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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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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神父,”伊西德罗答道。“刚过两年。是从坦墨库拉到这儿来的路上,由你给他们主婚的。”
  “啊,啊!想起来了,”加斯帕拉神父说,“我一准来;”他极有兴趣地盼望再见到那对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夫妇。
  蕾蒙娜热情洋溢地为款待神父而做着准备。这又像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在她忙着烹调洗涮的时候,脑子里尽想着萨尔别德拉神父。也许加斯帕拉神父会告诉她关于萨尔别德拉神父的情况。是她向亚历山德罗建议请加斯帕拉住他们家的;亚历山德罗说,“如果我们把房间让给了神父,你和孩子睡哪儿呢?我可以睡到外面的地板上;可你?”──“我到伊西德罗家去跟胡安娜睡,”她答道。“就两个晚上,没关系;我们明明有这么好的床,却让神父去睡到美国人的家里,这太丢脸了!”
  亚历山德罗把加斯帕拉神父请进他和蕾蒙娜的房间时,一种平生难得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一尘不染的白粉墙,拾摄于净的床上有镶着阔花边的被褥、枕头,挂着床帘,支着印花布床顶,还有雕花旧木椅,绿叶环绕下的圣母雕像,墙上的架子,挂着白窗帘的窗子──这一切犹如一幅图画,加斯帕拉神父在以前游历印第安各村的生涯中从未见过。他情不自禁地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后他的目光落在金念珠上,惊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是我妻子的,”亚历山德罗自豪地说,“是萨尔别德拉神父给她的。”
  “啊!”神父说,“他前些天死了。”
  “死了!萨尔别德拉神父死了!”亚历山德罗叫道。“这个打击太可怕了。哦,神父,我求你别把这事告诉她。一定得在洗礼过后才能让她知道。这消息会使她心情沉重,洗礼仪式上她就不会高兴了。”
  加斯帕拉神父还在仔细审视着念珠和耶稣受难像。“放心,放心,”他心不在焉地说;“我绝不说;不过这尊耶稣受难像可是件艺术品;你知道你这东西的价值吗?还有这个──这不是块圣坛罩布吗?”他拎起这块绣得很漂亮的圣坛罩布,又说。这块罩布是蕾蒙娜为了欢迎神父的到来,特意钉在墙上圣母像的下面的。
  “是的,神父,是块圣坛罩布。我妻子绣的。本来打算送给萨尔别德拉神父;但她没见到他,没法儿把这给他。要是她一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准会像生活中失去了阳光一样。”
  加斯帕拉神父正想问另一个问题,蕾蒙娜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洞。
  刚才她是把孩子送给胡安娜代管一下,她好腾出手来侍候神父用晚餐。
  “我求你别告诉她,”亚历山德罗压低嗓门说;但是太晚了。蕾蒙娜一见神父手里拿着她的念珠,忙说:──“神父,这是我最神圣的财产。原先是圣路易斯雷伊的佩雷神父的,他给了萨尔别德拉神父,萨尔别德拉神父又给了我。你认识萨尔别德拉神父吗?我希望能从你这儿打听到他的消息。”
  “是的,我认识他,不太熟;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加斯帕拉神父吞吞吐吐地说。单单他的迟疑还不至于向蕾蒙娜泄露真相;她可以认为这是俗僧对方济各会的轻蔑或敌意,但是她看了看亚历山德罗,从他脸上看出了恐慌和悲伤。他脸上的任何阴影从来逃不过蕾蒙娜的眼睛。“怎么回事,亚历山德罗?”她问道。“是萨尔别德拉神父出事了吗?他病了?”
