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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2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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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朵的黑眼睛里有些慌乱,我也看见微微摇曳的酒平面映衬着一个美丽无比的闪烁着水红色的大月亮。 
  月亮咋个就红了呢?我没有醉吧!我揉搓了一下眼睛,抬头向天望去,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朵云彩,散落在月的周围,月亮的脸已偷偷改变,成了微红微红的,像格桑梅朵羞红的脸。尽管她的头巾没有掉下来,我坚持相信月亮的脸这时与她的脸一般模样。 
  一切都静悄悄的,这样的状况至少持续了两分钟。最后还是格桑书记打破了这寂静,他仰起一张喝红了的脸,笑呵呵地说:可惜了酒了,可惜了酒了。 
   
  六 
   
  你一定知道狼,先是在外婆的童话故事里听见,然后是在动物园里看见。但是你绝对没有见过昆仑狼,昆仑狼是不能在动物园存活的,你也更不可能听见有人说过昆仑白狼。是的,现在内地已经有人开始怀念狼了,已经有人研究狼图腾了。可我们研究石头,并不注意昆仑狼,虽然我们到木香错后,听到的大多是关于狼的事情。来昆仑山研究石头,所遇见的不仅仅是狼,我们几乎是走进了一个野生的动物世界。 
  我们人本身也是动物,来到这动物的世界没有什么不好的。也许是这些动物对我们这些直立动物们的敬畏,我们很久以来一直没有和它们发生过冲突,就是大型的动物像牦牛、狗熊,也与我们互不侵犯。我们虽然被特许带有枪支,但我们没有一粒子弹射向动物们。对项目组的几十个人,我和李子一再强调,除非危及人的生命,任何人不得使用枪支射击动物,不要说是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就是一般动物也不能射杀。只有迷路时,互相联络和寻找才能对空射击。 
  路遇野生动物对于我们来讲,是家常便饭一样。与野生动物们不期相遇是惊险的也是精彩的,无论怎样,有,晾无险的事对于一个人来讲是充满传奇和值得永久怀念的。 
  有一次,我和张铁一行三人,顺着一条矿脉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一块凸起的黑石头动了起来,吓了我们一大跳。这里的石头多半是黑的,没什么惊奇的,可是石头会动了,这可不得不让人一惊。定神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大黑熊躺在地上伸懒腰,还弯曲着它四五百斤的身子,正用嘴巴舔肚皮。 
  再有一次,张铁离开我去不远处敲一块标本,刚走到一嶙峋怪石旁,突然其中一黑色怪石变成了黑熊,几乎是零距离的接触,跑是来不及的,根据老地质队员的经验,张铁只有像中枪一样倒地装死。再凶猛的熊是从不与死物哕嗦的,一般嗅一嗅都走开了。张铁当然也是这样盘算的,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竖起耳朵准备感觉熊鼻子的气息。那气息他是感觉到了,却不是马上消失,而是长久地在他身旁停留着。他想知道为什么,又不敢睁开眼看。这状况我是看清楚了,原来熊并没有离开,而是嗅完了张铁,确定这是死东西后,懒洋洋地躺倒下来继续睡觉。 
  我是在张铁到时间了还不回来,才来找他却看到熊和他贴在一起睡觉的。我当时判断出张铁没死,可是如何让这熊离开,却没有好主意。这地方是我们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因而没有带防身的枪,即使带来了,我看也不能轻易开枪惊走黑熊,万一黑熊受惊,从张铁身上起跑,它四五百斤的身子还不压扁了张铁。以我自己走过去惊走黑熊更不行,这有点太自不量力,即便是吃了大力丸或像堂吉诃德战风车一样地疯了也不行。因为这样地疯了,不但害了自己,还把别人也害了。 
  最后,我决定去一块巨石后抽烟,等熊慢慢睡够了再说。在我抽了一包烟大约两小时后,张铁找到了我。张铁一见到我并不说他伴熊而眠如何难受,却看着我丢下的一堆烟头说:抽这么多,你不痛心嘴巴舌头的,我还痛心这烟哩。 
  是的,短短两小时抽了六十支烟,是我从未有过的,这烟抽到后面,几乎不知烟味了。嘴巴的功能只当一个烟的吞吐器在用。我的嘴巴和舌头几乎麻木了,虽还没有达到说不出话的程度,不过话—出口相当麻木。 
  我木讷地问张铁:熊呢? 
  张铁说:走了。 
  我站起来,才发觉腿和腰都是麻木的,迈不动脚步,还摇摇晃晃差点跌倒。 
  张铁赶紧护住我说:又不是你和熊睡觉。 
  后来我想,也许是我长时间保持一种姿态造成的。这个问题需要自我检讨,万一有一只昆仑狼走过来遇见我,我也许站都站不起来,非被狼咬了九块肉走不可(狼是比较畏惧站着的人的)。事后,我开玩笑,问张铁是公熊还是母熊,说那天幸亏熊还算睡得踏实,要是它有心事睡不安稳,一翻身非把你压死不可。 
  张铁一本正经地说:一定是只母熊。 
  我说:你那时已吓得半死,还知道是公是母,你骗谁你? 
