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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了眼梅独香，见他颇有几分在这不走的意思，她忍不住一笑，道：“你还不肯让我走出餐厅呀？听戏也该去院子吧。”
梅先生摸了下自己的鼻尖，耳根也微微红了一下，然后他这才让开了路，道：“那就去院子。”
闻家的院子很大。
只是却空荡得很，满院子里只有一树榴花，梅先生走到榴花树下，他也不挑，那如白瓷的手攀上一朵枝桠，低下眼睫就开了腔：“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接着他似悲似喜，低眉又继续唱道：“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唱完了词，他这才抬起眉眼。
他此时穿着一袭西服，眉眼也干净未沾铅华，可却在抬眼的那一刻，叫人觉得他眉目芳华，眼似秋水，莫辨雌雄。
闻娇暗道一声妖孽。
然后就见这榴花下的妖孽继续道：“摆架百花亭啊。”
然后他总算肯放下了手里枝桠，瓷白的手骨放在身前，挽成了举酒的模样，接着他唱着：“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他唱完了，便将手里虚托着的酒抛了，接着那步履踉跄，往前头砸了好几步，这才渐渐慢了下来，低头一哂，掩面，眉眼间却难掩那失意与黯然：“耳边又听得驾到百花亭。哎……。吓得奴战兢兢跌跪在埃尘。”
终了，这妖孽慢慢将那手，捋着虚无的长袖落下，接着他闭眼一笑，竟带着几分倾国倾城的黯然，接着他淡哂着低唱：“这才是酒入愁肠人已醉，平白诓驾为何情！啊，为何情！”
梅先生说唱一段，那就是一段，他将台词儿打散了，就挑出一个人的戏份来，将那最精彩的，最想唱给大小姐听的给挑出来。
而且他这嘴也巧，把这几句话给唱得像活一出的贵妃醉酒似的。
便是石头人儿，这会儿也该动情了。
第198章 借问白梅香几许（19）（）
以前戏班子还在的时候，就有人看出梅先生这巧劲来。
那人说啊，这梅先生唱戏，看的不是你愿意不愿意，而是他愿意不愿意。
只要他肯，他能凭着一张嘴，几个动作，就是不披上那身戏服，不画上那些红粉，他也能唱几声词儿，直接唱到那精髓的份上。
梅先生刚唱完，大小姐就鼓了掌。
这曲儿实在是惊艳，她不能否认梅先生一颦一笑里实在太有味道。
梅先生说自己唱一曲，那就是只唱一曲，所以在唱完这曲之后，他就朝着闻娇走了过来。
然后这人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直接瘫在了闻娇的怀里不肯起来。
活像个流氓。
闻娇戳了戳他的肩头，无怪其他，这梅先生的块头实在太大，让她怎么承受得起？
接着她就笑他：“前一刻还是个贵妃的人儿，怎么现在活像个小乞儿，见着馒头就不肯松手了？”
可不正是馒头？梅先生心道。
但话是听见了，他这人的脸皮却不是大小姐想的一般薄，甚至还赖在大小姐身上不起，嘴里就含糊说着：“腿伤犯了，是真起不来了。”
梅先生是个自小在市井长大的人，学得来贵气，也学得来那无赖的派头，此刻他就仗着自己是伤患的身份，非要撒娇一顿不可。
大小姐听他这么说，心也软了下来，然后她低声道：“要不你晒晒太阳，我去里头给你拿躺椅？”
这话刚说出来，就见梅先生抬起头来看她。
那眸色很黑很深，但却让闻娇越看越觉得，梅先生这眼里怎么像是写着：你这个渣男。
这一个认知让闻娇有些头疼。
头疼之后，她又是好笑：“干什么拿那种目光看我？”
梅先生低叹一声，道：“才说喜欢听我唱的曲儿，现在就找着借口要赶我走了，你好好说说你，这不是负心吗？”
闻大小姐还真没跟市井人打过交道，于是在听梅先生这么讲后，当即是目瞪口呆：“你这是哪里来的言论？”
梅先生目带哀怨：“打自心里。”
这下闻娇没话了。
倒是梅先生得意及了，又指了下院子里独一树榴花，与她说道：“要不妨大小姐便扶我过去，到那树底坐下？我猜想那里正好乘凉。”
闻娇哪里还有反驳的理？
她只得算是自己吃亏，将这梅先生扶起了，就带着他去那边的榴花树下。
到了那榴花树下了，梅先生这才安静了下来，闻娇见他闭上眼歇息了，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去屋里头拿了几本书过来。
也不知道梅先生是什么习惯，非要人陪着他才行？
难道是被人追杀之后才有的不安全感？
闻娇摇了摇头，哪知道这位的性子呢。
结果她刚回过神呢，就见自己手里刚拿着的书，此时都被身边的人给顺手牵羊去了。
那人翻着手里的书，眼里可清明着呢，哪里像个刚刚睡着的人。
闻娇看了梅先生许久，半晌无话，只得换了本书，再重新翻着看了。
