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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武器-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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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说。凯瑟琳大笑。

“这不是可笑的事,”弗格逊说。“有许多人都另有老婆的。”“我们就结婚好啦,弗基,”凯瑟琳说。“如果这样能叫你喜欢的话。”“不是为了叫我喜欢。你们本人应该有结婚的要求。”

“我们太忙了。”

“是的。我知道。忙于制造小孩。”我以为她又要哭起来了,想不到她只是改用了一种辛辣的语调。“我看,你今天夜里就会跟他去吧?”“是的,”凯瑟琳说。“倘若他要我去的话。”

“我怎么办呢?”

“你害怕单独住在这里吗?”

“是,我怕。”

“那么我就陪你好了。”

“不,你还是跟他去。立即跟他去。你们俩都叫我看得厌烦透了。”“还是先把饭吃完吧。”

“不。立刻就去。”

“弗基,讲点儿道理吧。”

“我说立刻就去。你们俩都走。”

“那就走吧,”我说。弗基叫我讨厌。

“你们真要走啦。你们看,你们甚至想撇下我,让我一个人吃饭。我一直想看看意大利的湖,现在倒落得这个样子。噢,噢,”她呜呜咽咽,随后望一望凯瑟琳,又哽咽起来了。

“我们呆到饭后再说吧,”凯瑟琳说。“倘若你要我陪你,我就不走,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弗基。”

“不。不。我要你走。我要你走。”她擦擦眼睛。“我太不讲理了。请不要见怪。”

伺候开饭的姑娘给方才一顿哭弄得怪不舒服。现在她把下一道菜端进来,看来因为情况好转了而心安一点。

那天夜晚在旅馆里,房间外边是一条又长又空的走廊,门外边放着我们的鞋子,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窗外下着雨,房间里则灯光明亮,快乐愉快,后来灯灭了,床单平滑,床铺舒服,一片兴奋,那时的心情,好比我们回了家,不再感觉孤独,夜间醒来,爱人仍在,并没有发觉梦醒人去;除了这以外,一切事物都是不真实的。我们疲乏的时候就睡觉,一个醒来,另一个也就醒来,所以不会感觉孤独寂寞。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郎,虽然相爱,却时常想要单独安静一下,而一分开,必然招惹对方妒忌,但是我可以实实在在地说,我们两人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孤独的感觉,那是与世人格格不相入的孤独。这种经验我一生中只有过一次。我和好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孤独寂寞,而且你最寂寞就是在这种时候。但是我和凯瑟琳在一起,从来不寂寞,从来不害怕。我知道夜里和白天是不同的:一切事物都不相同,夜里的事在白天没法子说明,因为那些事在白天根本就不存在,而对于寂寞的人来说,黑夜是极可怕的时间,只要他们的寂寞一开始。但是我和凯瑟琳的生活在夜间和白天几乎没有分别,而夜间只有更美妙些。倘若有人带着这么多的勇气到世界上来,世界为要打垮他们,必然加以杀害,到末了也自然就把他们杀死了。世界打垮了每一个人,于是有许多人事后在被打垮之余显得很坚强。但是世界对打垮不了的人就加以杀害。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倘若你不是这三类人,你迟早当然也得一死,不过世界并不特别着急要你的命。

我记得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情形。凯瑟琳还睡着,阳光从窗口照进房来。雨已停了,我下床走到窗口。窗下有一片花园,虽然现在草木凋零,仍旧整齐美丽,有沙砾小径、树木、湖边的石墙和阳光下的湖,湖的另一边层峦叠嶂。我站在窗边望了一会,当我掉转头来时,凯瑟琳已经醒了,正在看我。

“你好啊,亲爱的?”她说。“天气不是好得可爱吗?”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们过了一个可爱的夜晚。”

“你想吃早饭吗?”

她想吃。我也想吃,我们就在床上吃,十一月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早饭的托盘搁在我的膝上。

“你要看报吗?你在医院时老是要报看。”

“不,”我说。“现在我不看了。”

“战事果真糟到你连看都不想看吗?”

“我不想看报上登载的消息。”

“我倒希望当初和你在一起,能够多少知道一点消息呢。”“等我脑子里搞清楚以后再告诉你吧。”

“人家发觉你不穿军装,不会逮捕你吗?”

“大概要枪毙我。”

“那么我们就不要呆在这里。我们出国去。”

“这我也多少考虑过。”

“我们还是出国吧。亲爱的,你不该这样胡乱冒险。告诉我,你怎样从美斯特列到米兰的?”

“乘火车。那时候我还穿军装。”

“那时你没危险吗?”

“没多大危险。我本有张旧的调动证。我在美斯特列把日期改了一改。”

“亲爱的,你在这儿随时都有被捕的危险。我不能让你这样。这么做太傻了。倘若人家把你抓了去,我们怎么办呢?”

