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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补-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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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钗只是摇头。
  莺儿正说着,见两个小丫头进来。莺儿生气道:“你们瞧着奶奶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倒脱滑儿都走了。要逛等我回来还不够你们逛呢。”宝钗接口道:“是我叫他去瞧袭人的。”莺儿道:“正是好半天没见他,刚才听见说,花自芳家的在他屋子里坐了好一回工夫,不知咕唧些什么话。”那小丫头子道:“我们刚才进去,见袭人姊姊还在那里哭呢。”
  话未完,只见袭人走进。宝钗留心一瞧,见袭人泪痕未干,只道他不过为了宝玉伤心,便问:“你嫂子进来和你说些什么话?”袭人支吾过去。宝钗叫他坐了,袭人走近炕沿坐下,细瞧宝钗神气道:“奶奶这会儿觉着自在些吗?”宝钗道:“这会儿倒觉有些精神,趁我这口气在,有句话要告诉你。咱们脾气彼此相得,原想厮混着过一辈子的。便是先前,也曾听见他说过,有人死了要去做和尚的话。如今死的没有真死,活的现在活着,做和尚的倒认真去做了。我想你终身不了,太太先前虽然有这条心,没有明公正气的收在屋里,将来贞节牌坊也轮不到你,白耽误了一辈子。我见了太太,要把这句话替你回明,好歹放你一条出路,别自己错了主意。”
  袭人听说,惟有低头垂泪,坐了一会,自回屋里去了。到了晚上睡下,想后思前,可怪宝钗的话,恰和他嫂子进来讲的话再没那么凑巧相合。原来花自芳的女人今日进来,一径去找袭人。袭人和他哥嫂本来不和睦,见他嫂子进来,虽然心烦,不得不勉强应酬。花家的道:“我轻易没事也不敢进来走动,今儿你哥子叫我来瞧瞧姑娘,还有一个喜信报与姑娘得知。”
  袭人不等花家的说完,便着急问道:“嫂子可听见外头说宝二爷有人找着了吗?”花家的道:“那有这件事,你哥子听见人说里头刷了许多赏单,发出去各处张贴,单儿上写着赏的银子可不少。旁人都说,任凭贾府里把两位公爷的荫袭都让给人家,我们也没有这样大福分承受。那位哥儿是已经跟着有德行的和尚隐在一个人迹不到的深山里修行去了,一辈子也没处找的。姑娘你想,倘有找得着的地方,整万两银子摆着,凭谁也是眼红的,怕不变法儿去找吗?”袭人听了这番话,不觉心懒意灰,便道:“既是这么说,刚才嫂子讲的是什么喜信?真把人糊涂住了。”花家的陪笑道:“说的是姑娘的喜信呢。你哥子说有一头好亲事,人家来和姑娘说媒,叫我进来告诉一声,要姑娘自己拿个主意。”袭人听到这里,便通红了脸,使劲啐道:“我头里瞧你是个明白人,怎么今儿白眉赤眼的说这些话来奚落人?怪道你急巴巴的进来,敢是要在我身上想法儿。你们两口子别发昏了。”花家的道:“愿意不愿意在姑娘,也值得生那么大气?我劝姑娘凡事要三思,别太执意。我记起妈死那一年姑娘出来的势派,谁瞧不出来姑娘得了好处,带着你哥子也有脸,谁不愿意爬高枝儿飞呢。如今宝二爷出了家,姑娘是没有过明路的人,就在里头死守一辈子,也没出头。后来日子正长呢,难得有这门子对头亲,听见那一人年纪又轻,人才又出众,一般住的高房大厦,有的吃有的穿,家里也是呼奴使婢,那一件不称心!你哥子为的是兄妹情分,并没使什么坏心,难道还贪图在里头挣一百八十两财礼吗?将来多一门子亲戚来往,逢时遇节,端盘送盒,赔垫几个钱是有的。姑娘你去想罢。”袭人听的厌烦了,便道:“嫂子有话自回太太去,我也不犯着和你怄气。”说着,便不理他。花家的见话不投机,只得走了。
  袭人越想越恼,正坐着垂泪,见宝钗屋里两个小丫头来找他,慢慢的揩干了眼泪来见宝钗。偏偏又听了宝钗劝他这一番话。
  虽然还有盼望宝玉回家的痴心,已把恼他嫂子的气减了几分,未免有些活动。
  再说宝钗,到了次日叫莺儿请邢大姑娘说话。莺儿便使唤小丫头到园子里去请邢大姑娘。那时岫烟未到,先是王熙凤来看宝钗,宝钗只是闭着眼懒的开口。忽然睁眼向凤姐瞧了一瞧,叫道:“凤姊姊,你是为好反成歹了,何苦来呢?”只说这两句,仍旧合上了眼,就没言语了。
  凤姐听了想要劝慰几句,明知无益,意欲分证一番,又见宝钗病到如此地步,恐怕反惹他的气,左思右想,只得忍耐住了,搭讪问莺儿:“你姑娘夜里喝了些什么?睡得自在些么?”