梅先生这嘴，她是真不敢去挑衅了。
第199章 借问白梅香几许（20）（）
要说这梅先生啊，他的性情着实是阴晴不定。
只是这人难免也有心情好的时候。
他就依着那榴花下，心情好便给大小姐唱俩曲儿，再往那树下翻会儿书，眉眼也平静，日头低低落着，落在那人身上，就将他渲染得似个神仙般人物。
闲来有时候还会与大小姐讲故事。
说的都是民间奇谈，什么侠客跟妖怪，去给人间捉鬼平安云云。
闻娇给他安排了房间，而闻强拿货去了这几周都没在家里，闻娇也不赶他，他便这样安心的住了下来。
却好景不长。
大概是那么一日，闻子衿从外头回来了。
她前几日出门，就是存心跟闻娇犟脾气，现在钱花光了，也没几个朋友傍了，于是才沉着脸走了回来。
因着梅独香来了后多有不便，在家里养着一个受伤的陌生男人对于女子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闻娇便让做事的阿姨回家了。闻子衿喊了半天都没人应她，桌子上连茶水壶都是空的，她便朝厨房走了去。
彼时的梅先生正在做饭。
他手巧，隔三差五就能给大小姐换个口味。
明明是个长了神仙皮囊的人，舞弄起人间烟火来，却也不乏能耐。
闻子衿踩着小皮鞋抱着胳膊进门，便和哼着歌倒水的梅独香来了个对对碰。
一盆淘米水好死不活的泼了闻子衿一身。
梅先生愣了一下。
随即拿过厨房里挂着的抹布，姿态有条不紊，没有半点做了坏事的窘迫，“这位小姐，实在抱歉了。”
闻子衿惊叫了一声，却是接过抹布第一时间往身上穿着的刺绣旗袍上擦，嘴里不饶人，“你眼瞎啊你！知道本小姐这件旗袍有多贵吗？就是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梅独香也不恼，反而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闻子衿全身上下，笑道，“紫竹阁大师傅的手艺，飒雨阁的上等布料，虽是上等货色，却比不过凌烟阁老师傅的手艺，布料也及不上未央楼一二，小姐这衣裳算不得顶贵，小人不才，却是勉强能赔付的。再说，淘米水清火养颜，对小姐的衣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用擦桌子的抹布擦擦正好。”
一通话不紧不慢，有理有据。
他从容不迫，姿态怡然，见识不俗，比起表面高贵实则泼妇的小姐，他一个小戏子倒更像是出生名门的公子哥了。
“你！”闻子衿这才意识到手上的是擦桌子的破抹布，气愤的拿起抹布朝梅独香脸上砸了过去，“你竟然敢反驳本小姐！”
说着，这本白莲花人设的女主就要动手打人了。
看了半天戏的闻娇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回来就吵吵嚷嚷，没半点大家子的教养就算了，你逞威风还逞到厨房了？”
她对上闻子衿怒火冲天的眼眸，这一次难得的选择了计较而不是放过她，“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若是离了闻家，在这乱世，就你这性子，能活上几天？”
“你！”闻子衿被气得涨红了脸，哆嗦着唇你了半天，也你不个所以然出来，干脆甩开了闻娇的胳膊，咬牙切齿的看看闻娇，又瞪了瞪梅独香，“你们俩很好！给我走着瞧！”
说罢便怒冲冲的走了。
第200章 借问白梅香几许（21）（）
梅独香看着闻子衿远去的背影，略微担心的皱起了眉头，潋滟眉眼间生出一丝愁意，让人恨不能替他抹平。
神仙似的人儿，不着脂粉已然如画。
他低低道：“抱歉啊大小姐，我让你们姐妹间心生芥蒂了。”
闻娇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无妨，我与她性子不和，结下梁子是迟早的事情。”
梅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抹布放好，见闻娇还未离开，熟稔的把做好的菜端出来，“大小姐，可以开饭了。”
闻娇点了点头，似乎一点也没有因闻子衿的事情影响心情，朝厨房里走，“我来帮你。”
她帮着把几道小菜端上了客厅饭桌。
跑第二趟的时候，瞥见厨房圆桌上放着的一大袋莲藕，不经意的开口问，“怎么这些天都不见你做藕吃？这藕都快放坏了。”
在她印象里，梅先生可是说自己是要养一院子人的，实在不像是会浪费粮食的人。
梅独香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失笑道：“就允许大小姐不吃葱，不吃蒜，不吃生肉，不吃鱼皮，不吃豆腐……就不允许独香不吃莲藕了？”
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喜好。
