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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确昔年为臣所荐,可转眼又弹劾臣。云为国事,实乃私心。其本性如此,今日不过故态复萌。”
王安石当年重用蔡确,却被蔡确背后捅了一刀;此事尽人皆知。但王安石这么说,一看便知是要将问题归咎在蔡确的本性身上,而不是去追究是什么样的外在原因,造成了蔡确的叛乱。
“虎狼之心,岂是人能体会?奸佞之辈,其所思所想,自与正人君子迥然而异。王安石其言有理,不过是故态复萌罢了。”韩绛也这般说着。
剩余的两府宰执,至少章惇的态度也可以确定,是息事宁人,不穷治此案。张璪、苏颂的态度也大类如此,否则以蔡确、曾布和薛向在外的人脉关系,不知会有多少人被牵扯进来。
南丰曾家进士十余人,薛向家里也是数代为官。而蔡确,正在跟韩琦家议亲,本身又与冯京是姻亲,福建蔡氏亦是望族。
宰执班中,谁敢放言穷究不舍?若是株连起来,一两道弯后就能牵扯到他们或是他们亲友身上。
只有底下的官员,恨不得上面多空出些位置,才会有人想着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不过蔡确党羽,必是多为名利所诱,以至于利令智昏。”张璪忽然说道,“又自诩才高;以朝廷不能用,故而多怨。如苏轼,如刑恕,如韦四清等人,皆如此。再如蔡京,由台端沉沦下僚,久闻其对外多有怨言。又是蔡确亲族,其嫌疑亦远重于他人。”
如果张璪不是于在宫中当着其他宰辅的面公开宣言,而私下里与太后说,韩冈肯定会举双手赞成。不管蔡京真有罪假有罪,只要以叛贼党羽为名给他定了罪,他这个枷锁就别想再钳制住韩冈。
向太后又转问韩冈:“韩卿家,你看蔡京是否与蔡确有牵连?”
“臣与蔡京有旧怨,是与非,臣不便多言,请有司查证便是。”
一入法司,想要什么结果都容易。蔡京没了地位,没了后台。谁会为了他,放弃讨好韩冈的机会?
韩冈完全没有留着这道枷锁的想法。时过境迁,过去为了自证心迹,刻意竖起的障碍,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韩冈的回答也是堂堂正正、在情在理,有嫌疑自然要问,难道还要他保蔡京无嫌疑不成?他能明说与蔡京有旧怨,却并不落井下石,而是让有司去查证,这已经算得上是正直了。
“殿下。”王安石这时上前一步,“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不在皇城之外,而在皇城之内。”在他看来,向太后问了太多可以放在日后去审问的事,“没有宋用臣、石得一为内应,御龙四直与皇城司不会叛乱,而蔡确纵有叛心,也无能为力。”
宋用臣、石得一联络蔡确的可能性,要远远超过蔡确联络宋用臣、石得一的可能性。
天子近臣想要联络外臣叛乱,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但让外臣去说动天子近臣做反,这风险冒得不知要超过多少倍了。
同样的理由也能用在宋用臣、石得一身上。
处理太后及天子身边事的宋用臣,掀动在外围执掌实务的石得一,自是远比石得一说动宋用臣要容易。
但宋用臣是先帝赵顼自李舜举后,最为亲信的内侍,他为什么会投向太皇太后?
这件事不是站在这里猜测就能想得到的。光是赵煦弑父,向太后拒绝另立,应该还不至于激烈到如此的程度。在这二十多天里,必然还有些事让宋用臣对向太后和小皇帝彻底失去了忠心。
“没有从贼的,就是忠臣,刘惟简、王中正都被关押起来了。宫里面的事,让他们来处置。”
不论王安石是不是想要乘机插手宫中的人事,但向太后的回覆,一开始便否定了这个可能。
常言到文章憎命达,现在韩冈也有类似的感觉。
他不是在想苏轼的事。也许千年之后,流传于世的名篇会多了岭南或西域大漠的篇章,不过现在,韩冈只是觉得吃过苦头,人真的会成长。才学,心性,都会有些变化,脱胎换骨一般也不是不可能。
向太后的冷静,远远出乎于韩冈的预料。如果她偏激的要大开株连,这还在预想之中;可刚刚经过了一场叛乱,还能想到不给外臣机会,在叛乱之前,她也许还没有这样的水平。
“朝廷里面,有谁是蔡确党羽,一体交付御史台和大理寺去审问。有功者,也当重赏,赏格由两府共议。”
“殿下。”王安石躬身道,“请殿下恕臣等擅专之罪,之前在大庆殿上,因从贼者甚多,不得不擅作主张,赦免了他们的罪行。”
王安石将当时大庆殿的一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向太后这时才知道,这场本已是十拿九稳的叛乱,究竟是怎么被翻了盘。韩冈说的杀了蔡确,竟是他亲手用骨朵给捶死的。
熟视韩冈良久,向太后轻声道:“多亏了韩卿家。”
“不敢。这是臣的本分。”
“张守约一定要救回来!”
