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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战车一直流传到现在,战国七雄那步卒为主力的军队里,依然有较大规模的战车部队,地位与骑兵相当,不过当下赵、秦、楚、齐、魏、燕、韩七个“万乘之国”已经不是真的有一万辆战车,而是一种虚指了,各国兵力,早就不用乘来简单计算。
除了作战外,这种车也用于贵族出行乘坐,几天前的紫山之行,明月就吃够了它的苦头。
在明月看来,这种车辆制式的一千年停滞不前,真是令人发指的固化,这种单辕车在需要左右周旋,灵活奔驰的战场上或许还有点用处,可对于日常生活,简直一无是处!
复杂的驾驭技巧就不用提了,对坐在后面的人来说,容易颠簸和因为马匹有较大运动空间,时不时跑偏的单辕车简直是噩梦。这双辕车比单辕车要平稳多了,至少明月垫上软垫子,甚至都能优哉游哉地在车上看书眺望风景,不再担心腰被颠断。
更别说,因为明月特地要求车辆减去了不必要的结构,使得车辆更轻便,如此一来双辕车更方便马匹用力,需要的牲畜比起单辕车而言少了一半!
可千万别小看这多出来的一条辕和省下来的一匹马,这意味着,在运输效率不变的情况下,运输成本减少了近一半!
完全可以这么说,双辕车是车辆制造史上的一次革命,秦汉时期,中国的交通运输能力得到很大提高,除了道路的开辟之外,也有双辕车取代单辕车,成为主流车型的功劳。这种双辕车作为畜力车的最佳形态,将一直流传到两千多年后,在明月工作的小县城周边乡镇,还随处可见,他去乡下时还坐过哩,所以才能念念不忘。
而明月让人现在就把双辕车做出来,至少将这场“车辆革命”提前了半个世纪。
虽然他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但仔细想想,这种双辕车完善之后,能做的事情还很多……
“先让这辆车驶到临淄试一试功效,而后再看能不能推而广之,将拉人的安车,拉货物的辎车、牛车也改换成双辕,说不定,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
如此想着,明月便让李谈停下了车,缓缓走了下来。
脚步刚一落地,方才那个在旁边紧张看着车轮每一次转动的匠人就匆匆跑过来,拜倒在地!
“小人见过公子!“
他名叫张轮,是李谈的邻居,”张“是他岳翁家的氏,这张轮其实是个赘婿。
所谓赘婿,是战国时期一个特殊群体,一般是贫家子卖身为质,过期不能赎身,又因为本身有些能耐和手艺,遂被主人家招赘。
赘婿在各国都地位低下,他们的户口单独列了一册,跟普通民户区别开来,近乎于奴婢,受全社会的歧视。遇上战争,甚至会被强行抓起来,剃去头发,发配到前线去服役戍边。
就这么一个整日受人欺压嘲笑的赘婿,忽然被贵公子招进王宫北苑来,张轮受宠若惊之余,也倍感恐惧。
他手艺不错,那辆“双辕车”,有长安君的提点和画出来的草图,并不难造,只需要拆了原本的单辕车,在车舆下轴两端的车轮内侧,加上左右各一车辕就可以了。张轮作为修舆补车的工匠,只花了几个时辰就完成了工作。
可方才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安君上车试坐,心里那个忐忑啊,生怕已经钉得十分严实的马车轮子跑了、车舆散了、车轴断了,要是让贵公子擦破了皮,那他小命可要保不住了。
谁料长安君却不目中无人,声音温和地让他起来,指着那双辕车道:“你这辆车造得极好,本公子很满意。”
接着,又问起了张轮家里的情况,是食于官府?还是个体经营的小工肆,每个月有多少收入,究竟为何沦为赘婿……
得知他也在为官府做事后,明月拊掌而笑:“如此甚好,这样,你原先每年大概有五十石的收入,只能勉强度日,我便以两百石的价雇佣你,随我去临淄走一趟,专门负责这辆车的修补改进。”
“两百石!”
这俸禄比李谈的四百石少一半,但张轮没什么见识,已经觉得这是天价了,差点把舌头吃进去。但他随即苦起了脸,他妻子可是出了名的泼辣,还有那屠狗的岳翁也凶巴巴的,没他们同意,他可不敢走。
但长安君下一句话,却让他丢掉了所有的顾虑。
长安君说道:“我身为公子,跟工正处要个把工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若你能克忠职守,让我满意,待我归来后,可以跟掌管户籍的司徒说说,将你从赘婿籍上划去,让你恢复本来的族氏……”
“公子此言当真!?”
