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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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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自己似乎得救了。”

“所以你想到要为大出辩护?”

“不,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当时我心想,即使我不说出来,大出也能在校内审判中,在大庭广众之下洗刷冤情。毕竟本就是凭空捏造的罪名,一定有人会为他平反昭雪。”

自己保持沉默,大出俊次洗刷冤屈,三中的骚动得以平息。这就是神原和彦当时的期待。

“可是,校内审判似乎举步维艰。没人参加,还遭到大出家人的反对。”

“当初确实是十分艰难。”

“我当时非常担心,想了解具体的进程。于是让朋友带自己来参加校内审判的准备会议,发现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大家乱哄哄的,大出也在暴跳如雷,于是,出于一时冲动……”神原和彦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我想当辩护人,便立刻自告奋勇地报了名。我那时还是觉得自己用不着说出真相。就算继续隐瞒真相,也能搞好校内审判。”

可正式参与后,这种想法立刻发生了改变。

“着手准备时,进人事件的内部一看,我发现这起事件非常重大,它在三中学生的心头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如果早一点公布真相,浅井松子就不会死去,也不会有人写举报信,井口更不会受重伤,桥田也能正常上学。”

一切都是自己的过失,由于自己的胆怯与懦弱导致的结果。

“于是我想,就让这个法庭揭露真相吧。”

藤野检察官一本正经地问:“你认为我们能够做到?”

“事实上不就已经做到了吗?”神原和彦说着,像是要鼓励检察官似的对凉子笑了笑,“说老实话,我有点着急。因为终审临近,你们却还没抓住我的尾巴。要不是前天小林电器店的老板主动找来,我还想,或许我得主动向你坦白。”

“多谢夸奖。”凉子脸上没有笑容,“总算没让你失望。”

旁听席上有人发出了痉挛似的喧哗,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小山田修擦了擦鼻子底下,似乎在说:我察觉到了,我的鼻子早就嗅到了这个辩护人身上的异味。

“被告大出俊次,”像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似的,藤野检察官轻轻哼了一声,“是个不可救药的坏蛋。在本地,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受点冤枉也不为过,你又何必为他出头呢?”

“可他是被冤枉的。”

那个傻瓜,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法庭里呢?他要是能亲耳听到这句话,该多好啊。

“他没有杀死柏木。他受到了冤枉,内心苦闷不已。这可不是一句‘不为过’就能带过的。”神原证人清脆的声音传播开去,“而且不止于此。在开展校内审判的准备工作时,在法庭审理进行之中,我的心思也不断发生着变化。我渐渐能清醒、客观地认识到,我所做的那些事情的意义。”

神原和彦双手抓住证人席的椅背,奋力站稳身躯,仿佛在支撑自己不被洪水冲走。

“这种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在我的脑海中也是朦朦胧胧的。对柏木的死,我到底负有怎样的责任?我心里虽然明白,可又不知该如何付诸言语。这时,律师今舒先生的证言给了我巨大的帮助。”

这时,洞察力超群的山野纪央突然“啊”了一声,用手按住自己的嘴。神原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动作,对她点了点头。

“今野先生不是说明过‘未必故意的杀人意图’吗?”

陪审员们都瞪大了眼睛,脸部表情也僵住了。

“我对柏木做的,就是这个。”

当时,在屋顶上……

“柏木下到铁丝网外侧,双手紧扣铁丝网。下雪的半夜时分,他神情激动,脸色苍白,不止一次地高叫‘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面对如此精神状态下的柏木卓也,神原和彦转过身去,拋下他独自离开。

“当时,即便柏木不想跳,也有手指冻僵抓不住铁丝网,或脚底打滑掉下去的可能。危险的可能性很多。而我却在这种情况下,抛下他一个人逃走了。”

奔跑着逃出学校,一直逃到家中。

“我感到不胜其烦,对柏木充满厌恶。我讨厌被他作弄,因而有了那样的想法。事实上,我也对他说了出来。”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我明知道,抛下需要他人帮助的柏木,会令他走向死亡。可我还是抛下他,一个人逃走了。”

你要死,就死好了。

“因此,我有杀人意图。”

陪审员们都愣住了,连哆嗦也不打一个。

“是我杀死了柏木。我必须将这一点通过法庭公之于众。”

藤野检察官沉默不语,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在保护自己。不一会儿,她用与此次询问开始时同样平静的口吻呼唤证人。

“神原证人。”

“在。”

“你宣过誓。”

“对。”

“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我没有撒谎。”

“你的证言,不是为了替被告辩护编造的谎言吧?”

