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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史通俗演义-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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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呈秀听了这话,不觉放声大哭起来。惊动了大夫人和掳剩几个侍妾,齐来慰问。崔呈秀哭着说道:“奶奶,咱毕竟活不成了。你儿子虽革了举人,科场作弊,不过问一名军,还可侍奉你;那些少年女人,何苦留他守寡,只是打发的好。就是两个养孩子的,也不可强他,守不守只凭他心上。京里的银两箱笼,且看光景,大分要弃了。家里的彦业只怕可保,须先把金银宝贝运在你兄弟家,做防后之计。然我亦就死的人,也是多言。你们各人走开,不须守着我,乱我的心曲,我清静一回罢。”大夫人、侍妾们见他说完,都含着泪眼,真个回房去了,只留萧灵犀在旁,小心伏侍。崔呈秀或时自言自语,或时掩面悲啼,直到三天气,身子疲倦难当,才和灵犀睡了一会儿。
  天才有些亮光,便一谷碌爬起来,叫起家人们,分付:“外边问去,可有什么消息,便来报我。”家人去不多时,即来回说道:“报房打听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见说初一日京里差校尉两人,不知往那里拿人了。”崔呈秀道:“不好了,这一是拿我了。若是初一出京,今日乃十月初四,料也不远了,如何还没有的信?”萧灵犀道:“老爷不须着忙拿不拿,且吃些饭食,不要急坏了身子。”崔呈秀道:“那里还有心情吃饭。我想只有立枷一节,今已革除不用了,其余夹、打、拶、敲,厂卫还用此刑,教我如何熬得?决然要寻个自尽了。你不须苦苦随我,你先去收拾些细软,趁我在时,打发你往兄萧惟中家,拣个少年儿嫁了他,完你终身,只不可再落风应,被人耻笑。”呈说到此处,泪下如雨。灵犀哭道:“老爷说那里话!咱一个烟花,蒙爷抬举做了尚书的小夫人,兄弟萧惟中又蒙抬举做了参将,此恩难报,怎肯又抱琵琶向别船?情愿同死。”崔呈秀道:“咱官至尚书,家累数十万,年至五十七,也不为夭。况且且罪在必死,贪生无益,因此不得不死。你青年美貌,何苦也作短见。”灵犀道:“死原不是强得的,但情有所钟,不得不然耳。老爷你死不死也该早决了,免得校尉到了,那时身不由主,便不容你从容自尽了呢。”崔呈秀哭道:“咱意已决,只要和你痛钦一番,就如睡去了再不得醒,才为稳便。”灵犀分付丫环:“快取好酒来,咱和老爷痛饮。”不一时取到了,你一杯,我一盏,吃了数巡,都大醉了,两个抱仕痛哭了一回。见日落衔山,天光惨淡,说不尽分离的苦。崔呈秀先把系衣的丝条抛过梁上,转系头颈,顷间缢死了。萧灵犀此时倒不哭了,猛然取悬挂的一口利剑,向颈下一勒,跌倒在地,血流不止。可怜红粉佳人,化作南柯一梦。有诗为证:
    猩红片片点吴钩,侠气谁言燕子楼。
    羞杀平康倚门女,琵琶且抱向他舟。
    霜剑棱棱手自矛,青楼仗节古今无。
    尚书自是非男子,却喜门中有丈夫。
  时已抵暮,丫环们报与夫人,一家都来见了,哭了一场。忙请大伯崔锺秀到来,商议次日具呈本州岛赵知州。知州呈禀兵道,兵道委守将萧汉同知州到崔家相验,果见崔呈秀缢死在二梁上,萧灵犀自刎在旁,一一回复了兵道,转呈抚按,会稿具奏。不在话下。
