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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去了,人们又都回到了会议室。叶群张罗了几句,林立果便用比刚才高一点的嗓音念了起来,这次,他不管母亲的目光如何打量他,坚持着一口气把讲用稿后半部都念完了。人都散尽了,叶群将讲用稿递到褚秘书手中,说道:“就这样吧,你把能够调整的地方都调整一下,安排打字员连夜打印出来。打印稿清楚,好认,立果又预演了一遍,明天效果会好一些。”褚秘书拿着讲用稿,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主任认为不成熟,是不是再修改几遍?把讲用大会往后推几天?”叶群立刻决断的挥了一下手,说:“那不好,庆祝八。一建军节,这是个时机,错过不好。”褚秘书看着林立果说:“你自己认为呢?”
林立果垂着眼想了一下,还没有回答,母亲在一边就说了话:“他有什么可认为的,你快去修改讲用稿,安排打印。”褚秘书拿起稿纸高高地站了起来,拖开椅子往外走,门口又急匆匆进来一个粗胖的军人,是温秘书,他走过来对叶群报告道:“首长让林立果过去。”叶群看了看会议室墙上的大电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对林立果说道:“你爸爸现在叫你去,肯定也是关心你明天的讲用。”林立果也感到父亲此举有些异乎寻常,他立刻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叶群也急忙跟了过去。
到了林彪的房间,门虚掩着,两个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林彪正在软椅上静坐,看到林立果进来,微微点了点头,林立果轻声叫了一声:“爸爸。”林彪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对叶群轻轻摆了摆手。叶群看着林彪小心翼翼地说明了一句:“老虎刚在支部大会上预讲了一下。”林彪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叶群便退了出去,将门拉上了。林彪静默了一会儿,抬起眼问道:“讲了一遍?”林立果点头说:“是。”林彪又慢慢问道:“效果怎么样?”林立果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不理想。”林彪点了点头,问:“讲用稿呢?”林立果回答:“褚秘书拿去修改打印了,您要看吗?”林彪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讲用稿的内容,他们给我简单讲过。”说完,林彪就闭着眼,林立果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林彪又睁开了眼,说道:“这次讲用,对你还是很重要的,知道吗?”林立果点点头,说:“知道。”林彪说:“你不必完全遵照这个讲稿,参考这个讲稿就可以了,对自己要讲的东西,你要连夜另做准备。”林立果有些为难地看着父亲。林彪平静而严肃地看着儿子,说:“必须另外准备。照那个稿子讲,不会成功。”说着,他从身边的凳子上拿起几张白纸,上面写满了粗重的铅笔字,递给林立果说道:“这是我给你拉的一份提纲,供你参考,你在这个基础上把那份讲用稿的有些内容引用过来,再加上一点自己的东西。”林立果意外而且感动地接了过来,他不曾想到,父亲会亲自为他起草讲用提纲。林彪依然平静地看着儿子,说:“你要准备的是一个简单扼要的提纲,里边要有一些最生动的事例,要临场发挥。”林立果连连点头,说:“是,是。”林彪又说:“什么事自己要有主见,不要都听那位叶主任的安排。”林立果想到了刚才在林办支部大会上预讲时的尴尬局面,立刻点点头。林彪闭上眼养神一样待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平静而又坚决地说道:“这次讲用一定要成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一仗一定要打好。”林立果坚决服从地点了头。
林彪眯起眼停了一会儿,看着儿子问道:“你知道我的历史使命是什么吗?”林立果想了一下,回答道:“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闭上眼,不置可否地停了一会儿,又睁开眼问道:“你的历史使命呢?”林立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林彪严厉地看着他,说:“记住,你是林彪的接班人。”林立果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林彪又说:“你知道怎么接吗?”林立果想了想,回答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林彪十分严厉地拍了一下软椅的木扶手,说道:“这是废话,你要抢着接班,要抢班夺权。”林立果连连惶恐地摇着头。林彪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道:“我这是一个比方。