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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外公外婆身体有恙?”韩钲睁大眼睛问道。
的确是个机灵的孩子。
“是你外公,身体不太好。”韩冈看看哭过之后就沉默下去的王旖,“你娘一时不方便,得收拾两天再动身,你先坐车去江宁。”
韩钲明白,他的父亲是宰相,不可能去探望王安石,母亲也是宰相夫人,出外远行其实并不方便,而且说不定还要带着弟弟们,肯定是要准备一两天的。
“孩儿知道了。”韩钲一口答应下来。
外公的病是一桩,父母的吩咐是一桩,让他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但能够独自远行,去期盼已久的江南,也更让他期盼。
韩冈点点头,正要再说话,一名仆人通传进厅,“相公,通进银台司来人了,说是有紧急要事要通知相公。”
韩冈的话声停了一下,然后就扭头对王旖道:“朝廷现在也收到江宁那边的消息了。”
韩冈确信,发给自己的急件和江宁发给朝廷的急报肯定是走了同一班车。
卸任宰辅的身体健康,一向为朝廷所关注。王安石突然病倒,江宁知府若不能在第一时间报上,事后朝廷不会饶他,太后不会饶他,韩冈更不会饶他。
“去问一下是什么事,留下他的名字。”
韩冈自不会去见通进银台司的小吏,吩咐了仆人去确认,回头对妻儿说道,“南下的班车,今天最晚一班是晚上九点半发车。如果现在就收拾的话,可以赶得上。三十八个小时后将会抵达泗州。”
“三十八个小时,也就是后天中午能到泗州?”王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那要在车上睡两个晚上了?”
“只用睡两个晚上。”韩冈觉得相对于汴河航运的速度,只用一天半就抵达终点站已经够快了。
这也是多亏了时钟普遍运用在生产生活中的好处,
在时钟被发明之后,就有了准确的列车运行时刻表,整条铁路的运行效率一下高了一倍。
在每一辆有轨马车中,最前和最后的车厢都装有一架座钟,可以让车长掌握好时间。经过每一座车站,都有固定的时间,只要控制好每一辆列车过站的时间,就能防止车辆在铁路上前后相撞。加上道岔和车站编组的运用,也使得重载的货车不会影响到客车的行驶。
所以也就有了一天半由京师抵达泗州,二十四小时,从京城直抵洛阳的高速。
韩冈前世从小说和历史书中知道,另一个世界里,几十年后南方有明教为乱,不过几个月内便为童贯所平灭。如今有了铁路,江南有变,五天之内,两万禁军就能抵达泗州,十日内全数过江。不管有什么叛乱,想要在大军杀来之前发展壮大,那完全是天方夜谭。这是技术进步最直接的好处。
“到了泗州,你再转乘车船南下金陵。”韩冈继续吩咐着。
一旦有了蒸汽船,再将铁路从泗州铺到长江边,从京师抵达江南的时间,还能再缩减三成。只可惜现在还没有。但韩冈安排给自己儿子乘坐的车船,速度已经很快了。
“官人,要不让二哥也跟奴家一起走。”王旖之前沉默了许久,这时突然说道。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独自出行。
“娘,孩儿可以!”韩钲立刻叫道。
“放心。二哥会带着贴身的伴当……石晟稳重点,就带他去。再寻一个去过江宁的老人,加上两个护卫,就足够了。一路官车、官船,还怕什么?”韩冈安抚下妻子,又撵着儿子回院子去,“快回去收拾东西,八点前就要出门。”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三)()
“二郎呢?!”
一声暴喝,上车之后便开始打盹的王珏顿时被惊醒。
睁开惺忪的双眼,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老头子正在车厢入口出训斥一名小厮。
“不是让你跟着二郎的吗?怎么一转眼就把人丢了?!”