神原和彦微微一笑,这正是他做辩护人时的微笑。

“不是编造的。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直截了当,倒不如说是过于实在了。

“说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什么好处。”神原和彦答道,“为了从谎言中解放出来。即使作了必要的谢罪,也不一定能获得对方的谅解,但这样做至少有了谢罪的机会。我的父亲……”他放低声音,“由于酒精中毒迷失自我,最终葬送了我母亲的性命。当他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时,我想他一定万分恐惧。”

所以他选择了自杀。

“这个选择是错误的。他应该接受处罚。可我父亲太懦弱,他受不了。他无法接受自己犯下的罪。然而,他并没转嫁责任。他虽然懦弱却不卑鄙。他想用他能做到的方式清算自己的罪孽。我觉得我也有那么做的必要。如果还来得及,我必须清算自己的过失。”

藤野凉子点点头,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挺直腰背。

“法官,我要将报纸上有关神原证人亲生父母的报道,以及证人家庭成员的照片作为书面证据提交法庭。”

“本法庭予以受理。”

“主询问到此结束。”藤野检察官看向野田健一,“下面轮到野田了。”

所有来场者的目光集中到了健一的身上。

事到如今,还能作怎样的交叉询问呢?自神原当上检方证人之时,一切已完全颠倒,这在真实的法庭上绝对不可能发生。

昨天他们商量好,此时健一要从辩护席上站起身说:“不需要交叉询问。”因为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

然而此刻,健一胸中却有话要说,也有问题要问神原,还希望让整个法庭都能听得到。

“请问证人,”健一刚开口,神原和凉子便立刻面露惊讶之色,〃你觉得,你遭到柏木卓也的怨恨了吗?”

“啊?”神原和彦不由得拉高音调。

“在过去的某个时期,你们或许是趣味相投的好友。可听了你刚才的证言,我认为,至少从柏木向你提出做游戏的时刻起,或者说,自从他拒绝上学,开始与正常生活的你拉开心理距离的时刻起,柏木已经开始怨恨你了。如果‘怨恨’这个词太过强烈,换成‘没有好感’也行。”

“我不太明白。”神原证人嘟嚷道。他并非不明白健一的话语,而是不明白健一到底要做什么。

“他很痛苦,你却愉快又充实地过着每一天。这令他羡慕又沮丧,所以他要折磨你,作弄你。柏木的心思是否是这样的,你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吗?”

神原和彦的目光游移不定。他没有回答。

“那天在楼顶上和柏木交谈时,你不是感觉到柏木在蔑视你吗?你刚才这样说过。”

“是的。”神原和彦低声应道。

“你认为,这其中是否夹杂着他对你的怨恨?”

“我不知道。”神原回头看了看凉子。凉子颇觉不安地皱起眉头。健一握紧拳头,手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柏木与你在屋顶上的见面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不是吗?”

“是的,可是……”

“他表演了一出要从那里跳下去的戏,要让你震惊,让你失魂落魄。他是为此才这样安排的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健一鼓起勇气,提高嗓音:“那天夜里,柏木想葬送的,恐怕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也许他还想葬送别人的性命。”

猛烈的心跳令健一浑身颤抖。

“下雪是偶然的。可那毕竟是十二月的半夜,是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楼顶。柏木显然是事先计划好的。你被十万火急地叫了出去,内心十分困惑。更何况完成那场游戏的你原本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让神原和彦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之后,还不让他休息,非要他到学校里去,这一切不正是柏木卓也的算计吗?

“更何况,你瞒着养父母偷偷溜出家门,心中既内疚又恐慌,心理状态很不稳定。”

神原脸上泛起责难的神色:野田,你到底要讲什么?

“你之前的证言已经证明,柏木对死亡相当感兴趣。他希望看到身边的人死去,希望体验这样的感受。他想借此找到活着的实感。”

“请稍等一下。”

健一无视神原的制止。

“各位陪审员,请好好回想。柏木心中一直有这样的愿望。”

大家都在回想。不只是沟口弥生,就连一直冷静沉着的蒲田教子也俨然一副脸色惨白的模样。

“请问证人,”健一面向神原问道,“你是否觉得,那天晚上柏木叫你出去,也包含着让你赴死——将你引上死亡之路的企图?”