“已有御医在为他诊治。”
向太后点了点头,望着面前一众宰辅:“多亏了诸卿。”
王安石率众人谢过。
向太后又道:“事急从权。既然相公们都说了要赦从犯之罪,那就这么办吧。”
她回头向后,“官家,非诸位卿家之力,你我母子几不能保。日后当时时念着今日。”
“儿臣知道了。”一直静静的站在后面的赵煦低声回答着。
“陛下可安好?”
赵煦与向太后被囚禁在一处。但群臣进来后,有意无意间把小皇帝给忽视掉了。但诸事已了,赵煦就在眼前,已经不能当做没有看到这位大宋的皇帝。
赵煦只披着一件小袄,不是出外视朝时的装扮,但神情态度却还是一如往日。
听到群臣的问候,他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三个字:“朕无事。”
赵煦的冷静得莫说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就是成年人处在他的情况下;也不至于如此平静。
是天生的心性,还是没有意识到最后的结果有多严重?
赞叹赵煦早熟老成的话,世间已不知说了多少。如果没有炭毒一案,看到赵煦现在的表现,群臣必然要赞叹皇宋又出一英主。
可现在赵煦表现得越好,朝臣们心中的戒惧就又深上一层。
一想到十年之后,一名冷静早慧、却又弑父之罪的君主将要掌控朝政,在列的朝臣们,有几个不是暗自心惊?
赵煦在刑律上当然无罪,六七岁的小儿做下什么错事,都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故犯,也不可能论于刑律。有董仲舒春秋决狱的例证在前,就是成年人误杀父母,也不会论死。但从纲常上,赵煦却绝逃不脱一个弑父的罪名,谁让孔夫子在春秋上写明了是‘弑’。
韩冈从赵煦脸上收回视线,落到王安石的身上。
众人之中,当只有一个王安石跟他是一般心思。
王安石之所以还要保赵煦,也仅仅是看在刚刚驾崩的赵顼份上,心中顾念着旧情,否则也会成为劝说向太后另立新君的一员。
恐怕有不少人再想怎么不给惊吓到。要是当真惊悸发病,也就能顺水推舟的换一个新君了。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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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冻结。
不复一开始的鲜红,而是发黑发紫,深深的浸染到地面砖缝中。
韩绛扫了一眼,便跨了过去,站回他该站的位置。
那摊血迹的主人,不可能再回来了。
宰相班的位置上,现在只剩韩绛和王安石两人。而后面属于参政、枢密的地方,也少了三人——曾布、薛向,以及引兵镇守在宣德门处的郭逵。
仅仅是三个时辰而已。
位于群臣行列顶端的宰执班中,已有四人离开了殿上——三人将永远不会回来,而另一人,下一次再入朝的时候,将会比他原来的位置,更进上一步。
看着韩绛下首处的那个空当,纵然色泽黯淡了下去,却也依然让人怵目惊心。
不过还是有许多人感到安心,没有大搜宫中,也没有驱动兵马,而是选择重开朝会,这是太后与宰辅们发出的一个信号。
虽然李信和王厚已经拿着圣旨,被派出去接管城防,并包围参与叛乱的几位朝臣的宅邸,可朝廷的重心依然是在被中断的典礼上。
重新开始朝会,没有急着追究罪责,更是对惶恐不安的禁卫,以及与叛逆有关连的朝臣们一个安抚。
在营救出向太后与天子之后,禀报了当下宫中朝中的局面,韩冈便建议重开朝会,以安朝中及京中人心。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包括太后与众宰执的赞同。
不过王安石建议前往垂拱殿或文德殿御朝,但为向太后拒绝,她要重回大庆殿。
向太后的要求极为坚决,王安石也找不到没有拒绝的理由。
踩在叛贼的尸骸上登上台陛,比任何盛大的仪式,更能证明朝廷的稳固,也更能让太后确认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权力。
似乎是不一样了。
王安石想着。
经此一变,向太后的表现突然间上了一个台阶。虽然十分正常,但感觉上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照进大庆殿门内的阳光开始偏移,但王安石还感觉不到饥饿。
叛乱。
平叛。
救出太后、皇帝。
