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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外,辽军的攻势加倍猛烈。
相比现在如同八月十八钱江潮的汹涌,白天的进攻,就只是江面上寻常的浪花了。
月光照耀下的地面,影影绰绰皆是奔跑的身影。根本分不清那些是宋人,哪些是辽兵。
西侧的城墙上忽然混乱了起来。
许多道声音在喊。
“车子!”
“车子上装了炸药!”
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辽人以炸药玩出的花样,今天一天就给天门寨中的宋人留下来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一辆看起来满载货物的平板货车被辽人推动过来,没有人会怀疑上面装满了火药。
城墙西壁的火炮立刻变得更加猛烈,一门门火炮调转了炮口,对准正冲向城墙的货车。
货车在炮火中艰难前进,躲过了一枚,两枚,三枚炮弹之后,终于有一枚灼热炮弹穿透了前面的挡板。
轰!
伴随着一道闪光,一声巨响,天摇地动。
刚刚抵达城壕旁的货车爆碎开来。
冲击波瞬间扩散,击飞了近处的所有人和物,一道空空荡荡的圆环转瞬扩大,宛如天上降下一只巨大的手掌,护城河中的壕桥猛的下沉,无声无息的被压碎在渠道中,又猛烈地撞击在城墙上。
城墙一阵颤抖,扑簌簌的掉落了一片碎石和灰土。
城上的守军摇摇晃晃的站定了脚,如同天崩地坼的巨响,破坏了他们的平衡感,好一阵才回复过来。
城下的敌军如同收割后的稻草,倒了一片,可他们没有来得及庆祝,远方的黑暗中,一辆接一辆的货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第118章 夜火(中)()
天空中,光闪了一下,大地也随之颤抖。
然后爆炸声才传入耳中。
正在做交接记录的小吏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盯着眼前的纸和笔。
一刻钟之内,已经有七八次如此剧烈的爆炸了,比起一开始的爆炸,节奏变得越来越快。
爆炸第一次响起的时候,还要守卫们大喊着不要慌,出来镇压局面,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惊慌失措,母亲紧抱着儿女,祖父搂着孙儿,蜷缩在一起,只有恐惧在积累。
白天的时候,辽人奸细混入瓮城,用炸药炸死了数百百姓,这件事只发生在南门,却被王殊派人传到了所有入城难民的耳中。
难民因为大量中暑,死亡者甚众。戴着口罩的士兵,在瓮城中幸存的难民都入城后,来来回回用草席抬出了许多。具体的数字,只有秦琬、王殊知晓,完全没有传达,但幸存者自身的感受绝不会轻易忘记。
王殊将爆炸的消息如此散播,也是希望怨有所归,同时也希望能多上一万双眼睛盯着城中的细作。
但到了晚上,再听到超过之前几十倍的类似声响,稍稍有点联想力的人都很快明白,爆炸声是辽人在设法炸毁城墙。
近万难民们都被集中在城中的十几处空地上,只要有一个人想到了,消息很快就会在他们中间传开。
天门寨的城墙会不会被炸开?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在恐惧的。
城中的一处广场上,几百双眼睛正搜寻着天空中每一次发生在爆炸声之前的闪光。
尽管对辽人的攻击毫无办法,但人类的习性总想把危机看在眼中。
一人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一点一点,猫着腰,弯着膝,鬼鬼祟祟的接近没有守卫的黑暗处。