  张铁说:刚开始是吓唬住了,后来熊睡觉还怕压了我,用它的大脚掌拨动我。我判定它一定是头母熊。 
  我说:对,它怕压死它的崽。 
  张铁说:石叔,别骂人嘛!我又不是小熊。 
  我说:你劫后余生,我高兴都来不及,我疯了呀我骂你。 
  还有一次,一个月亮很大的半夜,李子起来撒尿,尿刚撒完正打着冷战,一抬头看见前面的石头上坐着一只花斑豹子,正盯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看着他,吓得李子没命地往帐篷里钻,结果踩了我一脚,痛得我大叫。 
  最难忘记的还是昆仑狼,而且是一只白狼,就是木香错的老猎人称之为雪狼的东西。为了那东西,我和李子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打了一架。 
  遇到雪狼是我们暂时离开木香错,来到了雪狼沟。雪狼沟因传说有白狼而得名,可是已有很久很久没有人再看见白狼了。一位老猎人说:他的父亲见过,但他父母已去世二十多年了。 
  走进雪狼沟,太阳已红彤彤地爬上了雪峰顶,太阳这时候还未光芒四射,我们不戴墨镜也可以正视它。远处洁白无瑕的雪峰和湛蓝色天空的接连处,被太阳的红抹上了一层嫩嫩的桃红      
色,近处黑墨黑墨的石头,似有金黄色的光在其上随风飘动,一切都美丽极了,这很令人愉快。我甚至高兴到在这不可能有鸟叫的峡谷里吹起了口哨,口哨的旋律当然是鸟鸣的声音。 
  这峡谷几乎不长草,更不要说树木了。我知道在向北漂移的印度板块与欧亚大陆相撞之前,这里是海,不可能有鸟叫。在这两板块相撞之后,这里是逐渐隆起的高原,这条雪狼沟里一定有森林有鸟鸣,不过那鸟鸣是几千万年以前的事了,也许千万年来,这是山谷里响起的第一声鸟鸣,我很自豪,这是我叫的。 
  雪狼沟里的石头,一块块像一张张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老人脸,横七竖八地散乱在沟里,如果这沟里有一条羊肠小道,也会让我们觉得是一条金光大道。没有路也要前进,这是我们这些地质队员的家常便饭。如果有路,这里也不用叫无人区了。 
  走了两天后,我们到了海拔五千米的地方,马匹是不能再走了,马也知道保护自己,在这样的高度再往上走,等待它的就是死亡。你就是用鞭子抽它,它也不会走了。我们就在五千米处建起了宿营地。第二天,我们要向上追踪地层。 
  你能理解我们迷失在昆仑山的冰塔林中,看见月光飘荡在冰川上的感觉吗?我们追地层追进了冰川里的冰塔林,太阳落西之前没能出来,为了不使我们英勇地化成冰塔屹立在冰川里,我们那一夜只好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塔林里不停地走动。等到太阳出来,我们回到帐篷,没有一个人还能站起来,就是留守的人把食物送到嘴边,也没有一个人想张口吞食。只有氧气管贴在鼻子上时,我们才贪婪地吸着。 
  我们休息了一整天。下午的时候李子才开口说话。他说话时,我就坐在他旁边,我以为他会说我们的辛苦没白费,这个地层在这里得到确定,是有很大意义的。结果出乎我意料,他说的是有关雪狼的问题。 
  李子随手抓起一些黑色的粉末说:上面冰川退缩,这里干燥无雨,你别看这些石头棱角锋利,没想到风化得这么厉害。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存条件,不可能有雪狼。 
  我说:传说就是传说,你当什么真。 
  李子说:有些传说是具有科学性的,只是我们未必认识到。我看往下,在三千到四千米之间,有狼是肯定的,但有没有白狼不好说。白狼一定是基因的突变,可是在这样的环境和地理条件下能找出有基因突变的依据吗? 
  我不耐烦地说:这不是我们研究的问题。 
  李子说:你这个人就是自私,只准你研究诗,不准人家研究点别的呀! 
