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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梁凤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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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在应付着人际是非,真令人难过!尤其是,阮小姐,我坦言,当所有的这些无谓至极,严重影响业务的所作所为,全部为了要集中火力去对付你时,我实在受不了。宁可眼不见为净。”
  我完全理解,且感谢。
  方婉如再解释:
  “如果情势是我们合力可以将之扭转过来的,犹有可说。然,你知道连你自己都情不自禁,身不由己的话,我们更无能为力了。”
  我若还是个明白人,也只好接受他们的请辞。
  海阔天空任鸟飞,他们有自己的前途需要争取与照顾,夫复何言!
  转瞬之间,满朝文武,尽皆狐朋狗党。以蔡芷琼为首,再雇用来章氏服务的新同事,全都是麦浩铃的心腹。
  这天,我约了李念真吃饭。就在出门前,秘书递给我一封紧急的传真文件,阅后,整个心像被五马分尸,瞬息的剧痛之后,已经麻木,只为心死。
  那位在英国的洋行家,原本在我一再恳请与解释之下,已经让我们以优惠价钱预订欧洲酒店,忽而收到我们业务部的公函,取消前议,把对方气得七窍生烟,事在必然。加上人家是推却别间旅行社的生意,把房间让给我们的,如此一来,所招致的损失,就得向章氏追讨。
  太过显而易见,章氏不会认账,只会忙不迭地把罪名往我肩上搁。
  我私下赔钱也还事小,一场与洋行家的交谊.就无法再弥补,多年努力下所建立的信誉,亦毁于一旦。
  那份愁与苫,岂足为外人道。
  我坐在念真面前.默默垂泪。
  念真拍着我的手,说: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叹气:“你比我更冤枉,真是时也命也。章德鉴怎么说?”
  我摇头:
  “你叫他怎么说?辛苦经年的一盘生意,为了我,双于奉送给一个跟自己将成陌路的女人,为难之处,不言而喻。”
  念真道:
  “到处杨梅一样花,到处乌鸦一样黑!我那一位的太座也是开天杀价!”
  第一次,念真正面而直截地谈到她恋情上的实况,也许我们现今景况相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对方索价若干?”我问,像在谈一宗普通的生意。
  “一亿美元,据她估计,是丈夫的一半身家。”
  我并不知道念真的那一位是谁?她既在金融界任事,怕认识的是什么企业巨子吧!
  这年头,各行各业,各出奇谋,总之趁火打劫似,抢得就抢,实行多有多吞,少有少吃。
  连婚姻个案也如是。
  念真苦笑:
  “别说资产全缚在不动产上头,要套现简直难比登天,就算有齐现金在手,怎么忍心把心血如此地付诸东流!”
  我无奈地答:
  “世间实难再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了。”
  念真立即正色道:
  “现今的女人真利害,使的招数完全属于一石二鸟。我那一位的太座跟麦浩铃大概同出一辙。我们曾见过面、开过谈判,对方笑着给我说:
  “‘李小姐,千万别说我不成全你,如果是真心相爱的话,钱财是身外物而已,对不对?’
  “这叫人如何反应了?”
  真是太利毒的一招,一副身家拿出来,为了一个女人。也无疑是硬生生地把沉重无比的责任往那女人肩上搁。将来的日子难过,罪名在什么人身上?不难想象。
  若然不肯牺牲资产,立即就被讥为男的爱得不够,那偷人丈夫的女子,面目无光,且进退两难。继续名不正、言不顺地当情妇,固然委屈。跑掉了,也要得着个战场败北,落荒而逃的恶名!
  这班工于心计的妻子们,要是丈夫移情别恋,算得上是被人家一掌推跌在地的话,顺手抓起的一撮沙,也未免是太大了。
  完全的无计可施。
  回到章氏写字楼去,今非昔比。所感到的异样气氛令我极其不安。
  活脱脱就是个偷汉子的狐狸精似,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在人家巢穴内横行霸道,周遭人传递而来的眼光,也是怪异的、鄙夷的。
  我慌忙躲进自己的办公室内,才算稍稍安心。
  什么公事?要管也是白管。行政上,我已被麦浩铃及蔡芷琼轻而易举地架空。
  突然而至的一个念头:不如归去?再呆在这儿是真没有意义的了。
  章氏的一切,原来又是鸡肋。食而无味、弃之可惜。
  努力的奋斗,向前冲刺、舍命奔跑,到头来,还是逃不了现代社会最犀利的鸡肋五指山。
  去是可惜惘怅、留是无奈凄惶。
  章德鉴的爱,有是麻烦,无是悲哀。
  这叫我如何是好?
