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给营部打了电话,营部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团部和师部。
全师人员睡眼朦胧地开始移动了。
丘霍夫唤醒了他连里的人。他们都因为疲劳而勉强拖着脚走,在黎明的寒冷里打着哆嗦。
“您马上就走吗?”丘霍夫问米谢尔斯基。
“是,他们在等我。”米谢尔斯基说,“再见,上尉同志。”
丘霍夫再次对这个侦察员的彬彬有礼的态度感到惊奇。丘霍夫随着他走到院子里,又站了一会,静听着米谢尔斯基离去的脚步声。随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连部,连队已经集合完毕了。
士兵们走出了大门,村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大车和汽车。大车辘辘地响,汽车呜呜地叫,饭盒叮叮当当响。
第七章
斯里温科沿着柏油路边往前走,他那钉着铁的鞋后跟敲得直响,他走得越远,就越觉得有可能在这个小庄园里找到他的女儿,他用乌克兰语念着“女儿”这个词,是把重音放在最后一个音节上的。
诚然,有一个聪明的斯里温科在他的脑海深处,仿佛是在一座小岛上似的,嘲笑着那个认为一切都有可能的空想着斯里温科。
“斯里温科,你真是一个怪人!”聪明的斯里温科一面说,一面挖苦地冷笑。“你怎么可以肯定加丽雅就在这儿,在这个小庄园里呢?你这个老矿工已经活了四十多岁,见过世面,而现在忽然相信,在这个有着成千上万的小庄园和村庄的德国,你马上会找到你的女儿——你还是回到字的弟兄们那儿去睡觉吧……”
但是斯里温科固执地往前走。他回想着他的女儿加丽雅。当德寇入侵的时候,她刚满十六岁,刚读完七年级。她是一个高高的、漂亮的、肤色黝黑的姑娘。但是在她的父亲看来,最可贵的却是她那机敏的带着讥刺的智慧,而这种智慧又是隐藏在一种和她年龄相称的、在人们面前谦恭地沉默里面的。当斯里温科跟女儿谈话并在她身上发现新的品质——对人的了解、坚强的意志和卓越的才能的时候,他觉得非常愉快。当然,他也竭力不放纵父亲的情感:他对她相当严厉。
斯里温科懊悔地想起那些他现在才感到不公正的找碴儿的事件,为了她跟伏洛奇卡·奥赫里姆楚克——一个可爱的、爱说笑的、后来在战争中牺牲了的小伙子的童年恋爱而大惊小怪,是愚不可及的。
当战争迫近顿巴斯的时候,斯里温科参加了那个调往斯大林格勒的共产主义营。他在这次战争中受了伤,在夜里由一辆颠簸的卡车送进了陆军医院。
当然,在伤势痊愈后,他尽可以说自己的职业是一个矿工——挖煤手,这样,他就未必会被征入伍,因为后方,比如说卡拉刚达,都需要矿工。但是斯里温科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职业,不,他不过没有把自己的职业说出来而已。这时候他想:因为他在军事方面缺乏经验,他一定会被派到他所中心向往的地方——伏罗希洛夫格勒去,他要把德国人逐出他心爱的顿巴斯。但是他失望了:他被派到驻扎在一个偏僻遥远的、有几座汽油库的哥萨克村子里的一支高射炮队里,斯里温科常常苦闷地眺望着草原上无边无际的秋夜的天空,可是心里却渴望着西方,想念着故乡的矿井和小屋。可是他随即安心了,因为他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从整体来说大家都共同地为祖国而作战,而从个体来说大家都为自己的家而作战。
顿巴斯解放了,斯里温科第二次受伤后(那时他已经一是个步兵),有机会到故乡的煤井小作盘恒。他跨进家门,就跟他的妻子拥抱起来,在房间中央站了好久。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她哭泣的原因,这是跟加丽雅有关系,但他不敢问这是怎么回事。加丽雅不在家里,因此家好象是空洞洞的,而且好象谁也不需要这个家。
后来邻居们都跑来了,这时候他才知道加丽雅的遭遇。他开始安慰自己的妻子,末了他堆起毫无信心的笑容,答应她说,他一到德国,就会找到女儿的。虽然妻子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哭泣着。
现在他到了德国,而且还活着!而且他的女儿可能就在这儿,离他一公里的地方。
随后一个悲痛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他老是不能把它赶开:“女儿是个漂亮姑娘,哪一个男人会不看她一眼?谁不会朝她亲切地笑一下?如果这样一个漂亮姑娘做了奴隶,而主人是个德国人……”
小庄园出现了。这是一所大房子,围着一道紧密的石墙,宛如一座城堡。这道墙上的拱形小门也跟城堡的门一模一样。这些门都是用厚厚的木板做成的,还钉着铁档。小门紧闭着。
斯里温科用铁跟靴子朝门上奋力踢了一脚,嚷道:“开门!”
