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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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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纠缠,吩咐牛车暂停,抬脚将其踹出车厢。沈牧哀嚎着滚落下车,沈哲子这才得到清净。

    一行人继续往南,打算在天黑前赶去一户与沈家交好人家暂住一晚。早间为了摆脱那几家纠缠,浪费许多时间,及至夜幕降临,仍于旷野奔驰赶路。

    沈哲子靠在车厢软榻本已恹恹欲睡,突然听到外面刘猛高呼示警。接着牛车加速冲一处高坡,旋即车帘便被打起,露出沈牧那张脸。只是眼下却非嬉皮笑脸,略显郑重疾声道:“青雀伏在板,千万不要妄动”

    沈哲子悚然一惊,转头望去,只见夜幕地平线正有一串黑洞洞乌影向此处奔驰而来。这时候,龙溪卒已经在刘猛调度下列起阵型,其一队围住牛车保护沈哲子,另一队则阵列于外,随时准备应敌。

    火把尽数熄灭后,沈哲子视野一片幽暗,过不多久,便听到外面响起叱呼声,而后便是刀剑交鸣,彼此已经交手。

    沈哲子心既有紧张,又不乏隐隐兴奋,手持佩剑正待要钻出去观战,头颅便被沈牧按住推回来。还未及稳住身形,便听到笃笃锐器利箭击车厢木板声,当即不敢再胡闹,依照沈牧吩咐趴在车板,只竖起耳朵倾听外间声响。

    夜袭者来人似乎不少,杂乱脚步声,拳脚碰撞声,刀剑交鸣声,呼喝惨叫声,诸多声响糅杂一起,在沈哲子脑海勾勒出一幅激烈交战画面。

    被人拦路渡劫袭杀,沈哲子不是第一次遭遇。早先他途经吴郡去建康,便被张茂妻子陆氏袭击过一次。只是那一次实力对悬殊,沈家部曲很快将人杀散,战况并不激烈。

    然而这一次听声响则要凶险得多,以龙溪卒百战精锐,战况仍然胶着持续良久,可见对方人数不少。

    诸多人语,沈哲子听得最分明还是刘猛气十足的低吼呼喝,以及沈牧略显张扬的喊杀声。不能亲身迎战,沈哲子颇感遗憾,但也清楚自己露面只是添乱。打定主意今次后要好好锤炼身体,即便不能练成冲锋陷阵的悍将本领,最起码也要略具自保之力。

    厮杀持续了将近两刻钟,对方几次组织力量往高坡都被杀退,于是喊杀声便渐渐停止,及至完全退去再不可闻。龙溪卒分出一小队马追敌,四野巡弋警戒,剩下的则打起火把开始打扫战场。

    沈哲子于车厢听到窸窸窣窣翻动尸体声,偶有呻吟叫痛,随之而来便是扑哧一声锐器劈砍刺透,对方残余伤者便被杀掉。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车厢外才响起刘猛略显低沉的声音:“郎君放心,已无危险。”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猛地跃起,冲出车厢。借着火把之光,看到一片狼藉战场。双方战死者尸体已经分别堆放,对方留下将近三十具尸体,而龙溪卒也折损数人,更有许多伤者坐于高坡等待处理伤势。其便有沈牧,他肩膀被砍一刀,虽然已经以帛布包裹,仍有血水渗出,可见战斗之激烈。

    “快取真浆来,止血后清洗伤口再作包扎。”

    沈哲子学过一些户外急救知识,便也帮手处理伤员,随行携带丝绢裁成止血带,一一分发下去。龙溪卒不乏处理外伤经验,虽然沈哲子诸多吩咐有些怪异之处,但也各自理解很快操作手。

    沈哲子这次带来一些高度数蒸馏酒,虽然远达不到医用酒精浓度,但也聊胜于无。清洗伤口虽然有烧灼痛感,却也能起到一些杀菌效果。

    大部分轻伤者经过处理后,已经不影响行动。另有几人受伤过于严重,需要仔细救治,眼下却无这条件,只能将人搬牛车,然后继续路赶去留宿处。

    这时候沈哲子才有时间询问:“是何方人马袭杀?”