他始终谨慎,只要稍微感觉到一点风险,立刻停下来,只有爆炸声传来的时候,他的动作才稍稍快了一点。十几步的距离,用了他整整两刻钟的时间。一直到他退到灯火照不到的黑暗里,身边的难民都没有注意到他。
正当他就要彻底隐入黑暗,一声警哨猝然响起,一根火炬在空中打着转,飞到了他的脚下。
火炬闪了闪,立刻就熄灭了,可他的身形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安设在广场边缘的一台探照灯,飞快的将光束打了过去。
小型探照灯的灯光远比灯塔上的尺寸大上十倍的同类要黯淡,可黯淡的光斑把潜逃的细作套在其中,在夜色中仍然鲜明。
七八名警卫立刻大呼小叫的冲向他,细作只楞了一下,就立刻拔足狂奔。他全身轻装,一时间竟然将挂着一身累赘的警卫越甩越远。
眼看着就要逃入前方的小巷,这时哒哒的马蹄声急如雨点,一骑飞马如龙,从街头飞奔而至。
一人一马宛如电光,只眨两下的功夫,就追到了细作的背后。只看见高高的铁鞭扬起,呼的一声挟着风雷落下,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骑手一冲而过,只留下那名细作在地上翻滚。
警卫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一个两个的扑上去,将还作挣扎的细作彻底扑到,绳索一圈一圈的将他牢牢捆住。
因为这一突发的意外,广场上的难民们暂时忘掉了城外的爆炸声。许多人站起身,踮起脚望过去。
可是他们只能看见一名刀斧手慢慢的走过去,而后哗的一片喊声,一根竹竿将人头高高挑起,张挂在广场入口。
半刻钟后,一名亲兵走到秦琬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秦琬摇了摇头,“第七个了。”
文嘉都没问是什么事,一个数字就说明了一切。“砍了?”他问道。
“当场就砍了,”秦琬说,“留不得。”
文嘉点点头,三五个奸细,想作乱也做不出大乱子,怕就怕细作乱喊话,搅得人心惶惶。
轰然一声巨响,城下又爆开一辆炸药车。
城墙顶上一阵摇晃,爆炸的热浪攀过城墙,从秦文二人身上拂面而过,一蓬碎石土灰从天而落,扑簌簌的掉在他们的头顶上。
一时间,两名正在指挥作战的将帅变得灰头土脸。
辽军的攻势极为猛烈,就连火炮阵地也压倒了极近处。壕桥、炸药车、冲车、云梯,各色攻城武器纷纷登场,还附带火炮助阵。
一边要压制敌军火炮阵地,一边还要保护城下的安全,城中的火炮已经来不及在远处消灭辽人的攻城车辆,越来越多的壕桥架在护城河上,炸药车也一辆辆的推过了护城河。
接连几次的爆炸都是在城墙下炸响,好几处羊马墙都在爆炸中成了残垣断壁。
最新的这一次爆炸,几乎就在秦琬的脚底下,很快就有人上报说来城墙没有大碍。
秦琬和文嘉对此没有太过在意。天门寨的城墙到底是什么等级,他们心中最是清楚。可不是用土石垒砌,顶端只有两三尺宽的村寨寨墙。
辽人的炸药车只要不是在城门门洞中爆炸开,就算是在城墙脚下爆炸,一下两下也没什么大碍,三五下也伤不到根本。而为了防备城中的火炮抓到规律,辽军又不能选择在一个地方连续爆破。
这样的情况下,除非能城墙脚下挖下一个大洞,在城墙的正下方填进去几百上千斤炸药,要么就先炸开城门最外侧的栅门,然后在门洞中堆起几千斤炸药。
辽人两个条件都做不到,城中炮垒最底层的炮眼中,时不时就射出一发霰弹,用密集的铅弹清扫羊马墙内侧。而每一处栅门的内侧门洞,都有黑洞洞的炮口向着外侧,加上城门两侧的炮垒,试图攻击门洞的敌人,总会死的最为惨烈。
但辽军的攻击依然带给了城中守军莫大的压力,尤其是一次次爆炸,城墙上的守军连同体内的脏腑都要受到震动。
好些士兵都呕吐过,头疼头晕的报告不断传到秦琬这里。
随着辽军的进攻接近高。潮,这样的病例越来越多。
“援军可能到了。”
拿着望远镜观察了片刻,秦琬忽然说道。
文嘉精神一振,“看到什么了?”