  我细想,现在再不能犯错了,年纪渐大,梅即过,时日无多,前途永远在自己手上。
  我霍然而起,直冲至麦浩铃的办公室去。章德鉴要优柔寡断,我可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速战速决。 
   我对麦浩铃说:
  “我们之间,一去一留,已成定局,对不对?”
  “对极了。”对方很舒畅地靠着椅背对我说,完全有备而战。“我们一相识,就注定有这个结果。”
  我不能看轻这个女人。或者说,今日的女人都不能再被看轻了,大家都非常努力地武装自己,抵御外侮。
  我问:
  “谁去谁留,你心中已有主意?”
  “不。”麦浩铃答:“权操于谁?你是聪明人,不言而喻。”
  一针见血。
  “阮楚翘,这场仗,一开始就不是谁胜谁败的问题。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之间只有谁个是输少赢多,或赢少输多而已。针如有两头利的话,那管针一定是男人拥有。”
  我战栗,静听着麦浩铃的说话。
  “不管我对章德鉴的感情如何,二人世界出现第三者,是我没有面子的一回事。我们的情况相当特别,我更不能忍受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待遇。当时,你要另嫁,章德鉴伤痛的心,嘱我轻怜爱抚,如今你回来,就大脚把我踢开,天下间有这种事?如果你们认为麦浩铃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话,那就是你们看走了眼了。基本上说,任何人都不可以,除非他完全没有条件和资格抵抗!”
  我是心悦诚服。
  “我争取利益,让你,甚而章德鉴得着教训,只是取回公道。也让男人知道,不要以为他们的婚外情是可以随便闹的,凡事必须付出代价。
  “男人可以赢,因为女人毕竟容易疲累宣降,但我不要他们赢得太多。我也不要自己输得太惨。”
  三个人之中,输得最惨的人怕是我吧!
  就算章德鉴浓情厚义至双手奉送江山,从此之后,跟我长相厮守,那份害他一无所有的压力,必然有效地威胁着我们的生活与相处,完全不可以往乐观一方面想。
  由着现今的情势持续下去,我的能耐实在太有限了。
  正如麦浩铃对我说的那最后的一番话:
  “在我名下的版图之内,你要肯抹下脸,继续支撑下去,请随便。于此,我比你从容得多,德鉴怕是最欢迎这个结果的人了。他可以同时保住了江山与美人,是男人认定的至大的福份,甚至生活上一点点的扰攘,也不过最起码要付出的代价。”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我领教了。
  这晚,德鉴有业务应酬,并没有来我家。
  母亲于是把麻将友都招回家来,战个通宵达旦。
  太多的困扰,令我无法成眠,那种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的感觉实在恐怖。
  我甚至乎怕独自在房中,无人相伴。于是干脆跑到客厅上,对母亲说:
  “你不是说好好教我搓麻将的?”
  “对呀,你来,我这就做你的军师,指点你的迷津。”
  我坐下来,开始把精神集中在牌上。
  分明是一盘不错的两番平和牌,母亲却在耳边絮絮不休地指点,硬要我把整整齐齐的搭子拆得七零八落。
  我叫道:
  “这是什么意思?”
  “等会你自然明自。”
  如此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似的终于把一手牌都变成了清一色筒子,竟在差不多完局之前,我自摸了绝章和出了。
  开心得我抱住了妈妈。
  母亲深情而关注地望我一眼。
  然后她说:
  “两番和了,你又能有多少进帐呢?做大牌的机会不是常常有的,一旦机缘巧合而至,就应该抓紧,做个决定性的作为。必须宁为玉碎,不作瓦存。唯其世界上有鸡糊这回事,我们才不能接受,不应接受。胜而不喜,何苦来哉?”
