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皇太后也不是第一天听政,当中推诿又怎么会听不清楚。甚至皇太后还能听出此言不独推诿,更是要借此描述梁公归都给京畿带来的动荡。一个外镇方伯回到建康城,居然带来这么多的喧扰,甚至就连台辅都不得不沉浸于因此生出的诸多细务不得抽身。
逻辑就是如此,皇太后虽然也知当中不乏夸大,但也知诸葛恢不可能无中生有,顶多添油加醋,因此神情便有几分僵硬“去年至今,梁公戎劳江北,驱力用命,频创殊功,如此才使王业复兴有望,江东士民俱得安生。因此广得时誉嘉重,纵然因此生出什么劳扰,那也都是情有可原。”
言是情有可原,但究竟需要原谅什么?是梁公功勋太高,还是生民推崇过甚?既然需要原谅,那不就是在说这是不对的?
此时殿中众人,卫崇是被隐隐排斥在外的,一则资历浅,二则实力弱,三则不能与在场者达成合流。他本身或是乏于这种权说经历,但因为处境颇有尴尬,自然多生敏感。
此时想来,梁公归都那场煊赫,大概也是刻意呈献给某些人看的。而那场乱礼,此前想不懂,这会儿也隐隐有所觉悟了。
他与梁公眼下倒是两辈人,或可言之忘年交,自然不愿见梁公被人虽不彰于明显但却暗里中伤,因此便发声道“梁公凡有功荣,首论还应是王用明鉴。譬如在朝诸公,哪一位不是殚精竭虑各自尽责?何以生民重于边而轻于内?或是民风浮躁,教化有疏。可见司徒久缺,确是有失啊!”
皇太后闻言后便忍不住点头,老实说诸葛恢那番描述的确让她多有不满,但也知道这番不满不该投射于梁公,但这当中总有坏人坏事,以前她是迁怒沈充,如今听到卫崇说司徒久缺而累及教化,稍作深想便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河北伧士尚能感于教化,以忠烈报君。畿内首善所在,岂可因此而受外郡见笑,司徒所任在重且急,还望诸公衔念深记,早作推选,再续清议。”
众人听到皇太后这么说,脸色不免又有几分不自然,要知道那伧士哀荣正是他们卡住以要挟淮南。可是在皇太后看来,这本就是彰显王道教化之力的一个好例子。此前被他们拖延下来,没想到在这个微妙时刻皇太后又因此生出联想。
所以可见,要让皇太后从内心里对沈维周产生出厌烦忌惮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还有一点,在沈氏俱都缺席的情况下,卫崇还如此跳脱声援,也让人多有生厌。
因此再应付过皇太后所言推举司徒之后,褚翜便又开口叹息道“其实今次通苑生乱,也是埋患日久。近年边事频用,台内要作支应,难免也要劳用日繁,国事不敢就于勉强,难免需要广纳才力,如此一来,新旧杂积,士用重叠冗琐,施令多有混乱,训告散于多门,亟待深作梳理。”
“不错,譬如今次宿卫拱护安排,便多劳繁杂用。原本应是各军自有归用,但目下却多拼凑互扰。平日尚可审于从容,一旦遇事,则甲众调出多门,反倒失于协调。覆舟山驻处本有戍用,北军陵卫却又不知从于何方调令”
几人一唱一和,将宿卫管理描述的混乱不堪,当然这也是事实,宿卫中山头林立,各有归属,但这是各家妥协的结果,要确保人人有肉吃。卫崇这个护军名义上虽然掌管宿卫将领任免升降,但事实上也要遵从于一直以来所形成的默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也的确造成了宿卫的构架臃肿、管理混乱。你卫崇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没有搞清楚,有什么资格谈论教不教化?
听到众人连消带打,渐成围攻之势,卫崇一时间也是额头冷汗涌现。他在一众台辅中本就是小字辈,此前在台中便被人讥作“护嫁”。这一次贸然出头,也的确有引火烧身之势。
“长患自有缓治,眼下不是该要商讨该要如何抚慰梁公?难道真要等到朕诏令出都,届时再作细论?”
看到自家丈人被人为难的口不能言,皇帝心里自然不舒服,更加遗憾于今次没能见到姊夫,讨教一下该怎么收拾教训这些对他多有无视的老家伙。他家姊夫那雄健词锋,他可是羡慕了许多年啊!
皇帝这么一说,原本群臣踊跃发言的气氛也顿时又变得沉闷下来。是啊,他们跟卫崇又较的什么劲,覆舟山码头船上叫嚣着要清君侧的沈维周才是当下的心腹大患啊!