    :

0081 陆门走狗() 
这里已经是吴兴腹地,能够避开各方耳目调集几百人马,长驱直入针对自己进行袭杀,沈哲子心内早已锁定目标,眼下发问,不过是确认一下。

    “多半是乌程严家。”

    刘猛扯过一具尸体,将其攥起的拳头掰开,手背到指甲都有一种长久沤泡的惨白色:“这手便是长久泡于苦卤的模样。”

    果然是严家

    沈哲子眸子转为幽冷,他还是小觑了这些土豪之家对于暴利之物的贪婪。哪怕还不知醴泉真浆内情,严家居然敢出动几百人马来袭杀掳掠自己。所谓怀璧其罪,幸亏沈家也是不弱,否则自己还真要因这蒸馏法而招致杀身之祸。

    “居然是严家那群狗贼青雀,不如再杀回乌程去,将严平那老匹夫寸剐报仇”

    沈牧听到后,语调忿忿道。在自家势力范围内被人袭杀,他心自是羞愤无以复加。

    沈哲子早知严家与沈家数代世仇,自己心也有针对严家的腹案计划。因此对于严家的袭杀,虽有愤怒,还不至于冲垮理智。他的行为逻辑是,如果确实已经和谁无法和平共处、相互容忍,要么不做,一旦有反击要让对方无招架之力,死无葬身之地

    身边这百余护卫,且还不乏伤者,算再返回乌程去,未必能重创严家。况且对方今次袭杀明显是仓促决定,应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要返回武康,所以召集起的人马虽然不少,但劲卒不多。如果再返回去,境况又会不同。

    但这么灰溜溜返回武康,这也不是沈哲子的风格。沉吟少许,沈哲子说道:“将对方尸体右手尽数砍下来”

    龙溪卒依言而行,很快几十只血淋淋手掌便被收集进一个木箱,让人看到心内感发寒。

    这时候,南方又有一队人马冲来,远远便以火把打出信号,这是早先派出的龙溪卒带来援兵。等到自己这方作出回应,对方才靠近过来,一名骑士高呼道:“哲子小郎君可无恙?”

    刘猛在沈哲子身边介绍对方身份,乃是早年间沈家部曲将放籍自立门户,名为马承,也是他们预计要投宿的主家。

    马承率众急匆匆冲高坡,仍以仆下之礼拜见沈哲子,继而告罪道:“竟让小郎君于我家门户之外遭袭,天幸小郎君无恙,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主公谢罪”

    接着,他又转望向刘猛,询问道:“可知何人所为?来犯者是否尽歼?”

    刘猛低声向马承讲解一下情况,听完后,马承已是破口大骂:“前年该杀绝严氏满门贼人”

    前年沈家起兵从王敦,顺带手将严家杀了一通,最后却是陆氏出面作保,加之严家逃窜海,老爹才不得不罢手。这一节沈哲子已经知道,武宗土豪杀来杀去,本无正义可言。严家今次又在沈哲子面前狠刷一次存在感,他已经不打算再放过这一家人。

    眼见沈哲子沉吟不语,马承还道少年惊魂未定,连忙说道:“小郎君勿惊,今夜去我庄暂歇。明日我将招集部属,必为小郎君报此仇”

    沈哲子冷笑一声,而后道:“倒不必急于一时,幢主先将那一箱手掌收起,明日派人连同一个空箱送去乌程严平府,同时传信我家诸人,要他们小心提防。老匹夫之头颅,且暂留其颈,早晚将之摘下”