  正说着,听得外间屋子里小丫头掀起帘子道:“邢大姑娘来了。”凤姐先与岫烟问好,宝钗把身子略略欠起道:“又要劳动妹妹,我今儿请你过来见了一面,就算永诀쯁。心上有几句话要和你讲,怕再迟两日赶不上了。”凤姐听着,知道宝钗要和邢岫烟讲些什么话,怕在这里不便,因向岫烟道:“邢大妹妹,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子,我屋里还有人等着我说话,少陪你。”
  说着便起身走了。
  宝钗才接着说道:“想我那一年进京来到了这里,老太太就疼了我这几年,比自己的孙女儿一般。后来做了孙子媳妇,没有孝顺老祖宗一年半载,反叫他老人家眼里见了这些意外的事,自然是我的罪过。老太太已是八十以外的人了,不过伺候他喜欢一天是一天,日子还浅。至于太太疼我,更不必说,也没有尽我做媳妇的一点孝心。不到一年,出家的出家,死的死了,眼前的日子委实也难过。但只还有大嫂子在此,凤姊姊比自己的媳妇更着意。环兄弟虽是姨娘养的,也算得太太的亲儿子,还有孙子兰哥儿,本来是好的,太太心上可以宽慰几分。还有三妹妹这班子人在跟前热闹,我虽没有承欢的福分,也可放心了。惟有我家妈妈……”宝钗说到这里,泪珠直滚便咽住了,半晌不语,又说道:“我妈妈娶了这样怄气的媳妇,一个不懂事的儿子,如今还在监里,要妈妈时刻操心。便我哥哥有日回了家,也不能叫妈妈过舒畅日子。算香菱懂些人事,当不得几分家,也是枉然。左右盘算起来,我的妈妈是要靠托在大妹妹一个人身上的了。我在九泉之下也是感激你的,我给大妹妹磕头。”说着,便挣扎起来,似乎认真要向枕上磕头的光景。
  莺儿赶忙过去把宝钗扶住,因挣扎不起,仍旧躺了下去,扑簌簌的流下泪来。邢岫烟心地明白慈祥,素来又感念宝钗为人,今听见宝钗这番嘱托他的话,十分伤心。因自己尚未过门,当着丫头们在眼前,腼腆的无言可答,惟有流泪而已。当下宝钗说完了话,便似睡非睡的朦胧合眼,神色大不如前。莺儿又取参汤递到宝钗口边,宝钗只是摇头不喝,也再没和人讲话。岫烟便起身回去。
  再讲薛姨妈,因那一天过来看了宝钗,又着了些外感,兼之心头郁结不开,病势翻覆起来,这几天总没过来。
  贾母放心不下,亲自到宝钗屋里走了几次。王夫人以及李纨、凤姐等等来看视,自不必说。
  怎奈宝钗的病一天重似一天,自王太医回绝之后,各处名医束手,王夫人真无可如何。到了宝钗绝命的时候,贾母、王夫人、李宫裁、王熙凤、探春都在屋里。众人怕贾母见了伤心,先劝贾母回去了。不多时,宝钗两眼往上一翻,莺儿上前咽住哭声,叫了几声姑娘不应。只听宝钗忽然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就绝了气了。
  李纨、探春听宝钗叫出这六个字来,竟与黛玉从前如同响应,不禁面面相觑,毛发直竖。王夫人听见,明知宝钗心里怨恨宝玉,因痛媳而思子,寸肠如割,越发大放悲声,号啕不止。
