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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冰瞄了她一眼，揉揉脖子，说：“说。”
“湖仙，大仙人！我爹，到底是不是你藏起来了？你是仙人，可不能骗我。我还是个孩子呢！”
白冰一声轻笑，说道：“你哪里像个孩子？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恼人的孩子？”
江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愣了一瞬后开始哇哇大哭。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们都想跟我玩，你为什么讨厌我，吓唬我？呜呜，神仙是坏蛋，神仙才是坏蛋！”
白冰也是一愣。
在江灵的嚎啕里，他喃喃道：“神仙才是坏蛋。”
前尘往事如滚滚烟尘自脑海中闪过，白冰的脸色浮现出苦笑的意味，只不过浅薄的像此刻暗淡的日光。
他摸摸脖子，脖子有点酸痛。
长时间低头跟孩子说话，神仙也会脖子酸的。
于是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向着江灵走去。站到她面前，蹲下了高大的身躯。
他看着她哭红或者冻红的脸，陷入了思考中。
在他数以千年的寿命里，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哄好一个女娃娃，他也确实没有遇到过这么胆大的女娃娃。今时今日却一起赶上这两桩事，实在是让人头痛。
他沉思良久，终于有所行动了。
他看着江灵的脸，江灵流淌的满脸的泪水突然冻住了，下一刻便哗啦啦地全掉在了冰面上。
江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觉得脸色一凉，还以为坏神仙又在使坏，便赶紧捂住了脸。可一摸脸上十分光滑，再一看掉下来的碎冰，立刻怔住了。
“别哭了。”他说。
江灵真得止住了哭声，也不知是惊吓所致还是听了白冰的话。
“很好。”他点点头，试着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到她头上，抚摸她的头发，哪知道他刚把手放到她头上，她就因为害怕退了一步。
他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就换上了笑意。
他说：“你爹确实没有来过这里，我没有骗你。”
江灵从来没有见过坏神仙对自己有好脸色，突然见了笑脸反倒不适应了。她咽了口唾沫才缓过神来，小心地问道：“我娘亲说，就是掉进湖里淹死的。”
“哦？”白冰收起笑容，略一思考，说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江灵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
白冰又笑了。这次笑得很轻，却比刚才更动人。
江灵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又看着他的鼻子，嘴巴，再看眼睛，看着看着就痴了。
他的嘴一张一合，说着：“我确实没有骗你。”
第7章 谎言（）
江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我，我，我也不知道，”她站起来，抓住他袍子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仙人，你是仙人，留我爹也没什么用处，把他还给我吧！他们都有爹爹，可我只有娘亲，他们总笑话我。仙人，你只要放了我爹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白冰叹一口气，这个女娃娃太难缠太固执了。
他想了想，说道：“我确实没有见过你爹爹。至于你娘亲为何那么说，你不如自己去问一问。”
江灵问：“你说我娘亲撒谎？她不会骗我的！她很辛苦，很疼爱我。家里只有一点棉絮，娘亲先给我添了新衣。她怎么会骗我呢？”
白冰说：“大人们都会撒谎，为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娘亲也不例外。正是因为疼爱你，才更会撒些谎，让你过得舒服点。”
江灵低下头若有所思，又摇摇头，说道：“我不信，娘亲怎么会撒谎？如果我对她撒了谎，她都要伤心，罚我面壁，告诫我不能撒谎。”她抬头盯着白冰的眼睛，喊道：“娘亲不会撒谎的！”
白冰看着表情痛苦的江灵，心生不忍。
她确实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知道大人们的心思有多复杂呢？
他抬起手，如愿以偿地放到江灵的头上，动作生硬地抚摸着，语气和蔼地说道：“若是你不信，那便不要问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江灵猛然抬起头逼视白冰，狠狠地说道：“我偏要知道！”
话刚出口，江灵已经转身往湖边走去。
白冰苦笑着看着自己的手，摇摇头，又冲着她说道：“不许再来。”
