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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军国-第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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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这些人,与其说是贼人,不如说是倒霉鬼或者可怜虫,更为合适。

    这一刻,见到罗开先进来,多半都是头不抬眼不睁,个顶个与等死的囚徒没甚两样。当然,为了掩饰身份,罗开先的打扮与亲卫们差异不大,这些只是被人驱使的家伙也分不清他姓甚名谁,或许是担心被拷打折磨的缘故,不但没人讨命求饶,竟连之前忍不住疼痛哀嚎的声音都减弱了许多。

    罗开先镇定自若的走进院落,只是大略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对着奥尔吉说道:“负责审讯的是谁?阿杜勒那个毒蝎子?”

    “是,将主。需要我把他叫来吗?”

    “不必,派人通告他别玩得太狠了,知道这些人的东主是谁就可以!”罗开先想了想又吩咐道:“顺便查查那个破拆器是谁用的,找出制作那物件的工匠!”

    阿杜勒是个有黠戛斯人血统的汉人,还是之前冬天驻扎在库扎克时候收拢来的,对敌事什么阴毒的招数都敢用,因为熟悉沙漠之类的地方,所以得了个毒蝎子的诨名。一路也是功劳不断,现在同样在亲卫队历练,估计过段时间不是被安排进斥候营就是西德克诺德的军法处。

    “遵令,将主!”奥尔基郑重的应诺了一声,随又开口问道:“将主,这些人多半不是死士,否则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猜他们是被人扔出来的……问路石,我在罗马也见过类似的人,就像佣兵,这类人多半命运坎坷,如果他们有愿意投诚的,如何处置?”

    罗开先回头又瞧了瞧萎顿在杂院里的一众人,开口说道:“你酌情处置即可,能留活口就不杀他们,毕竟他们中的多数也不过听令行事,估计还有人的亲眷被人掌控……有愿意投靠我们的,可以帮忙把他们的亲眷救出来!”

    奥尔基有些为难的说道:“将主,我们现在仅有四百人,没有余力去救人……”

    “救人并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去……”罗开先接着解释道:“直接向这些人的主事者要人即可,敢不给?哼哼……”

    罗开先冷冷的笑了两声。眼前这些人,虽说可恶,但终究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兵器而已,毕竟没有真正造成己方的损失,饶恕与否存乎一心。

    但是背后主使的人就不一样了,他敢确定背后之人不是某些高门大族就是某些野心勃勃的家伙,随便哪一方都可能是未来的敌人,既然是敌人,就没有饶恕的道理,真若纠缠不休,他并不介意演绎一把老罗闹东京,或者类似在库塔伊西一般操作一次也无不可(请参看第三章第七十九节)。

    “明白了,将主!”奥尔基眼睛闪亮的应诺。

    这个头一次主事的保加利亚人,深知此次到宋国之后的复杂,眼下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就让他很是头痛。全部杀了倒是简单,但这里毕竟是自家主将的故乡同族,杀戮的后患难以估量,放了显然更是不可能,无关仁慈,有错不纠意味着软弱与纵容,而在这东方的异国,一次软弱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致命了——会有无数嗜血的野兽和贪婪的秃鹫蜂拥而上。

    而有了罗开先这个主将的决策,奥尔基就轻松多了,他怎能不明白策反后俘虏的用途?何况眼下人手不足,这些看起来倒霉的家伙,他们的战力还是不错的。

    一时间,奥尔基看向俘虏们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冰冷的地面上,几个还没有被冻晕的家伙,不自然的缩了缩手脚。

    罗开先哑然一笑,“奥尔基,吩咐人给他们换换绳索,再用牛筋捆着,这些人就废了,余下的事情你自己安排!”

    这样的冷天,被牛筋缠住手脚,血脉循环就会受限,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淤血而坏死,一旦坏死的血毒重新进入身体……那个时候,除非真有大罗神仙施法挽救,否则就不仅仅是截肢的问题了。

    “遵令,将主!我这就吩咐下去!”得了命令的奥尔基急匆匆的向外走。

    难得看到奥尔基这样主动的一面,罗开先也不干涉他,径自转去另一套三进院子——在那里的门口,安提亚诺正在与宋过的官吏们演戏,如果没差错,或许会看到一幕大宋版的官场现形记。

    至于眼下这些俘虏的处置,完全不需要他亲自过问,奥尔基不是一拨一动的木偶,手下的亲卫更是数万人中出类拔萃的家伙,可说随便抽出任何一个都有一番特长,若论辨人真心投靠还是假意试探,他们比测谎机更有效率。