老头火冒三丈,把那小厮呵斥得只抹眼泪。
王珏坐起身,左右望望,车厢中本来裹着毯子睡在床铺上的官员,现在一个个都醒了,坐起身望着吵闹声传过来的方向。
在车中的十几人,基本上都是八九品的小官,还有几个吏员,尽管能坐进官车,却享受不到单独的包厢。如果是携带家眷还有一丝希望能弄个小间,可惜在列的都是单身上路。
但在这里,几乎都是有品级、有俸禄、衣着青绿的官人,岂有一个老苍头在他们面前任意呵斥小子的道理。
只是所有人都跟王珏一样,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个老苍头敢这么做,要么是没有眼色,要么就是心中无惧。
能在官宦门第做仆役,不长眼的都呆不长。敢当着十几名官员的面大呼小叫,怕是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王珏看那老苍头和小厮身上的穿着,至少是议政重臣那一级。
“……议政……”
零碎的话声传入王珏耳中,车厢中看出这一点的不只是王珏一位。
“二郎!”老苍头一声大叫。
“二郎来了。”小厮也惊喜的叫起来,如释重负。
王珏探头看了过去。
出现在车门处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只有十四五的样子。
他走进车厢,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人长得白净高挑,穿着倒是很朴素,衣服上没有刺绣之类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只在腰间系了一块玉。
但衣料是棉布,而且应该是贵价的陇西细布,一匹当在八贯以上。王珏曾经咬着牙为浑家买了一次,用掉了他一个月的俸钱。
在这公子进来之后,老苍头和小厮也进来了,且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挎刀的护卫,一高一矮,却都是一脸精悍。除了那老苍头之外,其他三人身后都背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大号双肩背囊,看色泽是牛皮所制,而那小厮手中,还拎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箱。
老苍头跟在那公子后面絮絮叨叨,“出来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跑。”
……………………
韩钲一脸的无奈。
身后的是府中的老都管,也是王旖乳母的丈夫,在府中的身份不同于普通的仆人。他们这些哥儿、姐儿见到了,也得礼数周到。
韩钲被他看着长大,也来往过江宁,道上路熟,大事小事都能照应。故而出来时,韩钲就被叮嘱,必须听话,不得乱跑。
老家伙有了金牌在手,韩钲也只能听着。
“二郎,方才到底去了哪里了?”老都管絮絮叨叨了好些句,终于问了韩钲刚才的去向。
韩钲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是上铺。隔着通道的正对面,是一个圆脸的中年官员。下面的两张床铺,幸运的都没有人。
韩钲看了那官员一眼,回头道:“我方才去后面的车厢看了一看。那里臭气熏天的,你们也别挤到后面去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出来的仓促,专列没有,专属的车厢没有,连包厢都没有,只能跟其他小官挤这种上下两层铺位的车厢。
韩钲觉得自己父亲完全是故意的,否则只要一句话,弄一节车厢又有什么麻烦?现在却是按照自己的品级,去让人拿了一张车票,和四张仆人的车票。
除了自己能睡在这里,跟着自己的四个人,只能去各家仆人混居的车厢里去。那个车厢,韩钲也看了。床板钉在板壁上,上下三层,只能勉强坐起身,就这样,还有很多人只能坐在地上,甚至躺在床底下。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很多官员将贩运的货物让仆人随身携带,占去了大半车厢。
苏轼当年就被人首告借用官船贩卖私盐,不管苏轼有没有做过这件事,官员借用官船、官车贩运货物的行为一直都是屡禁不止。列车对上车的货物都要征收印花税,普通旅客上车都要搜包,以防有人逃税。但官车不会搜检,所以官员们的走私行径依然肆无忌惮。
韩钲只瞧了一眼,就立刻决定让跟着自己的仆人都到官车车厢来。也不知里面带了什么货,仆婢车厢中一股子汗臭和香气混合的异味,差点就将他给熏昏掉。
要是自己身边的人也被熏染上这种怪味,韩钲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到泗州后怎么度日,南下江宁可离不开他们。
韩钲站在床铺前,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他的这个床铺,也不咋样。要比仆人那边好一点,但好的也有限。跟家里、跟别业,都差了不知多远。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睡过这样的床。
一节车厢中,一条两尺宽的通道连接前后,通道左右都是床铺。床铺上下两层,左右相对,躺在床上,呼吸相闻。
只是站在床前,一想到自己睡下来之后,头顶隔着一层板壁就是别人的脚,浓浓的嫌恶感便从心里咕嘟嘟的泛了起来。
更别说这张床榻不知多少人睡过,又沾了多少脏东西,想想都觉得恶心。万一染了病怎么办?
韩钲在家中锦衣玉食,父母持家虽不喜奢侈,家中器物、陈设无一金玉之物,但宰相家的生活品质,亦是当世最上品,宰相家的嫡生公子怎么可能习惯得了旅途中的寒酸?
