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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可
午夜时分;老头迈出店门。风很大;王力可脊背迎风;袖手拢肩;坐在小马扎上。瞧见老头时;她抬抬屁股;堆起笑来;算是礼貌一下。老头却浑然未觉;对王力可的客气熟视无睹;肘关节一甩;半杯茶叶泼出去;甩了甩瓷杯。
果然;老人按点掐秒地落座;将一只焐熟的西红柿搁在碗里;开水一焯;柿子就更软了。老人捏在手里;撕开皮;一缕一缕往下剥;骨节哆嗦;手腕抖动;开始了夜课。一个多月了;老人天天如此;仿佛他怀里揣着一只钟表;不敢逾越。往往在这个时间段;王力可的功课也会开始——她跪在街角;举起那块有机玻璃牌;满眼乞怜地望着大街;渴盼一个目击者能站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今晚却不同。早早地;老人就将门头上的那盏大瓦数的灯泡打亮;照在王力可身上。天气预报说;第一场西伯利亚寒流将掠过本市;温度陡降。王力可脊背抗着风;仍觉得风中有一块冰渐渐贴上来;沁入骨髓。小店的泥墙上画个大大的圆圈;圈内写着一个“拆”字;红漆的颜色;在暗夜里夺目刺眼。用不了多久;一只船拐角处的这爿店铺将被推土机铲净;变成一座尘土飞扬的大工地;噪声沸腾。老人也将去所无定;不知所终。这么思想;王力可反倒有了一种焦灼;布满身心。
老人个子很矮;头顶堆满雪;眼窝下陷;对一切都见怪不怪。他耐心剥完柿子;搁在碗心里;撒上一勺白糖;扣上瓷盖;腌起来。白糖一渍;柿子的果肉会变酥;慢慢化成一泡水;溢出盖碗。想起这一细节;王力可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枚柿子;被一位沧桑老人的暖意腌渍着;先前的焦灼和担心成了一捧雪;不暖自融。她蹙紧鼻子;嗅见一丝熟悉的香气;拂荡在空气里;很难体察。出神的一刻;老人端过来一只电炉;搁在王力可脚畔。
“大爷;别点了;费电费钱的。”王力可急忙阻止。
炉丝先是一跳;接着通体泛红;蚯蚓状地盘缩成团;散出缕缕热气。王力可无奈;满眼含泪地躬了躬。老人却并不受用;一截一截矮下去;坐在凳子上。炉丝烧透了;像一只燃烧的葵花盘子;将冷风抵在几米之外。王力可搬了马扎;坐在老人身畔;想唠叨几句家常话。这时;老人拧开一小瓶红星二锅头;揭起瓷盖;柿子腌化了。他拎一支竹筷;蘸一滴;抿一口;开始优游地饮酒。门头的灯光射在老人脸上;他咂地一饮时;嘴角传来一声沁人肺腑的响;酒香四溢。这一爿破败的小店;是老人独自打理?这是他家传下的一座旧宅子?他有子女么?他的子女都在哪里呀?嗅着熏人的酒香;王力可话至嘴边;却又咽下去;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大爷;改天;我送您两瓶好酒。”
一连几声;老人却根本不理睬;自顾自地闭了眼;瘪下腮;咂摸嘴里的玉液。王力可拿捏不准;老人是不是聋了?还是他心知肚明地看透了世事人情;业已修炼成仙?王力可不想叨扰老人天人合一似的自得境界;她满含感激地退出来;继续坐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冷风中。