张轮被这从天而降的恩赐惊呆了。
摆脱赘婿的籍贯,重新获得原有姓氏是所有赘婿的梦想,因为在秦、赵、魏等国,赘婿的儿子依然是没有地位的赘婿,不能做官吏,要多交税,三代以后才能除籍,恢复正常人身份。
也就思想和社会较为开明的齐国略有不同,齐威王的大夫,早期稷下学宫的领军人物淳于髻,就是一个赘婿。
在李谈拉扯了好几下后,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张轮才拜倒在地,冲长安君稽首道谢不已。
“汝等好好做事,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明月面色如常,心里却不由感叹了一句能滥用特权就是好啊。同时,他也庆幸自己没有重生于李谈、张轮这些斗食吏、市井小人物身上,真是朝不保夕,命不由己,需要花费多长的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啊。
让李谈带着张轮下去,对这辆双辕车不合理的地方再修改修改,他自己则在四名黑衣侍卫的跟随下,朝宫苑北门外走去。
算算时辰,三日前在邯郸街上与那些游侠儿说定的汇合时间,就快到了。
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明月心中也不由有些好奇,究竟会来几人呢?
……
赵王宫北苑的侧门缓缓开启,在城墙外面的稀疏草地上,露珠尚未完全被太阳蒸干。腰间带剑的舒祺一早就在此等候,见长安君来了,连忙小跑过来,向他汇报情况。
“来了几人?”明月问道。
舒祺说道:”陆陆续续来了九人。“
”九人……“
明月放眼看去,但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群穿着布衣,皆佩短剑的游侠儿,甚至还有持短矛短戟,背着弓矢的,在那里或坐或蹲,交头接耳。见到宫苑大门开启,长安君徒步走了出来,便纷纷站了起来,迎着长安君的视线,朝他作揖行礼。
比明月想象中的要略少一点,但已经不错了,赵国的游侠儿里,好歹有几个是守诺然的真侠士。
可惜的是,那一日带头响应他的那个络腮胡高个青年却不在其中,明月不由有些失望,果然能叫的鸟儿都肉不多么?
他走到这批游侠儿的面前,轻咳一声,说道:”诸位壮士……“
正当明月要按照计划好的,慷慨激昂地说一些壮他们志气的话时,却突然听见远处一声大喝。
”我来了!“
这声音震天响地,吓了明月一跳,更惊得宫墙上的黑衣侍卫都拔出了剑,抬起了弩,瞄准了发声的位置,土路的尽头……
游侠儿们也纷纷回头,但见那边尘土飞扬,一个高个络腮胡青年游侠腾腾冲来,两条腿健步如飞,一边跑还一边呼喊,一直跑到明月跟前,才刹住了脚步,深吸了几口气后,抱拳道:”长安君,我没有来晚吧!“
这便是那一日带头说要跟着去临淄的那游侠儿,明月见他身高近八尺,人高马大,但身上只穿一件略小的褐色短衣,除了腰间那柄有些破旧的剑,还有背后的褡裢外,再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如今满头大汗,看来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
他便笑道:”还没有过时辰,壮士你这是……“
就在这时,那些先到的游侠儿突然哄笑起来。
原来,大概是跑的太猛,动作太大,这游侠儿的腰带竟然崩断了,他下面穿着的是胡裤,如今只好单手提着,脸色涨红,别提多尴尬了。
但他也没忘记回头大骂那群游侠儿,回头后低头看了一眼腰带,神情很是舍不得,嘴里嘟囔道:”这是我母连夜为我做的新腰带……“
明月问道:”壮士家中尚有老母?“
那游侠儿颔首道:”然,我今日来迟,就因为要背着老母去城北亲戚家安顿……“
”壮士的母亲同意你来么?“
游侠儿道:”亲戚本欲阻拦,但我母亲说,长安君难道就没有母亲?他也是太后爱子,却能够站出来为国赴难,让赵国免受战争之苦,是对赵人有恩。吾等虽是平民百姓,却也知道羞耻,岂能什么都不做?更何况那一日已经答应了长安君三日之约,若是不来,那不就是废弃诺言的小人了么?人而无信,跟牲畜有什么区别?“
听完之后,明月动容。
看得出来,这游侠儿的母亲是个识大体的人,他也够孝顺,才能亲负母亲去安顿,还因为母亲给他做的腰带绷断了如此伤心。
家有老母,本该在家侍奉,却因为那日街上的一句话,毅然赴约。看来游侠儿里,也不全是欺男霸女的无赖儿,的确有一批忠肝义胆的侠义之士啊!
