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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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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非孟胜,能为了一个承诺,坚守孤城,身死族灭。

    更不是腹鞟,可以置父子之情不顾。

    他甚至比不上任何一个曾经的先师门徒。

    可以将天下人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可以为了救助一个孤寡,宁愿自己挨饿受冻。

    他不行,他只是一个凡人。

    卑微的活在这个世界,靠着技艺与一点点微末之术,在这乱世为家人营造一个温暖的港湾。

    别说天下了,他甚至连自己的父辈也拯救不了。

    想到这里,丁缓就看着张越,长身拜道:“侍中公厚爱抬举,缓诚惶诚恐”

    “只是缓本小人,只求苟全性命于当世,不求闻达于天下”

    “况,缓已近不惑之年,身衰意弱,恐难佐侍中以举大业!”

    “愿侍中再择良才”

    说着丁缓就深深的顿首,将头抵着地面,这一刻丁缓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都在迸裂、炸碎。

    他甚至很想马上反悔,立刻顿首道:“蒙公不弃,愿以余生,为公门下走狗,为公大业尽微薄之力”

    但他的理智,强行抑制和控制住了他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要为别人和自己负责。

    “父亲大人神灵在上,原谅儿子不孝”他在心里哽咽着,对着亡父的神灵喃喃自语着。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老父亲当年临终之时那句话的意境:恨不从义死,留做今日羞!

    “若我能生于墨翟之世不,哪怕只是生于田横之世也当抛弃所有,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惜,如今是墨家的末世。

    别说墨翟先生了,连墨者都已经绝迹了。

    他还能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那些撕裂性命的先贤啊!

    那些与草木同尽的先师啊!

    是丁缓不孝,不义!

    死后,九泉之下,吾羞与诸君相会!

第三百八十八节 助攻() 
    出了丁府大门,刘进有些失望,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拒绝应辟。

    “张卿别难过……”刘进安慰着张越:“能工巧匠,也非独一个丁缓……大不了,孤去少府卿东园署调几位大匠来……”

    东园署掌管皇宫禁物与御用品制造,其中的大匠,哪怕不如这丁缓,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张越听着,却是神秘的一笑,道:“殿下勿忧,臣以为,明日早上,这丁缓就会自己来找臣的……”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丁府。

    丁缓是拒绝出仕了……

    但是,他能坚持多久?

    若是其他人,张越可能还要担忧。

    但,已经确认丁缓与墨家有渊源了,这就不需要担心了。

    墨家的人,是诸子百家之中,最为感性的人。

    方才的事情,也证明了,此人心有热血,他之所以拒绝,大约是有着顾虑。

    但……

    他能顾虑多久呢?

    张越觉得,恐怕一个时辰对于此人都是煎熬。

    是故,他压根就不着急,也不沮丧,反而笑着道:“殿下,请容臣先回去收拾行囊……”

    ……………………………………

    很快,很多人就知道了,张越想要征辟丁缓却被拒绝的事情。

    “这张子重真是不自量力,他以为他是谁?”韩说听说了此事后,心情立刻就愉悦的想要手舞足蹈了。

    被张越敲诈、勒索了整整一套的《公孙子》。

    这让韩说憋屈、郁闷就很久。

    心里面更是堵得慌!

    三十多年了!他按道候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耻辱?

    被人生生的威胁、逼迫,偏偏却还得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做,甚至不敢拖延!

    老韩家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现在,听到张越吃瘪,韩说感觉和吃了仙丹一般酸爽。

    对于拒绝了张越的丁缓,自然立刻就喜欢了起来。

    “来人,为我备礼,送去篙街丁府,就说吾久慕丁公贤名,愿得一见……”韩说立刻吩咐着。

    他觉得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自己出马,许以高官厚禄,收服那丁缓。

    如此,自然能在天下人,特别是天子面前大大长脸!

    …………………………

    “老师!大喜啊……”博望苑中,一个中年儒生,满脸喜色,奔向自己老师江升的卧室,一进门就拜道:“那孺子终于遇挫了!”

    说着就将自己刚刚听说之事讲了出来。

    在座诸生,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大受鼓舞。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那个竖子将要败亡的先兆!

    江升听着,却是面无表情,道:“不过一匠人而已,有何欢喜之处?”