你要抓紧时间,能抢先一步就抢先一步,不抢,你就接不上班,明白吗?你今年才25岁,你和林彪之间隔了将近40年,中间有多少人挡着你,你明白吗?”林立果点点头,说:“明白。”林彪又放缓了表情,眯着眼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要知道自己重任在身。”林立果又点点头。父亲虽然身体单薄,十分瘦削,然而,即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你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巨大的权势。去年9月份,父亲亲自将空军司令吴法宪找来谈了一次话,建议林立果担任空军作战部副部长,一个月后,空军司令部果然有了这个任命,而且,还加上了空军办公室副主任的职务。此刻,他才明白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权力之所以像抽水机抽来的水一样源源不断流到他的身上,是因为父亲的存在。
今天,父亲的讲话让他明确了他必须尽快接受父亲给他的全部政治财富。
林彪又看了看儿子,问:“你知道前几天我为什么要去国防科工委视察吗?”林立果看着威严的父亲,一个礼拜前,7月23日,父亲去视察了国防科工委的一个工厂,当时,自己也是这项活动的策划者之一,组织了上万人夹道欢迎,总参谋长黄永胜、空军司令吴法宪、海军司令李作鹏、总后勤部部长邱会作都跟着父亲一起出场了。没有等儿子回答,林彪继续说:“那主要是为了你。”林立果又诚惶诚恐地点了几下头,此刻,他心领神会了父亲的用意。那天,他与总参谋长黄永胜一左一右跟在父亲的身后,连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以及母亲叶群都排在他们后面。紧随父亲身后走在万人夹道的欢迎中,他真正体会到了跟随父亲前进的顺利感和幸福感。一贯怕风怕光的父亲那天冒了一头热汗,走了一公里多路,在几次众人的合影中,父亲都示意自己站在他身边,不必避让。
林彪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又睁开眼和缓地问道:“知道一个团长要抓什么吗?”林立果想了一下,回答道:“抓政治。”林彪摇了摇头,教诲道:“政治是谁都要抓的,当团长的要抓连队,要抓连长。”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问道:“当军长的要抓什么知道吗?”林立果这次跟上了思路,回答道:“抓团,抓团长。”林彪点了点头,问道:“你现在要抓什么,知道吗?”林立果沉默着没敢回答,等待父亲说下去。林彪说道:“慢慢的,你的地位会越来越上升,一定要注意多接触军长、军级干部,只有这样以后才能掌握军队,明白吗?”
林立果感到父亲的这个讲话极为高瞻远瞩,无疑把他放在了接管军权的位置上,一时他竟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林彪目光看着眼前,继续说道:“吴法宪讲,你可以指挥空军的一切,调动空军的一切,那是他借给你的权力。真正做到指挥一切,调动一切,就要抓住大部分军级干部,空军、海军、陆军、全军都一样,以后要和海陆空所有的军长、军级干部多联络。”林立果心悦诚服地点着头,说:“是,我明白了。”林彪又眯着眼凝神待了一会儿,说:“凡事要敢想敢做,有主见就有权力,没有主见就丢失权力,主见就是权力,明白吗?”林立果回答:“明白。”林彪看着他严厉地说道:“你不一定都明白。一个首长权力体现在什么地方?就体现在最后的决定权。不管其他人提了什么正确的方案、意见和建议,最后的决定要你自己做出。哪怕只是点一下头,这个头也不要让别人替你点,最后决定权永远不能下放,明白吗?”林立果说:“明白,就是绝不让别人侵犯你的决定权。”林彪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咱们这位叶主任爱管事,主意多,她的安排对的你就听,不对的自己要有主见,凡事要看得透,拿得定。”林立果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林彪垂下眼又想了想,抬起眼说:“就谈这些吧,你连夜去准备自己的讲用。”说着,林彪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林立果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林立果拿着连夜准备好的新的讲用提纲兴冲冲地来到空军司令部大礼堂。
一到这里,他发现自己的感觉与昨天晚上在林彪办公室支部大会上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所有的人都簇拥着他,敬仰着他。一到礼堂门口,空军司令吴法宪的老婆陈绥圻就迎了上来,一张长圆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吴司令今天一早就让我赶来听你的讲用报告,我这是刚刚赶到,一分钟也不愿意迟到。”主持会议的空军副参谋长王飞身材瘦高、神情精明,他迎上来亲热地对林立果说道:“礼堂全坐满了,还有好多通知范围之外的人都争着来听,大家都对你很崇拜。”身材魁梧的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周宇驰黑红的长方脸上也堆满了笑容,他兴高采烈地说:“今天你一定会放一颗最伟大的政治卫星。”还有更多的人簇拥上来,林立果的感觉好极了。几个女电话兵很崇敬地挤上来,对他说道:“林副部长,我们也想听您讲用,他们不让我们进。”林立果看着她们一张张水灵灵的俊俏面孔笑了,指着副参谋长王飞说道:“你们求王副参谋长。”王飞笑着挥了挥手,说:“你们进吧。”几个女电话兵笑着说道:“谢谢林副部长,谢谢王副参谋长。”便手拉手跑上了礼堂台阶。