  却说魏忠贤带了许多辎重、一班亡命兵卒,簇簇攒攒过了良乡、涿州,苦不得再见凤阁龙楼,喜己离了这龙潭虎穴,只指望在景州会了侄儿们,迤行来,且图个富内官,快活那下半世。谁知这路上淹腾的景状,早已傅入京师,有个通政使杨绍震。怕这奸权鼓辨甚大,不肯安分守已去凤阳守陵,遂上一本,本内道:
    逆臣魏忠贤,奉旨发凤阳,大快人意。然凤阳滨海监江,其中啸聚者,多枭雄敢战之辈,忠贤辇金而结之,安知无揭竿向应者乎?东南半壁,恐非宁宇。况崔凝秀已逞旗鼓于两浙,同心合谋与皇家作难,再以心腹爪牙为内应,未雨之防,不可不早誁也。臣闻其在途拥兵千余人,皆久蓄亡命,弓上弦,刀出鞘,声势鸱张,如叛逆然。与其降发凤阳,其谋逆而后擒之,劳师动众,靡有岁月,不若早早肆诸市朝,除此妖孽。
  这本一上,崇祯即傅旨兵部道:
    朕监御以来,深思治理。乃有逆党魏忠贤窃国柄,奸盗内帑,诬谄忠直,草菅多命,狠如狼虎。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以从轻发凤阳。岂巨恶不思自改,致将素蓄亡命之徒,身带凶戈恶械随擭,势若叛然,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交押赴彼处交割。其经过地,方着该抚按等官多拨营兵,沿途擭送。所有跟随群奸,实时擒拿具奉,毋情容赂贿。若有疏虞,罪有所归。尔兵部马上着官星递彼处,属该衙门。钦此。
  旨意一下,卫里即便差锦衣旗千户吴国安前去扭解,兵部也在马上差官傅示各衙门。李永贞早已着心腹人飞报魏忠贤去了。此魏忠贤正和李朝钦排塔行来,到了新店地方,离阜城县只得二十里了。只见有四个番子的模样,突至魏忠贤骡轿前。忠贤见了不知甚事,老大吃了一惊。及至问了,才知是李永贞差来的。那人在忠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忠贤便不觉两泪交流。李朝钦不是甚原故,打着马赶到轿前问时,才知上位差官旗扭解忠贤到凤阳,不许众跟随他哩。朝钦了此信,也就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忠贤忙道:“不要声扬,咱们依旧走路。”傍晚到了阜城县。他一路原不敢投驿递里,只遍借饭店安顿,或发民房买来自炊。魏忠贤与李朝钦在一个尤克简家歇下了。上房监押官歇,忠贤、朝钦封面房里一同安下,其余随从人散在各饭店去住。上上下下各吃了些酒饭,如鱼投渊,如鸟投林,大家去睡了。
  魏忠贤勉强吃了些面饭,在房里冷冷清清,坐不安,睡不稳,对李朝钦道:“前日了徐应元,咱就道里头没有靠山,毕竟立脚不住了。还说发了凤阳,咱有的是金银珠宝,跟的是勇壮家丁,且到那里再作计较,就是低着头小着胆不做别事,也还穷咱不了。谁料那些官员放咱不下,又上了狠本,恼了上位,将咱扭解凤阳。这消息渐渐不好了,咱若偷生在此,后边正有许多不可知的事做出来哩!倘然提进京去,不要说那夹死、拶死、打死、砍头死,想起都同这些势要,就是羞也要羞死了。况咱原是个无赖的人儿,也只为没奈何,中年凈了身,不料遭际天启喜欢,落下一套富贵,受用已极,今日就死也算勾了。倒不如趁校尉未到,寻个自尽。你随咱一场,快拿些金银逃向他方,寻个稳便去处,干自已的营生。你牌上无名。料没人寻你。”李朝钦道:“孩子是爷心腹人,爷死同死,再没得说。爷若死,孩子岂敢偷生!”说了,两人大家哭来。有个京师人姓白,幼时曾读几年书,学得些《挂枝儿》,在外厢唱,要他听得,他唱道: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寥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锈衾裯。如今芦为帏,土为炕,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沿房走。
