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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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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依我看,亚力山大的父母是对的。亚力山大的日子过得多有趣呀!”他说。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家栋很为刘慰祖的话感到意外。他直着眼光思索了片
刻,悻悻地道:“亚力山大的日子才像大人过的。当然有趣啦!可是如果我像他那
个样子,爸爸妈妈一定会伤心的。”家栋说着站过来看刘慰祖作画。
    “家栋,你爱你的爸爸妈妈吗?”
    “谁会不爱自己的父母呢?唉!刘叔叔,你这是画的什么呀?”家栋不解的指
指刘慰祖画了一半的画。
    “是纳卡江。家栋,人不一定非爱父母不可的,也有人不爱。”
    “奇怪——?家栋只注意看画,并没注意后面那句话。“水是绿的呀!怎么这
上面又灰又白,树林也是绿的嘛!这黑……"
    “江水本来是绿的,树木本来也是绿的,可是因为世界大胜,人心太污秽,它
们都被染成别的颜色了。在我看,它们就是黑漆漆灰茫茫的一片。”刘慰祖郁郁的
说。
    “奇怪,我看它们美极了,是又亮又绿的一片。”
    “我在你那个年纪也是看什么都是绿的。”
    “现在你看什么都是黑的?灰的?那怎么可能!”家栋噗嗤一声笑出来。
    “别忙,等等吧!慢慢的你就知道颜色要变的。”
    “哦?”家栋越发的坠入五里雾中。“刘叔叔,你是个好神秘的人,听你讲话
好有趣。”语气里颇有莫测高深的敬佩。
    “真的,你说的话都是别处听不到的。刘叔叔,我能常常来跟你聊聊谈谈吗?”
    “为什么不能呢?家栋,刘叔叔也喜欢跟你在一起谈谈聊聊呢!”刘慰祖认真
的说。
    “喔,真的?”家栋高兴得脸都红了。“刘叔叔,后天是星期六,我们下午又
没课,我去找你好不好?”
    “当然好,你来嘛!我有的是好故事讲给你听,情节比你看的侦探小说还精彩
呢!”。
    “真的?那多棒啊!我后天准到你那里。”
    家栋走了。直到他细长的身影在转弯处消失,刘慰祖才把眼光收回。家栋这孩
子令他情绪复杂。那张单纯的孩子脸上,仿佛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不单使得他愿意
去亲近,甚至竟有些潜意识的在喜欢他。这情形对他刘慰祖可不是平凡的,他一直
认为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他继续画着,望着动荡的流水,普照的艳阳,竟神经质的觉得自己那空无内容
的生命,正在缓缓的灌入生机,渐渐的滋生希望。他几乎想把纳卡江的水和岸上的
树林全画成绿色的了。
    连着雨天,刘慰祖都过得挺兴奋的。他买了好几种零食和两本侦探小说,等着
家栋星期六来,预备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零食。他有的是探险经验,可叫家栋惊得
伸出舌头。
    星期六那天家栋并没来,他白等了一天,这使他真的很气愤,居然连小孩子也
会口是心非,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家栋还是来找刘慰祖了,只是比他所说的星期六晚了几天。来的时候,刘慰祖
正在餐馆工作。
    内部拆除的部分早已做好,该装修重做的,按照刘慰祖的设计有了些规模。现
阶段要做的是油漆、粉刷,直接在壁上画中国风味的画。刘慰祖打好底子,在正对
着门口的墙上,画一幅整面墙那么大的山水壁画。使进来的人第一眼就能触及它。
另外,在两旁的墙壁上,每隔一段相当的距离,画上一幅三尺长一尺半宽大小的画。
其中有梅兰菊竹、牡丹和芍药,全是花卉。他的目标是要做到淡雅,少用刺眼的鲜
艳色彩。就是棚顶和壁间的顶柱、壁画四周的框,也避免用直接的大红大绿,而是
用他别出心裁配出来的国画中常用的赭石、秋香绿、靛蓝和朱砂色。
    他要画得淡雅,并不是为了谭允良的要求,而是因为自己的喜好。他的国画一
向是淡淡的,着色不多的。有人就批评过,说他的作品不够明朗,总给人一种晦涩、
阴沉、消极、进世的感觉。并认为他能表现出这一点,已足证有相当的才华,如果
加以努力,当会有大的成就。
    对于任何批评,他从来很少放在心里,“成就”两个字对他更是毫无意义。他
之所以卖画,是为了吃饭,为了不再沾刘家的边、不再用父亲的造孽钱。除此之外,
画画对他就没别的意义了。
    他站在梯子上,细心的用大笔涂抹着。说是笔,不如说那是柄刷子,蘸油漆的
笔不是刷子是什么呢?