  亚历山德罗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蕾蒙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两人的脸上看出惊慌痛苦的神色,她把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从印第安女人那里学来的意味深长的姿势,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
  “你们不愿告诉我!你们不说话!那就是说他死了!”她扑通跪了下来。
  “是啊,闺女,他死了,”加斯帕拉神父说,这位粗暴、好斗的神父的声音比往日温和多了。“他是一个月以前在圣巴巴拉去世的,我很遗憾带来使你伤心的消息。但你不能为他悲伤。我听说,他很懦弱,他自己想死。他不能再干活,他不愿活下去。”
  蕾蒙娜把脸埋在双手里。神父的话嗡嗡地传进她耳朵,她根本听不清楚,“一个月以前。”她默默无声、一动不动地呆了片刻;然后她站起来,一句话没说,也没朝这两人看上一眼,便走到圣母雕像前跪了下来。亚历山德罗和加斯帕拉神父出于共同的冲动,悄悄地离开了房间。他们站在门外,神父说,“现在太晚了,否则我真想回罗迈克斯家去。你的妻子这么悲伤,我不想待在这儿。”
  “你一走,那又是一件伤心的事,神父,”亚历山德罗说,“她这些天一直满心喜悦地为迎接你而忙碌,她是个坚强的人,是她常常使我振作,而不是我给她力量。”
  半个小时之后,蕾蒙娜神色平静地出来招呼他们吃饭,加斯帕拉神父心想,“天哪,他说得真不错。”他不像亚历山德罗那样明白,她何以能在半小时里就改变了脸色。这脸色亚历山德罗以前从没见过,他简直不敢跟她说话了。
  夜晚,当她准备去费尔南多家时,亚历山德罗走到她身边,壮着胆子提到了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名宇。蕾蒙娜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我现在还不能谈他,亲爱的,”她说,“我永远不相信,他还没给过我们祝福就会去世。等过了明天再提他吧。”
  第二天早晨,蕾蒙娜悲伤的脸色使所有看见她的女人们都觉得伤心。她们一个个惊讶地凝视她,然后转身走开,轻轻地相互交谈。她们都爱她,有一半人甚至崇敬她,因为她心地非常善良,乐于教导她们,帮助她们。她一进山谷,就像是一位传教士,人们总是在她脸上看到微笑。现在她不笑了。可是她那个穿着白衣服的漂亮女儿还等着受洗呢;太阳放出了光芒,钟声已经响了半个小时,人们从山谷的各个角落集中起来,加斯帕拉神父穿着镶金绿色圣衣,正在圣坛前做祷告;这是圣帕斯库拉欢乐的一天。可是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却各自跪在一个角落里,满脸悲容,甚至当他们的女儿格格笑起来,并举起双手的时候,他们也不露半点喜色,这是怎么回事呢?渐渐地人们悄悄议论起发生的事情。有人从亚历山德罗的朋友、坦墨库拉的安东尼奥那里打听到消息。然后所有女人的脸色也悲伤起来。她们全都听说过萨尔别德拉神父,许多人曾在蕾蒙娜房间里的牙雕基督像前做过祷告,她们知道这是萨尔别德拉神父送给蕾蒙娜的。
  蕾蒙娜走出教堂后,一些人追上她,握住她的手,把它放在她们的心口上,默默无语。这动作胜过一切语言。
  当加斯帕拉神父告辞时,蕾蒙娜嘴唇颤抖地说,“神父,要是你知道萨尔别德拉神父临终前的情况。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会感激作。”
  “我几乎没听到什么,”神父答道,“只知道他身体虚弱了好多个星期;但他坚持大部分晚上都跪在教堂的石头地面上做祷告。”
  “对,”蕾蒙娜插话说,“他向来都是这样。”
  “临终前的早晨,”神父继续说,“修士们发现他仍然跪在石头地面上,但已经无力动弹了;他们把他抬进房间,却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竟然没有床;他一直睡在石头地面上;于是他们把他抬进修道院长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他再也没说话,中午就死了。”
  “非常感谢你,神父,”蕾蒙娜眼睛看着地面说;她又用同样低弱、颤抖的声音说,“我很感激你让我知道他死了。”
  “真奇怪,方济各会的修士竟然这么得到印第安人的爱戴!”加斯帕拉神父边骑马而去边沉思。“我敢肯定,如果我死了,这儿没有一个人会这么伤心!嘿,”他叫道,“我要问问亚历山德罗,他妻子是什么人!我不相信她是坦墨库拉印第安人。下次来时,我要弄个明白。她肯定在什么地方上过学,这是明摆着的。她比他们大伙儿都要高出一筹。下次来时,我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情况。”