  李纨等含泪把王夫人劝慰一番,王夫人叹口气道:“我懊悔把这孩子遭蹋了,真对不住姨妈。听说这几天他又病的炕都起不来,这会儿在跟前还不知苦到那么个分儿呢。我也走了,瞧着委实的难过。有一句话对你们说,姨妈不在跟前,别再委曲了这孩子,凡有知道他平日爱的东西,都给他穿戴了去,留着也没处用,徒然见了伤心。”李纨、凤姐应道:“这也不用太太操心,我们在这里留心照料就是了。”一时,王夫人走了。早有赖大、林之孝家的引领众媳妇忙乱动手,给宝钗装裹停床。
  惟有莺儿只是哭个不了,凤姐把他乱推道:“别哭罢,快去把你姑娘穿戴的东西都经由出来。那一盘子金锁是要给你姑娘戴去的。”莺儿含着一包眼泪道:“提起金锁,是我和姑娘摘下来放在桌子上,这几天像没有瞧见,因心里有事也就混忘了。”说着,便向橱子上、抽屉各处找了个遍,问小丫头子:“可瞧见姑娘的金锁?”小丫头子道:“那一天姊姊没有在屋里,奶奶叫我在桌子上递给奶奶瞧呢。”莺儿道:“你们听,不问着他,还怕有人割了他舌头,不哼一声儿呢。奶奶瞧过了到底交给那一个,放在什么地方了?”小丫头道:“奶奶正瞧着,叫我们去看袭人姊姊,回来不知奶奶递给那一个了。”莺儿又向各人问过,都说没见。凤姐接口道:“既没有见,你姑娘又没起来丢的,不过在炕上,还怕飞到那里去了?”便叫林之孝家的就在褥子、绒毯底下细细找寻,都没有。莺儿着了急,自己还去翻箱倒箧找了一回,总没找着。凤姐生气道:“屋子里再丢不了东西,一定又闹出坠儿的故事。”便指着两个小丫头子道:“你们好哟!趁奶奶病着,偷偷摸摸的,把奶奶的东西藏在那里了,快去拿了出来,给奶奶挂上的好。装糊涂,再推不知道,仔细你们的皮。”两个小丫头吓得不敢出气,只是打战。众人要脱自己干系,你一言,我一语,立逼小丫头着落这件东西。凤姐又叫林之孝家的带了几个人,到小丫头屋子里细细查搜,也没搜出。
  探春见这件事闹得不能完结,细想小丫头们未必有此大胆,便道:“凤姊姊,别性急,枉累无辜,我看这件东西又像二哥哥失玉的故事了。宝姊姊这挂金锁也有些来历,原不比寻常佩戴之物。头里二哥哥因失了玉便疯疯傻傻起来,归根儿闹到去做了和尚。如今宝姊姊到了我家,遭此意外之事,一生禄命将绝,已近盖棺,焉知不是鬼使神差,也先把这锁摄去了?你们的意思谓这盘锁是宝姊姊在生时心爱之物,定要把他来殉葬,据我想起来,宝姊姊死必嗔此,很可不必。他生前挂此不弃者,原因锁上镌有颂祷句语,今身已云亡,何必又取此吉利话头?既不取吉利,不过是一件金珠佩戴之物,没有什么希罕,只叫莺儿把他姑娘所有的东西只拣好的收拾出来插戴罢咧,也不必去回太太,叫他老人家又多一件心事,将来姨妈跟前说不说都没要紧。”李纨道:“三妹妹讲的很是。这会儿别夹在忙里闹这件事。”探春又道:“我不过是这样瞎猜,也保不定必不是人家偷了去。凤姊姊只管吩咐管事媳妇们,大家慢慢的留心查察,叫莺儿、袭人这班人底下去都留点心。奶奶不在了,屋里没有主儿,别因我这番话有个推卸,认真把屋里的东西偷盗起来,倒是我来开门揖盗了。”凤姐道:“既是三妹妹这样说,咱们且把这件事搁起。”便问林之孝家的道:“那一件可端整了没有,前儿大夫回绝了,听见二爷说,早吩咐你男人的了。”