明月心中一动,当即冲后面跟着自己的四名黑衣侍卫们说道:“去车上取我鞶带来!”
他今日出来,穿的是一身干练的剑士服,后面亦有辎车跟随,车上正好有一套他备用的的衣服,其中的鞶带,是皮制的大带,用犀牛腰上的上好皮革鞣制而成,上面镂空着虎豹花纹,还镶嵌着金属和玉片,只有贵人才能用得起。
明月亲手捧着鞶带,递给那迟来的游侠儿,让他系上,那游侠儿一看这鞶带如此贵重,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肯收。
“拿着!”
长安君板起了脸:“你能够重诺然,守信义,为了三天前的一句话而欣然赴约,侠义千金难买,这区区鞶带又算得了什么?“
“侠义千金难买……”那游侠儿闻言大喜,他为人豪爽,也不推让了,接过鞶带就在腰上系了起来,勉强合适。他这下不用尴尬地提着胡裤了,当即回过头,腆着肚子,开始向那九名游侠儿炫耀,惹得他们眼红不已。
虽然嘴上不饶人,不过那已经崩断的麻布腰带,他却小心翼翼地折叠,收入背后的褡裢里,因为这是老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
这举动看得明月暗暗称道:“不但是个忠信之士,还是个孝子,我这次是捡到宝了。”
明月便问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那络腮胡的高个游侠儿连忙转过身,挺直了腰板,昂首应道:”好叫长安君知晓,小人名叫鲁勾践!“
第33章 侠之大者()
高大的赵王宫城墙下,十名游侠儿赫然站立。
除了那个迟来的“鲁句践”外,明月已经把其余诸人的名字一一问清楚了,还详细地问了他们的籍贯,在邯郸可还有家人。
“我家住东门丙闾,家有父母伯舅。”
“我家住西楼东巷,母亲已故,老父和幼弟尚在。”
“我乃东武城人,来邯郸游历。”
他们高矮不一,表情各异,稀稀拉拉没什么秩序,相同处则是都穿着粗陋的褐布短衣,基本都是单身汉,而且年纪都是二十多,最小的反倒是鲁句践,别看他一脸络腮胡,其实小伙子才十九……
但不管多么贫穷,他们腰间都挂着剑。
那把剑,就是这群游侠儿的立身依仗。
让旁边的黑衣将十人姓名籍贯住所都记下来后,明月抱拳,向他们长拜作揖。
“赵国游侠之名,赵光早有耳闻,却一直没机会结交,今日能得到十位壮士来投效,实在是我的幸事!”
好话谁都爱听,鲁句践等游侠不由挺直了腰杆,自矜自傲起来。
明月将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道:“说起侠士,我虽然无知,却也知道,两百多年前的春秋,就有许多布衣之侠。鲁国大学者孔子的弟子当中,就有一个名叫子路的,他喜欢剑,好勇力,坦言自己‘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想来二三子也认同这句话吧?”
“那是自然!”
众游侠抢着回答,车马轻裘,愿意和朋友们共享,即使用坏了,穿坏了也不可惜。这种有福同享的风气,在游侠儿的圈子里很流行,能不能成为他们的首领,很大程度上要看是不是能跟朋友掏心掏肺,一碗饭分两半吃。
“可惜啊,子路却没有好下场……”
明月却叹息一声:“子路后来在卫国做家臣,卫国发生动乱,身为孔悝邑宰的子路在外,闻知此事急速赶回,在濮阳城门口遇到正准备出城的子羔,子羔劝子路不要白白送死,子路却表示‘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一定要去维护自己的主君。进城之后,在与叛军的搏斗中,他被乱箭击中,冠带也被斩断了,但子路还坚持说‘君子死而冠不免’,于是扎好带子,而同时叛军的戈矛已经击中了他,将他剁为肉泥……”
说完子路的事迹后,游侠儿们不由动容,有的人知道这个故事,有的人不知道,如今听长安君详细说来,真是入耳惊心。
“子路为了不违背对自己主君委质效忠的诺言,慷慨捐生,虽死而冠不免,敢问诸位,他可称得上一个侠字?”
长安君如此问,十人均颔首道:“子路当然是侠!”
“好!”
