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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妈赶忙回家告诉他男人,拿了斧子铁锹,赶到棺边细听了个真,便把棺盖撬开,见晴雯脸上虽带病容,气色甚正。两口子把晴雯扶起,坐在棺内。恰有吴家邻居几个人,刚才听见吴妈的话,当作一件奇事一拥而来。吴妈叫一个人快去拿了一只筐篮同扁担绳索前来。吴妈抱起晴雯,装在筐篮里面,就央看的人抬回家里,卧于炕上,给他饮些米汤,连忙延医诊治。
过了几日,晴雯见他舅母看待甚好,比在吴贵家里大不相同,自知死而复生,恍同两世,自己也平心和气的调养身子,把种种气苦净尽丢开,饭食亦渐渐加增。不到一月,病已全愈。
吴妈又替另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给他居祝晴雯因自己一无所有,衣食用度都是他舅舅家里供给,心上不安,叫他舅舅去吴贵家里讨取银钱衣物回来帮补。他舅舅倒是一个正经务农的人,平日瞧他侄子不上眼,后来娶了侄媳妇,又见是一个歪货,总不许他们上门。听见晴雯要去讨他的东西,便道:“甥女儿,虽是你的东西,放在他家这一个来月,已不知鼓捣到那里去了。你那一个嫂子最是眼小的,趁你病着,顺风吹火儿,藏的藏,变的变,猫嘴里挖鳅,不去讨倒省些气。
瞧你舅母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有你四五岁一个小兄弟,粗布衣服是够你们穿的,粗茶淡饭也饿不了你们。听你舅母说起来,你也不想进里头去的了,安心住在这里,底下我给你留心。知道你庄家粗活是做不上来的,也不要你动手,有的针线活计,帮着你舅母做做也随你的便。”一番话,说的晴雯十分感激,住在吴家倒也算得个绝处逢生的地常他舅母又引着到前后各处瞧了瞧乡村风景,道:“你舅舅真是全靠两只手做这分人家来,一天那有半刻闲的工夫。一清早就背了筐子出去拾粪,数九天冻的手上开了裂,暑伏天镇日家毒日头地里晒着,怀里揣着两个谷面馍馍,也当了一顿饭。空闲的时候,还赶着两个毛驴子煤窑上去驼炭,挣他一百八十。我也帮着你舅舅熬个三更半夜,纺花织布,怕花钱买灯油,趁着月明地里做活。如今都熬出来了,靠着老天爷几年好收成,打的粮食吃不了,地头上瓜茄蔬菜都现成,那一样要花钱买的!你看屋子也盖好了,上好地置了八九十亩,家里黄牛喂了两三条,自耕自种,就添上一个甥女儿也吃不穷你家舅舅。我知道甥女儿是在里头吃惯好的,爱吃什么尽管和我说,也别替你家舅舅省钱,太委曲了你。”晴雯听了越发欢喜。
有时到屋后园子里逛逛,见一带疏篱,几丛翠竹,屋旁又有十余株梅李疏密相间,触景萦怀,不禁神往大观园内,想无端被太太盛怒撵逐,定有人在太太跟前进了谗言。虽然我在里头性子未免躁烈一点,结怨的不少,但没有这个人在太太跟前敢说话,就是太太,也未必相信他十分。我猜起来,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我到底害了他什么路,不想我和你都是老太太派给宝玉的人,你是已经够分儿的了,再巴结你的不好,何苦来暗箭伤人?我今番死不了,倒要睁开两只眼看他,别碰在我手里,任凭你做了宝奶奶、宝太太,肉也要咬他一块下来的。又瞧着贴身穿的袄子,感念宝玉多情。倘知道我还没有死,寄住在这里,定要变法儿叫我进去,太太如何肯依?万一翻腾起来,有许多不便。园里姑娘们这些坑儿卡儿已够他照管了,搁得住再分一条心到我身上来,可还有吃饭念书的工夫吗?横竖人家都知道我已经死的了。前儿听这里舅舅说起来,他侄儿两口子也不上门的,我再叮嘱舅舅、舅母,竟把我住在这里这一节事,别告诉人家,便好把宝玉瞒祝消停一年半载,再看机会是正经。晴雯打定主意,每日静坐无事,做些活计,倒可添补自己零星动用。
