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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下来,赚得可不少哟。”
“还好吧,从吴越王在时,这台州湾就有了航帮,高危险同样带来高收益,可自从有了市舶司,这远洋的买卖不做也罢,近海跑跑算了,还不危险。”
王伦明白市舶司刮骨之狠,航帮人敢怒不敢言,“我看明州的外族商贾不少啊?他们……”
“他们那都是无本买卖,什么香料、象牙、珍珠,遍地都是,只要人采来运来就是钱,市舶司对异族人点头哈腰,媚笑恭敬!再看对自己人的……”
“无耻嘴脸!臭不要脸!崇洋媚外!不得好死!”
周老丈摸摸鼻子:“真是好文采,骂人都这么对仗!”
“嗨!我在明州见了,我说怎么没有异族客商抱怨呢,想想那些瓷器工艺品,本身就价值不菲啊!带回的货物还要敲一笔!”
“可不是嘛!别处不知道,这临海市舶务太黑了,我们家虽出了进士,可这都快一百年了,再也没出过良史公那样的豪杰,慷慨有器度,众皆信服,跟市舶务交好,啥事也能通融方便。”周老丈鼻子一酸,“可惜英年早逝哦~”
“啊?出了什么事?”
“那是在天禧五年1021良史公坐的头船发生意外,船沉后,良史公在水中解救出随船的三四位倭岛僧人,后在解救乡人时,被散船板撞击头部,溺水遇难,那一年他才36岁。航帮隐瞒他的死讯,直到七年后,他遗腹子周弁biàn长大,其母家人让她改嫁,守志不渝。”
王伦道:“就是这个周弁中进士了吧?”
“嗯,那孩子年幼好学,家里穷困,却不肯接受乡邻救济,其母典卖衣奁供他读书,41岁中了宁海县第一个进士!谁也没想到,大器晚成的周家自此兴盛,七个儿子一个女婿都是进士,县君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门七进士,连女八登科!”
王伦道:“好人有好报,良史公的福报都现在子孙后代上了,真想去他府上拜访,沾沾进士气也好啊!”
周老丈神色暗淡道:“嗨!周弁做官后,四处迁任,一直就没回来,去年其孙周造去泉州赴任,路过回来一次,元祐八年(1093)其母与周弁葬于江宁府紫金岭了。”
第493章 掏心掏肺()
王伦和周老丈聊到吃饭,聊到天黑,他儿子把油灯点亮端来,外面的雨哗啦啦一直未停,老丈拂去儿子肩头的水珠,“看来你大哥今晚是不会靠岸了,去了象山港、临海港也说不定。人啊,上了年纪就顾虑的多了。”
王伦劝道:“妻儿老小在堂,给谁也不会冒险进三门湾的,老丈要不恁先休息去吧?”
“我老了,很晚睡的。再等等,再等等,咱爷俩再聊点别的,王员外膝下几个娃儿。”
王伦捂心口痛苦:能不能别提这茬……“老丈,咱们还是再说说你儿子周韬吧,怎么没重拾两家的走动?”
“有些事,错过就错过了,想再挽回,难哦~也没啥后悔遗憾的。你看当初我们两家的祖宗周良史、周文德是堂兄弟,虽然都在一个航帮,良史公就是高出我太爷爷一大截,后来良史公早逝,航帮一直在吃老本,做不过其他几大航帮。不比良史公爱读书爱钻研,子嗣从娘胎了出来也带着灵气,我们家从祖辈就不爱读书,看见带字的就头疼。不过人各有志,人各有命,当年周母不收乡里帮助,看来是先见之明啊,这父老的情谊,最难还了。这样人家后来富贵,也不觉得欠乡邻什么,你说是也不是?”
“我还真没想这么多。”王伦晕,从没想到这一点,原来接济孤儿寡母还有这一分心思在啊?算是一种潜力投资?“侄儿你如今当了大官,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给你送过两条大鱼,你可喜欢啦~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你看能不能……呵呵呵。”
周老丈道:“对!就是这个表情!你也遇到过?”
“唉,其实也不好指责什么,同在一乡一村,当年良史公又那么有威望,帮他接济下遗孀孤子,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人性之善,老丈恁真的想多了。”
周老丈道:“你没经历过不能体会,周弁在41岁中进士之前,是有三次机会可以当官的,他却不当。周母是有倔劲儿的人,他儿子也是。哎哎算了,人都过世了,不说了,不说了。”
忘年谈话到此结束,周老丈长叹一声背着手离开了。王伦呆片刻,也回屋去了。
翌日清早,王希孟喊王伦起床,王伦问周韬回来了没?没回来?继续睡……“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想家了?”