江灵顿住脚步，慢慢回过头来看了白冰一眼，目露凶光，像一只炸毛的小兽。她哼一声，继续怒气冲冲地往前走，钻过几个石缝，快步往家里赶。
江灵到家时，自然早就错过的午饭的时辰。
江母以为江灵又去哪里疯玩误了午饭，草草训斥她几句，就赶紧从锅里端出尚且温热的饭，让她趁热吃。
江灵睁着通红的眼睛，话未出口就淌下泪来。
“娘，爹爹到底去哪里了，为何不告诉我？”
江母闻言身子一抖，险些把饭碗扔到地上。她把碗放到桌子上，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爹爹误入静湖，淹死了。”
江灵哭喊道：“不！爹爹根本就没有去过静湖！”
江母冷下脸作严肃状，说道：“你连娘亲的话都不信？是谁在教你问这些事？”
江灵哭得更厉害了。她抹着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说：“湖仙说爹爹根本没有去过，没有人去过静湖。娘亲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爹去哪里了？灵儿想爹爹，大家都有爹爹，呜呜，娘亲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母吃了一惊。她本以为是哪个醉汉，或是哪个多嘴的女人不经意间吐露了秘密，没想到江灵竟然提到什么湖仙！
江母赶紧把江灵拉到身边，上看下看一番，发现江灵虽然小脸通红，但没什么大碍，便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改天请人替江灵驱驱邪。
“爹爹不在了，你还有娘亲。娘亲不疼你么？”
江灵摇摇头，哑着嗓子说道：“娘亲最疼灵儿，但娘亲为何要骗灵儿。爹爹到底去哪里了？若是爹爹真得不在了，灵儿也想去坟前拜一拜。”
江母听了心疼得呕出几颗泪来，狠狠心说道：“你爹爹已经死了，掉进静湖淹死了，尸骨不存，无坟无墓。你不要再问！”
江灵喊道：“我就要问！我就要知道！”
江母泪水涟涟，别过脸去低声啜泣，江灵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
江母被逼得紧了，只得压着怒气道：“不许再问！罚你不准吃饭，马上去墙角面壁！”
江灵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竟然死活不愿面壁，大声哭喊着娘亲骗人。母女二人正在僵持时，突然门前一暗，二娃娘闪身进了门。
“这是怎么了，门外就听见灵儿的哭嚷了。”
江母神色戚戚，似已无力招架。二娃娘赶紧给江灵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出去。
江灵赌气不看江母，径直出了门，哪知她前脚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屋门在身后关闭，屋子里响起了窃窃私语。
二娃娘能有什么事要关起门来说，真是奇怪？
她悄悄折回，躲到窗户下留心屋里的动静。
二娃娘的声音先传来：“灵儿年纪已经不小，她爹的事还不告诉她？”
又听江母一声叹，似乎仍然有哭腔说道：“我只当他早已淹死在静湖，不要再提。”
江灵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冲进屋去质问娘亲，然而二娃娘又开口道：“灵儿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孩子，你还打算瞒她多久？”
过了很久，江母才回答道：“能瞒多久是多久。以为爹爹淹死在湖里，也好比知道爹爹其实。。。。。。”
“江灵，你在窗户底下蹲着干什么？”二娃站在院子门口疑惑地看着江灵。
江灵本来已经提起的心猛然窜到了嗓子眼。她蹭一下站起来，快步跑到门口，二话不说就将二娃推倒在地上。
屋里的对话也被打断了。
江母打开门，一见江灵绷着脸看着她，心虚地捂住了胸口。
“爹爹去哪里了？”江灵怒气冲冲地喊道。
江母惊慌失措，赶忙奔到江灵身边拉着她，想说些什么挽回开不了口。
江灵甩开了她的手。
“娘亲骗人！”
她推开刚刚站起来的二娃，跑出了家门。
江灵一边哭一边跑。
天气严寒，泪水落到脸上被风一吹，就如刀割般的疼，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顶着风任泪水泗流。
等到她哭得累了，肚子咕咕叫的厉害，才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她竟然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静湖边上，怪石圈就在眼前。
看到静湖，想起娘亲的谎话，江灵更伤心了。
原来娘亲也会骗她。原来娘亲真得骗她。
江灵忍不住又流出泪来。她拿衣袖胡乱抹了几把泪水，找到洞口，钻了过去，转眼间，她已经站在了静湖的冰面上。
第8章 心慈手软（）
恶灵劫早早发现了她，刚刚要启动时，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阵法，又抚上额头，一声长长的叹气从他隐忍的嘴唇里溢出来，听起来很是无奈。
由她去吧！
他将两手伸到脑后枕着，阖住的眼睛微微一动，静下心来，打算再睡一觉。