    快意恩仇虽然爽快,但许多后果都要考虑到。眼下沈家粮患未解,那严平应是探听过逗留在乌程其他家口风,笃定沈家并无新粮入库可支持大动干戈消耗,因而才急于对自己下手。

    眼下朱贡尚未解决,实在不宜大肆声张。沈哲子不免有些庆幸先一步将朱贡逼走,避免其与严家串联。他以醴泉真浆逼迫朱贡,有些忽略另一家的贪婪恶意,这是事先没有预想到的事情。计划再好,施行总会有所变数,今次也是一个教训。

    权衡利弊后,沈哲子还是决定先把这事压下来。他派去监视朱贡动向的人回报,朱贡昨日便前往武康。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快返回武康,将朱贡控制起来封锁其消息来源。只要朱贡所囤之粮入自家库房,才可全无顾忌针对严家展开布置。

    一俟有了这个决定,沈哲子也不打算再耽搁时间,将沈牧并一干龙溪卒伤员交给马承照顾,自己则与刘猛他们一起,换乘马车连夜路。

    一路奔驰,第二天傍晚便回到龙溪庄园。沈哲子已经疲倦的支撑不住,对闻讯赶来的钱凤说道:“控制朱贡,不要让其与外界讯息传递”

    钱凤尚不知具体形势,但还是回答道:“小郎君放心,朱贡午间返回武康,其所居宅邸已被封锁。连其家两位郎君,也早被我先一步请来武康,时下于老宅内伴于四娘子身边。”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彻底放心下来。他去乌程前与钱凤有沟通,但细节处却未交待太多。钱凤居然能想到先一步控制朱家所有亲人,不愧是精于阴谋之道。有这个家伙为自己拾遗补漏,突如其来的变数影响才能消弭到最低。

    等到沈哲子回房休息,钱凤才问起刘猛为何归来如此仓促。等到刘猛讲完乌程之行种种,以及归途遭遇的袭杀,钱凤沉吟良久,才叹息一声道:“小郎君虽然尚年幼,但雄辩于明堂,筹划于暗室,俱得斩获建功,实在已有匡世之才”

    刘猛最详知沈哲子诸多行迹,闻言后也是深有感触,认真点头。

    钱凤还有一点不解,那是为何沈哲子要拒绝与各家深谈醴泉真浆之事,而急于赶回武康。凭醴泉真浆之神异,以小郎君之能,大可在乌程纵横捭阖,将各家分化瓦解。等到局势更开朗一些,严家绝不敢沿途袭杀。

    彼此思考重点不同,钱凤便很难理解沈哲子这一不该有的疏忽。不过有一点他是明白,沈哲子以那血腥方式回应严家,便绝无善罢甘休的道理。所以他也于此留心,准备着手梳理关于严家的讯息,留待沈哲子取用谋划。

    转眼沈哲子已经回到龙溪庄几天,这期间他将负责蒸馏酒的匠人们更择一地安置,严令不得向外泄露种种。如此举措倒也符合各世家大族封锁先进技术,以确保行业优势的行为。匠人们倒也并无异议,不过对于沈哲子削减原料供应,却让左丹老者大为不满。

    这位老人家一生浸淫酒艺,垂垂老矣之际又进入一个新天地,不吝于人生又找到第二春,颇有欲壑难平之势。强争过几次,沈哲子索性恢复原料供应,由其钻研技艺。

    同时他也派给左丹一位记录员,随时记录各种实验步骤及效果,将这些宝贵经验梳理保存下来。虽然并不打算再加大投入获取大产出从而牟利,但也不意味着沈哲子彻底放弃这一利器。

    时下服散成风,这蒸馏酒握在手,便不吝于最保值的硬通货,变现或者易物都简单,可储备一批以作救急用。

    其实相对于那些风味不同的高度酒,沈哲子更感兴趣还是如何降低成本,来大批量生产各种应用酒精。可惜左丹老者志不在此,沈哲子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件事,等自己抽出时间来组建一个技术小组,专门研究。

