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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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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无尘他……怎么了?”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口,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华叔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摇了摇头,叹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顾不得华叔,返身向后院跑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叫着无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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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于双飞

第七十二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木莲花树下的锦榻上,仰躺着一抹纤白的身影,摊开的书本遮去了那人的脸庞,榻边的高几上摆着博山香炉,天青色茶盏里的香茶兀自散发着热气。

微风徐徐,将书页轻轻地卷动了下,风过无痕,一片花瓣坠落在榻角。我缓步走过去,生怕惊醒了榻上休憩的人,每走一步,我的心便跟着剧烈地颤动一下,仿佛下一步之后,眼前的身影就会凭空消失,就会像乍现的昙花一样失去踪迹。

白衫翩翩,阳光炽烈得灼眼,视线变得天旋地转,我屏住呼吸,伸手拿起那本遮面的书。曾经美冠天下的檀面如今纵横交错着伤痕映入眼中,淡过远山的修眉,恰被鬓角的伤痕划开犀利的棱角,修挺的鼻梁从中塌陷,惟有一双眼眸依旧苍绿如洗,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我。

“无……尘?”涩涩开口,才发觉说出口的话音,竟是带着难抑的颤抖,“华叔说你,说你……”

他凝碧的绿眸微转,望着我问道:“这位姑娘,你是……何人?”

他看我的目光中透出疏离与陌生,我下意识地错后一步,拿在手中的书应声掉在地上:“你……!?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不语,花不语啊,无尘,你……你病了吗?”

“这位姑娘与在下是旧识?不知姑娘口中所唤的‘无尘’是谁?”他略坐起身,倚向靠枕,伸手将茶盏端到面前,浅啜了一口,“我不叫无尘,也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冰冷淡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我确是一个于他来说全不相干的人。

无尘,是真的忘了我吗?

亦或是怨恨我当日的薄情,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即离开,所以此刻不肯认我?

“那你叫什么?”我心里一急,接口问道。

他放下茶盏,轻声说道:“我原名竹凤池,曾做伶人时花名叫作碧华,姑娘亦可称呼我碧华。”

“竹……凤池?你记得碧华,却忘了无尘吗?”我不禁苦笑道,“尘若无心,心自无尘,这些,你真的都忘了吗?”

嘴里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苦味,许是因为从心底泛滥的苦,漫溢在心头,我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碧眸投向天际,许久之后,阖目一声长叹,说道:“竹本无心,心中无情,有时我真愿自己是竿无心的空竹,这样就可以轻易忘了一切,也忘了……你!”

我抬指咬进嘴里,怕自己失声尖叫,他转头看向我,绽出清浅的笑容:“哪怕穷此一生,只为了追忆,也不枉来人世一回。竹凤池可以忘了一切,无尘却无法忘记花不语,哪怕穷此一生,也要等到你回来。”

他说完,向我伸开双臂,我合身扑进他的怀里,和他一起滚进锦榻里。他被我撞得咳咳连喘数声,我看着他涨红的脸颊,突然捏住他的鼻子,怒道:“好啊你!居然敢用失忆这么烂的招数吓唬我?说!是不是你早就和华叔串通好了?他骗我为你担心,你刚才又骗我,你,你……你拿我当什么了?你还说过就算我讨厌你,要杀了你,你也不会离开我,骗子!大骗子!!”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落下。指下用力,捏得他哀声惨叫连连,他扭着脖子乱叫道:“疼!疼!快放手,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我放开手,他趁我不备,探手一把箍在我的腰上,翻身将我压到身下,居高临下地瞪着我,咬牙切齿道:“从来只听说过恶人先告状,今日才算让我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恶人’!自你那日一走了之,连半个字也不曾留下,我昏睡了几日才醒,醒来后又不见了你,你可知我心里的那份急,又是什么滋味?我数次去金谷巷的将军府找你,都被拦在府门外,数月来凤阳城中传闻当今蓥帝即将迎娶云翊将军家的小姐为帝后,你又是否知道我乍一听这消息时心里的感受?你手上的伤……可全好了?你真的要嫁给蓥帝?你可曾……可曾想过我?这些问题每一日我都要在心里问上千百遍,可是又有谁来为我解答?这几个月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受过多少煎熬,你又知道吗!?”

他紧盯着我不放,每一个问题都像沉石砸在我的心头,我抬手捧住他的脸庞,柔声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受的委屈,哪怕是叫我穷此一生,也无法偿还干净。无尘,原谅我好不好?”