一只狗凶猛地狂吠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些脚步声在小门旁停下来,然后又离开了。于是斯里温科用自动枪的枪托在小门上敲了一下。
“开门……俄国兵来啦!”
脚步声更加急促了,那儿已经不止一个人,而有几个人。末了有一个德国人的声音在小门旁畏怯地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说,开门!”
小门开启了。
站在斯里温科面前的是一个瘦弱的德国老头儿,手里提着一盏灯。有两个人影紧贴在不远大马棚的门上。他们突然举起手,慢慢地向斯里温科走来。他看出这是德国兵。
“完蛋了,”他们说。
“当然完蛋啦。”斯里温科说。
为了防备万一——出于军事上的计谋——他在寂静的夜里朝门外高声嚷道:“等一等,弟兄们!”
好象还有其他人在那儿。
可是他说这句话,预期说是为了要使这些德国人相信,还不如说是为了免得后悔。
“只有两个吗?”他问,用手指把每个士兵依次推了一下。
“两个,两个,只有两个。”老头儿结结巴巴说。
“向后转!”斯里温科命令,拿着自动枪做出要射击的样子。
德国人明白了,他们掉转身子,穿过宽大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马粪和稻草,塞满了许多车沿很高的大车。
他们走进了主人的屋子。斯里温科在门厅用俄国兵众所周知的口令“立正”命令他们止步。
“武器在哪儿?”他问,用手在自动步枪枪托上拍了一下,“这个在哪儿,武器?”
“什么也没有,”其中一个德国兵用波兰话回答。
“没有武器,”另一个德国兵回答,“扔掉了,”他做手势解释,仿佛扔掉一件什么东西似的。
“扔掉了……”斯里温科说。
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放一梭子子弹来结果这两个瘦长的、红头发的弗里兹。但是斯里温科不会那么做——不是由于畏惧长官,他们是禁止这种行为的——虽然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不,斯里温科绝不会这样做,这样做违反他的原则。
斯里温科走到一扇门前,推开了它。他把老头子叫到跟前,在灯光下,他看见了一只大炉子、瓷砖地和几只桶锅。两扇窗子都关上了百叶窗。他对这两个士兵指了指厨房门。他们都情情愿愿地走了进去。
斯里温科把他们关进去以后,指着锁眼说:“锁起来。”
老头子着了慌,跑了出去,他的脚步声在一所空屋子里远远的房间的楼梯上响着,他终于拿着一串钥匙跑来了,把厨房的门锁上了。
于是斯里温科问道:“俄国人在哪儿?”
老头子听不懂这句话,他木然站着,侧着白发苍苍的象鸟儿般的脑袋。当他明白了的时候,他挥起手来。
“走了,走了,走了。”他的声音象青蛙叫。
他们都走了,他们被更向西带走了。
“你的主人在哪儿?主人?哦,男爵在哪儿?伯爵?”
老头儿终于明白了,又挥起手来。
“走了,也走了!……”老头儿滑稽地跺着小脚,仿佛是说:逃跑了。他的主人也溜了。
“那么你在替他看管财产吗?”斯里温科问。“看管吧,看管吧……你的老婆在哪儿?孩子在哪儿?孩子。”
老头儿向前走,斯里温科跟在他后面。他们从主人的屋子里走出来。在院子尽头,紧贴墙有一所小屋,好象一个燕子窝。
他们走了进去。斯里温科看见了几张被惊吓扭歪了的女人的脸。一个老婆子和三个女孩。
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涌上了斯里温科的心头。他细细地瞧着这三个德国姑娘,有好一会工夫。
“那么俄国姑娘都走了。俄国姑娘都到西方去了……”斯里温科嘟哝说,“唔,德国姑娘都送到东方去,走……走……”
这时候他惊愕了。这几个德国女人显然都懂得这个比喻,但是她们是作为命令来理解的。她们跟母亲交谈了几句后,就开始准备。她们甚至不大着慌。她们被衣服放进包裹里。母亲一声也不哭。仿佛她们都觉得这是公平合理的。俄国妇女被带走了,现在该轮到德国妇女了。只有那最小的一个打着哆嗦,虽然她使出全部力量克制着,生怕自己的举动会触怒俄国人。后来她们站住了,开始等待。
这是一幕悲惨的情景。斯里温科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突然笑了起来。他那洁白的牙齿闪了闪,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会有这么和善的笑,那几个德国女人也明白这一点。她们诧异地和满怀希望地望着这个哈哈大笑的俄国兵,他把手一挥,说:“不到西伯利亚去了……滚开……”
他因为自己不记仇恨而觉得愤恨了,于是对那几个欢乐地喋喋不休的德国女人威吓地吆喝了一声,因此她们立即静下来了。他自言自语:“他们带走了你的女儿,毁了你的家,而你却怜悯她们?”