“法官,我反对!”

健一无视凉子的反对,毫不服输地拔高嗓音。

“柏木的企图并未得逞,反倒是他自己翻过铁丝网,站到危险的位置上。在这种情况下,要救助柏木必须冒生命危险,不是吗?”

神原和彦满头大汗,没有回答。

“或许正是由于你釆取了不符合柏木企图的行动,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你作出不能再冒险的正确判断,抽身离开现场。即使造成柏木死亡这样令人遗憾的后果,可你的行为并非出于‘未必故意的杀人意图’,而是正当的自我防卫,应该可以这样考虑吧?”

所有来场者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交叉询问到此结束。”健一坐了下来,可浑身的颤抖仍未停止。他膝盖发抖,脚底虚浮,汗水一下子从全身的毛孔喷涌而出。

“肃静!”井上法官再次敲响木槌,“请神原证人退出证人席。”

神原和彦回到了野田健一身边,嘴巴和眼睛全都张得大大的。他脚步踉跄,用手扶住桌子才慢慢坐了下来。

陪审员们面面相觑。旁听席上响起叽叽喳喳的噪音。

健一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抬起头,目光与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佐佐木吾郎向他竖起大拇指,萩尾一美两眼通红地对他笑了笑。

对两名事务官的表现,藤野检察官视而不见。

“你都说了什么啊?”神原和彦的嘴角颤抖着。

“我只说了该说的话。”

“柏木的父母……”

“事实是事实,可能性是可能性,不能混为一谈。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就问出来了,因为我是辩护人的助手。”

健一笑了。他已经能够笑了,还在颤抖的手指紧紧交握在一起。

不,不仅如此。不只是为了完成助手的使命。因为我明白,所以我不能沉默。

我非常明白。我知道在我想将父母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时,“杀人意图”是如何出现在我身边,如何要求我,如何催促我的。

那是个没有脸的家伙,漆黑一片,没有固定形状,所以它想要形状。「小鬼,快给我一张脸,让我在这个世上成形。我要借助你的力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快点,快点,快点!」

那不是恐怖,那只是一种饥渴。我懂。

所以我能够分清,去年圣诞夜的深夜,在这所学校的楼顶,与双手扣住铁丝网的柏木卓也对峙时,神原和彦到底处于什么状态。

你只是恐惧罢了。你又冷又怕又生气,只想从那里逃走。你的身边并没有一个纠缠着你,高喊“给我一张脸”的无耻之徒。你孤零零地,无比绝望地面对着柏木卓也。

所以你逃走了,为了保护自己,仅此而已。杀人意图与恐惧、愤怒不一样。那是一种极端的饥渴,能将加害者和受害者一同囫囵吞下。我懂,哪怕别人全都不懂,我也懂。

啊,要是此刻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该多好,我知道杀人意图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了解你那时的精神状态。神原,你搞错了。即便聪明如你,也会搞错的。

“法官,”凉子站起身来,高声说道,“神原证人的证言完全推翻了我方用来起诉被告大出俊次的事实依据。在真实的审判中,检方不可能采用这样的证人。一旦确认神原证人的证言确属事实,由于失去了起诉被告人的事实依据,此时应该撤诉。”

“你想说什么?”井上法官的银边眼镜寒光一闪。

“可是,校内审判与真实的审判有所不同。最好的方式,是将本法庭上公开的各种证据交给陪审团审核。”

“你的意思是……”

“双方证人都已出尽。被告的辩护人不可思议地成为证明被告清白的重要证人。在此情况下,检方的公诉意见和辩护方的最终辩护都不需要了。我想应该就此结束庭审,请陪审团马上开始案件评议。你看如何?”

井上法官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时,一个尖锐的嗓音刺破了法庭内闷热的空气。

“等等!”

大家都朝旁听席看去。

尖锐嗓音的主人正是三宅树理。她叉开双腿,紧握双拳,仿佛在抵御狂风一般耸肩挺立。

·

“等等!”

由于激动过头,三宅树理的音调非常高。她满脸通红,正面直扑藤野凉子。

“这算怎么回事?藤野,你太不负责任了吧?”