    油漆是他特别调配过的,颜色极别致,味道是出奇的难闻,他一边画一边不住
的皱眉头,抽鼻子。油漆蘸在笔上是如此的笨拙而难以施展,使得他原本就不好的
情绪越发的恶劣,更觉得自己像个油漆匠。不巧雇用他的又是谭允良和庄静,受压
迫、不公平的感觉相对的就加深了许多。他气呼呼的画着,气呼呼的想着:想着庄
静曾如何的对不起他,王宏俊是多么的乡愿,谭允良是何等的平凡庸俗,伊丽莎白
既不美又无特殊气质,可气的是他们仿佛都过得十分幸福。庄静跟谭允良,王宏俊
和伊丽莎白,都是互相体贴彼此相敬,像似真的有爱情那档子事一般。而他竟是一
无所有,整个生涯都是在受迫害受欺骗。他看不起他们那类的所谓幸福,可是也忍
受不了他们那种自以为很幸福、很有德性的嘴脸。
    他知道庄静在故意疏远,王宏俊也在有意的保持距离。特别是庄静,自从那次
的郊外长谈后,就避免跟他单独在一起,对以前的种种更是绝口不提,好像她和他
之间压根儿就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而有意把他们的关系变成单纯的主雇关系。她嘴
上说得最多的,不是谭允良就是家栋,尤其是家栋。“家栋还是个孩子,对他的教
育我们要特别注意”。“家栋心地善良,就是容易受别人的影响”。“家栋是我们
全部的希望,为了他我们也得把家业兴起来。”
    说起谭允良,她的口气也是极感情的:“允良是个好人,与世无争,屈己待人,
他从来不伤害任何人。”这是她说过好几次的话。对于目前的生活,她似乎异常满
足,好像生来就做谭允良妻子和家栋母亲的角色,更像个坚贞无比的烈妇。十几年
的隔离,她的这副新面貌对他够奇,使他对她产生了莫测高深的神秘感。她是真的
那么满足吗?她真心爱谭允良?还是她在装假?装假能装到这个程度,功夫应该是
很到家的了。于是这便让他更清晰的想起,当年她如何骗了他负了他的往事,因而
怀疑她比别人更虚伪,更会说假话。还有,何以家栋说好星期六要来找他而未来呢?
必是庄静阻止他来。“刘叔叔那个人像个流氓,你要离他远啊!”她会这么说。对,
一定她是说过了,不然家栋为什么没来呢?……
    刘慰祖正想得激愤,忽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想不到是家栋。家
栋一手提书包,一手抱吉他。
    “哈罗,刘叔叔。”家栋来到梯子下面,歪着头往上看。
    “你来啦?”刘慰祖停下笔,低头望着家栋。“不是说上星期六来吗?怎么今
天才来呀?”
    “因为要考试,妈妈找了补习老师到家来给我讲数学,不许我出来玩。”家栋
讪讪的说。
    “哦?不许你出来?”刘慰祖的小胡子笑得弯弯的往上翘。心想:可不是叫我
猜着了吗?她不愿意家栋跟我接近,她怕我带坏她的孩子,在她的眼睛里我是可怕
的,沾不得的。好哇,你要跟我较量较量吗?……
    “今天怎么又许你出来了?”他试探的问。
    “今天开始放复活节假,放学比平常早。你不知道下个星期五就是耶稣受难日
吗?”家栋的语气极为严重的。
    刘慰祖几乎笑出声来,他眨眨眼睛轻蔑的道:
    “我哪有闲功夫管谁受不受难呢?”
    “不过这日子放假总是好。”家栋很开心的咧着嘴笑。
    “喂!家栋,你饿吗?”刘慰祖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糖丢给家栋,家栋一手
接住了。“瞄准功夫不错呀!”他索性不画了,把笔丢在梯子的横板上,然后跨过
一条腿坐在上面。
    “刘叔叔,你画得好漂亮。”家栋大口啃着巧克力糖。
    “这不漂亮,这是画匠做的事。刘叔叔只好做画匠,不做就没饭吃也没烟抽了。”
刘慰祖点上烟吞云吐雾了一阵,见家栋糖已吃完,便把香烟盒子举起来晃晃:“也
来一支?”
    “不要。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吸烟,我从来不敢的,吸烟容易肺上生病。刘
叔叔,你吸那么多,不怕生病?”