可是他瞥见了她们那粗大而发红的手——习惯于信心劳动的农民的手,说句老实话,他心里确实怜悯她们:“难道是这些人带走的吗?难道是这些人破坏的吗?”
斯里温科带着这样的想法,跟在他所俘虏的德国兵后面走着,回到自己的连队去。
他在原来的地方已经找不到连队。
师部设在一个村子里。通讯兵们架设着电话线,他们一边不时打呵欠,一边温和地谩骂着。
“他们在这儿还是逃跑,”有一个通讯兵说。“在自己的土地上……他们究竟打算在什么地方停下来?根本不让人休息,混蛋!”
斯里温科把德国人交给了侦察兵,他们驻扎在两小时前第二连所驻扎的那所房子里,他不慌不忙地——带着自知不会误时的那种老兵所特有的从容不迫的神情——向西走着,追赶自己的团部去了。
路上师政治部的一辆汽车追上了他。坐在车中的是普洛特尼科夫上校和加林少校。上校认出了在路上行走的那个士兵就是他的一个连队的党组长,就把汽车停了下来。
“上车吧,我送你去。”
斯里温科坐在少校旁边。
“关于进入德国的事情,你召开过群众大会吗?”普洛特尼科夫问。
“召开过了,上校同志。”斯里温科回答道,并部上了一句:“我准备让三位战士入党,可是党委会现在还没有叫他们去。”
“总是抽不出时间,”普洛特尼科夫负疚地说。“我们老是前进、前进。这也是一种苦恼!”他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上校同志,那么应该怎样对待德国人呢?”
普洛特尼科夫惊奇地跟加林互相使了个眼色,他反问斯里温科:“你认为怎么样?”
“我想,”斯里温科抚摸着自己的唇髭,慢慢地回答道,“现在对他们必须更冷静些,那是说对老百姓。仿佛他们不只是德国人……他们也是……人。”
普落特尼科夫放声笑了起来。
“正确的感情!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感情!”他把声音稍微放低些,转脸对加林说,仿佛不让斯里温科听见赞美他的话。接着他又转脸对党组长说:“你说得很对。坚持这个见解。”
于是普洛特尼科夫跟加林谈起维谢尔恰科夫和格拉莎的事情来。军部要求这一事件的最后结论。加林非常生气地说,把这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拆开是不公正的。
“当然,”普洛特尼科夫说。“不过你还是要把结论详细地想一想。你在师部里做什么呢?”他转脸问斯里温科。
“我带来了两个俘虏,”斯里温科回答,接着为了说明事情经过,又补了一句,“我在找寻我的女儿……”
看到上校疑惑的目光,斯里温科用请求谅解的口吻解释说:
“我的女儿。她就在这儿,在德国。他们是从顿巴斯把她带走的。不过在那个小庄园里已经没有人了。她们被更向西带走了……”
上校的目光变得恍惚而阴郁。他没有再说话,开始望着道路。
马匹、汽车和疲倦的人们,在拂晓潮湿的雾气里,沿着道路向西移动。迎面驶来一辆给士兵们运送信件的战地邮车,驶过了许多卸去弹药的空卡车。雪花纷飞。光秃秃的树枝颤栗着。士兵们的防雨披肩飒飒地作响。
人们都默默地走着。机关枪的射击声听起来很近。斯里稳科在十字路口上请求停车——汽车在这儿向右转弯要驶往团部去。他跳下汽车,向上校和少校告别,就朝机关枪狂吼得特别厉害的那个方向走去。
第八章
当丘霍夫的轿式马车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的时候,鲁缅采夫又回过头来看了将军一眼。西斯克雷洛夫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闭着眼睛。“累极了吧。”鲁缅采夫想。正在这个时候,西斯克雷洛夫带着一种或许是憎恶、或许是执拗、差不多令人不可捉摸的感情,把头一抬,睁开了眼睛,并且转过脸来向坐在身边的坦克将军问:“你从乌拉尔那边来,要很久吗?”