约过一年之后,忽一日有人来与晴雯说媒,他舅母便欢天喜地的来告诉晴雯。晴雯一闻此言,便吓得目定口呆,心头暗暗盘算,自己爹娘已经亡过,推不到爹妈身上去作主;要说里头许配的了,又不便凭空捏出一个人来;若说不愿出嫁,又怕他们动疑,也不像一句话,总想不出回覆他们的话来。一时神思慌乱,惟有脸涨通红,悄默声儿跑到自己屋里,躺倒炕上纳闷。
吴妈还解不开晴雯的意思,只道女孩儿家听了提亲的话脸上害臊,所以走了。便和男人商量作主,竟把亲事允了。因先前问过晴雯的年庚,吴妈记得,告诉了他男人,一面去央一位村馆先生写了八字回来。停了两天,媒人来袖了庚帖送去,讲定天婚不用占卜,就择吉行聘。那一天端送盘盒,所有金珠首饰、细缎绫纱,以及喜茶喜果、羊酒米面,极其丰盛,一面端整酒席款待媒人。吴妈将聘礼逐一检点,都是耀眼增光,鲜明璀璨,料他甥女见了没有不欢喜的。自己守着这些东西,便叫他五六岁这个孩子去给姊姊道喜,叫姊姊出来瞧瞧。
晴雯出来一看,已明白八九。此时再不能隐忍,便道:“甥女儿蒙救命大恩,又养活了一年多,真是天高地厚,同亲生爹妈一般。凡事原该听舅舅、舅母作主,但女孩儿终身大事,也要出于自己情愿,怎么舅舅就干得这样冒失,不如趁早把这些东西退还了人家是正经。”吴妈听了,摸不着晴雯的心事,便道:“这一门子亲,数他人材是第一等,家里也很势派,来往的都是官宦。讲到吃的、穿的,比你舅舅家里强几十倍呢。他家也就住在这堡子里,相离不过两三里路,底里都知道的。如今央的媒人,就算咱们堡子里一家大富户,捐的官职叫什么挂线米桶,算起来没有一件不称姑娘的心。所以前儿我和姑娘说了,就叫你舅舅作主,许了他家,把姑娘的年庚开了去。人家也不合婚,看了今儿好日子送过聘礼来,姑娘你瞧。姑娘在荣府里头住的日子久,自然见识过这些好东西。若说庄农人家,一辈子没有见过眼,我就看了件件有趣可爱,没有一样叫得出他名儿呢。”
晴雯不等吴妈说完,脸已气白,几乎要把这些东西踩的踩、摔的摔,发出旧时在怡红院的性子来。又想他舅舅、舅母一年以来豢养恩深,此事原是他们的好意,不过乡里人办事粗率,本来自己隐情从未吐露,他们如何得知?于是又缩住了手,回到房中自叹薄命。心坎上虽丢不下宝玉,但现在内外隔绝,将来能否进府,尚在水中捞月,偏又碰出这样意外之事,不如早早寻死,一了百了。一面松开外衣,把换穿宝玉的袄子翻覆细看,怔怔的发了一会呆,止不住泪点淋漓,襟子上早湿透了一块。当下主意已决,掩了房门,找了一条绳子,踩上炕沿,一手把绳头穿在梁上,缚做了个活套,把脖子套入里面,两脚一蹬离炕,两手直垂下来,霎时咽喉气闭,魂魄离身。见一白发老者,将手中拐杖架格缢绳,倒身跪地,将手乱摇,晴雯不解其意。
不多一会,早有他舅母推门进内,瞥见惊喊,叫了邻居女人帮同解下,灌救苏醒。这一嚷,连堂屋内坐的媒人也吃惊不小,细细问明缘由,怕打威逼人命官司,情愿收回原聘礼物,送还原庚八字,一场扫兴而散。
