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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脸上不敢表现出来,依然一幅谦卑的表情。不论再如何屈辱,只要能保住性命,日后就有翻身的机会。
宋人南下时,的确是震动大理朝野。但那时,高氏父子还有几分把握,山高水长,万里路遥,这就最好的防御。但宋人一路南下,什么险关要隘都没能挡住宋军的脚步,高山湍流,宋人全都如履平地。
最早的时候,高智升和高升泰派出使者请降,是打算敷衍一下,诓得宋人退兵。之后,就是能保住权位,继而是能回乡自守,到如今,只要能保住性命,甚至只要保住家族血脉,剩下的都可以不要了。
焦躁的等待中,一名中年文官走出营地,打量了高升泰两眼,道:“可是高侯?”
高升泰一揖到地,“小人就是高升泰。”
秦升回了半礼,“本官是总管帐下机宜文字秦升,奉总管命,特来迎接。”
“小人见过秦机宜。”高升泰连忙又行了一礼。
“请高侯与本官来。”
秦升说着,却没有进营,而是转头向东,那边有着西南夷人的营帐。
“呃……”高升泰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没有敢说出口。
秦升回头看了高升泰一眼,“总管说了,要下官带高侯你看一看石门蕃部的营地。”
高升泰拳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但最终还是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跟在秦升的身后。
他的随从,想跟着上去,却被拦住了。高升泰回头摆摆手,没上他们跟上去。
石门蕃的营地,就在官军营地旁边,直接就占了大理子民的房屋。
熊本秉承圣旨,对汉人加以关照,这一回大宋南征,时至今日已经有七八百户汉人,得到了官军的保护。熊本前日特意将触犯汉人的蕃部施以重惩,就是要让西南夷上下都明白,即使是奴隶,只要他是汉人,就比手握上万男丁的洞主、族长都要尊贵。而行刑之后,他又公布另一路的官军已经快要会合,则是彻底的将所有异心都给压了下去。
蛮夷们对熊本派出的幕僚俯首帖耳,对高升泰则是怒目而视,更有少年人在旁提着长刀,一脸的跃跃欲试,让高升泰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哪个毛头小子一时头脑发热,让他这个相国之子,实质上的大理太子,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他的提心吊胆,在深入石门蕃部的营垒后就再无暇去顾忌了。
铁甲。
铁盔。
钢枪。
站在营门口迎接的一干蛮夷,尽管他们身上都穿着盔甲、还住着长枪,但并没有让高升泰太过惊讶。毕竟是精锐,跟在宋人身后,有点好东西很正常。但入营之后,几乎每一个蛮兵,都有一个黝黑的铁质头盔,枪刃上闪着精光的长枪,也是人人都拄着一支。
这几个月来,不少奉命清剿入寇蛮夷的败将逃回大理,都在说蛮夷的甲坚兵利。之前高升泰还觉得是战败后的脱罪之词,甲坚兵利这个词用在宋人身上无可厚非,用在蛮夷身上,岂不是个笑话?可现在看来,还是说得少了。有如此装备的军队,即使是在大理国中,也不过数千而已。
中原的兵器,高升泰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流入大理的宋国刀枪,只要他想要,自然能拿到手。高升泰曾拿着自己的配剑与宋人佩刀对砍,刀剑交击之后,锋刃上都迸出了缺口。但自己的佩剑是国中最好的匠人打造的,只能与宋军小卒手中的武器相当,宋人的武器到底有多精良,就可想而知了。
看着高升泰脸上的表情变化,笑容在秦升脸上一闪而过。带着高升泰过来,让他看的不是大理国子民的痛苦,而是石门蕃部的装备。
“高侯,此间蕃部手上的装备,都是朝廷所赐。每个部族按照出兵人数,十比一的比例给予铁甲,而点钢长枪和精铁头盔,则是人手一把,小头领还能得到一把腰刀,刀刃夹了钢,用对力量,能一刀砍断碗口粗的树。”
高升泰脸色泛着青色,满口苦涩,仿佛嘴里被塞了一个青青的生柿子。
