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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他正兀自叹气,身边的老妻却踱到了苏进喝茶的座前,那光洁平整的水曲柳案上,就一只见底的越瓷茶盏放着。
她心头一黯。
性情坚忍,又敢作敢为,安安跟了他……倒也不算是亏,可就这身份……
一念及此,又只能摇头了。
……
转眼间,这场不伦不类的提亲已是昨日黄粱,李府上下没有对此议论太多,因为都知道亲事成否全由李格非这做家主的裁断,做奴婢的,嚼再多舌头也是惘然,再加上文人一贯的气节和族里反对,卖女求生的念头也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
……
腊月二十三日,是苏进临行前的最后一天,陈老头却比本人还要上心,早早就替他把年货备齐,俩拉车的皮货珍奇、绫罗绸缎,又听说亲家婆病疾缠身,还连夜到相国寺请了座金佛让苏进带回去,其实,风悦楼这几天生意很忙,也亏得他能挤出这时间来。
人声嘈杂的酒楼里,柜台前刚结完账的他把苏进拉过来叮嘱。“此次归来,不如把你娘和嫂子也一并接回来吧。”这事儿压他心里已经很久了,以前因为得罪权贵的缘故连念头都不敢想。但现在不同了。
苏进也点头,“这事不必担心,仲耕本就有这打算,待回了榆丘后便会和娘说说,而且小耘儿也该到京里来念书了。”
两人说话的空当,在御鞠队蹴鞠的陈午领着高俅几个队员回来了,他在前头颐指气使楼里的伙计。俨然是要在外人面前端一份少东家的身份,苏进觉得有趣,手上拨弄的算盘放在了一边。听说皇帝准备明年组织京畿内的蹴鞠联赛。所以他们几个就一直亢奋着,哪怕这大雪天,但蹴鞠的热情却一点没有消退,他上去攀谈了几句。还笑着到时给他们开辟专栏。倒把他们激的越发雀跃了。
那可是大文豪们才有的待遇啊。
哄笑一番后也就散去吃饭了,而苏进也没有多呆,招呼了张四备车,准备将离京前的最后一件事办了。
……
……
景明坊,是京师东北城角里的富人区代表,在这些日子里焰火鸣响、濂灯掩映,虽然离过年还有七天时间,但里头的酒楼都已提前铺张。楼台廊道上。艳姐儿向底下挥舞丝帕,娇声软语。那吸引力就如同大财主向娼妓挥舞的飞钱,是双向的,大家开开心心把钱挣了、把钱花了,没有鸡毛蒜皮,是一段不论怎么回想,都是甜蜜的时光。街头艺人们在这几日也很活跃,他们借着酒楼的喜庆,把一家子都拖了过来摆摊,什么吞铁剑,戏傀儡,吐五色水,烧泥丸子,演砸了也最多惹姑娘们一阵奚落,受几条兰香熏过的丝帕而已,反倒像是美人恩了。老鸨们也没有在今日差人驱赶他们,哪怕是规格极高的矾楼也是如此,所以从这角度来说,这些烟花场所并不是没有人情味。
染院桥,景明坊五丈河仓前的行驿桥头,往北去便是京里最负盛名的白矾酒楼,它五楼相向,四层相高,鹤立鸡群般需要世人仰视。好在眼下,这些与他们两个无关,他们沿着石桥护栏往下走,旁边熙熙攘攘的百姓流动。
“哥哥归程如此突然,师师都来不及给大娘置备东西了。”女子边说着话,边往手心呵气,腰间的屠苏袋随着步韵摇曳。
“无妨,人去就好,她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念得最多的也就是你这丫头了……”
身边的人在询问她年节的打算,真的只是询问,没有强迫的意思,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何其相似。
他们下了桥,转入西边的马行道,这是通往景明坊的主干道,所以人烟繁华,有求来年富贵的商家在路中间点了屏风炮杖,嘭嘭嘭、几百响,吓哭孩子十个,他们父母也被震的嘴唇发白,下意识的把孩子耳朵蒙住,这时也只有急着推销桃符的小贩在旁起哄。
“怎么了?”苏进见李师师慢下了自己一个身位。
她眼睛望过去的地方,并不是那震耳欲聋的炮仗,而是正在派发屠苏袋的一家老医馆,那是一种以五色线结成四金鱼的袋子,有同心结子、有百事结子,路过的女眷多会上去给那派发的老大夫道谢,做一个很虔诚的礼。她明明是惘然若失的样子,但在听到自己声音时,却把手指向了旁边一个甜点小摊,很平和的说,“那里,在卖胶牙糖……”、“很久没吃了。”
苏进怔了下。