再讲晴雯,恍惚记起上吊时所见之人,明明像是土地,大有古怪。或者将来和宝玉还有相见之日,不该如此结果。于是转悲为喜,反向他舅舅、舅母跟前去赔不是,说:“甥女儿年轻性执,一时短见,累你们老人家受惊。别怪甥女儿,将来总要报答舅舅、舅母的大恩呢。”隐约其词,说了几句话,吴家夫妇好言相慰。自此,再不提议亲一事,晴雯相安度日。此是补叙前事,交代清楚不表。
且说花自芳的女人,那一日见袭人话不投机,一场没趣。
回到家里,把袭人的话都告诉了他男人。花自芳道:“我确确实实打听的宝二爷是不回家定的了。他死守在里头算什么呢?既是叫你去回太太,或因他自己开不出口来,你过几天去找太太的陪房周奶奶,烦他在太太跟前方便一声儿,候太太怎么样示下。”当下正接着宝钗的丧事,里头忙乱,把这件事搁起。
那边媒人连次到花自芳家方信,没奈何催他女人去走一趟。
花家的赶着吃了饭出门,径往荣府后街门,一直进院来到周瑞家里,告诉这话。周瑞家的满口担承,道:“婶子你坐在我家里老等,太太允不允我总出来回你个准信。”一时周瑞家的进去,回了花家的话。王夫人想起宝钗在病中也曾提过这件事,便道:“袭人这个人我早瞧起他的。如今宝玉这下流东西自己没造化,颠颠倒倒干出这样事来,已经坑死了一个宝丫头,何苦再把人家女孩儿委屈他一辈子?既然他哥子有这句话很好,明儿就叫他家去。”当下吩咐玉钏:“去和琏二奶奶说,宝姑娘屋里的东西,前儿二奶奶已经手封锁了,钥匙在他那里,叫他自己过去,或是打发平儿去,把宝姑娘的衣服首饰多拿几件赏给袭人。外头的例赏也就给了他,替我另再给他几两银子。”
一面又叫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一声。那周瑞家的自去和袭人说明了王夫人的话,就出来覆了花自芳的女人。
且讲玉钏听了王夫人吩咐来和凤姐说了,凤姐叹口气道:“死的死,嫁的嫁,都是宝玉自己闹出来的事。井坍连屋倒,怎么这两三个月里,咱们家里的运气就败坏到这个地步?”又问玉钏道:“这件事,到底是袭人自己要出去呢,怎么样?”
平儿在旁接口道:“奶奶倒说的发笑,怎么他自己要出去呢?头里宝姑娘病的时候,就恍惚听见花自芳的女人进来过一趟,在袭人屋里咕唧了半天,碰了钉子出去的。如今不知太太怎么又知道了。”一面笑问玉钏道:“太太这会儿怎么忽然要打发他出去?”玉钏道:“刚才周大娘来回太太,说花自芳的女人央他来求太太的恩典,太太一口应许,道:‘已经坑死了一个,再别委曲人家女孩儿。’就叫我来告诉奶奶呢。”凤姐听到“坑死一个”的话,一阵心酸,顿时两眼发眩,便叫平儿:“你带了钥匙,和玉钏同去,依着太太的吩咐,把东西拾掇出来,拿去请太太过一过目,再给他。”说毕,就躺在炕上,叫一个小丫头跪到炕沿边和他揉胸口。平儿和玉钏自去拿了东西,送与王夫人看了。
平儿和袭人素来本好,今日假公济私,自然只拣好的拿出。
王夫人还说:“这些东西留着看了酸,不如再多给几件子,如今就是那么着罢。”又叫玉钏兑了四十两银子,同衣包首饰叫一个老婆子拿了。
平儿仍拉着玉钏厮跟到袭人屋里,见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炕沿上,眼圈儿已哭得通红。袭人见他们进去,忙起身让坐。
三个人本是平日最投脾气,无话不说的。及至此时,明知袭人勉强走了这条路,恭喜他又不是,劝慰他又不是,开口一着形迹,反像讥诮他似的。袭人一见他们,亦觉腼腆局促,彼此无话。平儿只得叫老婆子打开包袱匣子,逐一检点交代清楚,各自推故走了。