    夜将中,鼓冬冬,更筹三下。梦才成,还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怕。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瓦。
    城楼上,鼓四敲,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凄凄孤馆。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样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两个说了哭,哭了又说。只听是外厢《五更傅》朗朗唱过,句句讥讽忠贤,忠贤闻了又惶愧、又凄楚,便道:“罢,罢,罢!今夜是咱的死期了!”于是也次第上吊。
  外边的人起初听得他们絮絮叨叨,啼啼哭哭,末后不听见声向,只道他两个睡着了。直到五更,监押官刘应选去催他梳洗,把他房门推了几推,才推进去,撞了一头,拿手中的灯一照,却是吊死的李朝钦,那厢梁上,又吊死了个魏忠贤。刘应选跌脚道:“不好了!李朝钦死了不打紧,吊死了正犯魏忠贤,倘万岁爷难为起监押官来,怎么了!”轻轻走将出来,唤了几个心腹猫食,同进忠贤房里,收拾了他的细软金宝,并自己行李,打直在马上,已是停停当当,才叫喊道:“不好了!魏忠贤走了!咱们快去追赶。”竟打着马飞也似往南去了。还有那一个押官郑康升,为因尤家不勾住。在对门袁光灿家歇,正爬起来梳洗,听见刘太监叫喊,忙走过这边来,已不见了刘应选。进对面房来,只见魏忠贤、李朝钦双双高挂,却不知监押刘官儿那里去了。郑康升委决不不,心里想道:“刘内相难道逃走了?一定怕万岁爷难为咱两个,故此假意吆喝,只说魏忠贤走了,趁势好跑路。如今说不得了,只得报与本县,免不得申了上司,相验明白,大家上个本儿,也只监押不谨慎,料也没什么大罪名。”计较停当,把一班跟随的人与四十辆车的车夫都安插定了,才去相见知县。那知县姓杨,先已有地方去报了。随即一同到城外店里相验,申文本府,府里申道。道里又申抚按,星夜文书飞报去了。未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晓。  



                        


第十七回    逆秉寄赃慌落陷 客巴割爱泣投缳


    威权露上草,富贵镜中花。奸雄自古枉成家,难将天眼遮。 帘外风声峭,帘前月影斜。升沉聚散但由他,捉笔且涂鸦。
      右调《巫山一段云》
    纷纷营逐笑痴虫,失着还存得着中。
    才攫金珠来内帑,咸抄宝玉入辰宫。
    朱楼深掩留残月,画阁高搴待晚风。
    试向权门一回首,主人何处抚草丛。
  话说魏忠贤缢死在阜城县尤克简家,巡抚见申文,便委河间府吕推官,会同本县杨知县,来到南关店内。正值锦衣卫官旗吴国安也到。三个官一齐相验明白,又将随身行李查点寄库,随行人寄监,一一进报;巡按又差人跟随锦衣卫官旗前去,赶那四十辆金银珠玉,并拿本内要拿的壮丁。卓巡按会同顺天巡抚,以罪监投缳事具题,不在话下。