一抬腕子;半小时过去了;王力可吓一跳。她紧步走近李小果;拽住那块牌子说:“果子;叫我来吧!你去烤烤火。”李小果使了劲;往怀里拽;丝毫不肯退让地说:“可姐;你去去去;别烦我了;我能坚持下去的;一点都不冷么。”说着;李小果扳正腰;耸了耸;牌子举过了头。王力可争执一番;拗不过李小果;忙系紧李小果脖下的一枚扣子。李小果跪在棉垫上;虽说里头塞满了棕丝和棉花;但潮气汩汩袭来;膝盖骨里藏了铁蒺藜似的;滚来滚去;硌得生疼。李小果却不想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绷直腰身;对着秋风吹掠的长街;一时间脑子里充满了想象与幻觉。王力可撒了手;在四周晃悠;刚才跪得太久了;骨头瘫痪成团;现在一活动;浑身霎时又囫囵了起来。“果子;太迟了;你得回家去;要不你父母又该着急的。”王力可催促道。李小果嘁的一声;很多含意都包括在里头。她做鬼脸说:“可姐;地太潮了;你这几天不方便么;千万别落下什么病哦。”王力可喉咙一酸;一时语塞。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车祸;如三张被扔掉的废报纸;在空气里淡漠了。路过的行人;也大多是附近大学里夜不归宿的学生恋人;对着光晕中的牌子狐疑一望;嘀咕一阵;而后相拥掉头。更有几个醉鬼;一跌一撞地过来;盯着李小果娇媚的脸蛋;手势和言辞都很下作;唾星四溅地品评一番;鬼一般消失。李小果挺住腰身;一阵麻酥酥的电击感自指尖起始;漫漶而下;不能自抑。
“要不;可姐你回家吧;我坚持到凌晨。你明早还有课哪。”
王力可说:“学生们要去工厂实习;我的课取消了。果子;你赶紧起来。你帮我一个多钟头了;我已经够惭愧的。”
“不;我明早也没课。我巴不得被学校开除掉;狠下心去外地求职哪。”李小果说。
“怎么了?”
“没怎么。可姐;你别问了。”李小果声音哽咽;脸发红。王力可扶住她的肩;拍拍脸颊;又问上几遍;李小果竟是咬牙不答。王力可越是追着问;李小果的眼眶越是慢慢垮下来;逐渐窝住了两片泪。王力可的手感觉得
到李小果的肩一抽一抽;抽搐急了;她又刻意地紧住身;止住颤抖。王力可怅惘地望着夜空;不想再问。她明白;李小果的内心一准有一个死结没解开。
也许;抽搐也能传染;王力可猛地背过脸去。
凌晨到了;秋风也伤人。王力可忽然想收拾一下;将玻璃牌和棉垫寄存在拐角的店里;督促李小果回家。按理讲;此刻正是当时车祸发生后的一段;堵住目击证人的可能性也最大;但王力可横下心;不想叫李小果再替自己受罪。她太清楚李小果的性格——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王力可捧住她的脸;断然催促;但李小果不退让;催得急了反而要哭的样子。
“那好;你别哭;我就叫你跪下去。”王力可退无可退地说。
李小果绽笑:“可姐;我不哭。”
“和李佛吵架了?给姐姐讲讲。”
“嘁!”李小果很鄙夷地一哼。王力可丢下手;叹息说:“有些话;我真的不想去说。”李小果冰雪聪颖地说:“可你又不得不说;对不?你是不是又想替我介绍个男朋友了?第八个了吧?”王力可被问住了;噎了噎。李小果端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嘿嘿笑。
“那你怎么打算;和李佛?”
李小果瞥一眼街对过的捷达;嗔道:“妈的;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吧。犯不着跟他论出个名分和究竟来。我巴不得叫单位开除掉;那样我就能死了心;去南方闯荡一下喽。”
“嗨;怎么想起半夜三更来找我呀?”王力可避过她的怒气。
“可姐;”李小果喊一声;蓄满的泪水霎时冲决而出;肩膀瑟瑟战栗;“我替你跪在这里;真的像换了个人似的。我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你——你本人;我真的能体会出你们的那份感情;你和姐夫生前的那种柔情蜜意。我跟你坦白;我错了。先前;我一直觉得你跪在街上;很下贱;很丢脸;跟个乞丐似的去找什么证人都纯属白搭;是做无用功罢了。但现在;我相信这么跪下;一准能感动上苍的;那目击证人也一定会站出来;替你伸张正义的。”
王力可张张嘴;很诧异地问:“果子;你真的这么想?”