讲到这一点,台辅们又觉头疼不已。眼下这一状况他们虽然也有预料到,但却是设想中最恶劣的一种。
在他们的算计中,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沈维周这个南貉根本就不知道这一旧礼内涵,平淡无奇的过去之后,日后偶有提及,皇太后心里那根刺就越扎越深。又或者沈维周窥破,直接在苑中君前与他们力辩。
可是现在,沈维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虽然也是收了一定效果,但难题却摆在他们眼前。这是吓唬人的还是真的要成真?
在这其中,他们敢不敢赌还在其次,问题是皇太后和皇帝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赌?
所以沉默片刻后,褚翜便又说道“臣先前所言并无虚词,当下台事杂芜,若要严查究竟的确不是顷刻能成。至于梁公那里纵有怨切,但久受国用之重,想必也能稍作相忍,以待”
“梁公诚是大局为重,司空却不可常情度之。”
卫崇实在按捺不住,低声插了一句嘴。你们这群老东西也就只会欺软怕硬,眼下摆明了要作拖延,沈充会跟你们讲这些道理?
果然,此言一出,台辅们脸色也都变了一变。
他们从筹划此事的时候,便是将沈充当作一个最大变数而做设防,譬如昨日北军调动,都南便已经甲士暗集。这虽然也是他们目的之一,但不做对手想不到这豪贼有多让人难受。至于今天,更有家人入台暗告言是家门左近发现许多行迹鬼祟之人徘徊不去。
“奸猾宗贼,实在不配名子!”
时至今日,皇太后心内因沈家而生出的隐隐不安,俱都化作负面情绪集中于沈充一身,这会儿开口更是不留情面,沉声道“梁公社稷柱臣,决不可久作怀怨疏远。诸公若以国是为念,宜早追查定论,以慰梁公。”
“臣等自是尽力不敢怠慢,可梁公目下已是登船,随时将要渡江。若是离都,则势将更糜。眼下公论未有,可否私情稍作羁留?”
蔡谟连忙又开口说道。
皇太后听到这话,脸上已经露出意动之色,说实话她是真的被兵乱吓怕了,单单一个清君侧的宣告便惊得她直接出面会见群臣便可见一斑。
皇帝这会儿也想让姊夫卖自己一个面子留下来,不要闹得太僵,刚待要开口却发现丈人侧过身频频对他打着眼色,垂在腿侧的手更是连连摆动,原本涌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下去,发现母后已经张口欲言,便将衣袖一抚,案上镇纸落下。
趁着内侍忙不迭上前收拾之际,皇帝思绪也在快速转动,思索这当中哪里不妥。过了片刻,他脑中陡然灵光一闪,继而便蓦地一拍书案,扬声道“今次恶事,起于乱礼。蔡公此论,莫非要朕为此乱礼事迹施加遮蔽?”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俱都愕然,而后则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皇帝。而皇太后也顿时呆在了那里,若非皇帝发声,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完全忽略了若真明诏发出,怎么可能独定于人情!
“臣不敢!臣岂敢臣等必尽力追查,以求速定此事!”
蔡谟这会儿也是额头冷汗直涌,没想到这个坑要把他给埋进去。
皇帝得于一时灵光,心内却无多少欣喜,明明殿下群臣敬拜,在他看来却仿佛一个个虎狼正在目光冷厉的注视着他!
。
1049 变故陡生()
人生此世,各有困苦。
待到退出殿堂后,蔡谟整个人已经隐有虚脱,额头上冷汗风干又沁出。其他几名台辅们自然不会讥笑蔡谟仪态大失,因为这本就是他们共同的决议,因而这会儿一个个也都是心情沉重,或者说心有余悸。
许多事情,可以做,但是不可细论。就像他们此前以魏武所受旧礼而暗讥沈维周,沈维周根本无从招架,不作争论,只能蛮横应之。
他们今次想要将皇帝并皇太后一并卷入进来,其实道理相似,无论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但各自清楚这只是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现在这一层遮羞布被皇帝一把扯下,便成了一条不可再作涉足的绝路。
“我先伴同侍中归署,东堂那里便有劳中书了。”
蔡谟这一次是代众受过,众人自然也不能无视于他,因此在返回东堂途中,诸葛恢便对褚翜说道。褚翜闻言后便点点头,自率何充等人往东堂而去,总要给等待在那里的台臣们一个交代。
返回官署良久,蔡谟只是垂首无语。皇帝对他的斥责,往小了说是他这个人一时糊涂,往大了说便是否定了他这个人的政治前途和存在意义。
事到如今,晋祚之所以还能立足江东,便在于典礼,在于大义。他引诱皇帝为乱礼恶迹张目发声,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祸乱之音,直接动摇晋祚法统根本。
“今次还是失于妄求,但幸在事发暗堂,侍中也不必深忧。”
诸葛恢眼见蔡谟一副心若死灰状,便开口安慰他一声。他们这些在场人众,甚至包括皇帝和皇太后在内,是不可能将这种事情泄露于外的,所以蔡谟也不用太过担心身名俱毁。
“言行污秽,我心自知,又何必复待人言!”