“梆梆梆！”湖面传来恼人的敲击声，一声又一声，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白冰坐了起来，朝着头顶光亮的湖面望去，思考着要不要用恶灵劫把她送走。
敲击声突然停止了，细微的哭泣声从冰面上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嘟囔。
白冰有点恼恨自己的耳朵为何如此灵敏。
他一跃而起，转眼间又站到了湖面上。
江灵正在冰面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块小石子，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她吸着鼻涕，嘴里念念有词，但没说几句就要深吸一大口气，似乎是打了个激灵。
她显然未发现白冰已经在她面前，实际上，她也并未想惊动白冰。
若是白冰知道她冤枉了他，不发火才怪！
坏脾气的仙人，骗人的娘亲！她念念叨叨，一会说说这个，一会又提到那个，自己嘟囔地不亦乐乎。
白冰听了几句就知道江灵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又来？”
江灵先是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底气不足地说道：“我就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白冰上前拎了江灵的衣领，挎着大步子往湖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到底从哪里进来的？”
江灵踢着小腿，嘴里喊着放我下来，可白冰听也不听，将她身子一抖，重重地问道：“你从哪里进来的？说还是不说？”
江灵认了怂，指着石缝的方向努了努嘴。
白冰将江灵放下，让她演示一遍如何进来。江灵将身子一扭，就消失在怪石圈里，一会儿又钻了进来，扁着嘴苦着脸说：“我就待一会儿。”
白冰摇摇头，说道：“你再不走，我就将石缝堵死，让你再也不能出去见你娘亲。”
江灵果然被白冰唬住了。
她别扭地挤在石缝里，小声地说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关我何事。”
江灵眼见着又要哭了，忍了忍说道：“爹爹的事，是娘亲骗我。我气不过，就跑到这里来了。”
白冰的视线在江灵身上扫荡一遍，说道：“那你更该快快离开，勿要再扰了我清净。”
江灵一听，反倒将身子从石缝里挪出来，正正地立在湖面上仰视着白冰说道：“你赶我走就是因为我打扰你了？”
白冰还未回答，江灵又自顾自说起来：“那我乖乖地，不说话，能不能让我留下？”
白冰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娃娃绝非一般手段能降服。他若再心慈手软，她还会再来。
想到这里，他微眯着眼睛，迷魂咒的咒语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只要对她施一回迷魂咒，保管她彻底忘了爹爹的事和湖仙的事，再也不会来这里一步。
可她红通通的脸蛋，泪洗过如清泉般的眼睛又让他犹豫了。
若是在凡人身上用迷魂咒，至少也会伤其心智。她还如此年幼，受了此咒将来若是变得痴傻，和杀了她又有何区别。
在初见时他就决定，即使她是他的变数，他也不会夺了她的命。而今日，他的决定依然未变。
他盯着江灵出入的石缝良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狐。
掐指一算，狐狸已经一年多未来。若是他来了，修补几个石缝应该不在话下。
修好了石缝，江灵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过天降的怪石圈，到时问题迎刃而解。
他微微一笑，笑容晃得江灵一阵疑惑。
可是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他该如何让狐狸主动来一趟呢？
江灵适时地推荐了自己。
她见白冰久久不发一言，便说道：“我真得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你。让我待一会儿，再让我干什么都行！”
白冰“哦”一声，说道：“干什么都可以？”
江灵赶紧点点头，追问道：“那你别赶走可以吗？这个缝，不要封上！”
白冰若有所思，道：“你可敢上五方山？”
江灵微微一愣，越过崎岖诡异的怪石圈看向五方山。
天色阴沉，五台山上树木凋零，山体微露，细致处自然看不真切。
白冰又问：“你可敢去？”
江灵咽一口唾沫，坚定地说：“我敢去！”
白冰笑笑，说道：“你不问我让你去做什么？”
江灵眨巴眼睛，问：“让我去五方山做什么？”
白冰又笑，说：“五方山上有我的朋友，你此行就是为了寻他。”
他盯着她慌张的眼睛，继续说道：“他是一只狐妖，你可敢去？”
江灵的脸色登时变了，嘴里喃喃道：“狐妖？它会吃人吗？”
白冰说：“你说明来意，他自然对你以礼相待。”
江灵似懂非懂，但见白冰神色如常，似乎不像是要害她的样子。
白冰将手一扬，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物件，江灵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冰。