    所以,有事属下服其劳,罗开先悠悠然的准备去看戏了。

    ————————————

    附:明日老父医院复查最后一项,估计会影响码字时间,提前请假。

第五十八节 通判的名字叫通判() 
所谓看戏,也就是看热闹,若是在后世,这种事情怎也轮不到罗开先——那个时候的他每日里军务都忙不过来,可没闲情逸致观他人。lā

    不过在这个时代却又不同了,之前在营队中,每日里不是规划各种琐事,就是要处理按倒葫芦起来瓢的紧急事务,好不容易到了灵州安顿下来,以为可以安心种田发展几年,但事不如人愿,迫上眉睫的食物缺口就压在罗开先的肩膀上。

    总算还好,食物缺口暂且只是预估中至少半年后的事情,现下还称不上万分火急,所以他这次宋境之行与其说是购粮之旅,到莫若说是一次难得放松心境的考察之行。

    只是,他罗开先这考察之行,绝非后世官员们公费出行走马观花那么简单。查探时下宋境的山川走向只是顺带,观察风土人情亦是应有之意。

    除了采购粮食之外,对罗开先来说,重要的则是笼络人才和精选人才。

    笼络人才太过刻意,并不为罗开先所看重,何况宋境的所谓‘人才’就一定适合灵州的日后发展吗?

    不见得。

    曾经的职业特性与阅历决定了,罗开先更愿意相信自己亲自培养的手下,而不是盲目的寻找所谓高人志士。所以在他眼中,挖掘身边的人才和培养人才,才是重中之重。

    培养人才,只要花费一些时间,选定人选后定向培养足矣,但是挖掘人才,就不那么简单了,那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双慧眼。

    罗开先自认在自己的麾下,还不会有屈才的说法,唯一需要在意的是,尽量避免自己一个人包办所有事情,而是要给手下人创造一个可供发挥的平台,眼下的宋境之行就是一个。

    之前的路上,该叮嘱的该提醒的都已经教导给手下人,走在宅院内部的石板路上,罗开先又回想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疏漏,他也就懒得再去细想——反正大不了跟宋人打一场一拍两散,然后他带着人回灵州准备之后的争斗,又能如何?

    ……

    客院被改造的不仅仅是院子中央建了一个望楼,靠近四边墙还搭起了几个木制角楼,罗开先寻了一个前门侧位的角楼爬了上去。

    “将主,可有要务?何须将主亲自上来?”里面值哨的士兵第一时间问道。

    这士兵是个头发有些卷曲的混血汉子,身高比罗开先矮不了多少,尤其突出的是手长腿长,放诸后世没准会是个篮球或排球运动的健将,在这时代却是最好的弓箭手坯子。

    罗开先当然识得自己手下人的面孔,开口便道:“莫要高声,石勒,外面甚么情况?”

    被唤作石勒的汉子赶忙答道:“将主请看,那边站的一些人就是来找麻烦的,中间那个穿着绿袍子的就是头领,刚才俺听到他自家报名号,好像是甚么通判……将主,通判与唐时太守比,谁的官大?”

    “据我所知,宋国通判多半掌民务,专政事,而唐时太守权力最大时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你说谁大?”眼睛瞄着墙外空场上的动静,罗开先随口回道。

    他并没有呵斥手下人随意插嘴,因为他本就没把手下亲卫当作普通士兵来看待。身边这个石勒虽是弓手,却不是闷葫芦的性子,恰相反,这厮是个多嘴多舌好奇心很重的家伙,若是没有回答他,保不准就会问个没完没了,奥尔基和安提亚诺两个都曾评说过。

    好在当着主将的面,这个石勒收敛多了,低声嘟囔道:“原来还不如太守大,是个豆大的小官,刚刚安提亚诺副队和他说了几句话,好像临时有事又回去了,这不,那官只能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罗开先向外张望,院墙外熙熙攘攘人群大把,宅院门外围着一圈人,除了看热闹的,中央位置确是正如这石勒所说,自己手下的十几个战士把住了门口,穿着绿袍子的通判呆立在他们对面,却不敢有丝毫妄动,即便他身边有三五十个跟随。

    他身旁石勒的嘟囔声再次响起,“那厮怎么套着一身绿袍子……胡子那么稀疏,看着不像男人,莫不是眼下宋人的官都这般模样……”