  林家的道:“正要回奶奶这句话,几天前头二爷吩咐出来,赶忙去看了几处,都看不中,价钱又不对。我倒想起一件现成的东西,不是头里替林姑娘办的没用着,还寄放在馒头庵里,也化了七八百银子买的。大奶奶情愿减价要弃脱,因没飞翔主就搁起了,不如就用了他可使得吗?”凤姐道:“我也想起来了,要论价值,这件东西很可用得。这会儿外边正打饥荒,没的又去张罗,快叫人去抬了来瞧瞧。”林之孝家的一面出去传话。探春听说这副棺木本为林姑娘置备,竟留以待用,一大奇事,益信金锁之失定非无因。
  不说李纨、凤姐轮替往来照料,这里袭人、麝月、秋纹、碧痕等和小丫头、老婆子常川伴灵。到了送殓那一天,莺儿哭着拦住不许盖棺,要望他姑娘像林姑娘一般的还阳转来。也有笑他痴的,也有看了伤心的,经凤姐喝劝,没奈何走开,大放悲声悼痛靡已。一时把宝钗殓了,七日后开堂发靷,亲族吊丧一切仪文概不琐述。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太虚境遣邀薛蘅芜 紫檀堡补叙烈晴雯
  话说宝钗临终抱恨,直呼宝玉之名。霎时间,已魂离躯壳,似在梦里一般,见有三个人笑脸迎上,宝钗向他们端详一会,那一个便开口道:“婶子是不认得我的,我便是东府里蓉儿媳妇。”又指着那两个道:“这是我尤家二姨,就是琏二叔叔娶的二房婶子。这是尤家三姨。”宝钗道:“怪道都有些面熟,轻易不进咱们园子里来逛逛,不在一堆儿厮混,所以生分了。”
  秦氏道:“今儿我和二姨、三姨来接婶子,顺便进园子里去走走。”宝钗道:“正是,我也多时没到园子里,今儿打伙儿去散散心也好。”当下出了院门,宝钗随了秦氏等径往大观园来,各处看了看,道:“今儿有客,怎么园子里这班姊妹们倒躲的不见影儿了。”说着到了蘅芜苑,宝钗便嗔上夜的老婆子不经心,又道:“屋子是要人住的,你看我离这里不久就糟蹋的不像样儿了。”
  一时转了出来,迤逦走近潇湘馆,只见许多挑夫络绎不绝,挑的都是银鞘,前后左右乱堆在地。宝钗惊异道:“听见琏二嫂子只嚷着饥荒打不开,现放着的这些东西做什么呢?”秦氏笑道:“银子可不少,这会儿不能叫琏二婶子拿去打饥荒。”
  宝钗道:“银子进来咱们园子里,便是咱们府里的东西了,现在太太这里办事有什么使不得呢?”秦氏微笑不语。话未了,已到潇湘馆门前。宝钗似忘了黛玉已回家去,生前之事都已渺茫,拉了尤二姐道:“咱们进去闹了林丫头。”秦氏接口道:“林姑娘这会儿也不在家里,咱们别耽误了正经事,快走罢。”
  宝钗又问尤二姐道:“这几时没听说凤姊姊吵闹,可和姊姊是好了呢。”尤二姐眼圈儿一红道:“我们都是没造化的,走得早了,要熬煎得一两年,承望托了人家的福,也得过些好日子呢。”话未完,尤三姐把他钉了一眼道:“姊姊这会儿和宝妹妹讲这些有要没紧的话怎的?”秦氏一面笑着把话岔开,径往前走。不觉已到园外,远远望见一所高大门第,门前车马喧阗,甚是显赫。宝钗指着问道:“这是那一家?势派也不校“秦氏笑道:“这就是婶子的家里。”宝钗道:“你别胡说,正经我家里在南京,那又摸到这个地方来了。”
  说话间,过了热闹地场,已行至乡村,见一座小小结构的院宇,门户焕然。秦氏向尤二姐指道:“这就是袭人的对头家里,如今可不是他归结的所在了,还要来住几天是免不了的。”
  尤三姐听说,道:“你们真爱讲个闲话,不怕宝妹妹听了嫌烦?”说着转过树林,又见一院庄农人家,门前站立个人。宝钗定晴一看,认准是晴雯,便招手唤他过来。晴雯佯然不理,反转身向屋门里走了进去。宝钗生气道:“难道他不是晴雯,怎么叫他也不理?到底要唤他出来问个明白。”秦氏道:“他已不是咱们这一路的人,婶子别去理他,走咱们的路罢。”