闻娇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了后面一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勾了勾嘴角，“是不是藕啊莲子啊荷叶啊这一类的东西你都不吃？”
见梅独香点头，闻娇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啧。
这可有意思了。
要是她记得没错的话，沈不遇就是不吃这一类东西的，那时候她还直接因为他在那个世界三年都没有碰过她以前夏天比较喜欢的银耳莲子羹。
而悟玄小和尚，整日的青菜豆腐，她那时候是石头妖，无需进食，偶尔吃个果子只是解解馋，便也没有注意他是不是不吃藕。
但苏蕴她印象就深了，她第二次做了荷叶粉蒸肉时，这厮就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给面子吃了，尝都不尝一口。她不开心的拿一次举例子时，他才告诉她，那时候他之所以吻她，就是因为荷叶的味道太奇怪才恶作剧想让她也尝一尝的。那之后，她便不再做这一类食物了。
至于那老虎……肉食性动物，肯定也是不吃藕的。
她的狼崽子，她养了整整六年，可惜……童话世界里的波西王国地界里，连荷花这种东西都没有，更别提莲藕莲子了。
现在这梅独香也……
闻娇吃饭的时间里整个心底都是惊涛骇浪。
梅独香以为她还在想闻子衿的事情，责怪她口是心非故作坚强的同时，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绕肉，“专心吃饭。”
闻娇继续呆，数着米粒细嚼慢咽。
好不容易吃完了，梅独香收拾完又开始扔炸弹了：“这几日叨扰了，大小姐，我也该离开了。”
“你……”这句话才把闻娇拉回了现实，她收起心中的思虑，“待得好好的你怎就突然要走？你的伤还没好呢。”
虽说原身是学过点医术皮毛的，但那伤口可是缝了好几针的大口子，不好好静养，感染了可不好。
梅独香微微笑了笑：“小伤而已，大小姐不必忧心。你忘了，还有一院子的人等着独香去养活呢。再说，过几日就是丁家大少爷留洋回国的洗尘宴了，丁家邀请了我去唱戏，我得早些回去做准备才是。”
丁这个姓不常见，在这方圆百里排得上号的也就那么几家，留洋归来的更屈指可数了。
闻娇一惊：“丁家大少爷？丁淮丰？”
“正是。”
第201章 借问白梅香几许（22）（）
丁淮丰便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是前几日里回来的。
说来也巧，他回国的那艘船恰恰是闻娇去渡头看管那日里抵达的。
闻娇因为贵子碰瓷便错过了男女主历史性的初遇。
傲骄的闻子衿动了思念，从此化作小白莲。
后来闻子衿忙活着办舞会，私心里也是为了多见见丁淮丰。
闻娇想来想去，觉得这次的女主实在太崩人设，男女主和反派碰上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也怕错过什么剧情，便跟着梅独香去了接尘宴。
不同于闻家靠黑道发家，丁家百年世家书香底蕴，人口多讲究也多，当然，也足够的腐朽。
这是闻娇第一次在后台观看梅独香唱戏。
曲目是闻子衿点的，这丫头号称新学生，对古典文学艺术没多少了解，只管名字好听，便点了一曲《思凡》。
思凡里的主人翁赵色空是个旦角，涵盖了闺门旦及贴旦的领域，全剧一人到底，身段繁重，姿态多变，含蓄细腻，对唱戏者的唱腔和身段功夫都有极高的要求。
戏曲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说法，足言该剧的难度之大。
梅独香定然是其中高手，粉墨登场后，咿呀的诵子张口即来：“昔日有个目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他唱得好，纵然是个门外汉，也会为他的嗓音醉迷。
红烛在这厢滋滋作响，他在那头酣然做唱。
他唱，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
他叹，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
他哀，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他言，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他在台上翘指浅唱，台下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若他真是赵色空，你定然舍不得他寂寥。
若你是男儿身，恨不得压他在床榻上咿呀个千百回。