但韩钲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
他出来时,被母亲吩咐‘注意饮食,不得惹是生非,尽快抵达外公家’这么几条,还不如跟着他的管家、仆人受到耳提面命多。而父亲则说了,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凡事要多忍耐,不要挑剔。
从小听多了父亲筚路蓝缕的故事,又知道自己跌兄长在横渠书院怎么生活,韩钲不想回去被说是娇生惯养,不成大器。
不过他虽不说,下面还是有贴心人。
“二郎你先等一下,待小的先来收拾。”
……………………
小厮说着,手脚上更是麻利。
原本铺在床上的被褥给一把掀开,丢在了地上。只见那小厮从身后的背囊中拿出一个铜瓶,拧开盖子,手一翻,带着淡香的药粉便从瓶中洒到了床板上。
味道很熟悉,王珏想了一下,好象是和剂局成药坊卖的驱虫药粉。
方才那小厮带着哭腔回话时他没听清楚,现在听来,有点淡淡的关西口音,确切的说,是因为京腔有些别扭,所以才让几代开封人的王珏听出了其中一点关西腔调来。不过那老苍头却是标准的江南腔调,似乎是江西那边的。
那小厮细细的撒了一层药粉,才从背囊中拿出一条细麻布的床单,整整齐齐的铺好,又拿出一条毛毡,准备铺上去。
“太热了。”那位公子哥儿皱着眉头。
立刻就听见那老苍头在后面道:“夫人吩咐过,出门在外,宁可热着,不能冻着。”
公子不说话了,小厮也老老实实的将毛毡给铺上,然后又铺上了一层棉布被单。
麻布被单、毛毡、棉布被单。最后上面又是一层套了白布被套的薄被,这是身上盖的。但这还不是全部,让人睡下去的,是一条用绸缎缝起的睡袋。
好一通布置,不过是睡上一觉罢了。就让王珏都感觉身上发痒起来,好像自己床铺上的这层被褥上面爬满了跳蚤和臭虫。
这位贵公子站在车厢中,直等到下人将床铺整理了一遍,磨蹭了半天才肯坐下来。这番动作,落在王珏眼中,更加确认之前的判断。肯定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家中也必然是上等门第。
几名仆人身后的背囊,与神机营的牛皮双肩背囊相同款式。
自从禁军武备由皮甲全数改为铁甲,大量的牛皮就闲置了起来,这两年,闲置下来的牛皮很大一部分就被制作成背囊、内甲,还是有绳索。最为世人所知,正是那双肩牛皮背囊。比起包袱皮能装更多东西,也更适合走远路。但禁军之中,也只有需要出战的边军和神机营有装备。市面上仿造的不少,可真品牛皮双肩背囊,一直都是有价无市。
但相对于议政重臣的身份,区区军用双肩牛皮背包,可就算不了什么了。还有那睡袋,其实也是军用之物,不过军中多是皮毛所制。
待韩钲坐下来,王珏立刻凑了上去,下床后先行了礼,问道:“不知小哥是哪家的衙内?”
十四五岁的样子,就能坐上官车,这自然就是衙内。因为有臭味,就把仆人们都弄进官员的车厢,这也是衙内的脾气。
在朱门子弟眼中,没出身、没靠山的小官也就是个锦衣吏。过来后连个拱手见礼都没有,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一个门宦家的衙内,怎么会弄不到一个包厢,跑到这个下等官吏才会乘坐的车厢来?这就让王珏想不通了。
第31章 风火披拂覆坟典(四)()
官车也有官车的规矩。
带着一大家子上任的官员,按照人数多寡,品级高低,能分到一节或半节车厢。如果是单身上任,就只有一个小房间。只不过,这是普通朝官才有的待遇。
至于议政重臣,骑马狨座,乘车八驾,上车……也自然有专列了。
上一回显谟阁直学士王安礼南下江宁,他家中人口少,仅仅占用了两节车厢,但照样是十六匹挽马拉着上路,后面还拖了六节空车厢。京城的商人们为此找上门,只这一趟就让王安礼赚了一大笔。
只不过,如果真是议政重臣家的子弟,好歹该有一个包厢吧?王珏疑惑着。
“衙内二字不敢当,小门小户罢了,不值一提。”
对陌生人的谨慎和提防很正常,但这副口吻,就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了。试问哪个小门小户的子弟,会这么说自己家?
王珏心中好奇,“请问贵姓?”