山中的蛮夷,连衣服都没有,就在营地中,高升泰看见很多人都裹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但他们手上的武器、盔甲,却都是锃亮的。不是宋人给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高升泰明白,不是大宋求着蕃部出兵,才给了这么多好处——如果当真是这样,聪明人都会选择给丝绢、瓷器,而不是给兵器作为酬劳——只不过是根本不在乎,就算那些蕃人想凭着这些武器反叛,也不过是给宋军的将帅多送一份功劳而已。
“我中国别无长处,唯有富庶二字。这一场南征之役,朝廷分三路出兵,总计马步军七千八百人。”秦升回头看了一眼高升泰,“不及大理十一。”
高升泰黑着脸,没回话。大理国若真的点集兵马,的确能拼凑出十万大军来。就是国中常备军,也有五六万。若是籍民为兵,二三十万也是有可能的——只要各部都听话就成。
但宋军来攻时,身边还带着几万北面山中的蛮兵,那些蛮兵横行于国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刚刚听命出兵的部族,一看到自家要受到攻击,立刻将兵马召回。而大理国的常备兵,几次与宋军交战,每次都是惨败,不论是伏击、还是正攻,不论是野战,还是守城,几乎都是被少数精锐的宋军给击败。
真要说起来,几次会战,大理一方几乎没有占据过的人数上的优势。而且与宋军交战时,更是连近战的机会都没有找到。全都是被宋人的弓弩,以及神秘的火枪火炮,在半路上就给打垮了。
“可只为了这一场南征之役,朝廷在开战前,就准备了铁甲一万六千领,军袍三万五千套,鞋四万双,帐篷四千顶,神臂弓八万张,弩箭三百万支,枪六万三千杆,战马一万一千匹,大小车两千六百辆。”
秦升仿佛成了说书人,一连串的数字排比着,将大宋的富庶,渲染得让人眼晕目眩。
“不算粮秣、饷钱、犒赏,仅仅是军资一项,便合计一千七百万贯,以京师金银铺兑换的价格,大约是六百万两官银……本官知道大理盛产金银,不知一年能出产多少?”
熊本每说上一个数字,高升泰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出兵还不到八千,就准备了。绝不是熊本胡诌,都打了这么久的仗,高升泰当然知道宋军的数量还不过万,可就是一千两千,都能轻易击败,不是靠钱堆上来,还能是什么?宋军小兵的装备,都赶得上国中的大将,装备上差得太远,这仗输得一点也不冤。
秦升冷冷笑着,“蕃部随同官军出战,朝廷一点赏赐都没有给。但你们的人,你们的地,你们的子女妻妾,都是他们的战利品。如果不听话,他们就得在黄泉路上给你们做个先锋官,所以都是奋勇争先……如果尔等再顽抗到底,不顺天兵,来日破城,官军就不先进城了。”
或许秦升的话不尽不实,但一想到户户飞花、街街流水的大理城,有可能变成了人间地狱,高升泰就不寒而栗。
高升泰拜倒在地,“上官容禀,小人奉旨而来,正是为了请降。”
“你们的降顺,不是朝廷要的降顺。”秦升冷着脸,犹如冰山,“大理朝中,自段正明以下,必须于明日前自缚出降,不得再抗拒天兵。只要听命,朝廷自会有恩泽。至于高氏……如果朝廷能得大理,又有什么罪过不能赦?”
高升泰抬头正想说话,忽然只听见满营的欢呼声,如山崩海啸,直扑而来。
高升泰惊疑不定,秦升也是脸色微变。
两人不再多话,匆匆离开石门蕃营地。还没回到官军营门处,就见一人奔来,喜笑颜开,“机宜,大理国王起兵,尽屠高氏一门。如今已经开城投降,乞求朝廷宽宥!”
秦升大喜过望,高升泰如五雷轰顶,身子晃了一晃,要不是身后的随从扶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护送高侯下去休息吧。”秦升吩咐道。
高升泰被左右架着走了。朝廷因高氏篡权而起兵,人人都知道是借口,但不影响高氏成为大理人心目中的罪魁祸首。如今大理国中生民死伤惨重,怨恨大宋只能很在心里,而实力衰弱的高氏一族,就成了发泄的出口。
若是能够以高氏为代价,能让宋军就此退兵,那就更好了。过去只有一两个那么想,到了兵临城下,怕是所有人都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高氏焉能不败?