隐约能从那些“卖干瓜瓠、马牙菜”的吆喝中分拣出来胶牙糖。摊头人很多,排了有一阵儿才拿到,这东西看着与棒棒糖差不多,一根竹筅子插着,顶头是一块拇指大的饴糖,泛着金黄。
她把它含入嘴里,唔唔的,右腮鼓了起来。
“在酒楼的这些年,除了操习琴棋外,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师师与大娘多年未见,情分已是生疏,若再无所心意表示,那可是不像样的……”她看着苏进说,“哥哥明天不用等我,就先去吧,我在京里置备些年货再出发,陈留的路是知道的,哥哥不用担心。”其实是笃定的语气。
苏进不清楚她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同路,但既然开口了。自然不会勉强。
“好。”
话音落下时,一辆辆运往仓平的谷物辎重从他们身边驶过,那悠悠扬扬的赶车谣掩盖过他们的声音。
……
……
腊月二十四日。是一个风雪偃息的天气,阳光爬上屋顶,将釉瓦上的雪水层层扒下,滴答滴答的,台明因此被浆洗的光洁如镜,倒映出其上执弋按剑的一众禁卫。
“退朝——”
大庆殿内传出来内侍的高喧,过不多久。一众博带高冠的士大夫从大殿出来,慢慢的、开始由整体分裂成各个小集团,并且时刻留意着身边反应。
里头最大的自然是以蔡京为首的宰相党了。围在他身边唱赞歌的人很多,但蔡京却出奇的低调,他自任相以来从没在重大政事上发表意见,就连前几天的党祸传闻也是从邓洵武那个近臣口中流出。所以已经有人揣测蔡京的上台其实只是皇帝的某种临时过渡而已。
起居舍人谢文瓘。右谏议大夫陈次升几个中立派的老人从御路踏跺上一同下来。今日皇帝已经在征询新年号了,所以绍述已无悬念,只是新政究竟会下潜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饶是让人心焦。
“蔡京嘴这么严,难怪官家让他掌相。”
“那也是他能耐,我倒是想看看来年他能鼓捣些什么出来。”
秘书监的龚原锁着眉头在一边想事,并没有参与同僚的话题,这被谢文瓘瞅见。笑着问他所思何事。
龚原看他一眼,沉吟了会儿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给元佑那些老儒登籍入党于官家有何益处?”他顿了顿,“那些困守于朝的元祐余臣多是老病,已难对绍述大业施加影响,以官家行事作风而言,不应当行如此狠辣之策,我以为……”
旁边几个被这么一点拨,也是皱起了眉头,照这么说,这场元祐党祸实际策动者多半是蔡京了。
“而且,几位有没有想过……”
龚原慢慢肃起了眼神,“历来党系攻伐,伤者大半无辜,而且多会被那些挟公报私者肆意扩大,所以几位若真以为党祸之策仅为元祐所备,那未免太掉以轻心了。”他看向陈次升,“龚某有曾印象,去年蔡京被劾去杭州,好像也有陈大夫一纸本奏吧?”
众人齐齐看向陈次升,原本还淡定儒雅的谏议大夫立马冷汗直涔。
还真是大有可能,历任宰辅都喜欢选用心腹充任台谏,他蔡京这段日子缄口沉默,看似无害,指不定是等来年来个大清洗。
“那……”他喉结蠕动,怎么也是咽不下口水,“现在若是补牢,可还有望?”丢官他不怕,反正也到岁数了,可万一被充入党籍,那陈氏一族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龚原目光锐练,“以蔡京如今之势,怕难有动摇,不过登籍入党之事细目浩大,不可能由他亲力亲为,所以到时必有临时班子主持具体事由,所以……不妨想想蔡京会找何人来主持。”
他们几个俱是颔首点头,蔡京刚入相位,根基不稳,如此重事,所用者极可能是直系亲属,他们大致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这边颇显激烈的讨论引起了旁边几处注意。
吕希哲、陈师道这几个纯粹的元佑党人对此最为敏感,刚刚朝会上徽宗就开始征询新年号了,所以他们俨然成了惊弓之鸟,前几天党祸的小道消息还没消化,可别再雪上加霜了。
“道乡先生与陈大夫是同院务事,可否私下去探探那边口风?”
陈师道倒也不客气,立马就支使起右正言邹浩去给他们打探消息,邹浩摇头苦笑,不过这事儿他不说自己也会去做。
吕希哲见着李格非神情萎靡,不免关心起来身体状况,“观格非今日气色,可是有何不适?”