    “我不怕,我跟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这也不敢那也怕,自己吓唬自己,把自
己管得像幼稚园里的孩子一样,那样的日子就是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我情愿
少活几年也不愿意过那种日子,我是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完全凭自己高兴。”刘慰
祖坐在梯子顶上,傲然的说。
    “哦?”家栋对刘慰祖的论调感到很新奇,觉得他的想法和他的人一样的与众
不同,他早就对这个潇洒的流浪艺术家崇拜了,如今听到他的人生哲学,更产生了
无限深奥、神秘的感觉。“刘叔叔,你的想法好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你跟刘叔叔多谈谈,你会有更多的事第一次听到。”刘慰祖对家栋挤挤
眼。
    “哦!那一定的。”家栋伸着长颈子,朝坐得高高在上的刘慰祖愣愣的看了一
会,砰的一声把书包和吉他盒子都丢在地板上,去搬另一个沿墙倒放着的梯子,把
梯子立直了,便像只身手灵活的猴子般,三下两下的爬了上去。他也学着刘慰祖的
姿势,坐在两节梯子折叠处的横木上,和刘慰祖在半空中相望着。“刘叔叔,你为
什么给自己取个名字叫刘浪?”坐定了,他忽然问。
    “因为我是个流浪汉嘛!”
    “你为什么要做流浪汉呢?”
    “因为做流浪汉自由,可以到处走,到处看,不用受;谁的管,也不用穿西装
打领带做假正经的样子。流浪汉的生活是真实的,用不着扯谎,装面子唬人的。”
    “喔?”家栋翻着眼珠,显然对这段话并没完全懂。他想了一会,问道:“刘
叔叔,你喜欢到处走,到处看?”
    “当然,世界这么广大,千奇百怪的事物多得很,我干嘛不尽量见识见识,为
什么要把自己圈在一个角落里,就看眼前那一点点天,受旁边那几个人的包围和愚
弄?”刘慰祖耸耸肩,比比手。
    “旁边那几个人是谁呢?”家栋又把颈子伸得老长的。
    “是——譬如父母、老师,和一些自以为很不错的人。”
    “你认为父母和老师也会愚弄他的——”家栋惊愕得不知该怎么问下去,傻傻
的微张着嘴,盯着刘慰祖。
    “为什么不会?父母对儿女灌输听话啦!孝顺父母啦!守规矩啦之类的观念,
弄得做儿女的以为不这样做就不对了,于是就听话、孝顺、守规矩。当老师的也是
一样,反正都是不让你做自己想做的那种人。”刘慰祖像一个正在开讲座的大哲学
家,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用动人的声调说。
    “啊,刘叔叔,你这想法太新奇,我真是头一次听到。”家栋听得动容,深深
叹息。“我的爸爸妈妈和老师的确总叫我要听话、要孝顺,要守规矩。可是我只想
着他们是为我好、爱我。”
    “他们是用爱做武器,达到控制你的目的。”刘慰祖极具挑拨意味的笑着说。
说完便立刻转了话题:“你吉他弹得不错吧!我听说你有歌唱天才,会一边弹吉他
一边唱,像个大牌歌星。”
    “什么是大牌歌星?”
    “就是特别出名的。”
    “喔,我在我们班上唱歌和弹吉他都是最好的。”家栋一点也不谦虚的说。
    “唱支曲子给刘叔叔听听。”刘慰祖指指地板上的吉他。
    家栋先有点不好意思咧着嘴傻笑,接着就下来打开装吉他的盒子,一手抱着吉
他,又爬到梯子顶端。
    “我唱个什么呢?”家栋喀朗喀朗的拨弄着吉他。
    “唱个你最喜欢的。”
    “好,我唱《你像火山一样热》。”家栋清清嗓子,伴着吉他唱起来。
    《你像火山一样热》是时下最流行的狄斯可歌曲,唱起来火辣辣的,连带着又
叫又喊。家栋的嗓音有点沙哑,而哑嗓子唱热门歌正可增加味道,乍听确很像目前
一个正在走红的歌星。家栋唱,刘慰祖就用香烟当指挥棒,在空中挥来指去的打拍
子,嘴上帮忙哼着和声,把个空荡荡的大厅,唱得暖烘烘的,充满了歌声。
    家栋唱完,刘慰祖用力的拍手。
    “这样的天才,不去做歌星大可惜了。”他把嘴巴弄得喷喷直响。
    “做歌星?你说我是天才?”家栋兴奋得红了脸,口气将信将疑的。
    “你是天才,你会成为最红的歌星。”刘慰祖夸张的扬扬眉毛。
    “哦——”家栋摸摸他光秃的下巴,摇摇头。“那怎么行,妈妈爸爸叫我用功
念书,叫我念大学,将来还要念硕士博士呢!哪里会叫我去做歌星。”他的语气里
不无遗憾。
    “这就叫愚儿政策。他们要控制你的生命,不让生命的主人控制自己的生命。”
    “谁是生命的主人?”家栋不解的问。
    “你,你是生命的主人。”刘慰祖指指家栋。
    “我?是生命的主人?”家栋怀疑的指指自己的鼻尖。
    “自然啦!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一个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有思考的
能力,有意志,自己能决定自己该走哪条路,该怎么做?所谓:‘把生命握在手里’