他将我的残手握进掌心,凑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我浑身一颤,窝在他的怀里,迎上他的视线。

“那日我离开,也是怕牵累到你和华叔,你来将军府找我,我并不知情,从来没有人告诉给我。我人虽离开了,心却从不曾离开,我在家也时常想你,想你睡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有没有想过我?自从咱们在无缺城被苏沫找到,就注定无法躲过蓥帝,他早有所备,一心为了等我回来。今日是蓥帝册封皇后的坤极大典,我这个准帝后却逃婚跑来找你,我知此罪已属滔天,或许今日之后,云翊将军府上下,华府,你,我,都会被蓥帝诛杀,我怕因为我的自私而牵累了所有人,我真的很怕……”

他抬指掩在我的唇上,摇了摇头,笑道:“傻丫头,这世间哪里那么多好想,好怕的?你什么话也不说,独自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担下来了,又置我于何地?说到底你是信不过我,是不是一定要我把心剖给你看,你才甘心?”

我眯起眼,笑慰他道:“大美人,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低头看着我,说道:“当年我自毁容貌纠缠于你,你没有嫌弃我伶人的身份,允我追随。无缺城中自在逍遥,望舒山庄舍命相护,我眼看你跳下寒潭又无力挽救,我深恨自己无能,恨不得也跟着你一起跳下去,那时我便在心底暗暗发誓,今生不论如何,我都要守候在你的身边。今日你背婚私逃来找我,可见我在你心里的份量不轻,即使此刻便为你而死,我亦甘心情愿。”

我探手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面前寸许,一字一字说道:“我不许你死,你再随随便便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就一个人走,这辈子再也不见你,免得伤心。”

“好,为了你,我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他的眼弯成新月,浓密的睫羽遮去了碧绿的眸子,看得我一阵晃神。

“我今日因你背婚,你欠我一个新郎,一个洞房花烛夜,怎么赔给我?”我又将他拉近了些许,狰狞笑道:“漫漫长夜,寂寞难耐,卿可赔还给我一个俊俏郎君否?”

“俊俏郎君没有,新狼……倒有一只现成的。”他就势低头贴到我的耳边轻语,气息徘徊在我的耳畔,隐隐透出几许暧昧,“今夜良宵洞房花烛,小娘子可愿意与这只新狼共入鸳帏,成就姻缘?”

“你!你个臭家伙,轻薄我!”我被他说得恼羞不过,却掩不住唇边的笑意,整张脸瞬间蒸腾灼热不已,“一点儿正形没有,流里流气!”

“那小娘子可愿意与我这流里流气没有半分正形的浪子成就百年好合?”他单手箍住我的下颌,迫我看着他。

与他视线交会的刹那,他眸底的柔光宛转流动,像湾苍碧的幽潭,让我渐渐沉醉其中。

我默默与他对视半晌,轻声问道:“若是蓥帝不肯就此罢休,今日之后将你我一起治罪,你可后悔?”

他的脸挡去了头顶上整片天空,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木莲花被微风挽动,庭院中花香四溢,和风阵阵拂面。

他对我轻柔一笑,低头将双唇印上我的唇间,像一片羽落于水面,漾起点点涟漪。那一刻,我已明白他的心意,在彼此的眸光交会中,是长久以来相濡以沫的心意相通。

哪怕穷此一生,为了追忆,也不枉来这人世一回,哪怕穷此一生,只为追忆!

轩厅中红烛高烧,我头披绛绡纱,身穿霞彩衣,无尘一身素服,与我携手站在厅心正中。华叔老脸笑得菊花般灿烂,手中举着烫金红字帖,面对厅口的天井站得笔管条直,乐呵呵地笑道:“姑娘,公子,今日这场亲事,老奴仓促间也没有备下什么,惟有给两位做个主婚人,还望姑娘和公子不嫌弃俺粗人俗鄙。”

“华叔说的是什么话?这些年我和公子何曾嫌弃过你?今日这里既没有高堂在座,也没有亲朋贺喜,我与公子三拜天地便算礼成,不拘那些俗礼。”

我转头看向无尘,隔着绛绡纱望出去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绯红的色彩。他没有戴银面具,损毁的容颜在烛光下闪动着明快的笑,他的双眸锁在我的眉宇之间,郑重说道:“我竹凤池今日娶花不语为妻,今生今世愿与卿白首相谐,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我握着无尘的手指紧了紧,案上的花烛“剥”地一声结出个灯花:“想你我初遇时,你是名扬天下的伶人碧华,后来与我生死相随,我为你改名无尘,原来你的真名叫作竹凤池。今日我花不语嫁给竹凤池为妻,只愿今生今世与君白首相谐,不离不弃!”