蔡谟语调艰涩的长叹一声,心情更是说不出的复杂。人心之晦深,并不是说我并不是不知道我所为是不道德的,但我希望这个不道德的行为能够达成一个自以为道德的结果,可是代价付出了,结果却不如预期,那么这种行为的意义只剩下了不道德。
这么说或许还有些晦涩,那就更实际的来说,就算眼下台辅们肯为了掩盖他们共同的肮脏而不谈此事,可日后呢?
政治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这些台辅也绝无可能一直保持着同呼吸、共命运的状态,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了避免这件事被旧事重提而消除隐患,他们很有可能反过头来一起将蔡谟置于死地,将黑锅结结实实按在他的头上。
因为这件事的本质就是胁迫,胁迫皇帝与他们站在一起,以此来威胁沈维周,让他不敢以武力发难,并且在道义上落在完全的下风。本质上,他们才是想做挟天子的那一方!
听到蔡谟这么说,诸葛恢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他们这些台辅们之所以能够集合在一起,最主要还是因为面对沈氏内外俱重这种共同压力,姑且可以称作一个反沈联盟。
但就算是联合在一起,其实也存在一个孰轻孰重的问题。蔡谟因为一句话而令自身处境和前景变得不妙,让合谋变成一个人的过错,看起来是有些损失惨重。但他的使命就是要说这一句话,并且需要承担相应风险。
为什么?因为他筹码不够。
在这场合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乃是中书令褚翜,一方面中书执掌诏命,褚翜才是最正式的台辅。另一方面是褚翜最有可能与沈氏达成妥协,因为沈维周也需要借助一部分豫州乡人影响,才能稳定住中原形势。
换言之,褚翜本身便掌于诏命,又不必与沈氏拼到你死我活。若是他们两方能够达成联合,中兴之初执掌朝局的青徐侨门便可以被直接踢出局外,根本无损于大局。
原本青徐侨门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徐州方镇。可问题是他们谋求徐州的想法遭到打击,已经变得不可能。
所以在这场博弈中,青徐侨门是最弱势一方。他们必须要放低姿态,承担更多的责任,才能让褚翜等豫州人家选择与他们合作。
而在青徐侨门内,诸葛恢本身在位,又是姻亲之后,自然拥有更多依仗。将话题挑明这种带着一定危险的任务,如果你蔡谟不担当,我们又何必拉你入局?你没有筹码,那就需要负担更大的风险,这就是政治中的残酷性。
不要说蔡谟,就连代表琅琊王氏的王允之,就算是他制定出的这个计划,想要说动台辅执行,也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王允之之所以能够参与进来,就是因为他主动提议将北军这个如今畿内琅琊王氏唯一还算有些影响力的势力摆在最前线,可以说是注定要牺牲的位置。但就算是这样,琅琊王氏也只能隐在后方,不可能获得一个正式登上台面的机会!
所以,诸葛恢起先还在安慰蔡谟,但是见到蔡谟仍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他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说什么,就这么冷着脸与蔡谟相对而坐。沈氏大患于前,各方都需尽力,想要无付出而有所得,做梦吧!
无论何种强度和形式的博弈,你可以不参与,但若是输不起,那就要让人看不起了!
这个道理,蔡谟不是不懂,可是现在事情还看不到成功可能,他巨大代价已经付出。别的不说,单单卫崇当时在场,将情形与沈充稍作描述,下一步他就是沈氏派系主攻的方向,最起码都要退出台城一段时间以避风头。至于来日能不能回得来,那还要看别人心情。
房间中气氛就这么沉默着,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褚翜与何充才又一起行入。只是这两人脸色都不甚好看,可见刚才在东堂肯定又有一番纷争。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褚翜在东堂内将事情缘由稍作交代,顿时便是群情哗然。但绝大多数人所关注的重点,便是台内怎么能发生如此纰漏,使得梁公如此社稷柱石报怨而走?说到底,他们最担心的便是梁公到底会不会真的发兵勤王清君侧!