赵色空心头火热，听戏的你会身心发热。
这就是梅独香演绎的思凡。
思凡，思凡。
一念之思。
彼一动凡思，万劫不复。
管他是山是海还是阿鼻地狱，你再不能解脱。
谁也不能指摘干净！
闻娇噙着笑意，把桌子上梅独香留下的半瓶酒喝了个干净。
双颊晕红，她细细的望着脱下戏服翰旋于人群之间的梅独香，眼看他姿态怡然，上交能谄，下交能渎，莞尔一笑皆是风情。
面对丁家的小姐的调戏，他含笑便调笑回去。
对上丁家老太太打赏的大洋，他欢喜接下。
一群新学生的唾弃，他亦能悠然淡定的接招。
是谁说他没用的？
在这乱世里，梅独香有两面。
台上，他发妆酒酽，扮得了女娇娥，演得了儒雅书生，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也不在话下。
他是那风流戏子。
台下，他辛辣刻薄，得理不饶人，谁若是拂了他的心意，弱者他便欺，强者他能媚，
他是这市侩俗人。
迷迷糊糊里，闻娇倒是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真真的看了一场大戏，不知不觉里，便醉了。
后台凄清，只有冷月作伴，她不知自己是因着这酒醉的，还是因为今儿个这人。
第202章 借问白梅香几许（23）（）
再醒来是在梅独香的屋子里。
窗外淅淅沥沥的在下雨。
深巷里有棵桂花树，桂花夹着微雨的味道能香遍十院八家。
房顶上的炊烟缭缭，是梅独香在屋子里做饭。
闻娇下了床，眼眸扫过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的梅独香的照片，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宿醉后的头胀脑昏在呼吸了新鲜空气后得以缓解。
她悠悠的吐了一口浊气。
而另一边，梅独香听见响动，端着醒酒汤敲响了闻娇的门。
闻娇打开门，就被那葱与鱼酸辣的味道熏到了，柳叶弯眉蹙起，“梅先生，你前几日才说过，我不吃葱的。”
梅独香哑然失笑，把醒酒汤端进屋子里放在小桌上：“大小姐，知道你不吃豆腐，我多放了冬笋。”
面对闻娇依然没有松缓的眉梢，他无奈再笑，拿起汤匙滤去了浮在表面的葱花，才把碗递给闻娇，“大小姐，醒酒汤里葱是主食，若是没有它，药效就不够了，你就喝一口吧，喝了头就不疼了。”
223都听不下去了：“宿主，我觉得这次的反派大人更像是你的丫鬟，太婆婆妈妈了。”
闻娇抽了抽嘴角，也懒得面对反派大人谴责又关切，就像是老妈子看自己熊孩子一样的目光，径直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一大口。
又酸又辣。
简直不要太爽。
闻娇被呛住了，狠狠的咳嗽了起来，眼眶里立马飙出了泪花。
梅独香见状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闻娇接过水喝了一大口，缓过气了，眼泪汪汪的控诉他，“你也可以做八珍醒酒汤、橄榄酸梅汤、陈皮桔味醒酒汤的！这个一点也不好吃。”
女主闻子衿是个美人，身为她的姐姐，闻娇也遗传了她们妈妈的优良基因，容貌不俗。
与闻子衿白莲花一般清新脱俗的容颜不同，大小姐闻娇是个冷美人。
往日里不管梅独香如何卖力唱戏，都只得她多看一眼而已。
但是那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知道，大小姐冰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那颗心，不会置他危难于不顾，所以他被追杀之际敢往她那里走。
那颗心，也是经不住《思凡》的撩拨的。
而此刻。
他面前的大小姐。
褪去了冷冰冰的伪装，米色旗袍包裹得她身材玲珑，她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微微咬着下唇，眼角的泪珠似坠非坠，孩子气的朝他埋怨。
美人含泪，欲泣非泣，娇嗔憨然，让人很想将她眼角的泪温柔的抹去。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飘了几滴在窗户上。
梅独香的心没由来的狠狠跳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思凡》里的词：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是的，他心头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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