李小果诚恳地点头。一股秋夜的暖流;潜进了王力可的血液中;令她神清气爽;登时一醒。多少日子以来的颓丧和哀痛;此时居然一扫而净。她扑过去;搂紧李小果的头;抱在胸前。王力可胸脯忽闪;吞咽着寒风中的空气。一撇脸;她看见拐角的小店门前;那位老人接了钱;将一包黑兰州递进一个肥胖男人的手里。
王力可不知道;那个胖子其实就是李佛。他刚在车里睡醒;烟瘾犯了。
李 佛
一连几天;李小果都没挂来电话。凭经验;李佛觉得李小果异样了;没准有了二心。
在李佛的情感履历上;李小果只是普通的一章;该合上时;他连眼皮也不会眨巴的。而且一旦合上;就决不会再打开。用李佛的话讲;他属于那种智力超群的人。李小果又添上一句:脂肪泛滥。对付李小果;李佛算是游刃有余;他很明白;像李小果这样的婚外女人们都是一条条高压线;得若即若离、深入浅出。另外;在李佛内心深处;还有套八字方针是来对付婚外情的:小心轻放;抢先离开——他绝不能容忍女人先出手翻脸挑破;不能容忍她们骑在头上吆三喝四;他想操控游戏的节奏。
现在;李佛心里吃了秤砣一样;笃信李小果那头有了兵变前夜的兆头;他深谋远虑地候着;在心里磨刀霍霍。秋深了;下午的天空被寒流占据;天色很薄很暗;云层低矮;挤满窗前的视野。李佛提早给员工们放了羊。
公司不大;但五脏俱全;租下市内最繁华地段的半层写字楼。几年前;李佛给区政府递了辞职报告;把铁饭碗砸烂;摇身一变做了法人代表;筹建起这家公司。李佛并非心血来潮;实际上;他是走投无路。他一直给区长当秘书;勤勤恳恳地伺候着;巴望着这位副市长的热门候选人能扶摇直上;给自己也搭一只软梯。孰料;煮熟的鸭子突然炸尸;扑噜噜地飞了;区长跟着上头的一个领导先被“双规”;后又趁着解手的机会;从厕所的窗口飞下了十一楼。李佛明白;自己的前程随着那一声钝响;也拍成了一团肉泥。他(按照上述八字方针)抢先一步离开;递了辞职报告。凭着先前的广泛人脉;把公司打理得红红火火;惹得前同事们纷纷竖大拇指;夸他有先见之明;真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现在;李佛却高兴不起来。枯坐至傍晚;李佛脑子里乱云飞渡。桌上有一摞报纸;整齐码着。李佛并没丢掉以前在政府机关养下的习性;喜欢从报纸的字里行间;捕捉上头的动态和政策的瞬息变化。他铺开报纸;细细研读起来。这一来;李佛看到了《晨报》;他屁股下像安了一只弹簧似的;腾地跳起;一时大惊。
——姐妹双双下跪;吁请目击证人
头版的图片新闻;几乎占了整整半版;挤满了李小果和王力可下跪的照片。标题是斗大的黑体字;在“目击”二字上做了滴血状的技术处理;黑红分明;触目惊心。李佛愣怔着;一半释然;另一半则是隐隐升起的怨怼。妈的;原先李小果在干这个?
错不了;李小果举着牌子;满眼含泪地盯着大街。一旁的王力可垂下头;簇拥的头发遮住半个脸;像是受难的女基督。在她俩身后;一爿小店里射出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照着;将她俩衬托成塑像。小店门口码满了各色水果;显得刺眼。李佛盯视半天;认出了香蕉、橘子、苹果、鸭梨、黑皮西瓜、水蜜桃、菠萝、甘蔗和糖炒栗子;等等。每堆水果上;都斜插一块木头牌子;毛笔字写清了市价。因为这;李佛联想丛生;一时间觉得李小果头顶的有机玻璃牌子上也该标明一个市价。妈的!李佛意识到这是一种背叛和挑衅;未经自己允许;这一幕滑稽剧是如何上演的?
他想拨个电话过去;问个究竟出来。一抬头;却见眼前站着肖依。肖依一身素白;正露齿含笑。玻璃大厅内静悄悄的;肖依如一丝风挤进来;没一点脚步声。李佛欠欠身;手停在座机上;尴尬地笑;像被识破了心思。肖依的眼神顺着报纸的图片;攀上丈夫的脸;努努嘴;说:“怎么?你脸色不好。”
“没呀。”李佛摸摸脸;没觉出什么来。他结巴几下;指着说:“妈的;真是太惨了。一场车祸;留下两个女人在街上下跪;寻什么目击证人。要是我;我也不肯站出来给她们作证的。越是作证;她们以后的噩梦会更多;不是么?”