王希孟点点头,“三年多没见过家人了,离得这么近了,却又要在这里耽误。”
“啊呀,我也不想啊,他们回来,我争取三天把他们拿下,然后咱们就去福建。”
“别闹了哥哥,你不是答应洪皓两天回去吗?”
“啊~这个,也是啊,真是分身乏术。”王伦坐起身子,“眼看正月渐进,咱们硬赶去确实有点远呢,你问了没,离这里有多远?”
“一千一百里到福州,再转去县里又二百多。这样水路至少七八日,还是我独自回去吧?”
王伦沉吟片刻道:“你独自回去我肯定不放心,这样吧,我叫你六哥随你回去,两个人互相照应,他也能保护你。”
王希孟讪笑:“六哥那两下子,还不知谁保护谁。”
“哎,人家察言观色,跑路的本事比你强的不止一点。遇到麻烦躲远点,别惹祸上身,别强出头,多听你六个的意思……”
“啊~好了好了,哥哥!你怎么像个啰嗦妇人一样!我都21岁了!不是前年没成年的那种小孩了。”
“如果武力人手够,这些话我当然不用说,还不是希望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不只是你,任何人受伤或是牺牲,我都疼在心里啊!我是个见不得离别的人。”
王希孟叹道:“啥时候又这么多愁善感呢?”
“算了,让你史大哥陪你去!”
“那怎么行呢?哥哥身边没好手在,遇到危险岂不糟糕?再说史大哥还有伤在身,不适合长途跋涉,就六哥吧。”
“好吧,你去支五百贯银钱,早点把他们接来。”
王希孟道:“不带那么多了,累赘还遭贼惦记,就带一百贯,什么也够了。”
王伦点头,王希孟道声别了,转身就离开了,王伦有点懵,“你现在就走啊?连我下床都等不及?”
合上的门挤进来一句:“恁还是睡着吧,我归心似箭,等不了了。”
“臭小子!是惦记谁家的小娘子吧~”王伦咂咂嘴,又蒙头睡去。在别人家赖床,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就王伦能干得出来。
……
期间王伦没有等来周韬,听遍了三门湾航帮的大小故事,想起约定洪皓的事要做,便留了一员护卫,他们回来就通知自己。刚回去半天,邀请洪皓来客栈自己屋,边吃边谈边议稿,以此加深感情,岂料当晚,护卫就扫兴来报:周韬他们回来了!
王伦一脸黑,还能怎么办?快点把眼前的事干完吧!迅速除去杂物,拉着洪皓开搞,“光弼兄,我觉得我现在文思泉涌,咱们快开始吧?”
“好,入夜也正是我思绪清楚的时候,再泡壶茶?”
“不需要!”
急赶了一夜定稿卷宗呈文,睡眼惺忪的王伦诵读几遍觉得朗朗上口,“可以了,这篇奏报发挥了我七成功力。”
洪皓笑:“想不到你这么上心,居然用了七成…功力?是笔力吧?”
“哈~那就这样了,你再誊抄一份,请去县君盖印,然后就可以密封快马发往州衙了,知州看了这呈文,肯定屁股像着火一样,就来招你入对了。”
“照你这么写,能坐得住的,屁股是有多沉?哎,你出去干嘛?不睡睡吗?”
王伦道:“不睡了,赶去三门湾。”
“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火急火燎要去?”
“上次事没办完,这次不能错过了。”
洪皓有些懵,“正道兄,你这不正常啊,三门湾有什么让你魂牵梦萦的东西?北海大鲍鱼?”
“你想吃,我可以给你捎十斤八斤回来,我走了,锁在这里,你走的时候锁上门啊!”
“哎哎!你!”洪皓看着王伦极速消失,无趣得看看那张定稿,“这人搞什么啊!”
洪皓奋笔一丝不苟把稿子抄在牒中,细心收进招文袋,看王伦床榻乱丢衣裳实在看不过眼,好像刚被贼翻了一样,遂走过去姑且叠一叠。
第494章 王氏远洋船队(一)()
因为海风的荼毒,村落都在码头十里开外,遥遥远望,热闹的人群依旧不止,这回是赚了一票大的了吧?风中的酒香还未消散。
“周老丈!我又来了!”
“啊呀!你来了,高兴地我一宿没合眼,走走,我带你去船上看看,换回来不少好货呢!”