  且说朝里已知魏、崔两个巨奸缢死,人人快心。还有说他诛戮多人,变乱法纪,这样死法便宜了他的,就上一本说:“魏良卿、客氏通同作弊,侵盗内库珠宝以千万计,须抄没正法,以警将来。”崇祯批下旨意道:“犯人魏忠贤、客氏家私,着秉笔太监张邦绍等,眼同卫及五城御史等官,严查籍没,勿得隐匿取罪。”此时客氏已经中官处分,发回私宅了。太监张邦绍等不须厂卫、巡城,先将皇城内魏忠贤私宅尽行抄没,金银缎疋、奇珍异玩,都造册恭进内库收了。外边魏良卿、客氏两家,也知道必来抄没,每夜箱笼搬运,寄在各相知亲戚人家,已非一日。客氏又想:“盗内库一节,万一朝臣发觉出来,皇爷发怒,料没有什么好处到我,须预先逃出禁城。”只教儿子侯国兴且住在先帝赐的宅子里,自己轻身只带了三四个平日的宠仆宠童,并细软金珠宝贝,只有万两,怕忒多了招人耳目,分付侯国兴:“须要小心谨慎。不久事定,便同你们一处过活。”料理已完,星夜出东直门去了。圣旨下这一日,肃宁府又着傅、应两长班,押十个大箱往范都督家寄顿。那范都督因与魏卿平日相好,只得收下了。不料北城熊兵马有人把寄箱出首,尽数交点在官。有个杨六奇,亏了魏忠贤做了都督,其时也有箱笼寄在他家,恐防连累,又不好出首,连夜差人还把了他,才免祸,不料过了长店,将到卢沟桥,被南胡兵马拿了,解送巡城王御史,都具本奏上,尽情入官。太监张邦绍等会同厂卫、巡城各官,把魏忠贤与客氏外宅和那魏食卿、良栋、侯国兴几个大宅子内的金珠宝贝、元宝缎疋,不计其数,俱眼同封记造册,进入内库去了。肃宁县房彦,奉旨批“着抚按严加查明封固,从实具奏。还有肃宁府第不必估价,着该御史拨夫看守,待东西底定,朕将留赐有功。其余住房田地,俱着该监会同厂卫、五城,估价变卖助饷。”张邦绍等官共估得价该四万四千五百两,变卖解到户贮收。可笑魏忠贤平日损国剥民,招权纳贿,挣下家私,有敌国之富,到此地位,何曾留得一件,落得万代骂名,死不非命。有诗为证:
    黄金白玉碧琅〈问浣胗啊
    到底却教输杜甫,囊中犹有一文钱。
    血战沙场历岁霜,分茅谁料在权珰。
    边功到底难侵占,魏氏何曾得寸壤。
  且说魏、崔两家已经籍没了,当时趋炎附势的,打成金盆金鼎、金仙、金壸、金叵罗、金凿落、金溺器各样金玉器皿,都凿了自己名字,此时抄没进上,怕皇帝见了,知他平日奉承魏珰,好生惶恐,懊悔不迭。起初政司杨绍震本上虽参劾魏忠贤,却也并参崔呈秀;又有吴御史、贾御史连连上本,专攻呈秀,说他委身恶珰,大贿赂,论法自当籍没。崇祯忽把本批出道:“是逆奸崔呈秀交结奸珰,招权纳贿,罪恶贯盈,死有余辜。赃私狼藉,法应没入,着抚按地方官将一切家彦,尽行严君封固,细查明白,造册具奏,以助边饷。”顺天单巡抚得圣旨,随蓟州巡道子毂;委赵知州、萧守备先将家彦封固。到第二。日会同户部陈郎中、何推官、武知县,连知州、守备,共五个官员,将东西两宅查点。那日是十月十二日,在西宅里查出银二万五千两。十二日,在东宅里查出银一万零九百七十二两,赤金三百十三两二钱。随因孙兵巡为别事被论,直到十七日,单巡抚都到蓟州,着令细行搜查。崔铎慌了,只得将向来埋藏的尽行供出。十九日,起出三处共一万九千六百五十两。二十日,起出八千零四十两五钱。二十一日,又在书房里搜出七千五百五十两:共银七万一千三百四十七两五钱,金子只三百四十三两二钱。东宅里箱笼厨柜共一百九十五只,西里箱笼厨柜共一百一十四只。外有略从古当铺一所。原领银一万两,官府将他当铺封了。又因各本说他赃私狼藉,疑他有别处寄顿,把崔铎动刑起来,要他招称。