    罗开先却是懒得再理会这厮的牢骚,不过看着墙外空场中央的惨绿身影,也是不由在心底暗笑。

    ……

    别人想什么,穿着绿袍子的何通判这会儿是顾不上的,他只知道住在福贵居这几个宅院里面的灵州人做下了好大事情,虽说事不关己,但他这个通判却是逃不开的。

    前夜议事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很晚,清晨还没等他梳洗起床,就被几家勋贵的当家人给堵在了后宅。连他也没想到,前夜与开国伯丁老商议了半天的事情,鉴于老丁的刻意反对,他自己是没敢妄为,但是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强硬试探,而灵州人的手段更是辛辣得很,没声没语的几十个探子就被扣押在了宅院内,至今仍然生死不知。

    事关几十条人命,哪怕只是几家勋贵的仆役,也不是那么好平息的,相关的主家这会儿生怕自家宅子里闹出乱子,推来推去找到了他来出头。

    只是,他这个通判又该去找谁来抹平关隘1?找知州?这荥阳的知州是朝中年老力衰的大学士兼任的,根本任事不管,更何况人根本不在这城里,而是在东京开封府,再向上的上官转运使同样在东京。

    偏偏靠近京畿,禁军厢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通判能够调动的,即便那几个勋贵也不敢妄动。

    说不得他也是有急智的,马上派亲信骑马急报东京鸿胪寺,而为了安稳住灵州人,同时也是为了保住几家勋贵的秘密,只能从衙门里调几个差役,再加上勋贵的家仆家将,凑了三五十人,才壮着胆子前来这福贵居。

    只是他这个通判却是没想到,带如此多人出行,按东方官场的习俗,他这个州县长官出行不过平常事,但在安提亚诺这个曾经的角斗士来看,这分明就是来找场子来的,哪里还会好言对待?

    领着两什的士兵把这宋人的官挡在了门外,安提亚诺见面的头一句就是愣头愣脑的质问,“我是灵州使团副使安提亚诺,你是何人?”

    何通判是典型的东方文人官员,通常的交往中与同僚或属下彼此称好也从未有直呼你我的情况,听了这句问话马上就恼了,好在他还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部属,更不是治下的平民,所以只能压制住怒气回应,“本官乃大宋荥阳通判,之前接到举报……”

    按说他这话放在平常并无问题,但是很可惜,他好运碰到了不守规矩的安提亚诺,还未等说完,便被打断了。

    “你叫通判?你是宋国的使节?”打断了别人的话,安提亚诺还装着懵懂的样子愣头愣脑的发问。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何通判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半是气的,另一半是羞的。

    需知道,因为常有豪商贵人来往,旁边又是商贸集中的地方,福贵居门前这段通道并不窄,眼下恰是上午,又是春节之前腊月里购买年货的日子,路上行人可是不少。

    而在这个时候,本地的州官带着人马找上商街最大客栈里面的住客,这意味着有热闹可看,于是路过准备去买东西的人,忙碌送货的店小,还有三三两两的闲汉就开始堵在这里看起了热闹。

    安提亚诺的官话虽然腔调怪异,却并不难懂,看热闹的人本还算肃静,这刻却开始低低地哄嚷开了。

    有那闲汉开始挤眉弄眼的和同伴嘀咕,“通判的名字就叫通判?这住客莫不是憨傻?”

    旁边听得明白的人就解释,“你这夯货才憨傻!刚那住客胡人报了名号,说是甚子灵州使团副使,叫甚子安提诺,按说通判官人该回应自家名字……”

    明白人没说完,旁边又一位喧嚷开了,“这下通判官人闹出乐子了,哈……何通判的名字叫通判……哈……”

    低低的哄嚷声传开,处在场中央的何通判窘迫又愤怒之下,恨不得命令身后随从一拥而上撕碎了这个他眼中的胡人,只是对面侍立的一众灵州亲卫壮硕的身材还有他们身上浸着血色的铠甲警醒了他——这不是他能凭借话语压服的人。

    只是,再不开口,他这个通判名字的问题可说不好就要变成满城皆知的乐子了,届时官场之上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于是沉默了半响,何通判只能咬着牙关报名号,“本官……本官姓何名守清,字俊卿,乃这荥阳主官,官名通判,非是朝中使节。”

    ……………………………………

    注:1有宋一朝,因为之前五代十国战乱频仍造成的人口褪减,为了增加丁口,可说是一改先唐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习俗,明面上宋律规定不得随意枉伤人命,即使家丁奴仆也不是契约制的,当然暗地里的很多陋习依旧存在,只是民不举官不究而已。

    ——————————

    附:申请签约又未能通过,心情超烂。昨日还与群内书友夸口发文,结果改了四五次才勉强挤出来,回头再看还是有些差强人意。又,感谢书友“落日熔金”的微信红包打赏!