大家全都愣住了,没人吭声。

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井上法官:“旁听者,请保持安静。”

树理唾沫四溅,对法官也同样不买账:“说什么呢?我安静得了吗?”

井上法官皱起眉头,好像树理的唾沫真的飞到了他的脸上。

“旁听者不许发言!”

“我可不只是个旁听者。”树理用手拍打着瘦弱的胸脯,“我是证人,是不是?”她一边呼唤着,一边将陪审员一一看了个遍,“写举报信的就是我。是我写了那封举报信!”

她又拍起了胸脯,一次又一次。随后,她转向旁听席。

“我叫三宅树理,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柏木的同班同学。大出的事我全都知道。十七日那天,在非公开法庭上作证的就是我。看吧,好好看看我的脸。”

她傲然地扬起头,将自己暴露在法庭闷热的空气中。

“我目击了杀害柏木的现场。我当时就在现场,在那个屋顶上。我亲眼看到了。”

“旁听人员不准随便发言!”

“那就让我出庭作证!”三宅树理叫道,“让我再次出庭作证。让我站到那里去!”

她抬起手臂,笔直地指向证人席。

“我是神原证人的反方证人。我无法沉默下去,让我作证!藤野!”她喊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吗?你说因为你相信我,所以才当了检察官,不是吗?你为什么叛变了呢?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三宅树理跺着脚高声叫喊。藤野凉子脸上毫无血色。

“为什么这样简简单单地采用了神原的证言?凭什么认为他的证言比我的证言更真实?是因为神原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作证的缘故吗?因为有很多人听到,他的证言就有分量了?早知如此,我也可以在公开法庭上作证。如果能如此简单地决定真相,我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作证!”

在树理的叫喊声中,藤野检察官仿佛一个受到斥责的学生,晃悠悠地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说:“神原的证言涉及之前一直令人大惑不解的五通电话,而这些关于电话的证言,又有小林电器店老板小林先生的目击证言为证。”

“检察官。”井上法官高声喝道,“不要与旁听者答辩。”

藤野检察官一脸茫然。

井上法官扶了扶银边眼镜:“藤野检察官,你是否要将三宅树理传唤为神原和彦的反方证人,并对她展开主询问?”

凉子目光游移,神情恍惚。听到井上法官的建议,她用单手扶住桌子,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回过神来。

“是、是的。”细细的喉咙上下蠕动,额头上冒出汗珠,“我申请对三宅树理证人再次展开主询问。”

“准许你的申请。”井上法官举起木槌,猛地敲了一下,说道,“三宅同学,请你到证人席上去。”

三宅树理迈开坚定的脚步,快速向前走去。她的后背也被汗水湿透了。

健一注视着树理的侧脸。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脸上标志性的歇斯底里表情不见了。

不知神原和彦在想什么。就在树理站起身来的瞬间,健一感到他浑身震颤了一下,然后一直僵着,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三宅树理同学,”藤野检察官开始询问,任凭汗水从额头上流淌下来,“你就是写举报信的人,对吧?”

三宅树理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稳稳地站着:“是的。”

“以举报信的方式公开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零点左右在本校教学楼楼顶目击到的情况的就是你,对吗?”

“是的,是我做的。”

“当时,你和浅井松子在一起,是吧?”

“不是。”

健一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旁听席上的人们纷纷眨起眼睛。小山田修吃惊得用手指掏了一下耳朵。

“在这个方面,我撒了谎。目击到柏木死亡现场的,只有我一个人。松子不在现场。”

面对树理毫不含糊的回答,连藤野检察官都不禁露出怯意。树理不看凉子、井上法官和陪审团,而是看向正前方的空气。

“这和你十七日作的证言不一样。”

“是的,所以我说,我说了谎,现在我要纠正过来。”三宅树理的声调依然很高,不过没有变调,“松子只是在我寄出举报信时帮了我一点忙。真的,她只做了这件事。”

“那么,你为何要撒谎说,是和松子一起看到的呢?”

“因为我担心,说我一个人看到,大家会不相信。”

“你觉得说两个人看到比一个人看到可信度更高?”

“是的。”

“在十七日的证人询问时,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说出来?”

“对不起。”树理生硬地道了歉,“因为我仍然担心,光说我一个人看见,你们不会相信。”抿了抿嘴唇后,她继续说道,“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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