王伦笑着扶周老丈去码头,老头子满眼自豪,“你知道吧,三门湾这块地平是平,可除了盐碱地,还有台风祸害,涝得不行,男人们不出去经商,就养不起家口,人一走,这村子里空落落的,都向佛啊道啊祈求平安,顺利回来一次,家里就有一两年的好日子可过,欠债也能还清……”
周老丈说过的话又拿出来说,无非就是感叹海上贸易的危险性,人这一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尸骨无存,对于恋乡癖极重的汉人,踏出那一步,需要莫大的勇气。
“好家伙,这么多商贾,都是货郎吧?”
“对啊,大宗货物都在明州卸下发卖了,剩下的都是散货,这个才是自己的,可以赚一笔。”
王伦道:“去明州报到岸、缴税,然后再回临海港报到,再回三门湾?这可够麻烦的啊!”
周老丈道:“朝廷管控的严,不这样被水军发现了,货物船只都是要没收的!谁敢拿身家性命做赌?咱们离着明州市舶司近还算好的,就近能拿到出海凭证,我听儿子讲,杭州以北都不能发出海证,只能南下跑到杭州来取。”
“京东海对面是高丽,据说是防范野蛮人,都没有市舶司。去年升级为次边,船都估计不让走了。”
两人漫步,五条大船在码头上高昂翘首,上下满是嘈杂吆喝,女人惯例不许上船,只在船下帮忙,看货物一箱箱搬下来,众贩夫走卒就围上来品评货物好坏,有来自高丽的初级特产,也有明州的手工物,王伦瞧一眼,没有值钱的物什,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卖给普通人家的。
“一人船工,全家出来帮忙,看这架势,这要卖好几天吧?”
周老丈道:“会很快,把货物卸下来,然后去装货补给。”
王伦愣:“装什么货?难道又要出发?”
“对啊!韬儿说了,碰到一个走南洋的海商,走一趟老赚钱了,所以不打算休整了,直接装货下南洋,冬风里去,明年趁着南风,夏天就回来了。”
“什么?”你们去南洋,那我的硫磺谁给我贩运?不行至少也给我留一条船啊!“那周韬去哪儿了?恁没和他说我想运货的事儿?”
周老丈道:“说了,说了,韬儿不去倭岛,那穷地方没啥可贩运的,硫磺管制,银又不值钱,倭人也禁。”
“银不值钱,我没听错吧?”
周老丈振臂长呼:“奎儿你过来!”
王伦目光搜寻,只见众糙汉子中脱身出一人,小羊皮坎肩蹭得油秃了,黑茬茬的胸膛油腻腻,“周伯,韬哥去联系瓷器了,早就走了。”
周老丈像哄孩子一样,招招手道:“不是,我向你介绍个人,快过来。”
又对王伦道:“这是蒋家儿子蒋奎,好舟师呢!去过倭岛。”
蒋奎走出来,提提裤子道,“啊!是这位员外有事?还是熟人介绍来的?恁有啥事请直接说,能帮的我就办了,我这摊子走不开人。”
王伦便道:“我想雇佣一二船只,去倭岛贩运一批货物,不知…”
“不去!”蒋奎果断拒绝了,“我跟韬哥下南洋,那里才好赚钱。”
“额……”王伦好伤,“我出钱雇你们去,你开价吧?”
蒋奎转转眼珠,“周伯恁不厚道啊,揽下活计韬哥不去,恁就推给我!”
周老丈道:“韬儿不是说今年冬天休整嘛,我给他揽明年春天的活儿不行吗?你婆娘刚养了娃,你还往外跑?留三个月,陪陪婆娘娃儿,再接下王员外这笔买卖,岂不有余?”
“这个……”蒋奎犹豫了,确实刚回来看了一眼婆娘娃儿,这就又要匆匆卖货装货出海,在家呆不了几宿,或是加起来不到一天。
王伦发现都不需要自己开口,周老丈就能搞定了,那就洗耳学习多种拉家常话术。
“这事还用想?王员外大包,没有多东家扯皮的事儿,还给付定金,货运来就付钱,都是现银!不折货物!”
“啊呀呀!有这种好事!”蒋奎惊叫,叫懵了周围十数步的不明真相商贩,皆问:三舵主,啥好事啊?
对于航帮来说,当然是好事,王伦这种优质雇主谁不爱?航帮出海,贩运的货物就是一笔巨额开销,所以上面的货物会来自多个东家,有的船也是有主的,也会接纳外船同行,这样就组成了一支非常复杂的船队。
因为利益也好,因为矛盾也罢,人多了破烂事也就多,破损、死难,哪一次没有?在航帮当一条船的纲首,不光航海技术好,能下决断,会经营也是首要素质,蒋奎这方面就不行,所以一直抱着大韬哥的大腿就好,汤肉都能吃到。
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王伦,不管他说的能不能兑现,最起码,这先给定金,全包就很诱人,当然,还有想家和周老丈说和,这两枚重要秤砣。
“那给我一个晚上和兄弟们商量一下,明天给你答复如何?”