不过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晚了,应该再早一点才是。
秦升想着,整了整衣冠,喜气洋洋的往营中去向熊本恭喜道贺了。
这一场战争,已经不用再打了。
……………………
韩冈的耳朵终于清净了。
几天前,大理的请降使臣第四次来到京师,韩冈再一次主张将其拒之门外。
次日清晨,大理使者在宣德门外痛哭流涕,若不是有人拦着,就一头撞死在城门前。
朝野内外,有许多人想结束这场战争,大理使者能跑出守备森严的馆舍,来到宣德门处,自然有人在背后支招。
朝野中如今正在争论,要不是采取了韩冈的计划,以近乎于灭族的威胁来清洗对方子民,大理国早就屈膝请降了。可是大理诸部都被随宋军南下的诸多蕃部逼得团结一处,逼得继续作战。大理战事始终不休,将士伤亡惨重,都是韩冈的错。
许多人为出征士兵的安危而义正辞严的时候,仿佛都忘了他们平素里是怎么对待赤佬们的。这对韩冈虽没有什么影响,但也是吵得他头昏脑涨。
但随着捷报的传来,原本对韩冈的谋略甚嚣尘上的攻击,一下子消失无踪。
逆臣被斩杀于宫中,尸体被城中军民分食殆尽,大理国君臣自缚出降,赶在冬日降临之前,大理国,灭亡了。
再大的牺牲,在胜利结束的战争面前,都变得那么的不起眼,而这一次的战争,几乎没有一场像样的大战,官军的伤亡多为疾病和各种各样的意外,只要不计算参战的西南夷,真正属于战殁之人,最终也只有两百多。
灭千乘之国,只死了几百人,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科技和仆从军的作用,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表现,就是韩冈想要的结果。
大宋的武器装备彻底转向火器,再也没有什么议论了。
当朝中的风向转为,韩冈已经开始与下属商议起在大理设立蒙学,并招收当地人进入蕃学学习的计划。
宗泽不反对扩大京师蕃学的招生名额,却反对开办蒙学。不为他事,只因为蕃学和普通蒙学的学习科目截然不同。
几个拿着五经教授忠孝之道的蕃学,所教出来的学生,和一个学习了自然格物之道的学生,哪个对大宋的统治更不利,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放心。”韩冈道,“一个在汉家的城市真正接受了几年教育的蕃人,回到依然野蛮的部族中去时,就跟鱼离了水一般,别说衣食住行,就是呼吸都会不舒服。”
没有能够交流的对象,反而会被视为异类,一群白羊中的黑羊,那种孤独感,怎么不让人窒息?
为什么士人爱好逛妓院,还是因为面对家中的妻妾无话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依然是大部分富贵人家的圭臬。比如高太皇,比如向太后,都很少读书,仅仅是识字而已。
能如王安石的女儿那样能吟诗作对的大家闺秀实在是少数,能如曾布之妻魏玩,诗词做得让男子敬服的就更少了。相比起以《女诫》、《女则》、《女论语》培养起来的名门闺秀,从小就被训练各色技能的妓女,尤其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花魁,才是士人眼中适合交流的对象。
即使有着天大的气运,让这位学成归来的蕃人掌握到了族中权力,让他的蕃部开始学习汉人的文明,可区区一人又能成什么气候?到了工业化的时代,工业人口才是重点;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要靠大量的从业者才能支撑,就是辽国都学不来,又何况偏鄙小邦?
反倒是一旦接受了汉家文明,绝大多数人很容易就会被融化在文明之光中,最后不顾自己的身份,而为汉家奔走出力——这样的例子过去很多,日后也有很多。
且过去汉人教化蕃人是以儒学为宗,那还有挣扎反抗的可能,儒学的根基很难扎进西南蕃部之中。但随着气学格物之道的大发展,再想顽抗就没那么简单了,愿意的会被融合,不愿意的也同样会被融合——主动、被动的区别而已。
宗泽不再争辩。
韩冈做得宰相久了,独断独行的情况也多了起来,为小事与其争论,不是智者所为。区区蒙学毕业,想成才也没难么容易。
“相公,当如何安排大理?”宗泽岔开去问道。
“已经议定了,设一路掌控局面,设十州分而治之。只要滇池、洱海用来耕作、放牧就够了。”
“什么路?”宗泽问。
“彩云之南。”韩冈道,“云南路。”
第23章 奉天临民思惠养(上)()
【第三更,明天继续】
黄裳理清了云南路的头绪,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云南十州,在政事上,属于成都府路。但在军事上,则属于云南路。
依照当年章惇、韩冈出兵灭交趾的旧例,主帅熊本回京,而副手黄裳则成了云南路的第一任经略安抚使,同时也是理州——原大理府——的第一任知州。