少将冷不防这个问题,楞了一下,回答:“四天。我们领到武器后,马上就坐上了军用列车。”
“你们用四天工夫就走完了全部路程吗?”
“是的。”
坦克将军畅快地笑了,补充说:“遵照斯大林同志的命令,给我们布置了一条‘绿街’。”
西斯克雷洛夫振奋起来了,他转脸对鲁缅采夫说:“少校,你知道‘绿街’是什么意思?”
鲁缅采夫困惑地把两手一摊,于是西斯克雷洛夫开始解释说:
“这是一条全是绿灯的道路。在每个换车站上都停着升火待发的马力强大的火车头,火车头调换后,军用列车就飞也似的穿过绿灯的行列。奔向下一个换车站。在全部路程中没有一只红眼睛,没有一次障碍——道路是畅通的。这就是组织。
“检查员们。”少将骄傲地补充说,“沿车厢飞奔。这不是坐火车,而是飞行!最高统帅的命令就是如此!我直到现在还有点儿迷迷糊糊……”
一片沉默。荒漠无人的村子在汽车的窗前掠过,这些村子里的狗在吠叫,无人照管的母牛在溜达。朔风怒号,雪花飞舞。
他们驶入了一座小城,这里有铺着石子的小街和有着高高的瓦屋顶的两层楼房。
西斯克雷洛夫问道:“我们的卫队在那里怎么了?落后得不太远吧?”
副官向后面的玻璃窗望了望,半履带式装甲汽车还看不见。
“等一会吧,”西斯克雷洛夫说。
司机把汽车停在小广场上。西斯克雷洛夫打开车门,从汽车里跳了出来。其他的人也跟着他下了车。他环视四周,高声地自言自语说:
“这好象是伏罗别耶夫的阵地。”
鲁缅采夫兴致勃勃地望着黑黝黝的广场和朦胧的房屋的轮廓:塔尼亚就在伏罗别耶夫上校的师里服役。因此鲁缅采夫觉得这座沉没在黑暗里的偏僻小城是值得专心注意的。
其实这是一座平凡而索然的小城,充满夜间的沙沙响和各种声音。脚步声、士兵们轻轻地说话声、哨兵们遥远的吆喝声,每个院子里都有马儿在嘶叫。
西斯克雷洛夫将军聚精会神地沿着人行道徘徊。他那坚实的脚步在广场狭小方地中发出回响。末了他在耸立于广场中央的一座纪念碑的黑硬旁边停住了。将军开亮了手电筒,大家都看见在石座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铁鹰,下面是刻在石头上的和环绕着桂叶圈的数字“一八七O-一八七一”。
将军熄灭了手电筒,四周显得很暗。
将军说:“这是感恩的同胞们为色当的胜利者所建立的,城市虽小,却爱夸耀……”
汽车的前灯的光扫过了拐弯处。半履带式装甲车一驶进广场,马上把整个广场——连同市政厅的尖形屋顶、盖着雪的喷水池和纪念碑上的铁鹰——都照亮了。车头灯马上熄灭了。从黑暗里跑出来一个中尉,他是自动枪手的指挥员,鲁缅采夫从他的肩头看见了齐比列夫的脸闪了闪。
将军问:“我们行驶得不太快吧?”
“稍微慢些就好了。”中尉直率地说。
“就这样吧,”将军说。
除了中尉以外,大家都微微一笑。中尉很年轻,他认为在执行重要任务的时候笑是不适当的。而且他不满意“就这样吧”这种模糊的话语,所以他仍旧站着,等待着明确的回答。
“我们就开得慢些吧,”西斯克雷洛夫说。
大家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汽车开动了。
“会抽烟的人,可以抽烟了。”西斯克雷洛夫突然说。
坦克将军和上校都高兴地抽起烟卷儿了,鲁缅采夫掉过头来,借着这些微小的火光又看见了军事委员半合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打盹儿。可是,不,他并不是在打盹儿。过了一会儿,他振作起了精神,好象继续已经开始的谈话似的说道:
“但是德国人还相信希特勒的宣传。看看那些村庄:差不多没有一个人留下来。德国无线电广播叫嚣着俄国人侵略的恐怖,号召老百姓都逃到西方去。他们都逃了。我们的情报机关传来关于这种逃跑的可怕的详细情形。人们冻死、饿死。希特勒显然决心要把至少半个德国跟自己一块儿拖入坟墓。就象野人国王一样,把活的人都拖进自己的棺材里,使那个世界也有他的臣民……”停了一会儿后,西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