秦琬摇摇头,“还没有。只是感觉。”
文嘉沉默了下来。
入夜前,从飞船上看到的辽军调动,的确是向南方去的。但那也有可能是去攻打安肃城。
入夜后,安肃城的方向上,似乎是有火炮发射的亮光,但那同样可能是去攻打安肃城的辽军火炮所发出的火焰。
被围困的日子里,天门寨成了一座孤岛,外界的信息都被周围‘海水’阻隔,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赢了还是输了,或者是还在僵持。
秦琬和文嘉他们只能从辽人的反应中,去猜测一下真相。
文嘉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突然间他瞪大了眼睛,
南方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枚红色的光弹,冉冉升上天空。
然后又是红色,接着是绿色。
红、绿两色的光弹在空中重复或交替。
“都监!”文嘉激动地喊着秦琬,“你看。”
“我看到了。”秦琬说,“是密码信。”
他虽然神态沉稳,但指派亲兵去找通讯官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宋军很早就开始使用密码。
最早的时候,西军与党项人作战的时候,出战的将领往往就要约定使用一首律诗作为密码本。
一首五律,四十个字,一首七律,五十六个字,再长一点的乐府,上百字,几百字。
一个字可以代表一种情况,可以代表一个主体,可以代表一处地点,可以代表数量区间,敌军某部三千人后撤至某地,四个字就能囊括。
只要不传递详细信息,这些字可以囊扩大部分军事情报的内容。
事先定好十几首诗,确定诗的编号,再确定每一首诗中每个字代表的意义,之后传递军情,带着数字就行了。
这与拿同版的书籍作为密码组合,来得简易一点,不过一样有着相当的实用性。
而在信息无法直接递送的时候,白昼的狼烟和夜晚的烟火都能传递出有效的信息。
近年来,彩色的信号弹已经配发在军中,也有了通过不同颜色信号弹来传递消息的手法。
秦琬只知道红绿两色代表零和一,白色是一段信息开始和结束的符号。再深一点的细节,则必须交给通讯官这样专业人士来处理。
虽然只是了解了一点点,但秦琬只知道一点,如此简单的元素,完全能够形成千变万化的组合,将军情隔空递送。尤其是援军到来的消息。
而现在的信号,正是从安肃城的方向。
通讯官飞奔着上来了,没有多说话,直接就坐下来记录天上的信号。
记录了一阵后,结束的白光亮起。
文嘉急着去询问,通讯官摇了摇头,他之前的记录并不完整。
随即又有两道白色的焰光同时闪起,那意味着信息开始重复。让之前只看到了后半段的通讯对象,可以补全完整的内容。
红绿两色的烟火再次亮起在空中。通讯官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面的天空,手中的炭笔跟随着烟火进行记录。
就跟军医必须自医学毕业,通讯官的培养也是来自于专业的学校,属于枢密院辖下的职方司。
天门寨中的通讯官,在编制上归于不入流品的武臣,比都头还要高半级,直接拿朝廷俸禄,名册放在安抚使司,只是配备在秦琬的麾下,密码本也是战前从安抚使司发过来,掌握在他的手中。
现在看起来,通讯官的用处并不大。比如转译密码,过去不是由将领自己动手,就是他的幕僚处理。现在则由朝廷安排的军官掌握,很多将领都视为朝中削弱将帅权柄的手段。
秦琬比寻常的都监要多知道一点消息,通讯官现在的作用的确不明显,可等到韩冈最为看重的电报被发明,这些通讯官将会是一军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片刻之后,埋头已久的通讯官跳了起来,他喜形于色,“太尉,援军到了!”
“迟了。”秦琬淡然的说道。
通讯官正要思考秦琬话中之意,咚的一声巨响,仿佛天上打了一个霹雳。
通讯官肩膀颤抖了一下,脖子一缩,左顾右盼,想知道又是哪里发生了爆炸。顾盼间,又有些疑惑,方才的爆炸声,似乎与之前的爆炸有着很大的不同。
秦琬专注的望着南方,他的双眼在十来秒前,刚刚捕捉到了一道闪光。
“不在这里,”他的语调有着多日来所没有的轻松,“是在辽贼的营地。”
第119章 夜火(下)()
火炮就在耳边轰鸣,韩钟拒绝了陈六递过来的耳塞,饶有兴致的站在十来步开外,看着炮兵们将一枚枚拳头大的炮弹,送到辽军的营寨中去。
尽管白天的战斗,消耗他很多精力,但韩钟见过王厚之后,没有去睡觉。他这个年纪要是闲得无事,总是会贪睡一点。可要是对什么事产生了兴趣,那一两个晚上不睡觉,照样没有什么大碍。
从王厚那边拿了一枚通行令牌,他就带着陈六等几名亲卫来到最前线上。希望能在最近处看见全军总攻的场面。
炮兵阵地附近永远都是最合适的观察地点。为了更远的射程,以及更好的覆盖面,火炮阵地通常都会选择设置在高地上。即使为了安全上考虑,改而布置在隐蔽的低洼处,附近总会有一处适合的观察点,用于观察目标和评估战果。
王厚从保州带过来的火炮并不多,只有十八门,全是三寸口径的轻型火炮。不过直属于安抚使司的炮兵,有着极为出色的炮术,这可以从必须要用几十名士兵提着水桶上下奔走于河道和火炮阵地之间,用大量河水加速冷却炮管的射击速度上看出来。
但炮击战开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对面营寨中辽军的火炮依然还能顺利的反击。
从发射频率上,以及准确度上,辽军的炮手并不算出色,甚至可以说很糟。现在为止,也没有几炮能够打到宋军的火炮阵地上,更没能伤到一名士兵。
因为零星落在阵地上的炮弹,陈六显得很不自在,几次想让韩钟立刻离开,又不是身处不得不迎战的战斗中,根本没必要冒风险,再小的几率,那也是有可能被击中。
“不用担心,不用多久。”韩钟说道。几十门火炮展开炮击战的场面寻常难得一见,正要遇上了怎么能就这么走。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运气,还没有糟糕到被辽军的火炮射中的地步。
“都站在这里了,想被打中都难。”他指了指身前一条一人高的土垒。辽国的炮垒位置低于韩钟他们所在的火炮阵地,仰角射击想要命中身前有一条掩体的韩钟,辽军还没有表现出相应的技术水平。
以其低劣的射击水平还没有被官军的十八门榴弹炮压制住,韩钟觉得,只能说是辽军的炮垒修得太坚固了。说不定那些失踪的铁轨就在炮垒的顶上。辽人将火炮学了有七八成的功力了,扒了铁轨修炮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宋军的炮兵并不知道辽人用什么材料修的炮垒,可炮垒的坚固早已体会到了,他们很快的就改换了炮击的方向,将目标对准了营垒的外墙。
每分钟都要被命中五六发的寨墙,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甚至能看得见寨墙背后,正忙着挖掘壕沟的人们。炮弹不时的落到他们头上,打死一个两个,甚至更多,而他们总是爬起来继续做活,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被掳走的大宋百姓,正常辽人哪可能有这么主动和勤快?