    沈哲子回来没多久,严家便有所回应。那一个空箱子又被送回来,只是里面装满金饼,足足有几十斤,堪称一笔巨款。金锭之下,尚压着两份地契,位于嘉兴海盐的两块盐田。

    如此反应倒也直白,可见武宗土豪打交道方式也直接,没有士族之间往来扯皮推诿那一套。敢于铤而走险,但如果劳而无功,那低头认罚,彼此都有乡土实资、利益联盟,反正你也不能把我赶尽杀绝。

    这是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相较而言,沈家以士族自居,做事反而凭添许多顾虑。但这副豪强做派,终究摆不台面,严家只能困顿一地称雄,不是没有原因,做事急功近利,并无远见格局。如此看来,老爹毁家纾难热衷于造反,而非汲汲于乡里称雄作霸,也算豪强一个异类。

    看到这一笔巨额赔偿,沈哲子心内一哂,同时不免有些懊恼。马承那家伙做事不够大气,送去的箱子只是一个方形木盒,只够放下一个头颅。早知如此,应该叮嘱他打造一副棺材送去,看看严家是否还会如此豪迈。

    对于严家这种拿钱砸人的土豪作风,沈哲子也乐得承受,自家这大半年往外糟蹋,临近年关总算见到一次回头钱。由此也可看出盐业确为暴利,严家名为赔罪,实则也不乏彰显财力的意思,似乎仍未放弃与沈家合作的打算。

    他只留下那两份盐田地契,至于金钱,则尽数分发给战死及负伤的龙溪卒,加倍抚恤。毕竟是因为他的疏忽,才导致遇袭。

    钱凤察知沈哲子心意,早将掌握的严家情况整理成,交给沈哲子。

    严家世代煮盐为业,盐田遍布嘉兴沿海。除了掌握的盐民底层力量之外,高层最主要的合作对象便是吴郡陆家。两家世代友好,有传言说严家祖乃是旧吴大都督陆逊麾下部曲将,后来因战功得以放籍成家立业。

    严家对此虽然竭力否认,但看与陆家虽然交好却无姻亲,传言应非空穴来风。有此物议风传,虽然严家已是吴豪富,但却向来受人看轻。这一点沈哲子由弁山山庄的乡议集会能看出来,严平虽然以郡长史占据一席,但却没有多少话语权,自家子弟多黜落难得入,可见时人鄙之其家。

    如此看来,想要动严家,武力抗衡尚在其次,其政治靠山陆家便绕不过去。要铲除严家这个根深蒂固的盐枭之家,非旬日之功,沈哲子虽然有些计划,也要时间准备。

    眼下尚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理,那是迟迟没有动静的朱贡终于登门。

    :

0082 负荆请罪() 
过去这几天,朱贡可以说是备受煎熬,每时每刻度日如年。虽然只有区区几天时间,心内之煎熬折磨以往半生都要漫长。

    几经抉择,他最终选择来武康,对于一个执迷于敛财的人而言,人生最艰难之时刻,只有与自己毕生积攒的家业守在一起才能感觉到几分踏实。

    武康所囤的这些粮,的确可称得朱贡毕生家业。粮价高企的时下,他强要豪赌一场,调集远非自己所能掌控的财货,代价则是位于故鄣的田产大部分都抵押出去,一旦不能获得丰厚回报,半生产业不复自有。

    然而来到武康,朱贡才发现沈家那少年没有撒谎,打击确是接踵而来。他并未见到那个叛徒徐匡,然而明明白白的收粮账簿却告诉他,自己今次确实被一赌清盘。

    本来武康已经几近无粮,突然又出现几项大宗交易,所购粮食将近两万斛,耗干了他最后的财货。能够在时下提供这么多粮的,不问可知会是谁家

    若无在弁山山庄的经历,朱贡大概还要沉迷于自己美好幻想,庆幸抓住一条漏之鱼。然而现在这数额高到令人心惊肉跳的钱粮交易,则更将他推到崩溃深渊。

    人患不自知,此时的朱贡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这句话的深意。相对于庞然大物的沈家,他只是一个小小蝼蚁而已,可笑不自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居然想演一场蝼蚁吞象的迹