当林立果被人们簇拥着登上主席台时,全场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们一次又一次振臂呼喊起了“向林立果同志学习,向林立果同志致敬”的口号。到了这种时候,林立果觉得自己雄姿勃发,气吞山河,他把提纲往讲台上一放,就感到自己进入了可以指挥一切、调动一切的状态。昨天在叶群主持的林办支部大会上,他不过是一个垂头丧气的中学生,今天在这里,他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了。他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今天这样高超的讲演天才,他的讲用被一阵又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所打断。吴法宪的老婆陈绥圻一次又一次在主席台上站起身,领着全场高呼:“向林立果同志学习!向林立果同志致敬!”林立果越讲越神采飞扬,讲到精彩之处,他居然有了与父亲一样果断绝对的口气,大量使用“最”字:“最正确”,“最重要”,“最光荣”,“最伟大”,“最宝贵”,“最深刻”,诸如此类。全场狂热,他也狂热,在此起彼伏的狂热中,他的报告从早到晚讲了整整一天。讲用结束后,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吴法宪的老婆陈绥圻再一次带领全场数十次高呼:“向林立果同志学习!向林立果同志致敬!”接着,主持会议的副参谋长王飞在结束语中热烈地评价林立果今天的讲用是“真正放了一颗政治卫星”,并且向全场再一次宣布了“吴司令一向非常欣赏立果同志的天才、全才,吴司令说,空军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志调动,空军的一切都可以由立果同志指挥。”会场响起了更加狂热的“向林立果同志学习、致敬”的口号。
几天以后,空军司令吴法宪在空军“三代”会议上宣布:“林立果是一个天才,是一个全才。”他还明确表示:“要向林立果学习,在林立果的领导下工作。”随后,关于林立果是“天才”、“全才”、“超天才”、“全局之才”、“第三代接班人”的说法在全军迅速流传,他的讲用报告也以录音、手抄、油印及铅印等方式传遍全国。
第七十七章
房门哐地一声被打开了,一道光亮刺眼地照进黑暗的房子里,卢小龙双手被反捆着吊在房梁上,脚尖微微沾地,身体晃荡。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为首的是几个月前被提拔为公社副书记的原刘堡大队支书刘仁鑫,他矮矮瘦瘦地背着手立在光明中,一张老鼠脸上的三角眼阴冷地盯视过来,他问:“你想好了没有?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卢小龙吃力地抬眼看了看堵在房门口的一群人,又眯上眼极力用脚尖够着地,减轻吊在绳索上的胳膊的剧痛,脚尖踏不实地,身体悠悠地晃着,听到绳子在房梁上磨动的轻微声响。一入秋,他就被作为“5。16反革命分子”扭送到公社革委会大院,审讯、捆绑、吊打了几十天,现在,从上到下都是血糊糊的。
大概是屋里窒闷的空气被置换了一些,刘仁鑫的眼睛也多少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背着手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踏着步子很权威地走了进来。这是一间泥地砖墙的空房子,四面的窗户都被砖头堵死,是个很适合关人的地方。刘仁鑫看着像虾米一样弯着腰撅着屁股吊在房梁上的卢小龙,用威严而宽大的口气说道:“这是最后一天的机会了,你要老老实实交待全部反革命罪行。”卢小龙咬了咬嘴唇,尝到了血腥味,自己的头被打破,眼角被打破,鼻子被打流血,嘴角也被打破,然而,他还是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反革命罪行。刘仁鑫背着手绕着他来回走了几步,似乎是宽大为怀地左右轻轻打了他几个耳光,指着他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着,揪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仰起来。卢小龙晃了晃头,抖开刘仁鑫的手。刘仁鑫一下恼了,抡起手抽了他几个耳光,说道:“说你不识抬举,你还真是不识抬举,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卢小龙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抿了抿嘴,将血水吐在地上,倔强地眯起眼,冷蔑地一言不发。