这正是台辅们最担心的情况,许多是非得失,他们自己能够衡量得很清楚。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他们没有兵,就算有什么主张,得不到武力的保障,都只能流于空言,自然不能震慑众情。
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皇帝和皇太后的全力支持,还可以通过大义、通过道理,最起码稳定住中枢的局面,得以一致对外。
“目下群臣,大多慑于沈氏凶威众势,反而疏忽与忠义礼法。世风颓败至斯,岂是边事孤振能挽!”
褚翜讲到这里,言中多有愤慨。群臣只担心江北强藩会不会挥兵于内,反而不在意沈维周究竟是否权奸。
褚翜等人在东堂呆的这段时间里,群臣叫嚣最响便是要严厉彻查此事,最快给梁公一个满意答复,绝不可以让梁公负气出走,继而挥军反攻江东。
这种论调,还算是客气的。更有甚者就差指着褚翜等人鼻子喝骂昏聩无能,逼反方伯,较之早年的故中书庾亮还要为祸更大!
这些人真的就心向沈氏吗?他们只是担心江东再惹兵祸罢了,而且如今的梁公沈维周,声势较之早年的苏峻与祖约又强大何止数倍!
所以现在,褚翜等一众台辅们是承受着上下夹攻,外带沈维周那里庞大的不确定性。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听完褚翜讲述此前东堂情景,诸葛恢也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而蔡谟脸色则变得更加黯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并不能说台辅们失算了。最起码沈维周明确的喊出了清君侧,其挥兵向内的态度已经显露无遗,就算现在不发动,及后必有一日会成为现实。
从这方面而言,江北强藩的威胁已经成了实实在在摆在面前的危机,可以说是从上到下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可问题是,现在屠刀就架在脖子上,再去讨论其人忠奸与否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该如何应付过眼下的难关。最起码要哄得对方先将屠刀撤回,再来痛骂其人权奸祸国。
可是,如此一来便意味着台中要因此付出庞大代价,使得原本就存在的劣势变得更加明显。而这是台辅们所不能忍受的,因为他们此举就是要利用有限的时间获取到最起码能够隔江稍作对峙的能力,换言之就是要将建康城的局面彻底掌控住。真到兵戎相见那一天,就算不能最终获胜,也要利用手中所掌握的筹码获得谈判的资格。
“唯今之计,唯有固守暂作拖延。沈维周因于微末小事而归都,可以想见北事必然不能得于从容,而且他也不可能全无所得便撤回淮南。只要能够捱过群情汹涌,拖得一刻便能有一刻所得!”
这会儿褚翜态度变得坚决起来,此前他或还有些许从容,但是随着双方彻底翻脸,沈家首先要对付的便是他。而且此刻台内群臣抨击,也主要集中于他执政无能,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诸葛恢等人闻言后,也都是默然点头。江东纷争久拖不决,说到底还是对沈维周更加不利,他们的确承受着皇帝、皇太后并台内群臣的攻讦压力,沈维周何尝不是还要承受边事的侵扰。
眼下双方互作僵持,最起码也要探明对方的底线,然后就是看谁更加拖不起。
可是,事情发展又怎么可能尽如人意呢。台辅们决定继续咬牙坚持后便各自散去,可是仅仅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变故再次发生。
此前被夺职监禁牢舍中的北军中候赵胤,突然自杀身亡!
1050 庾氏入局()
眼下建康尤其是中枢形势,就像是拔河一样,或者说蛛网绷结,数方角力,互不相让。北军中候赵胤,就是用于角力的一根线,突然绷断,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数,其实谁都不清楚。
最起码对台辅诸公而言,是节奏被彻底的打破。
赵胤自杀的消息,并没有被及时控制住,很快便扩散于外,而各方因此所作出的反应也都随之而来。
“沈司空业已离都,去向未明。沈氏族人由各门陆续潜出……”
沈氏对京畿包括台城的渗透已经极深,赵胤自杀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其家。如果说此前时局内人众对于赵胤之死还没有意识到当中所蕴藏的险恶,那么沈充并沈氏族人的离都便意味着斗争彻底进入另一个层面,兵祸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当这消息传入台中后,随之便引发了第二个变数“台内群臣多有缺职,其中过半直往覆舟山而去!”
人的本性便是趋安避祸,苏祖之乱距今不过六七年的光景。对于许多台臣而言,过往兵祸糜烂之惨痛情景尚是历历在目,谁也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