    工匠、技术,对于公羊学派来说,或许可以利用、可以重视。

    但谷梁不行。

    谷梁学派崇尚和推崇公休仪,认为一切技术和工匠都可能导致机变械饰,乱人心扉。

    虽然私底下,大家家里都喜欢养许多匠人,以其产品牟利。

    但是,在表面上这反对工匠,轻视工匠的态度,却必须保持。

    在谷梁的理想国中,万事万物,永恒不变。

    工匠、商贾,都是可能会导致礼乐崩坏的万恶之源!

    况且,江升觉得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谷梁学派的生死存亡的关键,乃是在于,如何在哪个竖子抛出了‘三世说’后树立谷梁的三世体系。

    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无数才俊的智慧。

    在那之前,谷梁学派应该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不要出头,等待时机。

    神龟虽寿,也需要躲过天敌和猎人的落网,才能生存下去啊。

    故而,他已经分别去信了自己的两位师弟,本来分歧很严重的临淄徐自为与雒阳许终。

    此外,他也已经布下了计划。

    就等着那边回信,就能趁势而动,无论那边成败,都可以保留下谷梁道统的火种和血脉。

    但,江升的门徒弟子们,却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之色。

    只是在江升面前,他们不敢顶嘴,出了就门,就各自交谈起来。

    “那丁缓虽是工匠,但也有君子之风啊……”江升的得意门徒之一,现在博望苑之中的少壮派领袖荣广就很是赞叹的道:“能知那张子重的虚伪,言辞拒绝,不为小人所用,吾辈也是自叹不如……”

    “善!”一个和荣广年纪差不多大的儒生也是抚掌道:“荣兄所言甚是,如此君子之人,吾辈自当有所激励和鼓舞,不若兄与我,联名书信一封,往而嘉之,以励其心!”

    荣广听着,立刻点头道:“善!固所愿尔!”

    在他们看来,那个叫丁缓的匠人,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张子重,如何还敢拒绝自己等人的善意?

    到时候……

    张子重所不能折服之人,却拜在他这样的君子门下。

    那传出去……

    荣广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更别提,荣广还听说,那丁缓家訾数千万,富裕无比。

    若是……

    想着数以千万的小钱钱,躺在自家地窖里的情形,他就兴奋的都快颤抖了。

    …………………………

    于是,这天下午,篙街丁府门口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一辆辆马车,载着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位位名动天下,至少也是显名一郡的大人物的书信,络绎不绝而来。

    其中,像韩说和荣广等人这样,是为了鼓励和激励丁缓继续和张越对着干的人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只是来蹭热点的。

    别以为西元前的人们就不会蹭热点这个技能了。

    事实上,西元前的士大夫贵族们蹭热点的手段和技术,比后世还要精湛。

    他们可含蓄多了,蹭热点的时候,是打死都不会说自己是来蹭热点的。

    他们只会谦虚的表示‘俺久仰明公’‘缘悭一面’然后略备薄礼,敬拜明公,望明公不弃……

    但无论是来蹭热点的,还是来鼓舞、激励甚至怀揣着不可言说的目的的人,统统都吃了闭门羹。

    丁府大门,紧紧关闭,还上了锁。

    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蔽府小人抱恙,不能见客,乞请诸公海涵。

    这可就急坏了所有人。

    但在主人家闭门的时候,是没有人敢去强闯府邸的,强行见面的。

    那和找死没有区别!

    哪怕丁缓的家人能放过他们,京兆伊、廷尉也不会放过他们。

    私闯民宅,可是‘杀之无罪,缚之有功’的。

第三百八十九节 义之所在() 
    夜幕徐徐降临,丁府之主也燃起了灯火。

    常蒲灯的明亮光芒,更是将丁家的祠堂照的犹如白昼。

    丁缓跪在一块蒲团上,望着上首的那一块块神主牌。

    香火冉冉升起,那些已经亡故的先人与先师们的神灵,仿佛顺着香火,再次回归阳世。

    丁缓凝视着那些神主牌,重重的磕头顿首拜道:“父亲大人、叔父大人、祖父大人及列位先师神灵在上,不肖子孙缓有请祖宗神灵、先师神灵指引!”