其实旁边的晁补之精神也差之以往,他和李格非没有把苏进透露的事情外传出去,所以重压下,自然难以与往常相比,他暗暗向李格非摇头,李格非也是心领神会,所以只能一叹,继续敷衍。
……
蔡京对于来年的政令三缄其口,从官问来也是左顾言它。让人好生着急,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所以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他上车。
“那蔡相走好。我等改日登门打搅。”
人群里的赵挺之留意到蔡京身边侍奉的年轻省官,觉得眼熟,但说不上来,便拉了身边的吏部侍郎陆佃问,陆佃反倒奇怪的回了他一眼。
“蔡公长子赵侍郎莫不认得?”
“哦……”
赵挺之这才恍然,就没有疑问了,不过心里是赞起蔡攸的韬光养晦来。如今其父执政高位,可他行事依旧低调,这份城府。小辈中可不多见。
虽然蔡攸从未在蔡京面前要职,但蔡京还是把提到户部做员外郎,这是很正常的荫护之举,朝里没有异议。所以蔡攸才有了上朝参政的资序。不过他较之其父更为寡言,朝会上不吭声也就罢了,可朝后也不与人来往,总是毕恭毕敬的在蔡京身后侍奉,或是单独回签厅务公。
这样一个人,一开始或许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但久了,就会变得分外扎眼。
连赵挺之都留意到了。那本就心怀目的的陈次升就更不用说了,他与身边龚原、谢文瓘几个同僚交换了眼神。所得的反馈,都是微微颔首的肯定,于是便敲定下来计划。
而在他们眼底下的蔡氏父子此时却也有简单的一番交流。
蔡攸已经将蔡京搀上了车,却忽然听到父亲像是信手一笔的问话。
“那小子可是今日归乡?”
蔡攸一时间没能会意,只是“哦、好像是”这类的应词,心里正揣摩着父亲的心思,可蔡京已经说出来了。
“去送一下吧,都是年轻人,该是能聊上些话。”
他丢下这么句后就让车夫起驾了,由于谈话极为简短,所以近处的几个官僚都没留意到,等马车驶出宣德门后,蔡攸才领悟过来蔡京的意思,刚一转身,便撞上龚原、陈次升一行,几句话下来,原来是要邀他过府一叙,他本不意,但想到蔡京的意思,就应了下来。
……
……
百官散朝的时辰其实距离天大亮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小甜水巷里的百业铺子才刚刚打起幡子、撑起彩棚,风悦楼的后院也堪堪将苏进的行装车辆推到楼前,俩跑堂爬上辎重顶头戏耍,吱呀吱呀的,被陈守向一人箍了个瓜仁才下来。
“这几样药材放前头,扎好了,要是坏了,我非卸你俩一人一条胳膊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
俩跑堂一个叫腰不硬,一个叫羊四软,都是互相取的绰号,喊久了,反就没人知道他俩到底叫什么了。原本苏进没想捎人,但这两小子却按不住在京,说什么都要见识见识乡野风情,所以就不得不把这俩活宝捎上。
“好了没?还有缺没?”车夫张四前前后走检查,又问那两小子。
那两小子拍着马屁股大喊,“都齐整了,都齐整了!”
风悦楼里的伙计厨子今早都出来送行,陈守向老眼通红,离别总归让人难受,还是做儿子陈午在那大大咧咧会儿,才消减些愁绪。
“时间不早了,那仲耕就早些上路吧。”
“再等等。”
苏进立在四驾满负货物的车辆前,眼望向南面的保康门,好似在等什么,众人俱是不解,唯有那俩跑堂跳腾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争先恐后,“张叔跟我说了,苏大哥是在等那李家才女。”
“嗯?”众人齐齐看向他俩。
“是这样的……”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了个通透,旁边的苏进并不介意,依旧是再等李家的决定,可惜到现在都没有音讯,看来只能来年说了。陈守向几人也觉得不大可能,人家是世代书香、名门闺秀,怎么可能跟一商户子弟跑去乡下过年,即便人家姑娘同意,但人家爹娘也不会答应的。
可就这时,巷口居然真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听频率,还很是急切。
众人瞪大了眼睛,那俩跑堂更是下巴都掉地上了。
“吁——”
车辆在风悦楼前停下。
“仲耕今日归乡,居安怎可不来送上一程。”
众人目光下,车厢里居然钻出了个七尺襦袍的美郎君,他风度翩翩,语声温和,可这一刹那,确是让人实打实的败兴。
“呃……”
面对眼前突然的冷场,蔡攸也有些尴尬,还是苏进替他解了围,引他到酒楼檐下的前廊单独说话。
“不知居安来此所为何事?”寒暄了阵后开始进入正题。
蔡攸也不再耽搁,答道,“官家已经确定绍述,不过改制内容浩繁复杂,虽然翰林俩院已着手修录,但核心的数十项财收细目还得由仲耕细抠,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有。”他眯了眯眼道,“明年讲义司设置,官家的意思是,不想从三省抽调,所以人员多出于地方,至于主持人选,自不可让宰执兼任,所以家父举了你……”
听到这时,哪怕是苏进也不得不佩服蔡京的手段,难怪是能在北宋政坛稳坐首辅数十年的人物,就这份微妙的制衡心术,便不是一般人能比拟。
他笑道,“蔡老如此信任,我可是诚惶诚恐。”
他当然不会拒绝,所以这也是蔡攸欣赏他的地方,“我知仲耕家中变故,如今此般,也正好为令尊昭雪,不知居安所言可是?”