但这时候,没有哪一名炮手去关心这一点,他们都急着将更多的炮弹发射出去,为之后步兵的进攻打开通路。
而辽军的炮垒终归是要解决的,否则官军进攻的时候,将会受到不小的伤亡。
“大家伙来了。”听到了咕噜咕噜的车轮声,韩钟微笑着回头看向来路。
四匹健硕的挽马正吃力的拖曳着一门口径巨大的火炮。接近五尺的车轮,将本已是沟壑深邃的黄土路,碾得车辙更深了两寸。后面还跟了一辆四马拉动的大车,上满装满了炮弹箱和各种零碎器具。
这门炮的确很大,口径比六零榴弹炮还要大上一圈,超过了士兵们所用的汤碗,韩钟知道炮口直径的具体数据——高达七寸半,使用超过一百斤的重型炮弹。不过与巨大的口径和超重中的炮弹相反的,这门火炮的炮管长度,以及炮壁的厚度,都远小于口径相当的榴弹炮。
这是臼炮。
因为炮壁和炮管的关系,即使以最大的装药量来发射,也只能将制式炮弹投射到一里半开外。当然,如果采用的炮弹使用的是比铁密度要小的材料,那射程可以再增加许多。不过臼炮最大的优点就是在维持大口径的同时,重量比同级火炮小得多。
韩钟在军器监的试炮场见识过最大型的臼炮,从外形上看,就是个水缸。不计炮车,炮身重量就在万斤以上。很难想像同样口径的榴弹炮将会达到多么恐怖的重量。射程近乎是一个笑话,但威力却极为恐怖。因为口径太大,钢铁的密度又太高,甚至无法发射铁质炮弹,只能使用花岗岩制的炮弹。但这样的一炮下去,几百斤重的花岗岩炮弹就能将旧式夯土城墙砸垮半边,包砖的墙体也要产生巨大的裂缝,低矮的炮垒会连顶棚一起被压平。如果将花岗岩炮弹换成装满数百斤精制炸药的炸药包,威力更加恐怖,爆炸点的十丈之内,无人能活。
但那已经属于超重型火炮,定州路中并没有配属。即使配属了,现在也运不上来。而且这种臼炮只适合用于攻打坚城,打敌军的营垒就属于大材小用。现在的这门普通的臼炮,加上一些特殊炮弹,已经足以达成目的了。
臼炮已经被拉到了预设的炮位上,拖曳炮车的四匹挽马被解开了胸轭,马夫将它们拉倒了一边,炮兵们围拢在炮车旁,忙着固定炮架,调整角度。
一枚炮弹突然从远处飞了过来,黑夜里没有人看见炮弹的踪迹,一阵风擦过马夫的鼻尖,将一匹挽马一击毙命
仿佛被比老虎还要凶猛的恶兽咬了一口,半扇脊背消失无踪。其他三匹挽马被惊到了,拔足狂奔。马夫还懵着,手也没送,竟一下被拖得飞了起来,半空中松了手,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龇牙咧嘴,摸着肋骨疼得冒汗,却还得庆幸自己的运气,被炮弹擦了脸还囫囵活了下来。
咬了一大块马肉的炮弹还在地上滚着,慢慢的滚到了韩钟的脚边。
这一炮,让陈六被吓得一声虚汗,“二郎,得走了。”
“不急。”韩钟笑着,坚定的拒绝。
他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