    对于墨家门徒来说,相信鬼神的存在,就和相信墨翟的思想一样,属于与生俱来的本能。

    每一个墨家门徒,都敬畏和崇拜着鬼神。

    高高居于上首的神主牌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袅袅升起的青烟,将它们笼罩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真有先人之灵,从九泉归来,自鬼伯的国度回归阳世,想给在世子孙以指引和预示。

    久久的凝视这些先人的神主牌,丁缓内心之中的思想,陷入了空前的纠结。

    他的父辈们,那些如今已经成为这宗祀之中祭祀的先人们,曾经怀抱着无穷的热血和昂扬的斗志,欲要振兴墨翟之学。

    于是,游于淮南寿春,与淮南王刘安为宾客,与同样胸怀大志的伍被、左吴、晋昌等人为友。

    那时,他们结成了浩大的反儒联盟。

    黄老学派、墨家、杂家,一起联起手来,在寿春开始宣扬学术,集结英才。

    鼎盛之时,仅仅是在寿春,就有各家士子上千人。

    众人联手,编写出了《淮南子》这样的一部囊括了思想、哲学、技术、政治、军事和文化等各个方面的不朽著作。

    哪怕是公羊学派的人读了《淮南子》也是赞叹不已,评价甚高。

    然而……

    刘安谋反事败,株连宗族,所有曾经服务刘安的学者、士大夫,亦被牵连,死者数以万计。

    杂家、墨家、黄老学派最后的精英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他的父亲虽然侥幸逃得性命——据说是因为当时负责审理淮南谋逆一案的吕步舒手下留情,将他的名字从‘附逆’名单里划掉了。

    但回来后,却是郁郁寡欢,消沉不已。

    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再未穿上褐衣,戴上蓑衣。

    年少之时,他还不懂。

    但及至年长,他渐渐明白。

    父亲脱下蓑衣,是因为心已死,穿上丝帛,是因为梦已灭。

    这个世道,再没有了墨翟思想的生存土壤。

    执着于理想的傻瓜们,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礼崩乐坏的世界,在持续崩解。

    世无圣人,连贤能也没有几个。

    渐渐的,他也开始冷漠了起来。

    可是……

    他闭上了眼睛,想了今日白天的那个年轻侍中。

    想着他的话,想着他的所作所为。

    “建小康,致太平……”

    坊间流传的小康世界和太平世界的描述,纷纷涌入脑海,为他构建起一个又一个理想世界。

    尤其是那太平世界的描述。

    那个米肉鱼面,无穷无尽,柴米油盐,用之不竭。

    再也没有饥饿、战争、痛苦的世界。

    丁缓知道,那个世界,也是他的父辈、祖辈甚至是墨翟先生和他的门徒们。

    那些甘愿撕裂姓名,与草木同尽的仁人志士们的追求。

    那是理想国。

    若真有那么一个世界存在,丁缓知道,自己应该不惜一切,倾其所有的去追求。

    可是……

    想着妻儿,想着父辈们的遭遇,他又不敢。

    父亲与宗族兄弟、师兄弟们数十人共赴淮南,最终却只有他一人归来,余生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挣扎的情况,他不想再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身上了。

    他现在生活很不错。

    家中鱼肉米面,数之不尽。

    积累的财富,足够子孙挥霍数代。

    若置身事外,自己完全可以继续这样的生活。

    每年随随便便给人做几个七轮扇,顺便维护一下已有的七轮扇。

    等到五十岁,就可以将事业交给子孙,自己在家养儿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不必与父祖辈那样,为了天下,为了理想,赤脚蓑衣,吃尽苦头。

    甚至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不必和先贤先师们那样,虽然付出了所有,但最终却只能撕裂姓名,与草木同尽,成为大地的沃土,变成他人的踏脚石。

    可……

    为什么……我为流泪呢?

    丁缓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他不太明白。

    正想着这些,忽然一个身影从祠堂外走了进来,丁缓回过头去,见到是自己的妻子陈氏。

    她手里拿着一件褐衣。

    那件自从买回家后,他就没有穿过的褐衣。

    陈氏走到丁缓身边,缓缓跪下来,看着宗祀的神主牌,然后将褐衣披在了丁缓身上。

    “夫人,您这是何意?”丁缓不明白,看着自己的妻子。

    “夫君的心思,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妾身?瞒得过祖宗神灵?”陈氏低着头,为自己的丈夫穿好衣服,凝视着这个深爱的男子,陈氏低头道:“妾身虽然只是妇人,但妾身在家之时,父兄也教训过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为人妻子,不要束缚大丈夫的志向!”