那公子犹豫之后方才吐出一个字:“……韩……”
王珏悚然一惊,甚至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也热切了起来。
韩是当世大姓,朝中望族。
安阳、灵寿、陇西,此三韩于朝中最为知名。做宰相的韩冈不说,韩琦、韩绛的子孙、族人,都有大把的在京师任官,议政重臣之中,安阳、灵寿二韩,可是各占两席。
不管是哪一家的子弟,这条大腿都是明法科出身的王珏双臂抱不过来的粗。
“在下王珏,在审刑院中办差,此番是要去楚州办一件案子。”
“在下蒋英,要去湖州上任。”
“在下文玉,是回乡守制。”
车厢中的官员,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姓名和目的地,兜转了一圈,王珏小心翼翼的问着,“不知韩衙内此番南下,是要去何处?”
……………………
“去江宁。先到泗州,然后再转乘车船。”
韩钲无事老都管的咳嗽声,说了自己的目的地。
又没说家世,又没说名字,只提了姓氏,又有什么关系?
韩钲手指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微笑着与那些目光灼灼的官员聊着天。
这御赐之物。韩钲幼时随母入宫,得太后所赐。只要有些眼力,看了之后就该知道这是御用之物。
韩冈早前因为他将要去横渠书院打好了预防针,又拿着隐姓埋名在学习的兄长来激励,韩钲也不觉得炫耀自己的身份是件好事。但自己的身份虽不当去炫耀,可适当地表露一点,也能免去小人的惦记,这也不是坏事。
……………………
车子已经出发了,韩衙内带来的四名仆人,也在无人反对的情况下,找了三张空床位安歇下来。
而韩衙内兴致颇高,谈兴极浓,在一众官员刻意的奉承下,滔滔不绝的从赛马聊到蹴鞠,从蹴鞠聊到射猎,从射猎聊到火器,从火器聊到钢铁。
“精铁需坩埚,此非辽国所能有,所以不论是铁路还是火炮,辽人即使再用心,也比不上我泱泱中国!”
每个人都似乎在为韩衙内对军事上的博学而赞叹,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不在他说出来的秘密,而在他对钢的称呼——
精铁!
这可不是钢!该说钢的时候,却说精铁,分明是刻意避开‘冈’这个发音。
世人避父讳,有的是临文避讳,有的就是说话都避讳。司马光之父名为司马池,所以他喊表字持国的韩维都是叫韩秉国。
眼前此子,一提到钢铁,就避开提到这个钢字,未免太着痕迹。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据王珏所知,韩冈家中几个儿子,应该有一两个是这个年纪。
王珏眼睛亮了起来。
宰相家的公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上了这辆车,这条大粗腿不抱上,以后还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车速慢了下来。
王珏转起头,透过小窗望着窗外渐多的灯火,“前面的站要换马了。”
“这趟车只要换二十次马,就能到泗州了。有要方便、吃饭的,可以先下去。”
官车上没有热食。这是防止车上火灾。只有到站停车,才会有热食送上车来。也没有方便的地方,这是为了车上的卫生着想。所以吃喝拉撒,只能等到列车进站换马时匆匆完成。
拉运火车的挽马换得勤,而拉客车的马就可以少换几次。
但这客车的速度真要计较起来,其实并不算快,也就跟普通的马车差不多。当然,大赛马场中,那种被顶级赛马拉着满场飞奔的轻便双轮马车,肯定不是普通的马车。
赛车比赛中所用的马车,都是出了名的轻。马主都恨不得用篾条去编出一辆车来,好减轻一些重量,让赛马跑得更快一点。这样的车子,只能勉强站上一个人,剩下的就只剩不能缩减的重要零件了。
一个小时二十里路,也就是一个人小跑着的速度。但铁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用多停留。除了到站换马,其他时候都是奔跑在铁轨上。一天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九十六刻钟不停地奔行,一天四五百里,两天就是一千里了。
换作是快速客车——主要是以官车为主——那就更快了。一个小时差不多三十里。所以四十个小时不到,就能抵达泗州。
还没有铁路的时候,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上任、离任、进京、离京,在驿站中连吃带占,花费的成本表现在帐册上时就是一个鲜红色的无底洞。快车虽然消耗马力,但驿传系统节省下来的成本,却让年终审阅账目的三司使、宰相和太后,脸色都能好上许多。
“要是铁路能通扬州就好了,免了还要再换船。”
“该通真州才是,江对面就是江宁,还能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