  “下次!”在什么样的日历本上记录着那些永远没有到来的下次呀?没等加斯帕拉神父重访圣帕斯库拉,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就早已远走高飞,他们的家里住进了陌生人。
  几年以后,蕾蒙娜回顾这段生活,觉得萨尔别德拉神父去世的消息似乎是他们幸福生活的第一个山兆。短短的几天之后,有一天中午,亚历山德罗回到家里,他脸上的表情把蕾蒙娜吓了一跳;他坐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既不抬头,也不说话,他的沉默把蕾蒙娜急得快哭出来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那脸色实在怕人,他用粗哑的嗓子说,“开始了!”他又捂住了脸。蕾蒙娜的泪水刷刷地流了出来,他总算说出了原委:
  伊西德罗好像在去年把山谷口的一个峡谷租给了一个叫莫荣的医生。他说医生只是看中了那儿的放蜂场。他把蜂箱搬到了那里,搭了一间草屋给他雇来的看蛮人住。伊西德罗用不着那块土地,认为这是个捞点外快的好机会。他很谨慎,为了不让这笔交易出现意外,特地去了圣迭戈,请加斯帕拉神父做他的翻译,跟莫荣医生洽谈;他们签定了一份契约,讲定要准时交纳租金。现在租期已满,伊西德罗到圣迭戈去问莫荣医生是否要续借一年;医生却说那块土地是他的,他要到那儿去造一座房子,住在那里。
  伊西德罗去找加斯帕拉神父帮忙,加斯帕拉生气地会见了莫荣医生,但无济于事。医生说那土地根本不是伊西德罗的,而是属于合众国政府,他已向洛杉矶的代理人付了钱,华盛顿很快就会发下证件,证明土地是他的。加斯帕拉神父和伊西德罗去找了圣迭戈的一位律师,向他出示了伊西德罗的证件──是加利福尼亚墨西哥政府的旧文件,证明建立圣帕斯库拉部落,印第安人拥有多少里格土地;但律师只是嘲笑加斯帕拉神父居然相信这样的证件会有什么用。他说,当这个地区受墨西哥人统治的时候,这一切都很有用,但现在只是废纸一张;现在美国人拥有了这块土地;一切都得按照美国人的法律行事,墨西哥人的法律再也没有用了。
  “这么说来,圣帕斯库拉的士地一点没我们的份了,”伊西德罗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律师说,他不知道那些耕地和有住家的村子该怎么办,──这点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他认为一切都归华盛顿人所有。
  伊西德罗说,加斯帕拉神父怒气冲冲,当胸一把撕开罩袍,捶胸顿足,说他真希望自己是个战士,而不是神父,他要跟这该诅咒的合众国政府战斗;律师嘲笑他,告诉他要照看好灵魂──这是他的本份──别为印第安叫化子操心!。“对,他是这么说的──‘印第安叫化子!’所以他们很快就都会变成叫化子。”
  亚历山德罗说说停停,等把这件事说完时,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的声音便咽了;他全身在颤抖。他气愤、绝望,几乎难以自制。
  “你看,我说得不错吧,麦吉拉。这世界上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无可奈何!我们还是死了痛快!”
  “莫荣医生的峡谷离这儿远得很,”蕾蒙娜可怜巴巴地说。“如果他住在那儿,别再往这儿移,那碍不了我们什么。”
  “麦吉拉说话像个野鸽子,不像女人,”亚历山德罗怒冲冲地说。“既然来了一个,怎么不会有两个呢?这才是个开头。明天可能会来十个呢,拿着证件,说什么土地是他们的。我们无可奈何,比动物强不了多少。动物比我们还强一点儿。”
  从这天起,亚历山德罗完全变了。希望已在他心里泯灭。莫荣医生事件使这个小小的社会陷入极大的焦虑和沮丧之中,村子里现在常常开会,一开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亚历山德罗在任何会上都是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不管谁提出什么样的建议,他都是一句话:
  “没有用。我们无可奈何。”
  有一天晚上,散会后,亚历山德罗郁郁地说,“今天吃罢晚饭,明天我们就挨饿。”伊西德罗建议他们两个到洛杉矶去,加斯帕拉神父说政府官员的办公地点就在那里,他们可以在那儿了解所有新的土地法,亚历山德罗不以为然。“我的大哥,关于美国法律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他说,“他们制定了夺走印第安人土地的法律,我们很久以前就拥有了这些土地,谁都记不清那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了,这些土地里还埋着我们的祖先──他们要把土地从我们手里夺走,给他们自己,还说什么这是他们的,你知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你到洛杉矶去,是不是要听他们当面把这话再说一遍,并看着说这话的人哈哈大笑,就像洛杉矶的那个律师一样?我不去!”