第五十九节 艰难的沟通() 
还是曾经在希尔凡的时候,罗开先给安提亚诺下过一句评语——这厮身上的毛再长点能比猴子都机灵,这是原角斗士队伍所有人所。。lā

    口中诉说着自己名字的何通判当然不会了解这一件事,但却不妨碍他有共同的看法——眼前这个身材瘦长还长着一脑袋棕黄色头发的家伙就是一只该死的猴子,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戏虐表情,每一次转动都在提醒何守清一个事实——这个家伙在戏弄自己。

    只是,即便感受得到,何守清也不敢说任何过分的话。

    有过一任边远州县任职经历的他非常清楚,对面这个家伙身边站着的兵士显然不是厢军或者禁军那些痞兵能比的,那一身的杀气,还有几个晚上没能捞到休息的兵士的怨气,即便隔着还有七八步远,即便他只是个文官,都能轻易感觉到。

    于是,他拼命的压制心中的火气和……恐惧,没错,就是这个词,唯恐对面侍立的人冲上来挥刀就砍,因为他知道,武力面前,他与平民没有任何区别。

    这何守清算是能够忍辱负重的了,但是他却没想到,他自己身后站的人并不仅仅是手下差役,还有那些勋贵,也会是同样想法吗?

    没人注意到的方向,他身后有几个壮硕的家伙就露出了愤怒的面容。

    轮到安提亚诺反应了,这厮到没再作怪,只是很随意的瞥了一眼身前众人,便换了一副看起来严肃些的表情,“啊啊,我向你道歉,何通判,何守清通判?这么称呼对?你们宋人叫我们胡人,你看,我真的分不清你们的名字和官职……”

    何守清能说什么?他的思想没有‘烧脑’这样的词汇,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板着面孔怪腔怪调的家伙,他怎么就感觉帽子里的头发快要冒烟呢?

    看着眼前的宋官鼓着嘴不说话,安提亚诺这厮也没老实,而是继续开口道:“啊啊,何通判身后几位仁兄,怎的如此大眼睛?是要比试谁的眼睛更大吗?抱歉,我的眼睛太小没法和几位相比,那边有几位兄弟到能与诸位一争高下……”

    说罢,他还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几个有波斯血统的家伙,没错,被指的几个都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他的这段话语说得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但是内容却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何守清身后几个人顿时变得有些气馁。

    “安……副使,还请检言……”何守清终于稳住了心神,忍不住谴责了一句,又紧跟着说道:“本官是为昨夜贵使住处擅闯之人而来……”

    很可惜,他的这段话又没能说完。

    “停,停……何通判,请稍等!”安提亚诺摆着手示意何守清暂停,然后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很抱歉之前我弄错何守清通判的名字,但是何守清通判你总不能同样叫错我的名字,你是在报复我?”

    何守清没搞清怎么回事儿,愣了一会儿才回应道:“怎会……?”

    安提亚诺板着脸,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何守清通判,你姓何名守清,字俊卿,官职为通判,我没记错?我这胡人称你做何守清通判,有错否?但是我的名字,叫安…提…亚…诺,而不是安,我的官职是使团副使,你该称呼我为安提亚诺副使,而非安副使……”

    习惯多嘴多舌的这厮是个语言天才,这会儿用了一口近似河洛官话的发音,除了用字与旁人不同,可说是非常标准,除了说到他自家的名字不自觉的带了一点亚平宁语言的小舌颤音,这段话可说是有理有节、无可挑剔。

    何守清,又懵了。

    作为以“中央帝国”自诩的人,作为自认读过千年“圣人”书的读书人,作为“大”宋国高人一等的进士出身的官人,何守清是骨子里瞧不起胡人的,不过受于职命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而已。

    只是,站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替人出面的勾当不好做,这……彼其娘之灵州人怎的如此刁钻古怪?!

    可是骑虎难下的他总不能甩手就走,那样的话倒可痛快一时,说不定回头就有御史台的人弹劾他一本有失国体。

    可怜的何守清只能结结巴巴的重复道:“副使名字叫安…提……诺?”

    “不对,不对,看我的嘴巴……安…提…亚…诺!不是安…提……诺!”这会儿的安提亚诺可一点不像猴子,肃身静立板着脸一本正经——可是,更为气人。

    气恼交加的何守清却木讷讷的只能如同鹦鹉学舌一般找那个小舌颤音,“安…提……耶……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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