  我望向母亲的瞳眸深处,发现了一个智慧的宝藏似,于是轻轻答说:
  “牌局棋局,一如人生,且例由我定,权操于己,对不对?”
  母亲含笑点头。
  我即席离座,闯回房去,收拾起简单的行李。
  一宿无话,翌日绝早赶回章氏办公室去,嘱秘书给我订了两张即日飞赴温哥华的机票,且叫信差把其中一张送回家去给母亲。
  我则火速把仍要交代的公事做妥当,然后赶赴机场
第57节
  温哥华大概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适宜于现今的香港人重新大展拳脚、重新奋斗。
  母亲的一位挚友长居彼邦,常要我们前去探望她。且趁机到那儿去摸索门路,喜欢的话,再考虑办理移民。
  我已坚决起誓,无可无不可、两头不到岸的鸡肋生涯,从此必须跟我绝缘了。
  我和章德鉴的以后,是有缘再度相逢相叙也好,是从今顿成陌路,各赴一方也好,都必须是干净利落、名正言顺的。
  不能再活在迷糊不清,暧昧昏扰的身份与生活之中,而不停挣扎着去抓那偶然会得拥有的所谓幸福。
  不辞而别代表着有太多的话,无从说起。也表示我予他绝对的自由权利,去决定自己的选择和去向。
  坐车子前赴机场前,母亲来电话说:
  “我还有一小撮琐碎的事要交代,各自上机舱吧!不用等前纳后,若我赶不及这班机.就迟一天来会你好了。”
  沿途,本城熙来攘往的热闹气氛,清晰的映现眼前。这个国际名城内生活着的男男女女,怕有绝大部分都过着那食而无味.弃则可惜的生活。不沦是家庭、工作以至于社会前景,全部意味着我们的得与失、苦与乐都无法达到一个令人振奋的饱和点,继续追寻是无比疲累,放弃呢,又立即备受生活威胁,于是一直做一天人管一天事!
  我是忽然的勇气百倍,站了起来,要求突破。
  不是完整的爱情、不是有作为的工作、不是有安全感的都市,通通不要!
  重新为人,从头开始,或许一无所有,以致荏弱得如刚出生的婴儿,然,我无畏无惧。
  坐到机舱上去,一直从机窗往外望,是有一点点的舍不得。
  然,请记着.坏的不去,好的不来,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母亲还不曾出现,空中小姐已忙了招呼着各人扣好安全带。
  我把头枕在椅背上,假寝。
  终于有人坐落在我身旁,飞机起飞了。我说:
  “你把要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
  对方答:
  “没有,不必了吧!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我吓得睁大了眼睛,不是母亲,而是章德鉴。
  “始料不及?”他说,笑着吻到我的脸上来。
  “为什么?”
  “由始到终,任何行动,为的都是你。
  “你放弃一切?”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现今只不过恢复旧观,你踏脚进章氏来时,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德鉴,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得快乐时且快乐,若然我们再度携手,重闯江湖,得不到理想成绩,我再来怨你,你再来决定是否要离我而去不迟。”
  “啊!德鉴!”我紧紧地抱着他。
  我们接了一个长似整个世纪的吻,分开稍稍喘气时,空中小姐站在我们跟前,笑着说:
  “你们是新婚燕尔!”
  我不知道章德鉴可以如此幽默,他答说:
  “不,我们缘订三生,是投胎之前已经结了婚了。这次是我岳母送的一程补度蜜月之旅。”
  我这才想起母亲来,忙问:
  “妈妈呢?”
  “她把机票给了我,嘱我赶来。自己留在香港替我们料理要交代之事。”
  “什么事还要交代?”
  “最低限度要代我们付麦氏这两张机票钱,自今天起,已不能动用户口过账,是不是?”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来,仍见着章德鉴笑得似阳光的脸。我考验着,究竟自己是不是做梦?
  然,梦如人生,能有一场完整的美梦,怕有朝一日会被惊醒过来,也还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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