在朝臣们的心中,这一段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但群臣重新集结在大庆殿时,其实也仅仅刚过了中午,刚到未时而已。
依然是幼年天子,以及屏风后听政的女性,只是人物不复早间,已变回了原来的两位。
钧容直在殿中奏响宫乐,编钟、玉罄,清脆悠扬,群臣在王中正的赞礼声中,向着天子和太后大礼参拜。
宋用臣和石得一,一个自尽,一个被砍成肉酱。
刘惟简则死了,因为被叛军围捕时反抗剧烈,头上挨了一刀,被救出来后不久便咽了气。大概是听到了太后与天子被救出,叛乱被平息,心中再没有了挂念的缘故。
宫中副都知以上的大貂珰一下少了三人,可以让向皇后信任的更少,只能拉来刚刚被营救出来的王中正。
有时候,运气真的很重要。而对王中正来说,就不是‘有时候’了。
王中正在变乱中没有受到折辱,当他知道宋用臣、石得一伙同蔡确发动叛乱之后,便认了命,即不对抗,但也不合作。
这样的态度从叛乱者的手中,保证了他的性命,也让他现在成了最受太后倚重的内侍,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号称宫中兵法第一,地位也最高,还执掌兵权,却不如宋用臣更得亲近。
对于身为天子家奴的内侍来说,来自天子或太后的亲近,比官位更重要。
宫中要大清洗。朝中也要大清洗。太后身边,也有了许多空缺要补充。
王中正贵为观察使,又掌握皇城兵权,这一回有失察之过,但也有不与贼人同流合污的气节。也许会因过错而降职,但来自太后的信任,却是万金难换。
不过王中正清楚,光靠太后的信任是不够的,在朝臣中,也必须有盟友才行。
至于人选,根本不必多想。
多年的交情,以及对对方为人的了解,让王中正只会选择目前并不在宰执班中的那一位。
韩冈在班列中间偏上的位置。
相对于过去都站在最前端的一年多,他现在的位置很靠后。前面还有诸殿阁的学士,与宰执班更是隔得很远。之前他为了接近蔡确,故意装出发怒,还走了许多步,才接近到台陛前。
不过他还站在这里的时候,也就只是今天一天了。
明日再入朝,必然就会回到他应该立足的位置上。
韩冈这一回,绝不会再谦让了。
只有身处宰执班中,才能更好的影响朝堂,才能更早的得到重要的情报。
如果自己没有退出来,好歹能知道蔡确打算废幼主、立新君,却劝说太后失败的消息。
可这一回,苏颂、章惇,这两位韩冈亲近的友人,也倚之为耳目之寄的友人,都没能够及时提供相关的情报。
苏颂对权力看得十分疏淡,加之新近上任不久,对朝堂中的消息并不灵通。这也是无可奈何。
可章惇这边,则是已经有了裂痕,所以反而没有通知。
不,情况远比裂痕更严重。
这不是因为分赃不均而分道扬镳。因利而分,也会因利而合。
可韩冈知道章惇的想法,这是理念之争。非关道统,却一样难以妥协。甚至比起学术上的争端,更为激烈。
有这样的争斗在,两人之间的交情;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而且若自己再谦让,就未免太过虚伪,会联想起王莽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立了这么大的功,就该理直气壮接受提拔和赏赐。
这一回,能够切实得到提拔和赏赐的人数也不多,韩冈就是其中之一,另有一位,则是赏赐必然重逾千金,但能不能得到提拔就得看他是否能够保住性命了。
韩冈起身时,貌似不经意望了殿门一眼,这时候,就只能期待张守约能够吉人天相了,撑过手术后的养病时间。
张守约的手术,以现在的外科学的水平,当然无法开胸治疗。几名御医讨论之后,便直接切开了背部创口的皮肉,将箭簇与箭杆分离,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整支长箭拔了出来。
几乎不能算是手术,只是简单的清理包扎伤口。幸而拔出长箭的创口没有大出血,并没有伤到体内的重要器官。但以张守约的年纪,能不能撑过去,没人能够保证。
此时没有参与到叛乱中来的诸班及宽衣天武,已经全面控制了皇城。绝大多数皇城司的人马,全都被转移到东宫。
不管其中有多少冤枉的;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犯罪可能;就不能将他们宽纵起来。
这一点;就像是宰辅们对赵煦的态度。
韩冈希望赵煦能够一直在皇位上,只是他的希望,却难于变成现实。
对于宰辅们来说,他们为什么还要冒那样的风险?有那个必要?