“这事别去想吧。我已经想得厌倦了。”

“要是人家来逮捕你,你怎么办呢?”

“我开枪。”

“你瞧你多么傻,除非我们真的要走,我不让你走出这旅馆一步。”“那么我们到哪儿去呢?”

“请你别这样子,亲爱的。你说什么地方,我们就上什么地方去。请你立刻找个可以去的地方。”

“湖的北边是瑞士,我们就上那儿去吧。”

“那好极了。”

外面阴云密布,湖上阴暗下来。

“我希望我们不至于老是过着逃犯的生活,”我说。

“亲爱的,别这样。你过逃犯的生活还没有多久。况且我们不会永远像逃犯般生活的。我们将过快活的日子。”

“我觉得像是个逃犯。我从军队里逃了出来。”

“亲爱的,请你不要乱讲。那不算逃兵。那只是意大利军队。”我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姑娘。我们回到床上去吧。我在床上就好过。”过了一会儿,凯瑟琳说,“你不觉得像逃犯了吧?”

“对,”我说。“同你在一起就不觉得了。”

“你真是个傻孩子,”她说。“但是我会照料你的。亲爱的,我早上并不想吐,这岂不是好消息吗?”

“好极了。”

“你还不晓得你的妻子多好哩。我也无所谓。我要给你找个地方,人家没法逮捕你,然后我们可以快活幸福地过日子。”

“我们立刻就去吧。”

“我们要去的,亲爱的。随便什么地方,随便什么时候,你要去我就去。”

“我们现在别想任何事吧。”

“好的。”


凯瑟琳沿着湖走,往小旅馆去找弗格逊,我则坐在酒吧间里看报。酒吧间里备有舒服的皮椅,我就坐在一只皮椅上看报,一直到酒保来了。原来意军连塔利亚门托河都没守住。他们正在朝皮阿维河退却。我还记得皮阿维河。上前线去时,火车在圣多那附近跨过这条河。那儿河水又深又慢,相当狭窄。河下边是蚊蚋丛生的沼泽和运河。那儿有些可爱的别墅。战前我有一次上科丁那丹佩佐②去,曾在临河的山间走了几小时。从山上望下去,那河道倒像一条出鳟鱼的溪流,水流得很急,有一段段的浅滩,山岩阴影下有水潭。公路到了卡多雷就和河道岔开了。不晓得山岭上的军队撤退

时怎么下来的。酒保来了。

“葛雷非伯爵要找你,”他说。

“谁?”

“葛雷非伯爵。你还记得你上次来这儿碰到的那个老人吧。”

“他在这儿吗?”

“是的,和他的侄女一同来的。我告诉他你来了。他要你和他打弹子。”

“他在哪儿?”

“在散步。”

“他身体怎么样?”

“比从前更年轻啦。昨天夜里晚饭前,他喝了三杯香槟鸡尾酒呢。”

“他的弹子功夫呢?”

“很行。他打败了我。我说你来了,他很高兴。这儿没人跟他打弹子。”

葛雷非伯爵九十四岁了。他是梅特涅①那一辈的人,须发雪白,举止风雅。

他当过奥意两国的外交官,他的生日宴会是米兰社交界的大事。他眼看要活到一百岁,打得一手漂亮爽利的好弹子,与他那九十四岁的脆弱身体适成对比。我从前在施特雷沙碰见他,也是在旅游季节以后,我们边打弹子边喝香槟。这打弹子喝香槟的风俗太好了,当时他每百分让我十五分,还赢了我。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在这里?”

“我忘啦。”

“还有谁?”

“没有你认得的人了。旅馆里一共只有六位客人。”

“你现在有事吗?”

“没事。”

“那么钓鱼去吧。”

“我只能走开一个钟头。”

“来吧。把你的钓鱼线拿来。”

酒保披上一件上衣,我们就走出去。我们走到湖边,上了一条船,我划船,酒保坐在船尾放出线去钓湖上的鳟鱼——线的一头有一个旋转匙形的诱饵和一个沉重的铅锤。我沿着湖岸划船,酒保手里扯着线,时而朝前抖它一抖。从湖上看来,施特雷沙相当荒凉,一长排一长排光秃的树木、一座座大旅馆和关闭的别墅。我把船划出去,横跨湖面,划到美人岛①,紧挨着石壁,在那儿,湖水突然变深了,你看见岩壁在晶莹的湖水中低斜下去,接着我们又朝北划往渔人岛。太阳给一朵云遮住了,湖水黑暗平滑,冷气逼人。我们虽然看见水上有鱼上升时的一些涟漪,但是始终没有鱼来上钩。

② 巴罗美群岛是马焦莱湖上的一名胜地的名字。

① 指瑞士与意大利两国边境上的马焦莱湖。施特雷沙就在湖西。



我把船划到渔人岛对面的地方,那儿靠有几只船,有人在补鱼网。“我们去喝杯酒吧?”