如果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想做什么都束手缚脚的不许做,那还叫做人吗?那不是
成了傀儡吗?”刘慰祖重重的吸着只剩下一小截的香烟,愤愤的吐出一大口浓烟来。
“家栋,这是悲剧,这是可耻的悲剧。”
    “什么是悲剧?”家栋挠挠他浓黑的头发,表情茫然。
    “人生是悲剧。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过着傀儡的生活,一辈子受人摆弄。人
活着又好不容易就这么一百零一次,让一些笨人愚人给搅和完了,这辈子就算白过
了。你说,这不是悲剧吗?”刘慰祖沉痛的说。
    “刘叔叔,你的想法限所有人都不同,你今天说的,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
太新奇了。”家栋叹喟着。
    “觉得刘叔叔的论调可怕?”刘慰祖笑了。
    “不可怕,只觉得与众不同,有道理。刘叔叔,我佩服你。现在放假了,整整
两个星期不上学,我要天天来找你玩,听你说话。“家栋腼腼腆腆的说。
    “来嘛!我欢迎得很。可是怕你又说了不算。”
    “这次一定算。”家栋肯定的说。
    家栋果然说话算话,真的天天来,来了就两人闲聊,这使刘慰祖的日子好过了
许多,连用刷子蘸漆画画也显得不那么无聊了。
    家栋常会在不知不觉中讲起家中的生活,他的妈妈如何,说了什么,爸爸如何,
说了什么。这个题材正是刘慰祖最要听的。在家栋无心的叙述中,他有个肯定的发
现:庄静和谭允良不愿家栋与他接近。这个发现使他对庄静越发的不满,更增加了
要跟她作对的决心。
    复活节到了。
    复活节对中国人什么都不是,对西方人意义可大了。商店关门,机关和中小学
放假,大学还没开学的海德堡是学生城,学校放假,大街上和小酒馆里的人就少了,
显得整个城都静悄悄、冷清清的,连王宏俊一家也去了山上休假。
    刘慰祖的日子难过极了,无处可去,终日一个人胡思乱想,越想越消沉,越觉
得生活里连一丁点希望也没有了。
    庄静一家在三天前去了巴黎。据说谭允良的表兄最近到了那里,邀他们会聚首。
在走前,庄静仿佛没事人似的说:“刘先生也应该去休休假,到瑞士或是奥国去玩
玩。”
    “我很会安排自己,不劳谭太太费心。”他不领情的给她顶回去。
    他越来越对庄静的态度反感,越不能原谅她的过去,也越痛恨她的虚伪。
    她很明显的在躲避着,有意的要把她和他的距离拉远,当着人称他为“刘先生”,
表情总是不苟言笑,冷冷淡淡的,好像两人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任何事情。她真是
把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么?还是在故意的掩饰?他见过、交往过、做过恋爱游
戏的女人够多,从来可没见过像她这么让人捉摸不透,难以了解的。她对谭允良表
现得又体贴又顺从,但他注意到,当她在不经意的掠上谭允良一眼时,眼光也是冷
漠的。他很想摸透这一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着谭允良?是不是真的把他刘慰
祖整个否定了?可恼的是她从不给他问这话的机会,而且总当着他的面表示她与谭
允良的恩爱,这就更坚定了她几次想放弃的报复念头,觉得不能轻易饶了她。
    他想报复她,却不知该从何做起?要怎样做才能把她给他的痛苦和伤害加本加
利的还给她?事情摆得再明白也没有;如果他在她心里有分量,伤起她来就不费吹
灰之力,如果他对她全无意义,那么便怎么做也是白费力气,伤不着她。正在他不
知该怎么动手的当儿,家栋的主动与他接近,给了他新的启示和灵感:要伤她,不
必从她本身着手,可以从她最爱的人着手,她说过的:“家栋是我们全部的希望。”
    “家栋是你的全部希望吗?我有办法叫他变成最大的失望。”刘慰祖想着,不
禁暗自得意的笑了。
    这些日子,家栋常常来找他,帮他涂颜色,给他弹吉他唱歌听,接受他的“说
教”。
    从家栋信赖的眼光里,不成熟的谈话里,他看出家栋对他有分真正的信任和崇
拜。他的那些一般人听了就怕的论调,家栋都奉为金科玉律,不单奉为金科玉律,
还照单全收,变成了他自己的思想,甚至付诸于行动。
    家栋的显著改变:他对学校的功课似乎不那么看重了,对父母和师长的管束感
到厌烦了,埋怨他们干涉了他的自由,阻止他做自己生命的主人,强迫他做他们所
喜欢的那型人。有次家栋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所认为对的,不见得我
认为对。刘叔叔,你说我的想法对不对?”口气是绝对信任的,无半点怀疑。
    “太对了,家栋,你的想法了不起。你已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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