滇池畔的善阐府复唐时故名,为昆州,而洱海畔的大理府则是理州,两州府为朝廷控制,更是移民的重点。其余诸州,都是以羁縻为主,一州之中,除了控制大路的附廓县,其他全都是一个个羁縻州。
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西南蕃部,朝廷用鲜亮的官袍代替了赏赐,大理国最好的土地给汉人占了,剩下的土地,就分配给了他们。
黄裳就是因为要主持分割土地,而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在与那些蕃人首领扯皮上。其间还因为一些大理乌蛮、白蛮的部族不甘降顺,黄裳还组织了两次讨伐,要不是有着合格的幕僚团队,以及担任兵马副总管的赵隆相助,他连照看理州本州事务的时间都没有。
对于得到好处的各家蕃部,黄裳并没有就此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是秉承了朝廷的命令,派了人教导他们种植药材,放牧马匹,砍伐木料,用来与汉人进行交换,同时还传授了来自中原的耕作方式,将他们从刀耕火种中解放出来。
有了从大理国俘获的生口,很多繁重的农活就能从本部男丁手中转嫁到新人身上。而汉人,除了加强对核心地域的控制和发展,便是通过无可替代的贸易,将西南夷从农奴身上剥削而来的利益,再盘剥过来。
这个做法,就像当年韩冈在交趾做的那样,让四夷在经济上离不开中国,最后逐步融合在一起。只要日后商贸往来紧密,那么就不用担心蛮部反叛的问题。
交州的发展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商业,尤其是海上贸易的大发展。
不过汉人几乎都集中在交州的州治海门县附近。海门县之外的广大土地,基本上被成百上千座种植园给分割,让原本穷困潦倒的左右江七十二洞洞蛮,过上了安逸的生活。
由于韩冈的建议,交州免征丁税,人口数量上没有太多隐瞒的,而田地数量隐藏较多。不过只要交州产出的粮食足够多,保证国中的粮价稳定,田赋的收入多寡,朝廷绝不会计较太多。而且交州的税赋,绝大多数来自于商税,收缴起来非是费力的田赋,衙门里的官吏上上下都嫌麻烦。
收买上层,拉拢中层,共同剥削下层,中国更能坐享其利,这样的交州,就是治理四夷之地的典范。
黄裳觉得,只要能好好仿效交州,将理州、昆州这两个膏腴之地经营好,再教导蕃人怎么经营他们的土地,后任的官员也不自己作孽,云南路可以就此安定下来,成为朝廷的下一个交州。
黄裳在云南路的半年多,都是在设法将施行在交州的政策,运用在他的理州和云南路上。
等到他回到京城,熊本都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参知政事了。
因为灭亡大理的功劳,熊本顺利通过了廷推。而且他还是近年来,难得的高票当选。不论是哪一党,都没有人跳出来反对他这个功臣进入两府。
但熊本最后并没有进入枢密院,有太后钦点,让他进了政事堂。
“是不是太后想要……”
黄裳轻声问着,一根手指在杯口晃了一晃。
“并非如此。”韩冈摇头,“熊本的任命是我建议的。”
“为何?”
“章子厚在密院太久了。”
黄裳眼睛在惊讶中一瞬间睁大了,但转瞬间又明白了一切,“这样啊。”
现任的参知政事是邓润甫与熊本,庶务由他们负责。
而宰相,大部分的公事还是在韩冈身上,苏颂虽说不称病了,但政事处理,基本上还是交给韩冈,只有重要的人事安排,或是军国大事,他才会开了金口。
“太皇太后近来不豫,这几日都要辍朝,勉仲你就安心的多歇两日,等几日后再上殿。”
“是,黄裳明白。”
交待了黄裳一句,韩冈起身赶往宫中。
上一次辍朝,就说没有几天了,但不知怎么硬是给撑了过来。过了一个冬天,本来以为还能坚持一阵,但现在病情又忽然加重,让太后下令辍朝五日,并命人祈福于大相国寺。
不过辍朝并不代表太后不理政事,照样在内东门小殿召集宰执。
第一个五年规划即将宣告结束。
近五年的时间里,大宋的财赋、户口、建设,还有军事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第二届政治协商会议下半年就要召开,下一个五年的国是制定,就不会像上一次般那么顺顺当当。
有着亮眼的成绩,韩冈便希望将国是的方向掌握在自己手中。
拿着政事堂总结出来的报告,纸面上的数字,便是韩冈所拥有的控制下一次国是制定的底气。
“户两千零四十万又四千一百七十三户,口四千五百二十六万又一千六百零九,比起五年前,户数增长了百分之七点九,丁口增加了百分之八点二。”
大宋的人口统计只计算丁口,也就是缴税的男丁,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