就是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但也不如完全没有的好。
如果是为私利而废天子,当然会被视为权奸。但世人皆曰可废,这就不关宰辅们的事了。
如果霍家没有在另立天子后,变得飞扬跋扈,甚至谋害了皇后许平君,一心念着微时故剑的汉宣帝,恐怕也不会不顾拥立之功。
韩冈等待着,看看宰辅们哪一个会出来对向皇后提议。
在赵煦面前,群臣不可能与太后商量是否要废立天子。
就算其中的大部分都有那份心,也打算那么做,也会另外找个时间,来与向太后讨论这份问题。
只是经过了蔡确之叛,如果有谁开口劝说废立之事,就等于将手上的本钱都推上了赌桌。
一旦太后拒绝,必然会被怀疑成蔡确第二,就不可能再留在朝堂上。
而向太后那边,当哪位宰辅提到行废立之事,也免不了会怀疑,他是否已经做好了比蔡确还要充分的准备。
双方各有顾虑,相互钳制。韩冈觉得短期内,是不可能有人能够放弃胆怯,选择面对。
要提议废去皇帝吗?
章惇心中纠结,他不想做出头鸟,可是在蔡确之后,已经找不得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风险。除了选择自己去冒险,章惇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选,就算有人选,也不适合去走其他道路的办法。
要是王安石能够率先提议就好了,王安石若能倒戈一击,便能化解皇太后的疑虑,更能让她安心下来。
可是王安石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他对赵煦的看重,并不因为他失去了经筵官的教职,而发生太多变化。这是移情,王安石对先帝的顾念,成了赵煦身上的护身符。
如果赵煦是无心向学的庸君,王安石对他的看重也会少许多,但现在的赵煦,除了意外弑父一条外,其他各方面,无不是最为出色的幼年天子。
这样的学生,哪一位老师不喜欢?王安石也不可能例外。
废去赵煦,只要王安石还在,就不可能成功。
可只要韩冈在,就算王安石不在,废立天子的谋划,也不可能成功。在韩冈没有改变他本人的想法的情况下,一切改变现状的打算都是痴心妄想。
还不是劝说太后的时候。
第五章 冥冥冬云幸开霁(六)()
齐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百多班直禁卫,以及一个指挥的天武军卒,守定了齐王府外的围墙。
按照王厚出来时,从郭逵那边领到的命令,那是一只老鼠都不许逃掉。
这个要求未免太过苛刻。
不过如果目标只是府中的人,那依靠就从军器监那边拿的一批强弓硬弩,王厚还是很有信心守住齐王府的围墙,
王厚现在就骑在马上,正面便是宽达两丈的齐王府大门。中间的正门紧闭——平常都是如此,除了赵颢出入,或是贵人上门,正门都不会开——而两边的侧门也关着的。方才在班直赶来的时候,便一下关上了。
不论是兵围府邸,还是宣读诏书,门都没开一下,甚至连个出头问话的人都没有。
王厚不知道齐王府内是不是还抱着一丝侥幸,但他可没打算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撞门不易,寻梯子也不方便,但王厚从军器监中,借到的可不仅仅是几百张弓弩。
王厚的背后就是赵家老三曹王赵頵的府邸。
赵顼的两个弟弟的王府,是相对而建,只隔着一条宽约五丈的街道。
见王厚领兵而来,徐王府的大门也同样紧闭,看见对面的齐王府被围,一样不敢多问。
不过窥探就少不了,围墙上也免不了有些杂音。
听到身后有动静,王厚回头看了一眼,墙头上冒出了一溜脑袋,而正门旁的侧门,也被拉开了一条缝,几双眼睛从里面窥探着。
不过见王厚回头,墙头上转瞬就没了人,刚刚拉开一条缝的小门,也立刻关紧了。
“上阁。”
王厚身旁的内侍回头看看,不无担心的问着王厚。
“没什么。跟曹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