“哦;”肖依扬扬脸;“别看就是了。你脸色真的不太好。”
“这几天太累;忙得都没回家;还打了几场通宵麻将。”李佛拍拍报纸;“妈的;瞧见这场面;我就受不了。”
“我或许是职业病;见怪不怪。毕竟;死人的事天天发生么。”
李佛哑然;叠起报纸;塞进抽屉里;嗅见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肖依双臂已不由分说地挂在他脖子里。李佛挣了挣;很陌生地抗拒着。肖依却轻轻一跳;双腿盘住他的腰;斜坐在李佛肚腹上。李佛扭了扭;肖依的舌头熟门熟路地撬开他的嘴;将舌尖挤进去。渐渐;李佛身上孵出了一层汗;一股蚂蚁大军踏步而来。他端住肖依的臀;搁在大班台上;脖子
想从肖依的环臂中滑出来。
“怎么;不给我擦酒精消毒了?”李佛问。
肖依蛇样地蜷成一团;继续搂紧李佛;附在他耳根上娇嗔说:“李佛;我想跟你做爱;就现在。”
“哦?”李佛声调提升。
“就现在;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咱俩的孩子;咱俩爱情的结晶。”肖依阖上眼;沉浸在水一样的缱绻里;“快来!我想明白了;我已经调养了好一段;时刻准备好了;想给你生下爱情的结晶来。李佛;就现在;就在这里。”
肖依的大胆和陡变;的确;出乎李佛的预料。此前;肖依是一个严谨含蓄的女人;一听黄段子便脸红;遇上电视剧里的火热画面;也会找个借口;急急地翻台;就连床笫之事也一向是按部就班、按图索骥的。婚前时;李佛还觉得此乃职业特点使然;类似的卫生习惯;是对彼此的负责精神和一丝不苟;可在婚后;肖依更是这样一板一眼地进行;将一场场激情戏都分解成很多个步骤;一寸一寸地照章执行。在李佛内心;肖依的酒精棉球和温度计加剧了自己的冷却;也使彼此的身体渐渐有了距离感。及至后来;他和肖依分床许久;像寺庵里的和尚与姑子;各念各的经;各敲各的磬——自己只不过偷吃着野食;分散注意力罢了。肖依却一直冷却着;像一座死火山;不见爆发的迹象。孰料;令李佛脑门喷血的事爆发了——肖依越缠越紧;从肖依的颈部、腋窝和发丛间散发出来的香水气息;叫李佛恍然中嗅出了乙醚的麻醉来。
他怔了怔;掰开肖依的手;搡开她。
“不成;”李佛退后几步;缭乱地指指外头敞开的玻璃门厅;搪塞说;“真的不成;随时会有人进来的。我约了客户。”
肖依一片凌乱;绾结的发髻也狼藉了;咬住牙盯视着李佛。李佛靠前;抚平肖依的乱发;系紧她颈下的纽扣;拽她下来。肖依甩开臂膀;叉开腿;瘫坐在班台的一角;脸上流露出失败和颓丧的神情。停了一阵;李佛捧住肖依的双颊;像有很多话都包含其中。但肖依并不打算领情;她瞪圆眼睛;腾地跳下来;嗔怒说:“李佛;告诉你;你可别后悔啊!”
后悔?不等李佛有所醒悟;肖依整理一下挎包;侧侧身;望一眼窗外昏黄的天光;转身离去。楼道里果然传来一串铿锵的鞋跟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渐行渐远。那些愤怒的脚步声;犹如一些开败的花朵;凋落在黑暗当中。李佛狐疑着;一个劲地问:妈的;我后悔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呢?凭什么要后悔呀?