就这样答应了?王伦心说,还有好多细节没说呢,真是太草率了。
“我是想雇佣你们,但也不要急着答复我,是不是今晚我作东,咱们坐一起谈谈,我也了解下倭岛现在的行情?提出要求,你再看接不接?”
蒋奎道:“这话说的,没见过周老丈这么卖力气帮人说和,看员外也应该是懂行人,想必不会作弄我等。”
“是倒是,但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还是说明白的好,周老丈我们相识不过五天而已,讲海事有限,远洋海运对我来说都是空白。”
蒋奎道:“可以啊,五天就把周伯哄得这么开心,你不是温州,明州航帮来作梗的吧?”
王伦道:“今晚来周家,这里面的故事,我可要听听。”
蒋奎指道:“那说好了,亥时左右,我带兄弟们过来,十五六人吧!酒可不能孬!”
“亥时?这么晚?”
“晚上码货啊!这已经很早了!”
第495章 王氏远洋船队(二)()
王伦拍下五百两定金,蒋奎这条船上的兄弟们乐得合不拢嘴,愿意跟他们这些粗人坐一起喝酒的可不多见,当即好感度刷爆了。
酒桌文化是好是坏,王伦做不得评价,但他却是最大受益人,有些人结交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真话假话往外掏、重情重义随便说、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等等新潮的词句,慢慢在港头镇传播,被带往各地。
翌日醒来身子落枕,有几处动着憋着筋一样疼,唤王定六双手搓了热油,给赤条条的王伦按摩挲身体,床榻吱呀响,口里哼哼哈哈咿儿呀~
周老丈叩门,“王贤侄,你怎么了哼哼唧唧的?要不我去请镇上的大夫吧?别再耽误了。”
王伦流涕道,“没事老丈,我正按摩呢~哦~哦~疼疼!”
“那是个啥子,反正你也不是看不起病的主儿。”周老丈一推发现门开着,道一声那我进来了啊,目及所见惊叫道:“哎哎哎,这是个什么疗法?看着新鲜!”
“松松筋骨,后背腰里觉得僵硬。”
周老丈闪着眼睛看热闹,边和王伦聊骚道:“蒋奎那边家口、兄弟都同意了,接下你这单买卖。”
“昨晚不就都拍胸脯同意了吗?”
“五个舵主,都要知会到,干私活不带自己人,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还有这么一说,受教了。”王伦爬起换了甲面,“那就是说,其他三位舵主,要跟恁儿子周韬去南洋贩运了?”
周老丈道:“是啊,回家里站一下的时间都没有,我这儿子比我当年能吃苦多了。”
“有机会真想见见这几位。”
“哈~有啥好见的,都是一股子腥臭馊味儿,长须长指甲满身盐泥,比蒋奎好不了多少。”
“王员外在这屋吗?”门外传来一声雷呼。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在呢,蒋奎进来吧。”
房门再次被推开,壮硕的蒋奎挤进来,周身上下洗净了,换了干净衣裳,重新梳理好发髻,简直像变了个人,“王员外,这是你们有钱人玩得花样?”
“最近没怎么睡好,做个按摩身子能轻快些。倒是你,一夜没见,如同换了个人啊!”
蒋奎嘿嘿笑:“那可不咋的,有婆娘收拾,不洗漱干净了,不让上榻啊!”
周老丈道:“在外面还没玩够?”
“周伯,恁说的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高丽那边都是什么货色,关灯都下不去叼!靠这个想换我手头的货物,我才没那么傻,回来咱们大宋找地方逍遥。”
王伦道:“从高丽回来,你们都是停哪里?”
“密州板桥镇、海州、涟水军,然后就随便了,看东家需要。”
“如果要去的话,明年什么时候动身合适?”
“二三月就可以。在这之前,恁把货装好,我陪恁去一趟明州,办理出海凭证。”
王伦顾虑的就是这点,又要和市舶司打交道!那个张琬再蠢也该反应过来了!“这个可以找人代劳吗?我和张监司,有点小误会。”
“张监司早失踪了,现在换人了。”
“啊?什么情况!”王伦拍榻而起!
蒋奎就把回来时听到消息复述给王伦:据事后调查,张监司和心腹官吏的家眷,提前三天无故搬走的,而张监司他们是同一天离开的,不知去向,官府给的公开消息是,张监司出海遭遇狂风,坐船沉没,不行殒命。蒋奎讲了很多细节,王伦觉得是有人把近些年的海难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