“好的。”

我把船划拢石码头,酒保把钓鱼线收回来,卷好放在船底,把诱饵挂在船舷的上缘。我上了岸,把船拴好。我们走进一家小咖啡店,在一张没铺桌布的木桌边坐下,叫了两杯味美思。

“你船划得累了吧?”

“不累。”

“回去我划,”他说。

“我喜欢划。”

“也许由你来抓住钓线会转运。”

“好吧。”

“告诉我,战争怎么啦?”

“糟透了。”

“我倒不必去,我年纪太大,像葛雷非伯爵一样。”

“说不定你还去哩。”

“明年要征召我们这一级了。但是我不去。”

“那你怎么办?”

“出国去。我不去作战。我从前在阿比西尼亚①打过一次仗。完全没有意义。你为什么参加进去?”

“我不知道。我太傻了。”

“再来杯味美思吧?”

“好。”

酒保划船回去。我们到施特雷沙后边的湖上钓鱼,接着又划到离岸不远的地方试试。我握着绷紧的鱼线,感觉到那旋转中的诱饵在轻微抖动,眼睛望着十一月中的暗淡的湖水和荒凉的湖岸。酒保荡长桨,船每往前一冲,鱼线就跳动一下。一次有一条鱼来咬钩,钓线突然扳紧,往后死抖,我用手去拉,感觉到一条活蹦蹦的鳟鱼的分量,随后钓线又是有规则地跳动着。鱼溜啦。

“是大的吗?”

“相当大。”

“有一次我独自出来钓鱼,我用牙齿咬住钓线,猛不防一条鱼咬钩了,差点把我的嘴巴也扯破。”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钓线绕在你的腿上,”我说。“那样有鱼上钩你既知道,而且用不到掉牙齿。”

我伸手到湖里去。湖水很冷。我们差不多到旅馆的对面了。“我得进去了,”酒保说,“赶十一点的班。鸡尾酒时间。”“好。”我把钓线拉回来,缠在一根棍子上,那棍子两头都有凹槽。酒保把船停放在石墙间的一小片水区中,用铁链和锁锁好。

① 科丁那丹佩佐是意大利北部阿尔卑斯山一冬季运动的胜地。

①梅特涅(1773—1859),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于拿破仑被打败后,组织“神圣同盟”,极力恢复欧洲的封建专制统治,摧残各民族解放运动和进步力量。

“你什么时候要用,”他说,“我就把钥匙给你。”

“谢谢。”

我们登岸走到旅馆,走进酒吧间。这天早上天还很早,我不想再喝酒,所以就上楼回房间去。侍女刚刚把房间收拾干净,凯瑟琳还没回来。我往床上一躺,什么事都不想。

凯瑟琳回来后,我们又是怡然自得。弗格逊在楼下,她说。她请她来吃中饭。

“我知道你不会在意的,”凯瑟琳说。

“没关系,”我说。

“怎么啦,亲爱的?”

“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闷得慌。你所有的只是我,而我又出去了。”

“这话不错。”

“对不起,亲爱的。一个人忽然失掉了他的一切,我知道那一定是很痛苦的。”

“我的生活本来是非常充实的,”我说。“现在你一不和我在一起,我在世界上就一无所有了。”

“但是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我只出去了两小时啊。你真的完全没事可做吗?”

“我跟酒保钓鱼去了。”

“好玩吗?”

“好玩。”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想我。”

“我在前线时就是这么办的。不过当时正有事情做。”

“你像个丢了职业的奥赛罗①,”她嘲笑我。“奥赛罗可是个黑人,”我说。“况且,我并不嫉妒。我只是爱你太深,对于旁的全没兴趣。”

“你做个好孩子,好好招待弗格逊行吗?”

“我待弗格逊一向很好,只要她别咒骂我。”

“要好好待她。想想我们的生活多么丰富。而她却一无所有。”“我们所有的,她也不见得要吧。”

“你是个聪明人,亲爱的,但你不大懂事。”

“我好好招待她就是啦。”

“我知道你肯的。你太可爱了。”

“饭后她不至于呆下去吧?”

“不会的。我想法子叫她走。”

“饭后我们回这儿楼上来。”

“自然啦。难道说我想的还不是这个?”