明月又道:“我还知道另一个人的事迹,他叫北郭骚,是齐国临淄一个靠结渔网、捆蒲苇、编织草鞋以糊口的穷苦士人,曾经向齐国的相邦晏子求粟米以奉养其母,晏子赐他金帛和粮食,他拒绝了金钱而接受了粮食。”
“后来,晏子被齐景公怀疑,驱逐出国,北郭骚听说这件事后,就召来他的布衣朋友们,说‘我听说,奉养过自己父母的人,自己要承担他的危难。如今晏子受到猜忌,我将用自己的死为他洗清冤诬。’”
“于是北郭骚穿戴好衣冠,让他的朋友拿着宝剑捧着竹匣跟随在后。走到齐国宫殿面前,长拜说:‘晏子是名闻天下的贤人,他若出亡,齐国必定遭受侵犯。与其看到国家覆灭,不如先死。我愿把头托付给国君,以表明晏子是受冤屈的。’于是他退下几步自刎而死,他的朋友捧着盛了头的竹匣托付给了宫门官吏,而后又表示北郭子能为国而死,那他们也要为他而死,于是又纷纷退而自刎,以此感动齐君。”
听子路的事迹时,游侠儿们还只是心有所触,可听了北郭骚的故事,他们已是人人怒发冲冠,鲁句践更是捶胸顿足,大骂齐景公是昏君,接着追问道:“公子,然后呢?晏子怎样了。”
明月道:“晏子出走还不到一天,十余人便在宫门前自刎明志,齐景公听说这件事,大为震惊,乘着驿车亲自去追赶晏子,在离国都不到百里的地方赶上了晏子,请求晏子回去……”
听说齐景公幡然醒悟,游侠儿们才松了口气,但仍然为北郭骚和他朋友们的死惋叹不已。
明月又问:“敢问诸位,北郭骚为了报偿一饭之恩,且不让齐国贤人见逐而欣然赴死,称得上侠么?”
鲁句践带头大呼:“北郭子当然是侠!而且是大侠!”
眼看众人的情绪已经被自己带动起来,明月心中大定,果然,这时代的游侠儿,其实跟后世拜关公、结义气、喜欢听忠臣故事的江湖人士没太大区别,甚至要纯朴执拗许多,这时代没有关公拜,却也有一些前辈布衣之侠的事迹,足以激励人心。
他这几天也是临时抱佛脚,往博闻强记的庐陵君处跑,跟他要了不少简书,同时打听了一些列国的历史和游侠事迹,以备今日之用。
这子路、北郭骚恰恰是游侠这个群体的老祖宗,他们和现在的游侠儿一样,出身底层社会,奉行的价值观和举动,都与今日之邯郸游侠无比契合,明月对症下药,二人的事迹,完全戳中了游侠儿的心。
于是他顺势说道:“没错,子路、北郭骚,都是游侠中的佼佼者,然而在我看来,今日十位壮士的侠义,却更胜子路、北郭骚!”
“什么!”
十名游侠儿刚才还有感慨自己哪一天才能如同子路、北郭骚一般名动于世,虽死无憾,长安君就立刻说他们的侠义之心已经胜过那二人,岂能不惊?
鲁句践脸上有些发烧,抱拳道:“长安君说笑了,吾等闾左小人也,岂敢与子路、北郭骚相比。”
明月却严肃地说道:“我并非是在说笑。”
“子路为何而死?他认为食人俸禄,就要替人消灾,在主君遇难时不能逃避,这是为了忠君。”
“北郭骚为何而死?他认为自己受过晏子的恩惠,而晏子是贤人,他的出走会导致齐国遭受外国侵犯,虽说也有爱国的成分,但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报恩。”
剖析完两个古人后,明月一摊手道:“但是今日,十位壮士愿意随我去齐国临淄,保护我的安全,是为了什么?你们是我赵光的家臣么?不是,吾等在此之前素未谋面。你们曾经受过我赵光一分一毫的恩惠么?不曾有。既然不为金钱、报恩,那诸位是为了什么,才在今日聚集于此呢?”
鲁句践等游侠儿在那儿琢磨开了,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长安君已经一挥臂说道:“侠者,急人之难,赴士之厄困也,这一点,古往今来不少人都做到了,但是!”
“通常如此做的人,无非是为朋友、为邻居、为恩人、为主君,但是像十位壮士一样,不为金钱,不为报偿,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慷慨赴难的,赵光却从未见过,你们这是纯粹为国为民啊!”
“为国……为民?”
鲁句践等人有点傻眼了,他们这么做,多半是因为受长安君事迹所激,一时热血冲头,以及之后“答应人的事情不做,还算什么大丈夫,还怎么在邯郸混”的惯性思维,并没太高大上理想。
然而长安君却不管,接着就是一顶高帽子扣了下来。
“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由此可见,子路虽然君子死而冠不免,但仍旧是侠之小者。北郭骚虽然慷慨赴死,但有报恩之意在里面,只是侠之中者。唯独十位壮士,为国为民而来,才是侠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