  宝钗往四野里一瞧,便着急道:“正是跟你们走了半天,怎么走到这荒村野地来了?到底是要到那里去呢?”秦氏道:“我们引婶子到来的地方去。”宝钗道:“来的是这条路,我不去。”回身便走,秦氏忙上前扯住道:“婶子爱去也要去,不爱去也要去,可由不得婶子呢。”尤三姐笑道:“宝妹妹别理他,我告诉你听,我们去得的地方,谅来你也去得的。”宝钗意欲回身转去,又无同伴,只得随着众人,便道:“今儿偏不带一个人出来,叫谁去套辆车来才好。”尤三姐接口道:“我知道宝妹妹走乏了。”便向腰间掣出鸳鸯剑一柄,向地上一指,霎时起青云四朵,一同踩云飞起,径往太虚幻境,书不细表。
  且说宝钗所见的睛雯,毕竟是鬼是人,是真是假?如不急于表明,阅者颇费猜疑。原来晴雯被王夫人撵出,病在他姑舅表兄吴贵家里,宝玉去看了他一会,悲痛五中,鸣咽至三更,昏沉晕去。一灵出壳,径进大观园怡红院内,依依不舍。这里吴贵的女人,因日间和宝玉调情未遂其愿,一夜不能安睡,等至天色微明,往柴房走动,见晴雯僵卧席上,只余残喘,便着紧叫他男人起来。那吴贵本是一个有名的醉泥鳅,糊涂到十分的,也认做他已死,赶紧的往里头领了赏项,买了一口单薄不堪的棺材,雇人往家里一抬,多余的银两留着自己吃喝花用,不管死活,把晴雯往棺里一撩,就是随身这两件衣服,也没装裹,所有衣饰被褥,并袭人打发人送出去的包袱银钱等物,吴贵的女人尽净收拾掇在自己箱里。
  因吴贵有一叔子,老两口在离城十五里紫檀堡地方务农为生。吴贵知他叔子空地上可以停放棺柩,自己先到叔子家里告诉了话,同着来到地头,指点一块空地停放。吴贵回到家里,因里头吩咐出来,说是害女儿痨死的,把尸棺就烧化了。吴贵便雇人把棺柩抬往城外化人厂,相离吴贵叔子的地头不远,正抬着走时,听见棺材里面叫唤起来,吓得众人连忙放下,也不去通知吴贵,各自走散。及至吴贵夫妇同至化人厂一送,只见厂里正在焚化尸棺,吴贵不问皂白,两口子看了一看,便自回家。又怕他叔子查问晴雯遗物,着落他做些功德道场,便绝脚不到他叔子家里去走了。
  这里,吴妈向来最疼爱他外甥女儿的。自从晴雯的老子把他女儿卖给赖家,赖大家里把晴雯孝敬了贾母,后来又派去伺候了宝玉,多年没有见面,吴妈时常记挂。今听说他外甥女儿死了,把棺柩抬来停放地头。吴妈叫他男人去买了些纸钱,做了一桌羹饭,装在篮子里,提到路上见放着一口尸棺,也没抬到地里好好停放,吴贵也不见,想来就是他甥女儿在里头,止不住伤心哭了几声“苦命的女儿”。只听得棺内应声道:“我还没死呢”。那吴妈连忙住哭细瞧,棺材板片朽薄,裂的有二三分缝,便问:“你当真不死吗?”里头应道:“正是。”
  吴妈赶忙回家告诉他男人,拿了斧子铁锹,赶到棺边细听了个真,便把棺盖撬开,见晴雯脸上虽带病容,气色甚正。两口子把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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