我们下楼和弗格逊一同吃中饭。弗格逊对这旅馆和饭厅的富丽堂皇,印象很深。我们吃了顿很好的午餐,还喝了两瓶卡普里白葡萄酒。葛雷非伯爵到饭厅里来,对我们点点头。陪着他的是他的侄女,她那模样有点像我的祖母。我把他的来历告诉了凯瑟琳和弗格逊,弗格逊又是印象很深。旅馆又宏大又空旷,但是饭菜很好,酒也很好,大家喝了酒以后愉快起来。凯瑟琳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她很快乐。弗格逊也相当高兴。我也觉得挺不错。饭后弗格逊回她旅馆去了。她饭后要躺一会儿,她说。那天午后近黄昏时,有人来敲房门。

① 美人岛原只是湖中的一些大岩石,后来经过17 世纪一位巴罗美伯爵加以点缀修建,成为著名名胜地。

“谁呀?”

“葛雷非伯爵问你愿意不愿意陪他打弹子。”

我看看表;我临睡前脱下手表,表放在枕头底下。

“你非去不可吗,亲爱的?”凯瑟琳低声问。

“还是去的好。”表上时间是四点一刻。我大声说:“请你告诉葛雷非伯爵,我五点钟到弹子间来。”

四点三刻时,我吻别了凯瑟琳,走进浴间去穿衣服。我照着镜子结领带时,发觉自己穿着平民服装很怪。我得记着去再买几件衬衫和袜子。“你要去好久吗?”凯瑟琳问。她躺在床上很可爱。“请你把发刷递给我好吗?”

我看着她刷头发,她的头半斜着,头发尽落在一边。外面天已暗了,床头的灯光照在她的头发、脖子和肩膀上。我走过去亲她,握住了她那拿发刷的手,她的头倒在枕头上。我亲着她的脖子和肩膀。我是那么爱她,感到有点昏晕。

“我不想走了。”

“我不想让你走。”

“那么我就不去了。”

“不。去。只是去一会儿,过后就回来。”

“我们就在这儿吃晚饭。”

“快去快来。”

葛雷非伯爵已经在弹子间里。他正在练习打弹子,弹子台顶上的灯光照耀下来,他的身子显得很脆弱。灯光圈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张打纸牌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放冰的银桶,冰块上突出着两瓶香槟酒的瓶颈和瓶塞。我进去往台子走,葛雷非伯爵直起身子朝我迎上来。他伸出手来。“你在这里真是太叫人愉快了。你还赏光和我打弹子,实在太好了。”“谢谢你的邀请。”“你完全恢复了没有?人家告诉我,你在伊孙左河上受了伤。我希望你现在好了。”

“我很好。你好吗?”

“哦,我身体一向是好的。但是我越来越老了。我发觉了一些老年的征象。”

“我不相信。”

“我是老了。给你举个实例吧?我讲意大利语比较不费力。我约束自己,避免讲意大利语,但是我人一累,就觉得讲意大利语轻松得多。所以我知道我老了。”

“我们可以讲意大利语。我也有点累了。”

“哦,不过你累的话,该讲英语比较不费力吧。”

“美国语。”

“是的。美国语。请讲美国语。那是一种可爱的语言。”

“现在我很少见到美国人。”

“那你一定若有所失。见不到同胞不好过,尤其是女同胞。我有过这种体会。我们打弹子吧?要不,你觉得太累?”

“我并不是真的累。不过说说笑话罢了。你让我几分?”

“你近来常常打弹子吗?”

“一次也没有。”

“你的技术本来很不错。一百分让十分吧?”

“你过分夸奖我了。”

“十五分。”

“那很好,不过你还是会打败我的。”

“我们赌一点钱怎么样?你打球一向喜欢下注的。”

“我看还是这么办吧。”

“好。我让你十八分,我们算一分一法郎。”

他打得一手好弹子,虽则他让我十八分,到五十分时我只赢了他四分。葛雷非伯爵按按墙上的电铃,喊酒保来。

“请你开一瓶,”他说。随即转对我说:“我们来点小刺激吧。”酒冰冷,不带甜味,品质醇良。

“我们讲意大利语好吗?你不大在乎吧?现在这是我最大的偏爱了。”

我们继续打弹子,停手时就喝口香槟,用意大利语交谈,不过话也讲得很少,只专心打弹子。葛雷非伯爵打到一百分时,我还只九十四分。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

“现在我们来喝另一瓶酒,你对我谈谈战事好啦。”他等我先坐下。“谈旁的事吧,”我说。

“你不愿意谈它吗?好。最近你看了什么书?”

“没有什么,”我说。“我这人恐怕太愚蠢了。”

“哪里。不过你应当看看书。”

“战时有什么好书?”

“有个法国人巴比塞,写了本书叫做《火线》②。还有《勃列特林先生看穿了》①。”

“他可并没有看穿。”

“什么?”

“他没有真的看穿。这些书医院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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