他又拿出那份报纸;冲着李小果的脸;一再发问。
约摸十一点钟;李佛饿着肚子;将捷达驶停在一只船街道的拐角处。浓密的树阴混杂着夜色;将他隐藏起来。李佛咂着烟;盯着街角的那一爿小店;发现一盏灯霍地亮起;聚光灯似的射在门前的马路上;但王力可和李小果的影子还未出现。
来自西伯利亚的第一场寒流到了;蛮横肆虐。街树上刮下来无数的枯叶;携着琐碎的光斑;像一本被拆碎的黄皮书;无人问津。李佛后来打起了瞌睡;等他揉着眼屎醒过来时;零点将至;街角早就热闹了起来。
李佛挤进人群;看见李小果和王力可双双跪着。
与王力可不同;李小果双目炯炯;电光石火一般;既无愠怒;也无希冀;平静得像在完成一份自己的功课。王力可却是另上副样子:穿了件军大衣;脖子里缠着围巾;遮住半拉脸。她似乎被抽掉了骨头;有几次险些栽倒在地。
一上报纸;就等于被广而告之了;有那么多的闲人顾不得天寒地冻;半夜里跑出来追奇逐怪;围住下跪的场合凑热闹。李佛挤在人堆里;埋头缩肩;听见人们或声讨、或支援、或幸灾乐祸地大说丧气话;简直像庙会上的一场杂耍么。
李佛心里慢慢发热。真的;他暂时不想合上李小果这本书;他才阅读到半途中。李佛觉得有太多的细节和内容还未参透——她跪着;全然没有害臊和丢人的表情;跟一个乞丐没丝毫区别。
半小时后;王力可直起腰;从李小果手里接过那块牌子;支在头顶。李小果抬膝;手撑在胯间;摇晃几下才站起;蹒跚着挤出了人群。李佛也挤出来;站在三米开外;想喊一声李小果。李小果揉着腿;显见是跪麻了;不听使唤;她左顾右盼;趔趄地迈上路边的道牙;扶住一棵街树;嘴咧得很大;一股抽搐的疼攫住了她。李佛紧上几步;还未等他开口;李小果嘁地一惊:“你咋来了?”
李佛瞅着她;恨不得登时变成一支拐;支在李小果腋下。他忐忑一笑:“刚路过;忙得像一只掐了头的苍蝇。果子;你怎么还下跪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都成了新闻人物了;上了报纸。”
“李小佛呢?”李小果没心没肺地翻翻白眼;冷不丁问。
“谁?”
李小果嘁的一声;蓦地站定;揪住李佛的耳根子:“妈的;你送我的那只小狗呢?我可只给它预留了两天的狗食哦。你想饿死我儿子呀?”
王力可
按李小果的话说;她被感动了。
铁路职校的几个班都去了实习工厂;副课老师们统统放了羊;各自乐得清闲。王力可晨昏颠倒;昼伏夜出;将午夜的街角当成了课堂。
天光灼亮时;王力可闭紧窗帘;一般都用来昏睡;攒足劲;坐等夜色垂降。一走上秋风寒凉的大街;她会像一只猫那样醒转过来;耳清目明;一身警觉。仿佛守着一份默契似的;她刚走到街角时;小店里的灯光便会骤然一亮;给她划出一片下跪企求的场地。王力可含着笑和泪;对着老人的背影暗暗致谢;双膝一软;跪在那一方棉垫上。有天夜里;王力可真的带来两瓶本地产的好酒;递给老人时;老人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视若不见。王力可搁在他的货柜上;一连几天;上头的包封都未撕下来;落满了灰尘。她是真心的。她巴望着老人能拧开那瓶酒;一边蘸着柿子;一边打发寂寥的夜晚。有老人在;王力可就不孤独。
她跪下;觉得体内布满了钢筋;支持自己。
后来;王力可常常有一阵恍惚感;她几乎忘了来这里下跪的真正原因。她只感到跪在街角上;就有一束光罩住自己;能叫身心取暖;而不是独自一人去品尝越来越长的秋夜的滋味。秋夜像一扇巨大的磨盘;在转动;在挤压;能将眼前的夜色和人心都碾成齑粉;慢慢消化掉;随风散尽。恍惚中;来这里下跪已不是在寻求真相和目击证人;它渐渐成了一份必须去完成的功课;一次午夜时分的礼拜。她的耳边常出现幻觉;听见上课的铃声在叫。
孰料;李小果后来也跪在了她身畔;像个落草的战友。
王力可不想多嘴;她太清楚李小果的性格了。跪得腿麻时;王力可站起身活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