  伊西德罗一个人去了。加斯帕拉为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找洛杉矶的神父,那位神父陪伊西德罗去了土地管理局,耐心地把他要说的话翻译过去,又同样耐心地把管理局官员们的答复翻译给他。他们并非没有人情味,他们深切地同情这个人,他是两百个克勤克俭、面临被逐出家门危险的人的代表。但是这些官员们都很忙,他们只好简单地、三言两语地把他们要说的话说出来:根据士地法,圣帕斯库拉自然是合众国政府的财产,那里的土地进人了市场,让人申请购买。在这件事上,这些官员既不能说了算,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他们的本份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
  伊西德罗听懂了这一切的要旨,尽管一些细节他还弄不明白。但他对此行并不后悔;他为他的乡亲们尽了最后的努力。洛杉矶的神父答应他亲自写信给华盛顿,把这件事向那里的头面人物禀报,也许会有拯救他们的办法。伊西德罗似乎不敢相信,在他垂头丧气踏上归途的路上,日夜兼程,反复思索着这件事──他似乎不敢相信,政府会容忍像他们这样的村子被摧毁。他在日落时回到村里;从山谷西端的山脊上往下看去──就像那天早晨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刚到时那样──看见了宽阔的耕地,果园,房屋鳞次栉比的安宁的小村子,他不由地呻吟起来。“要是那些制定法律的人们能够来看看这个村子,他们就绝对不会把我们赶出去了,绝对不会!他们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我肯定他们不知道。”
  “我怎么对你说来着?”亚历山德罗叫道,他骑着贝尼托迎上来,猛地一勒□绳,贝尼托一下子用后脚站立起来。“我怎么对你说来着?在很远的地方,我就从你的脸上看出,你来时跟去时一样,甚至更糟!这两天来我一直盼着你。另外一个美国人跟莫荣医生来到了峡谷;他们在筑栅栏;他们要养家畜。你就会看到,山谷那头的牧场还能有几天归我们所有。下个星期我要把我的家畜全都赶到圣迭戈去。
  我要把它们卖掉,牛和羊全部卖掉,不管卖个什么价钱。没有用,你会明白的。”
  当伊西德罗向他说起踉土地管理局官员会谈的情况,亚历山德罗怒冲冲地打断了他:“我不想再听这些。在我看来,他们的名宇和他们的话就像过眼云烟。我想我快发疯了,伊西德罗,去把你的话说给那些正等着的人听,说给那些相信美国人会说真话的人听吧!”
  亚历山德罗说到做到。就在下个星期他把所有的牛和羊赶到了圣迭戈,把它们三钱不值两钱地卖掉了。“聊胜于无么,”他说。“现在它们不会像我父亲在坦墨库拉的牛羊一样由地方司法长官来拍卖了。”他拿着钱,找到加斯帕拉神父。“神父,”他嗓子沙哑地说,“我把我的家畜全都卖了。我不能等着由美国人来替我卖,然后把钱夺走。我没卖到多少钱,但聊胜于无么。至少这一年我们不会挨饿。你能替我保管这钱吗,神父?我不敢带回圣帕斯库拉。圣帕斯库拉会像坦墨库拉一样──也许就在明天。”
  神父建议他把钱存进圣迭戈一家银行,亚历山德罗一听就叫了起来:“我还不如把它扔进海里!从今以后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教会。替我保管着吧,神父,我求求你;”他言词恳切,神父不能再推辞了。
  “你现在的计划是什么?”神父问道。
  “计划!”亚历山德罗重复道──“计划,神父!我干吗要订计划呢?我要住在我的家里,直到美国人来赶我。你见过我们那小屋,神父!”他说这话时嗓音变了。“我有大片的麦田,要是能够再收一茬麦子,那就好了,不过整个山谷里数我的田地最肥沃,美国人一看见准会把它夺走。再见了,神”艾。谢谢你替我保管钱,谢谢你说的那些关于赋莫荣的话。伊西德罗都告诉我了。再见!”他走了,骑着贝尼托一路急驰而去,没等加斯帕拉神父细想,他已不见了踪影。
  “我忘了问他的妻子是什么人了。我得查看一下记录,”神父说。他拿下那个旧的登记本,翻到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结婚的那一年。
  在加斯帕拉神父的教区,结婚登记的人数并不多,查起来不太费事。
  亚历山德罗的婚姻登记被墨水弄脏了。那天晚上神父太匆忙。“亚历山德罗。阿西斯、麦吉拉。法一再也认不出了。这名字对加斯帕拉神父毫无用处。“显然是个印第安人的名宇,”他自言自语;“可是她在任何方面都比他们高出一筹。我不明白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圣帕斯库拉的冬天悄然逝去。温柔的春雨早早地降下了,这是丰年的预兆。不能尽量多地收进麦子,这实在太遗憾了;圣帕斯库拉所有的人都赶早去开垦新的土地了──只有亚历山德罗没去。
  “要是我能收进我的全部庄稼,我将感谢圣徒,”他说。“我绝不再为强盗开垦土地。”但当他的田地全都播下了种子,促进万物生长的雨还在下着,山谷两边的山丘全都比往年早地披上了绿装后,有一天早晨,他对蕾蒙娜说,“我想我得再开出一块麦地。今年准能大丰收。也许在麦收之前我们不会受到打扰。”
  “哦,是的,在许多个麦收之前,亲爱的亚历山德罗!”蕾蒙娜欢快地说。“你总是看见黑暗面。”
  “事实上只有黑暗面,麦吉拉,”他答道。“我尽力睁大眼睛,看来看去全是黑暗面。你等着瞧吧。过了这个麦收,我们在圣帕斯库拉不会再有麦收了。能收进这茬麦子,我们就够幸运的了。我看见白人骑着马在山谷跑上跑下,有一天我还发现几个该诅咒的家伙把刻着数字的木头竖在我的土地上;我把它们拔起来,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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