袭人想太太赏给这些东西,主子的恩典益重,未免悲苦益深。一件件知是宝钗遗物,触目伤心。宝钗何在?宝玉何方?我这一个人从此出了荣府,也似有若无的了。袭人想到伤心之处,万缕愁思,回肠百折,连身子都晃晃荡荡,如做梦一般。
这一夜整整的哭到天明,没奈何挣扎起来,凤姐那边正打发小红过来。未知小红何事,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花袭人出府丧节守 蒋玉函感旧退婚姻
话说小红来到袭人屋里,拿了几件首饰,又提着一包衣服递给袭人道:“这里头一件天马皮大毛褂子,奶奶说先前给过姊姊的,后来要去配丰毛,就搁着没有拿来。今儿平姑娘叠衣服才记起,叫拿来给了姊姊。还有二十两银,也是奶奶给你的。
外头的例赏,你哥子领去的了。”袭人打开包袱,一看见是头里回家时候,二奶奶因天冷给他穿的这一件,物则犹是,而人已今昔不同,禁不住泪珠直滚,只得说道:“劳动妹妹,奶奶那里我过去磕头。”小红略坐一坐,也就走了。停了一会,又见凤姐处打发一个老婆子来道:“花自芳自己坐了车子来接,在大门外等着呢。”袭人这里,早有秋纹、碧痕这一班人替他装箱锁笼,收拾停妥。
袭人一面拭干了眼泪,先到王夫人处。玉钏一见袭人,便迎出院来,悄悄的道:“太太心里疼,还睡着呢,叫你不必去见老太太,怕老太太见了伤心。别的所在也不用去走,只去见了鸳鸯、琥珀等。”一面说明王夫人叫不见老太太的话,便回身出院,转过穿堂径至凤姐屋里。凤姐见了袭人道:“这几时闹得我来支持不住,百样事都懒怠开口。你这件事,我竟摸不着头绪。昨儿听见说起是太太作主,也怕你受委曲,疼顾你的意思。我想起来也没有什么使不得,才叫小红送去的东西都收到了吗?”
袭人道谢。想到此刻自己身分非比从前,只得下了一个全礼。
凤姐连忙拉住,瞧他脸上脂粉不涂,泪痕满眼,委实可怜,便道:“你将来不拘到那里,依旧里头来走动。就是太太,也不肯把你当一个打发出去的人看待。停几天我就叫人出去瞧你。”
正说着,只见老婆子来回:“花姑娘的哥子又进来催过呢。”
袭人噙着泪,还要进平儿屋里。平儿便拉了他一同出来,早有鸳鸯、琥珀、玉钏、麝月等一班姊妹在过厅里等着送袭人,一齐来到二门口。平儿便问:“车了呢?”见有一个小子回道:“车子是花家雇来的,里头没吩咐出来,没有套车。”袭人只得同了一个老婆子走到大门外来上车。平儿等在二门口站了一回,看袭人走远了,各自进去。
且说袭人所有的箱笼等物,自有麝月、秋纹给他逐一捡齐,叫老婆子搬运出来。花自芳瞧着轿车里面装不下,又雇了一辆敞车。袭人同老婆子坐了轿车,花自芳在后面押了敞车,不多一会到了家里。花自芳的女人早预备袭人住的屋子,烧暖了炕,把东西都收拾进去。这晚花自芳又把姻事称心,并现在赶办嫁妆的话告诉了袭人。
不多几日,吉期已到,一切礼仪倒也丰盛,亲朋贺喜,鼓乐齐喧,甚是热闹。一面与袭人妆新,催妆上轿。袭人此刻想到宝玉相待情分,未免恋恋旧巢。然事已至此,亦无可奈何,只得随波逐浪,另抱琵琶。
不说袭人心头思想,再进花轿过门,参天拜地已毕,甫入洞房,忽听新郎匆促出门,不知因何紧要事务。花烛良辰,孤帏独守一夜。待至天明起身梳洗,仍未见新郎回家。留心听得房中伺候的老婆子说起,静王府里有事传去,一时未能脱身。
接连三日,那一天袭人离了卧房,向前后内外细细瞧了一遍,见屋宇虽不轩昂,而结构新妍,陈设体面,似非庄农贸易人家。客屋东首有一套间,极其精雅,乃是新郎平日坐卧之所。