两个都是聪明人,所以聊得不多,几句过后便已达到目的,不过这临别前,蔡攸看似不经意的一句却让某人略感无奈。
“适才有几位大人邀攸过府一叙,看来真是人红是非多,不过仲耕知攸现在无意高进,所以只能让仲耕出来挡挡了……”他想了想,居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年底陈留怕是要热闹了。”
“……”
等他走了后,俩跑堂立马凑了过来,“苏大哥,他说的啥?年底要出什么事儿吗?”
苏进瞥他们一眼,“走了。”
“哎!苏大哥,你倒是说啊!”追问声随着轱辘轱辘的车轮声一同飘出甜水巷子。
当车队驶过巷口的大相国寺时,牌楼前的香客已经多了起来,买卖声里,一辆顶攒红樱的马车与他们对错而过。
车厢里,有清越的女声响起。
“姐姐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
但旁边没有回应,只有那市井的喧嚣环绕周身。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是,拐角处一个披戴斗笠的暗哨隐到了人流中。
……
王府后院。
假山亭子上,回禀者毕恭毕敬。
“老爷,那苏仲耕已经出发,一队六人四辆辎重,依照路程,三日后应能抵达陈留。”
“嗯……下去吧。”,“是。”
王诜转过身时,山道上正有人拾级而上。
“爹,事情已经妥了。”那人正是其子王缙,他将一纸信笺递到王诜手里,“那知县早年受过爹您照顾,而且又是贪财逐利之辈,费不多时,就已答应在陈留扣下他们,只待罪名罗列完毕,就是蔡京也救不了他。”
王诜一把将信笺攥碎在手心。
“好。”(未完待续。。)
ps:看一眼字数,也到百万了,算是过了个槛,不过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写作上的一些硬伤,这不是靠堆砌字数能解决的,有些麻烦,这章也是前后删改了四天才及格,是一种新的写法和感觉,但也只是技巧,闭门造车出来的东西归根到底是不能赋予人物真正的灵魂的,干涸的知识储备让我举笔为艰,素材和阅历的匮乏更是让我无力再进,所以现在我对要求是积极入世、感悟生活,在锤炼自身品质的同时去多看、多听、多想,我认为我应该如此,也希望大家能多理解,支持我把真正美好的人物和故事展现给大家,谢谢。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起风了()
陈留县,是汴京往北八十里处的一座畿内县城,往日车马疾赶俩日便可到达,但在如今这风雪肆虐的冬日里,一切都会变得难以度料。
这时,县城往南的城门里涌出一队蓑衣斥候,他们驭马奔疾,顶着风雪往乡野而去。
……
县城里。
在这年关头,巷道里到处能见到招贴桃符的人家,他们张灯结彩,洒扫门庭,好让过来馈岁的亲友带笑而归;闹市街头上开始兜售锡打的春幡,百姓把它请回去悬自家门首,就能招来新一年的好运;同样的,五色线织的屠苏袋也鼓捣的热闹,姑娘们把它别在腰间,走起路来吉祥又大方。这是又一年的岁末,如果不是家境太过艰难,随处可见的,都是麻葛下、一张张平和的笑脸,若身在官府人家,这种喜色就更为明显了。
衢元路上的崔府,又一轮鞭炮声响起,将奴仆们的笑声掩映中间。
自从胡勖上调京师后,这知县的余缺就由潭州一闲置数年的老进士崔杞补上,或许自知政治生涯无望再进,所以继任以来,就一直本着捞上最后一笔再致仕的念头,如果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就是希望能将独子荫入仕途,免得像他这般籍籍一生。
后院的书房里,隔扇紧闭,奴仆尽数被屏退去前厅帮活,只留一看门在后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