  张铁这时凑了过来,把他那一张呈现高原红的脸伸在我和李子之间说:你们还是研究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往回走,我们已出来一个多星期了,真想格桑梅朵的酥油茶和她做的手抓羊肉。 
  我拍了一下张铁的左脸逗他说:我们今天是走不成了,要不你先走。 
  李子也拍了张铁的右脸逗他说:遇不上雪狼我们就不走了。 
  张铁瞪着一双怪眼对李子说:石叔疯了嘛还能理解,想不到你李叔这么神经正常的人,也疯了。我看你们只配研究这些石头了,一研究别的,准疯。 
  我和李子不约而同地握拳、弯曲起中拇指弹向张铁的脑门。 
  张铁叫唤着捂着头退开了。 
  我真的千想万想没想到会遇见白狼。我从未对狼有过恐惧,尽管从小大人们经常用狼来吓唬我。 
  从很多的故事中,我知道了草原狼是群居的,并听说了人与狼可歌可泣相互为生存而战的惨痛,可这些故事对于我毕竟只是故事而已。我所遇见的昆仑狼,从未超过五只,一般情况下遇见的都是两三只。 
  事情的由来往往是你没想到的。白狼出现的时候,我正与李子在斗嘴。那时候我们已走到了雪狼沟的中段,海拔大约近四千米,在这种海拔高度上,像李子和我这样的老地质队员,是可以毫不费力地吵嘴。我们吵嘴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在雪狼沟两边陡峭且嶙峋的石壁上发现了古冰川的痕迹。 
  我感叹地说:人类的现代化文明是以破坏自然为代价的。你看这现在的冰川已经要萎缩到雪山的顶峰了,总有一天,雪山都会变成黑山。 
  李子说:诗人,你又感叹什么,这些不是你我能改变什么的。还是讲讲你写的诗。今天我高兴,绝不会轻视你伟大的诗歌。 
  其实我也不想与他探讨这么沉重的问题,也知道他从不与我探讨这类问题,就是我一般触景生情的感慨,他也会把话扯一边去说。要是平常他这样把话扯开,我也就算了,可今天我也高兴,他不愿于什么我偏于什么。 
  就这样我们不可避免地开始斗嘴。也就这样,工作之余的斗嘴,成了我们在这荒无人烟的昆仑山里唯一的乐趣。 
  我们斗嘴正斗得口沫飞溅,声音也越来越大。突然,数倍于我们吵嘴的声音似一声狂叫从后面喊了起来:雪狼,快看,是雪狼。 
  我的脑袋闻声立刻扭动一百八十度,才找到张铁的手指,等我顺着手指的方向寻找目标时,那张铁嘴里喊的雪狼根本没有。 
  我笑嘻嘻地叫着张铁的小名说:铁锤,你别可怜你李叔嘴巴笨。 
  张铁看我不相信他,急得指手画脚地说:真的,我真的看见雪狼了。在那边,就在那边。 
  我说:你李叔马上就没话说了,在这里,就在这里。 
  张铁见我调侃更急了说:不相信算了,李叔应该看见了吧! 
  李子没接张铁的话,正望着张铁说的那边。 
  我根本不信这时有什么雪狼,我相信的是张铁知道李子与我斗嘴,是他李子失败的多,张铁一定是听烦了,想结束我与李子的斗嘴。我拍了一下张铁的肩说:看见没有,你李叔就是个明了事理的人,知道该闭嘴时就闭嘴。 
  我正得意,李子说话了,他的目光从张铁说的那边收回来,扭头对我说:真的是,我看见一条白色的狼,像一只成年狗大小,从那边石头后一闪而过。 
  我继续调侃说:说话你不及我,扭头也不比我快,我都没来得及看到,你李子能看见了才怪。这和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是没有两样的。 
  李子说:走,铁锤,和这个疯子没什么好讲的。 
  我才不理他们,既然不与李子斗嘴了,我就没必要与他们走得很近。我很高兴,这会儿要干的事就是干脆侧身让过两匹马,与牵最后一匹马的民工打手势交流。这藏族汉子似乎也明白我们在争论些什么,他打着的手势仿佛是要我明白,张铁刚才手指的地方确实有东西,可惜这藏族汉子不会说汉话,使我不明白他确切的意思。这不明白,反而激起了我想明白的欲望,这明白的最终结果,当然是要大家停下来,然后到那东西的闪身处看一看。 
  我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停下。 
  李子当然会在我这突然的喝声中停下来,他回头问:哪样事? 
  我说:休息一会儿。 
  李子说:不该就累了吧。 
  我翻越了几块大石头,一蹦二跳地到了李子面前说:累了就累了,什么该不该的。 
  李子倚坐在石头上说:你这样像累了吗?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别神经兮兮的。 
  我本想干脆点,就说想看看去,可这话到了嘴边却说成:想烟了,抽支烟再走嘛! 