崔铎哭禀道:“犯人原不料籍没,怎得先期寄顿。父亲出京,只带得两个骡车,其余尚在京师宅内。抚按会稿只将现在共题,其庄田、房屋再行查奏。本上了,奉旨差卓巡按会同巡城御史,在京城宅里搜查。两个御史到得宅子里,却是空宅,看守家人都已逃去,箱笼厨柜多半撅开。两个御史只得商量封了,又提崔铎来问。崔铎即供说在东首几间小房里。押他同去,掘出银一万一千五百两,又一间掘出银一万九千八百两,其余箱笼三十四只,内中还有玉带、金银器皿、衣服等件。京里盘出共又银六万三千三百两,金杯八只,金罐一个,银镶大杯六十只,银盘四十只,银碗四十六只,银酒壸二把,银镶大杯六十只,银盘四十只,银盆一个,银八仙一座,箱里玉杯盘四十九件,玛瑙杯一个,琥珀数珠一串,金簪、碧玉簪四十五只,金、银、牙、玉带七条,犀杯盘四十件,又铜炉瓶六十件,玉壸杯三十九件,玻璃犀杯三十六件,珊瑚五枝,牙笏六枝,牙箸六十二把,牙仙三座,银仙、银船、银鹤共十一件,米珠罐二十个,珠蟹一只,洒线绒紬、绫缎纱罗共七百九十二疋,衣服一百八十六件,帐慢四十九件,人参两箱,速香三箱,金川扇一箱,本州岛金扇三箱,蟒衣倭缎五十七件,两个御史一一造册,具本题进。崇祯批道:“奸恶崔呈秀,京邸赃私既经籍没,所有银两等箱,现贮兵马司,即着该方官照数解进。”可笑崔呈秀空挣下许多东西,分明只替朝廷看守了那几年,自己儿子不能勾一些儿受享。有张打油诗为证:
    积玉堆金广似麻,一朝辇入帝王家。
    早知不是崔家物,何不当初少趋些。
  说完崔呈秀家私籍没,又有个都察院司务许九上一本道:“魏党田尔耕大开告密株连之门,实其贪横无厌之腹,奸婪妄肆。先将吴养春万家彦无端没入,以饱权珰之欲,因而愈加宠幸,无所不为。占主事周京、生员高鲧田地,鲸吞故相李明赐宅,椎碎圣旨御牌。乞查拿正罪,籍没家资,以振国法。”崇祯批道:“田尔耕职任要地,冒滥锦衣,荣及仆隶,鲸吞霸占,惨害生民,不可胜计。盈室所积,莫非指膏,不啻元凶之富。侵占故相赐宅,椎毁圣旨御牌,尤可痛恨。着先行削籍为民,其家赀并各处伙计,该抚按实时封固,尽教籍没,以充辽饷。”
  那时田尔耕虽经告退,尚安坐在家,恣行威福,怹有个大儿,为人仗义疏财,又肯延请南方名士勤苦读书,虽是该世袭锦衣,他却不以意,疾心要学他祖公公兵部尚书田乐,替朝廷干大功劳,封妻荫子。起初见他父亲尔耕附了魏珰,结交阮大铖、梁梦环、倪文焕、许显纯一班人,做那反事,常常单骑到京,跪在尔耕面前,痛哭苦谏。尔耕二儿是个朴实不管事的,人都称他“老实田二公子。”惟有三儿凶顽作恶,往来京师,揽事纳贿,尔耕极欢喜他。此时田大公子见父亲罢职,还只是同了田三横行无忌,知必不能保身保家,苦劝不依,坐视不忍。因他丈人是保定府高阳县一个世宦人家,这任丘县原不多些路儿,把他妻子先寄在丈人家住了,箱笼物件也各各搬运些去。十月尽间,他有个苏州好友翁逢春,留下一个曲友姓吴,叫做黑吴四官。一夜田大公子和他吃酒,因说道:“吴兄在此实为简慢,但小弟替兄玉成,想有五六百金了。寒家为三舍弟太横,家父又不听正言,必有奇祸。兄不如回去了罢。小弟不久定避往高阳去了。不是小弟抛去老父,也要存先祖一线书香,所谓同死无益。”黑吴四官道:“多蒙大公子扶持,实有六七百两现物了。三公子遂许我从容半月,有一事成了,分我三百金,凑成千金回去。这都是大公子恩典。”田大公子道:“兄不要怪小弟见辞,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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