刘仁鑫恼羞成怒了,他突然抡圆了胳膊,一左一右狠狠地抽起卢小龙的耳光来,像是抽打一匹惹恼了主人的烈性骡马。卢小龙躲闪着,吊在绳子上的身体晃着,脸顿时麻木地肿胀起来,腮帮子里边肿得连牙都合不上了,他还是不屈地沉默着。刘仁鑫打累了,左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盯着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好赖?想对你从宽处理,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看了看自己被打疼了的右手,握了握拳,活动了一下几乎弯不过来的手指,恼羞成怒地唾了卢小龙一口,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尖哪?大伙都得供着你,你不过是一个反革命分子。”说着,他更加用力地向后揪住卢小龙的头发,扳起卢小龙的脸:“你今天必须给我老老实实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听明白没有?”他又唾了卢小龙一口,痰水顺着卢小龙的脸颊流下来,流到卢小龙的嘴唇上,卢小龙抖了抖,将它吐到地上。刘仁鑫尖着下巴嚷道:“你还敢唾我?”重重的一拳打过来,卢小龙鼻嘴一阵剧痛,一股浓腥的鲜血充满了口腔。他蠕动着嘴,知道两颗门牙被打掉了,他连血带牙噙在了嘴里,想唾出来,又觉出将牙齿唾出来是交出武器的投降与屈辱,便就着汨汨不断的鲜血仰着脖将两颗门牙咽下去。当粘稠腥热的鲜血裹送着门牙到达喉咙口时,他一阵哽噎,像吞药一样用力一咽,有一颗牙硌在了嗓子眼上,一阵咳嗽,又呕到口腔里,他闭着眼,等口腔里的血液又充满之后,再一次用鲜血将第二颗牙齿冲服了下去。他抬起迷迷糊糊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刘仁鑫。
刘仁鑫大概也看出他掉了门牙,便多少泄了一丝怒气,喘着气盯着他,最后,像领导干部一样背起了手,用比较和缓的口气说道:“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说着就往外走,临走,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轻轻努了努嘴。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走上来,解开吊在房梁上的绳子,又用力向上一拉,将卢小龙吊在半空中。彪形大汉把绳索系好,再用力一推卢小龙,卢小龙顿时像挂在铁钩上准备切割的一扇猪肉,鲜血淋漓地摆动起来。彪形大汉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好好想着点吧,别给你活路自己不走。”说着一摆头,和剩下的人一起拉门上锁出去了。
卢小龙在黑暗中被悬吊着,文化大革命到了第五个年头,这是他第三次被关押,这次关押的时间最长,受的罪最大。此刻,自己像一根炸焦的麻花飘在空中,又像任人拳打脚踢的沙袋沉甸甸地挂在房梁上。这个小屋比北清大学的危险品仓库更昏暗,只有几丝光亮从门缝里刺进来,看见灰尘在刺刀一样的光亮中闪烁。他觉出了自己的可怜,懵懵懂懂中,眼前浮现出父亲高大的身影,父亲背着手站在面前,似乎在若有所思地俯瞰着自己。他还想到了妹妹卢小慧,一双大大的眼睛用抚慰的目光看着他。江青的影子也在眼前浮现出来,她戴着眼镜半侧着身,只看见她的头部,她似乎正在严肃地讲着什么。黑暗中听见搪瓷盆里铝勺翻动的声响,听到小动物在黑暗的墙角溜溜溜地跑来跑去,这和几年前关在北清大学危险品仓库里一样,也有老鼠,却没有猫了。自己已经被关押了30多天了,他在墙上刻着印记。他也曾想过绝食,然而,面对刘仁鑫这样猥琐的人物,他拒绝了这种斗争方式。
就像刚才不愿把自己的门牙吐出来一样,他不愿意承认对方关押自己的权利。
他像死羊一样被吊在这里,闻到的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吞咽两颗门牙在嗓子里留下的划动感觉,标出了它们经过喉咙、食道到达胃中的轨迹,在那里,胃酸会腐蚀它们,如果它们经不住腐蚀,就会变软,经得住腐蚀,就还坚硬,然后,弯弯曲曲经过小肠大肠,旅行整个消化系统。自己的五脏六腑朦朦胧胧在眼前出现,肠子弯弯曲曲地团在那里,变成山上的小路,缠绕来缠绕去。刘堡村在山路的缠绕中如烟如雾,窑洞飘飘渺渺,梯田闪闪烁烁。阳光像破碎的玻璃,成堆地倾倒在刘堡村上,轰隆一声摔得粉碎,玻璃碎碴向四面飞溅。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特别的声响惊醒了他,在晕眩中,牢房似乎又被打开了,一门光亮横着倾泻进来,像是河水从绝堤口喷出来一样,源源不断地塞满了黑暗的小屋,觉得有几个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还有人在拨拉自己的头,摸自己的鼻子。似乎听见他们说:“还有气。”他被从半空中放下来,像只死羊一样趴在地上。双臂还被反捆在后边,已经完全麻木了,觉不出胳膊的存在,只觉得从肩膀往下失去了东西。听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