  李子说:我早提醒过,在这种海拔高度不适 
合抽烟,你偏要抽,到时候抽出什么问题来,你老婆别怪我没提醒。 
  我不再理李子,掏出烟来发给大家抽。李子是不抽烟的,他只好坐在那块石头上东张西望。 
  我—边抽着烟一边寻思,怎样激起张铁的兴趣,使他愿意与我一起到那块巨石后面去看一看。那巨石看起来离我们不远,可是真要是过去也够费脚力的。这地方乱石堆积,杂草横生。 
  抽一支烟的时间不算短,可我硬是没想出使张铁感兴趣的招儿来。如果我只是平庸地说去看二看,别看张铁这小子刚才看见什么欢呼什么,真要他走过去看,他肯定不会去。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在这样的乱石堆里,谁也不愿意多走路的。 
  正当我丢掉烟头,决定放弃时。李子叫了起来。 
  李子一叫,我下意识弯腰拾起烟头。我被他的尖叫惊过几次,全是我忘乎所以乱丢了烟头。但这回,他的尖叫似乎不是为了烟头,因为他根本没看见我丢烟头,我是从他的尖叫内容中判定的。我直起腰,看见他手指着左面山壁脚不停地喊:快看,白狼。 
  我由此真看见了那条白狼,那白狼沿着山壁脚朝下猛跑。它跑了二十几米后,又停下来,歪着头看我们,又跑,又停下来。 
  我对张铁说:铁锤,我们去看看,那巨石后面一定有狼窝。 
  张铁说:正确,它想引开我们。 
  李子当然反对我们,我们当然不能因为反对而压抑我们强烈的好奇之心。 
  李子最后也跟着我们去了,他是不放心,我们会干些什么。 
  那块巨大的石头后面,有一个不深的斜洞,斜洞里果然有两只小白狼。小白狼不怕人,摇头晃脑地爬出洞,用鼻子来嗅我们的手。我们抚摸着它们可爱的身子,然后我和张铁分别抱起一只。 
  我说:李子,快回去拿相机,给我们照张相。 
  李子说:还照什么相,它老妈来了。 
  我一边抚摸小狼一边说:它妈敢来?说完,我一扭头,果然看见那白狼在离我们十米远处龇牙露齿。 
  李子说:你们赶陕把它的崽放回去。 
  我说:放什么放,三条汉子,还怕一只孤独的狼吗,快,照了相再说。 
  李子说:折腾些什么,快放回去。 
  我把狼崽往张铁怀里一放,掏出“五四”手枪对着白狼说:我赶走它。 
  “五四”手枪虽是把老枪,但这种枪威力不小,近距离打死一只虎也没问题。这枪的短处是后坐力大,一般的人开枪后握不住枪柄,容易打飞子弹。我是单位有持枪权利的几个人之一,曾无数次使用过这种枪,我基本上是可以达到瞄准头部而击中胸部的水平。这时,我只是想对空一枪吓走白狼。 
  我正想射击,脸上却重重地被一个拳头击中,致使我的身体差点失衡。在不太严重的摇晃中,我把枪插回枪套,空出了两只手,使我多了一个拳头向李子进攻。这是我与李子在这东昆仑腹地里,一万次的斗嘴中唯一的一次斗拳。我当然是全力以赴地与李子交手,不管白狼在那儿龇牙咧嘴,一条像狗一般的狼嘛,根本不用顾及它。 
  我与李子打过无数次架,不过都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为什么打,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总是他躲开我的拳头,胜利地大逃遁,我拾起他丢下的眼镜追赶他。我和李子永远是竞争的,他学习比我认真,成绩比我好,还有就是,他跑得比我快;我呢?就是诗比他写得好,拳头比他硬一点。我们总是比较,他考什么学校,我也考什么,他分到哪个单位,我也分到哪里。我们是一对冤家,却是谁也不愿离开谁。 
  我以为,我双拳一上,李子准会像原来一样飞跑。不想他挨了两拳后,居然还摇摇晃晃挺住了身子。 
  打了他两拳,我的气早没了,见他摇摇欲倒,我赶紧抢上一步扶住他说:算了,不照相了,免得你英勇就义了,我没那么多精力照顾你这个烈士的老婆。 
  李子揉了揉胸口,又抚摸了一下脸骂我道:你狗日的石头,拳头还这么硬。 
  我们回到原处,并没有马上走,累得够戗。我烟也懒得抽,坐在石头上,看白狼口里咬着狼崽搬家。 
  白狼咬着一只小白狼,一步一回头地朝远方跑去,我知道,不久它还会回来咬走第二只小白狼。 
   
  七 
   
  你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花,可是你见过开在草甸子上的吗?世界上的花我想没有比草甸子上的花开得更辽阔开得更妩媚的了,我的这一判断来自那些碧连天的草。在芳草碧连天的绿色天下,遍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这花如果不妩媚,你还相信能有称之为妩媚的花吗?可是我更喜爱碧透了这天下的草。草常常因为它的无处不在,而容易被人忽视。 
  我们发现这里的草是生动的,它因为有蓝天、白云和格桑梅朵的牛羊。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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