    一俟有了这个发现,朱贡才醒悟到自己过往这段时间跳脱,其实已是命悬一线,沈家有诸多机会碾压了他,却一直由之任之。

    至于其他作壁观的大户,大概也乐得看他一场笑话,并无人来点醒他这个梦癫狂之人,反而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谁输谁赢,于他们而言都无损失。

    如果说对过往行径的反思懊恼只是让朱贡美梦惊醒,那么当他发现自己已被沈家困在宅,则更让他清醒认识到冰冷现实:事到如今,沈家不是不敢动他,而是要保持一个体面吃相,所顾虑的还是他背后的朱氏本家,那才是沈家一个层次的对手。

    犹豫这几日,朱贡所考虑的是,究竟要向沈家彻底低头,还是要向朱氏本家求助,再做挣扎?

    宠妾灭妻的恶行,是朱贡一个命门。朱门高第,更加不能容忍自家门庭出现这种劣行恶名。原本朱贡还寄望于以粮食来钳制沈家,可是沈家突然冒出一个醴泉真浆,让他这番苦心顿化乌有。

    大户们只是贪婪,或有压制沈家的念头,但绝无坐视巨大利诱而不动容的定性。沈家大可以此交换食粮,由粮困突围而出。如此一来,朱贡最大依仗已不复存。

    一旦他劣行曝光,朱氏有极大可能清理门户以维护家门清望,沈家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权衡良久,朱贡还是决定放弃挣扎,趁着沈家对朱氏尚有几分克制,用粮食来做买命钱。一旦闹到不可收拾,他毁掉的不只是自己,还有他儿子的前程,无人会再与背负这种恶名之人来往交际。

    沈哲子得知朱贡登门的消息时,正在姑母房与两位表兄闲聊。这两人年纪不甚大,一个十四五岁,一个沈哲子只大几个月。他们并不知自家与沈家关系已到图穷匕见的程度,对于沈哲子这个颇有名望的表弟很是仰慕,因此气氛倒还算融洽。

    仆下报来朱贡负荆跪于门前,沈哲子并不急着出去相见,而是支开两位表兄,将此事告知姑母,言道:“不知姑母作何打算?”

    沈氏听到这个消息,良久沉吟不语。她性格不乏强硬一面,但终究学过《女诫》,夫家与母家两不相容,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备受煎熬。对于朱贡她已彻底失望,可是两个孩儿的到来却唤起她母性温情,难做割舍。

    此时听到沈哲子征询,沈氏纠结良久,两手捂脸悲戚道:“我已不知该如何做?哲子你可有教我?”

    沈哲子知道姑母为难之处,朱贡宠妾灭妻不只是伤害了沈氏,与沈家而言亦是耻大辱。沈氏所为难处还是心念两个儿子,这事一旦喧嚣尘,那两人将前途尽毁。

    沈哲子虽然机关算尽,却也不忍将姑母推到人伦绝境,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姑母心念两位表兄,侄儿亦知。家长辈,我可代为劝解不予追究。算能维持一个表面,只是长辈们不可能再让姑母归家。”

    沈氏亦深知此节,闻言后点头道:“若能如此也好,多谢哲子你能为我保住体面。只是,我并不放心两个孩儿再回朱家……”

    她是担心那两个孩子沾染朱贡恶习,而且以后沈家也绝无可能与朱家深交。两个孩子归家后,便不可能再受到她母家关照。

    “姑母放心,此事我与朱明府去谈。他应该能体会你苦心,不会强求两位表兄归家。”

    沈哲子嘴说着,心内却叹息。夫妻之间纵有仇隙,若能为孩子彼此克制容忍,终不至于两不相见。但若牵涉到两个家族,却已是彼此名望尊严的问题。

    这么想着,沈哲子行至老宅门前,旋即便看到一个须发灰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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