这是白冰第一次施展对她无害的法术，江灵得以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只见冰块飞落白冰手中，他将目光放在冰块上，就见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小到成一颗鸡蛋大小时，将它凑到嘴边，嘴唇轻启，听不清说了什么，就见他将冰块递到江灵面前，说道：“将此物交给他，他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江灵拿过冰块，把玩几次，嘻嘻一笑，说道：“像个鸡蛋，冰蛋！”
白冰微微一笑，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却在叹息，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过分了。
江灵自然不知道白冰的主意。她将冰蛋揣到兜里，扬起笑脸问道：“山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他？”
白冰道：“山上有五块方石，我只知道你触动方石必回引起他的注意。”
一听到方石，江灵马上想到了上山的路上确实有一块巨大的方石，村民上山捡柴时经常在那里歇息，大概就是白冰所提到的方石。
她拍拍兜里的冰蛋，又问：“那我回来以后，你可不能再赶我走！”
白冰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
她又问：“你这里有冰，我能叫别人一起来玩吗？”
“当然不行！”
白冰收起笑意，将双手背到身后，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五方山，说道：“你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第9章 狐友（）
江灵嘟起小嘴，冲着他的后背做了个鬼脸，欢蹦着往岸边跑去。
突然，白冰又喊了一声。
“等一等。”
江灵疑惑地回头，见白冰大跨步地朝她走来，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冷不防地用手指触了一次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非常凉，江灵只觉得脑中清明不少，回过神来后白冰已经不见了。
湖仙真是个奇怪的神仙！
江灵这样想着，跨过石缝，围着怪石圈绕了很远，终于找到了进山的入口。
山林静谧，风声渐起。
江灵裹紧身上的棉衣，遥望曲折的山路，再回头望一眼正在暗沉的天色，加紧了步伐。
她在路边找到了一根树枝，一边拄着一边踩着路边的积雪慢慢往上爬。
越往上爬，越觉得凉寒甚重。江灵打了一个喷嚏，听着周围只有风吹树干的呼呼声，不由得心里发怵。
这座山上真得有狐妖？
她曾不止一次地随同村阿伯上山，见过野鸡野兔，看过飞鸟虫蚁，可就是没有见过狐狸，更别说狐妖。
狐妖，应该是很吓人的东西吧！
江灵止住了步子，将小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冰蛋，冰蛋上凉丝丝的气息让她安心不少。
湖仙说狐妖不会伤她，那自然不会伤她！神仙的话怎么会是假的呢！
想到这里，她拍拍胸口，又继续往上走。
过了一个大弯，她见过的方石就已在眼前。
江灵兴奋地快跑几步，踩着方石底下的碎石，轻快地爬到了方石上，站在上面举目四望。
天色越发黑沉。
江灵摸出冰蛋放在胸口，紧张地等待着。
不久果真有动静从方石东面的树林里传来，似乎有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江灵屏息而视，握紧了冰蛋。再细心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
江灵眨巴着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可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后背莫名地发冷，便颤抖着慢慢转过身去，正见一条大蛇弓起半边身子立在她身后！
“啊啊啊！”
她吓得跌坐在石头上，腿软得似面条一般，再也提不起力气挪动一步。
那蛇吐着信子向她靠近，似乎摇头晃脑，像喝醉了一样。
蛇又进了一步。
“娘亲救我！”江灵哇哇大叫，同时将冰蛋拿到身前，闭着眼睛喊道：“别过来！仙人会保护我！”
蛇飞起身子向江灵扑来，离她不足一尺时，冰蛋发出了一道亮光。那蛇刚触碰到亮光，就被弹了回去，落到雪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江灵闭了一会儿眼，没有想象中的情景出现，她便睁开眼睛，见到蛇已经不动了，长出一口气。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将冰蛋往方石上一扔，就想起身回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
“想回家可没这么容易。”
江灵脸上骤然变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