    “这么多年了,夫君时常深夜起身,抱此褐衣,喃喃自语,妾若不知,岂非愧为妻子?”

    “夫君既有鸿鹄之志,妾自当在家教训子孙,操持内外,让夫君可以大展抱负……”

    “可是……”丁缓凝视着自己的妻子,道:“此事若败,我恐宗族难全……”

    他若只是去做一个工匠,倒也没什么。

    但他若出仕,又岂会甘心只做一个工匠?

    必定会以振兴墨家思想,重振墨家声势为目标。

    至少也会宣扬墨家的主张,运用墨家的理念来处置事情。

    届时……

    那就真的是有进无退,甚至可能祸及子孙!

    “大丈夫做事,何必瞻前顾后?”陈氏笑着道:“况且,妾身听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夫君若欲成仁取义,哪怕事败,妾身与家人,又怎会怪夫君?怕是爱都来不及!”

    “那位张侍中的名声和抱负,妾身也听说了……”

    “而今日,那些来我家门外,送礼结交夫君的人的目的,妾身也能大概知道……”

    “今夫君虽然看似没有卷入张侍中与其他公卿的纷争之中,但实则已经卷入其中了……”

    “既然如此,夫君自当知道取舍之路……”

    望着妻子,听着她的话语。

    丁缓忽然深深的一拜,道:“吾有贤妻,何其幸也!”

    然后,他转过身去,看着那些萦绕于青烟之中的先人神灵们。

    他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决断了。

    子墨子的道路,现在还存在吗?

    当然存在!

    路就那里,只看有没有人想走。

    道路虽然充满荆棘,可终究是道路啊,是通向理想国的道路啊。

    就像真理,就像先王的教训。

    无论你怎么非议它、攻仵它。

    真理始终是真理,先王也始终是先王。

    就像子墨子所言的那样:吾言足用矣,舍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拾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犹以卵投石也。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

    …………………………………………

    第二日清晨,张越一大早就起来了。

    将需要带回新丰的东西,一一打包,又指挥着宦官们,将阁楼的各个房间清扫一遍。

    等到事情做完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

    于是,张越叫来两辆马车,将自己的物品搬上去。

    又牵上棕马细君,将赵柔娘带上,便驱车出门,在一个宫阙门口与刘进汇合,一起返回新丰。

    刚刚走到建章宫的司马门门口,张越就看到,有许多人都在那里等候了。

    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发现其中不少居然还是熟人。

    “张侍中……张侍中……”隔着老远,韩说的声音就传入张越耳中:“闻说侍中今日欲返新丰,本官特来‘送行’……”

    “不知道本官上次所赠之书,侍中可读的开心?”

    韩说虽然说的客气,但话里话外,却都是带着浓浓的讽刺。

    张越深深的看了韩说一眼,掀开车帘,笑道:“有劳光禄勋关爱,光禄勋所赠这书,下官爱不释手!”

    韩说听了,真想挑起来打这个家伙一顿。

    只是,想了想对方现在的地位和武力,他只能讪讪然的强行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现在,当初江充找的那八个刺客的背景和来历,都已经被执金吾查的清清楚楚了——全部是汉军之中的王牌精锐作战部队的官兵,虽然都是逃兵,但,每一个都曾经在沙场上百战还生,这些人彼此间又默契非常,曾经在太原和陇右等地刺杀过在官衙之中的官员。

    但就是这样的一支小队,却被这个侍中砍瓜切菜一样的徒手干趴。

    简直是恐怖!

    韩说虽然觉得自己的武力值也还可以。

    但在这个家伙面前,就根本不够看了!

    “哼!”韩说咬着牙齿冷哼一声,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

    本来按照他的心性,这种事情他应该藏起来,在边上看看笑话就好了。

    但,只是想起自己在这个可恨的侍中面前丢过的脸和吃过的亏,他就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住的出现在了这里。

    连他自己都觉得万分可笑。

    这岂非与年轻的时候,跟人争风吃醋,于是就小题大做,非要与对方生死决斗一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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