他执起我的手,与我同时面朝天井跪下,华叔喊了一声“一拜天地”,我与他双双朝天拜伏,叩首,起身。华叔再喊“二拜天地”,我俩复又俨俨跪下,朝天井中虔诚地叩头,膜拜,再起身。

华叔三喊“夫妻交拜”,我和无尘侧身相对,正欲对拜,蓦地一道劲风袭身擦过,脚前“哗啦”碎响不断,溅起满地的屋瓦,惊得我和无尘同时向后撤了半步。

天井中爆起一声怒喝,人随声至,苏沫一阵风般地旋进花厅,一把将我覆面的红绡扯下,摔手丢到脚边:“花不语!今日蓥帝因你一人而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你倒好意思躲在这里成亲!?”

我看向苏沫,笑吟吟地问道:“阿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苏沫见我一脸满不在乎,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骂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可知今日在兰临殿上,蓥帝……蓥帝他当着文武群臣迎娶的是什么!?”

我微一挑眉,笑道:“自然是他新册封的帝后,今日兰临殿坤极册封大典,举国上下皆知,阿苏你这个问题问得恁地笨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你可知今日兰临殿上,人人亲见帝后凤舆被迎至朝凤楼前,可请出来的不是蓥帝新册封的帝后,而是一顶空置的凤冠!蓥帝见了那顶凤冠,眼都没眨就命司礼官开始册封大典,他……他娶的是一顶空冠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满殿的文武是何等骇然?那些四方来贺的使臣又是何等样地幸灾乐祸?他本可以当场下旨停止册封大典,却执意行完了所有的大婚仪式,他是甘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就因为你!就因为你——!!”苏沫骂得口沫横飞,眼圈儿蓦地红了,眸光一闪一闪地盯着我,泫然叹道,“那个傻小子啊……他捧着一顶后冠拜天地时,兰临殿上下无不落泪,感念蓥帝的痴情,你当时又在哪里?在干什么?你可对得起他这些年的苦苦等待?可对得起他为你一夕白发?”

苏沫接连问了四句话,一句快过一句,仿佛投石入水,一瞬间掀起我心底的惶惑。

我本以为公子兰会在看到凤辇中的那顶空冠时结束大婚典礼,我本以为美人爹爹或可仰仗绿川的兵力,逃过今日这场预计中的浩劫,可是一切都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都和我当初设想的截然不同!我,我本以为他在意的不过是他的皇位和江山,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到最后竟会执意迎娶了一顶后冠!

他……他不要帝王的颜面了吗?他不怕被天下人耻笑?那些我曾怀疑过他的痴情等候,那些他曾对我许下的承诺,并非虚言做作?都是……真心的?

我一向自诩聪明,固执地不肯相信任何人,不肯相信他,只听凭自己心中所想,不料到头来,他是真心以待,而我才是那个……负了他的人?

我茫然盯着苏沫,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却听不清他说的话。

心,胀痛到无以复加,眼前的红烛和天井,顷刻间变换成兰临殿冗长的宫阁金廊,白衣素雪的帝王,手捧黄金凤冠,站在阙楼深处,站在万众瞩目之中,对着一顶后冠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兰临殿倏忽消失了,公子兰也消失了,惟剩苍茫雪峰的极顶之上,伫立着守候了千千万万个日夜的少女,她的脚下绽开一朵冰晶雪莲花,圣洁,而又美丽。

凌雪生,迦兰,公子兰,纷至沓来的景象在我的眼前不断旋转,犹记长湖落月下初见,冰锋般锐利的容颜,一颦一笑间,他将自己隐藏在虚华背后,将我拒于千里之外。

含章宫,柔兰阁,我看不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是笑看天香阁灰飞烟灭的他?还是倚栏眺望香雪海的他?亦或是凤鼓朝凰舞中翩翩影动的他?

猜不透,看不穿,于是我索性逃了,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他的地方,躲开这些疑惑,躲开他,也躲开那些纠缠了我生生世世的记忆,和深藏在心底的悸动。

“你究竟是为了逃避他,还是真心地喜欢无尘?花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啊。”

苏沫的疑问,反反复复盘桓在我的耳畔,我究竟是在逃避他,还是真心地喜欢另一个人?

我……

指间蓦地一暖,被包裹进了温热的掌心里,我转过头,烛影下无尘对我浅浅一笑,仿佛春风化水般消弭了我心中的不安,抹去了一切虚幻的景象。

不再有公子兰,不再有兰临殿,也不再有凝晶雪,此刻我的眼中只有无尘,此生我有他就够了,也只要有他!

我强自镇定心神,冷声问道:“苏沫,你这番前来,是奉了蓥帝的旨意吗?他是要杀我一人,还是欲将我一家满门抄斩?”