壁上单条画幅,虽不识是否名人笔墨,但觉装潢华丽。摆的一色红木桌椅,大红哆罗呢椅垫,颜色鲜明。酒樽、茗碗,无不精洁。靠壁一架梨木书橱,无多书籍,只有大红书面贴黄签的一套。槅子上也摆着溜金香炉、碧玉花瓶、嵌镶如意等物,还有笙笛鼓板这些杂器。桌上多盛盘内罗列着几件汉玉古玩,内有玉扇坠一个,倒像看见过的。炕上月蓝洋绉炕幔上面,大红顾绣走水,两旁镀金幔钩,一叠五六床被子,配搭颜色相宜。
炕边紫檀衣架上搭着几件随常替换衣服,里边露出半条松花色湖绉汗巾。袭人顺手抽出一看,怔怔的呆了半晌,又翻覆细认一遍,确就是那一日替宝玉系在裤上,换给戏班里人的。那时还嗔他不该把我的东西给人,谁料数由前定,连身子都归结在此。
既然他家姓蒋,此人无疑是蒋琪官了。虽未免伤心往事,然已知数定胜人,万难勉强,倒把鹘突的心肠安定了几分。
于是想起换来的那一条汗巾子,记得撩在箱里从没系过,就带了这条松花绿汗巾回至房内,打开箱子找出那条大红的来一对,两边颜色一衬,分外鲜妍。袭人又呆呆的看了一会,把那松花绿的反收藏起来,留这条红的在外,欲待本人回来瞧见了看怎么样。
原来娶袭人的,果然就是蒋玉函。只因成亲那一夜适值北静王府里宴客唱戏,传了蒋琪官去伺候。接连闹了几日,直到第四天才得回家,赶忙来到新人屋里,欲与温存一番,一眼瞧见衣架上的茜香罗汗巾。因这件东西本是外国进贡的罕物,又切记那一年赠与宝玉的,如何忘记了?定睛细认,大吃一惊。
又将新妇端详了一回,便问:“你莫非是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姊姊吗?”袭人粉脸泛红,低头无语。蒋玉函道:“记得那年和二爷在酒席上行令,犯了姊姊的芳名,旁人还罚了我的酒,说宝二爷屋里有一位袭人姊姊,不该道出这两个字来。才见了这条茜香罗汗巾,就是我孝敬二爷的,想起姊姊姓花,定然就是袭人姊姊了。如今千亏万亏,是北静王府里传我去唱戏耽搁了三天,虽与姊姊洞房花烛,尚未共枕同衾。前儿在王府里听说王爷为二爷的事很惦记,传一个起课先生叫张铁嘴起了一课,说二爷这个人本有夙根,但此时还不能抛撇红尘,不久就有回家的消息。我今误取了姊姊,日后二爷回来,纵然宽恕,我如何对得住二爷呢?便是二爷当真出了家,一辈子不回来,我也不肯唐突姊姊。这件事便怎么样好呢?”当下蒋琪官心上盘算一番,便向袭人作了四个揖,赶忙出去了。
这里袭人听了蒋琪官的话,竟置身无地。想宝玉果真回来,自然好,也叫老太太、太太放一条心。但就我这个人看起来,俗语说的“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我已经到了这里,还有脸儿再进府去不成?倒不如宝玉不回来的干净。
不说袭人胡思乱想,提过这条大红汗巾呆呆的拿在手里,呜呜咽咽哭个不了。再讲平儿、鸳鸯、麝月、秋纹这几个人,知道袭人回家去不多几日就出了嫁,夫家离城不远。这一天讲起,因念素日姊妹情分,攒凑几两银子,备了四个盒子。平儿回明凤姐,叫周瑞家的出去瞧他一瞧。
周家的便坐了车,带了自己家里一个小丫头,叫赶车的先到花自芳家里,问明他妹子嫁的人家住在那里。那赶车的早已知道,说:“不消问得,就是紫檀堡蒋家,离城不过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