苏沫闻言一怔,瞪着我说不出话,半晌后咬牙说道:“……杀你?他从来就没有如此说过!我不知你为何如此恨他,哪怕他过去错了一千一万次,你就不能给他半点机会吗?为什么你总是把他想成有心藏奸?实话说了吧,今儿个我是自行找来的,没有奉什么旨意,你别又冤枉了他!”

“苏沫,我承认我总是把他的情意当作别有居心,他是帝王,是明君,我只是个小女子,不管他相信的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今生今世我只想要追寻自己的幸福,这样也错了吗?”

“你要的幸福?你要的幸福就是他能给你的吗?”苏沫一指无尘,怒道,“你可知他的身份来历?”

无尘对苏沫恭身行礼,说道:“晚辈真名竹凤池,曾在东皋水月阁中身做伶人,化名碧华。一直未曾据实以告,还请玄黄老前辈莫怪。”

苏沫眉峰蹙拢,视线转向我,说道,“丫头,你不可嫁给此人,他绝非你的良人。你若是信得过我,立刻随我入宫去觐见蓥帝。”

我摇头,倒退一步,握着无尘的手愈发用力,回道:“不,我不进宫,也不去见他。我今生无法回报他的深情,已无颜面君。”

苏沫见我不为所动,急道:“丫头,你信不过我吗!?你若是嫁于竹凤池,他日必会后悔!蓥帝不会怪你今日悔婚私逃,你和我回宫,他自会谅解你。”

我再摇头,说道:“多承老前辈厚爱,不语草芥微命,自感难征凤鸾之瑞,非蓥帝良配。”

“你——!!”苏沫被我气得噎住,浑身抖如筛糠,“蓥帝苦候你多年,你怎可如此厚此薄彼!?”

“姻缘天注定,若是有缘无份,强求也是枉然。”我淡淡地回道。

“好个姻缘天注定!”苏沫怫然转身,走到花厅门口时,转头看向我,问道:“丫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随我入宫吗?”

我望着苏沫,果决摇头。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睇到无尘身上,又调了回来,冷笑道:“好,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等着看你这天注定的姻缘,能有个什么好结果!”说罢蓦忽闪身而出,消失在天井中。

好好一场亲事被苏沫搅了局,我和无尘面面相觑,对视怔了片刻,他将手从我手心里撤了出来,反握住我的肩膀,凝声说道:“只要你能得到幸福,即便是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我也甘心情愿。我不在乎你心里想的是谁,却不愿你因为嫁给我而难过,不想看你终有一天会……后悔。”

他的目光灼灼,深映在我的眼中,我问道:“娶我,你悔吗?”

“不悔!永不悔!” 他摇头。

“那么,嫁给你,我也不悔。”我笑答,对他恭身一拜,行完交拜礼。

明月夜,小轩窗下,铺着大红喜布的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吉庆瓜果,我将坠在腰间的迦兰紫藤叶摘下,一点点撕成碎片,碾成粉末,洒进酒里。

无尘坐在桌旁,看着我端起酒杯,递到他的手中。他接过瓷杯,和我交缠手臂,将合卺酒贴到唇边。

红烛影动,晃动着朦胧的光晕,他的薄唇微挑,笑道:“娘子蕙质兰心,连交杯酒也喝得别出心裁,还要事先调上些佐料添滋味。”

我凝眸以对,回他一笑:“当年有人曾对我说,迦兰紫藤叶是吉祥的象征,如今我将它碾入酒中,咱二人一起喝进肚子里,任谁也不能抢去这份幸福,岂不是更安稳?”

他宠溺地看着我,抬手在我鼻梁上刮了下:“像个小孩子似的,连这些东西也信?”

我皱皱鼻子,嗤道:“夫君大人,这天地也拜了,亲也结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从此以后大美人就归我所有,我若不看顾得紧些,还怕被人抢去了呢!”

他忍不住喷笑出声,手上不稳,合卺酒泼出杯缘:“照娘子的意思来看,为夫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被骗上了贼船?”

我忍俊不禁,赶紧点头,道:“然也,然也,夫君大人真乃孺子可教也!”

“没个正经!”他睇我一眼,率先喝下合卺酒,我也赶紧将满杯酒灌进嘴里。

甘甜的酒浆滑落喉咙,香醇中透出淡淡的劲道,立刻熏染了满颊的桃色无边。我的脸上滚烫,烛影下看去的无尘,像是又变回了当年那个风华无双的碧华,闪动着碧绿的眼眸,盈着暧昧的笑意,专注地盯着我。

心突突地狂跳个不住,分不清是因为酒,还是因为那道热辣的视线,我垂下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注视。

纤长的手指伸过来,搭在我的下颌上,将我的脸慢慢抬起来,他放下酒杯,蓦地伸臂揽在我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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