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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很痛苦。宇文泰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爱是甜蜜的。甜蜜又痛苦。我们都是平凡血肉,生受不住。无能为力。
他脸上肌肉一抖。眼是绝望的。唇是绝望的。那断开的眉,亦是绝望的。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我宇文泰!竟被你这小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闭眼,提起长剑向前一刺。
我胸口一凉,随即一阵滚烫的热,尖锐的痛。
我低头看那剑,刺穿了我的衣衿,刺开了我的皮肉。
长剑依然很长,抵在我的胸口上。刺住皮肉,未再往前。
血洇出来,在白色的衣衿上染开一小团红色,如雪中绽开的红梅。只开一朵,寒冬中独自寂寞。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见院子里的那株红梅都开了。你知道么?”
剑锵然落地。
他下不去手了。向前三寸,他过不去。这是他迈不过的坎,避不过的劫。
他看向我,瞳中的影像消失了。
他双眼红着,唇颤抖着,脸扭曲了——
他一把抱起我,重重扔在床榻上,随即如一只黑色的猛禽,覆了上来。
他粗暴地亲吻我,粗暴地撕开我的衣服,粗暴地舐过我胸前的伤口。他的手指带着残忍的绝望的愤怒在我身上游走。如渐渐收紧的粗绳,勒得我窒息。
生怕一放开,我又投入别人怀中。
我挣扎着,阻挡不住他理智丧尽,胡乱扯掉自己的衣服——
那胸口上,自一边的肩膀到另一边的腋下,密密裹着一圈白布。新鲜的红色洇出来,越来越多,几要滴落。
原来他也伤了!
原来他也会受伤!
他毫不理会那白布下迸开的伤口,气急败坏,狂吻乱亲,胡乱地不顾一切地寻找着他的出路。他力大无穷,一手抓住我,一手在我身上放肆地攫取。
他强壮而**,充满着仇恨,怒火升腾,欲海汹涌。
我的挣扎如蚍蜉撼树。
这是一个男人决意要一个女人。如毒燎虐焰,海啸山崩。
狂暴如一头发怒的狼,电闪雷鸣之夜,他攫戾执猛,爪下狠狠踏着久久不肯屈服的猎物。然而终于被他擒获,扼住咽喉,一口咬下——
他毫不留情,凶猛地闯入!
我听见一个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响在我耳边,惨烈而诡艳,直裂心房。
他开始凶猛地拉扯。
身体被扯碎了。尊严被扯碎了。心亦被扯碎了。
身体经历着剧烈难忍的疼痛。浑身颤抖着,浮起细密的汗珠,片刻便只余游丝半息。挣扎,反抗,不甘愿。他的手死死掐住我,地狱喷出的火烧着了我,烈火焚身,化为灰烬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将就此死去,已使不出半分力气。我半睁开眼,昏昏噩噩,看到他涨满**的脸,那瞳孔中寻不到猎物的影像。
他似自那惨痛的叫声中获得鼓舞,如一只发狂的野兽一般,用力撕扯着我,一块一块,将我生吞入腹。满脸沾血,快意恩仇。
原始而又凶残。
宇文泰,他终于赢了!
这用尽心机也不愿屈服的猎物,原来如此轻易就能到手。
他大口喘息,发出愤怒又满足的**。用劲。
胸口久悬于白布之上的血终于滴落下来。滴入我唇间,温热,腥甜。
啊,我又清醒过来。
他闭着眼不看我,毫无怜惜,横冲直撞。他是如此恨我,再把这恨转为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地撞进来,一次一次,尤不解恨——
啊——!
我的泪滑入鬓间。
如愿。我彻底辜负了他!
他止息了,安静了。伏在我身上,身体恋栈尤不肯离去。
精疲力尽,随手扯过一旁的衾被,裹住我,沉沉睡去。
半晌之后,他已睡熟。我挣扎起身,紧咬着唇,轻轻掩起残破的衣衫,走到地上,拾起他落在那里的长剑。
帐外正是天光大好。多日暴雨之后,晴日格外明媚招摇。
而帐内一片昏暗。
那剑锋闪着暗暗的银辉,闪亮的锋刃上映出一张破碎的脸庞。
我提着剑,走到他面前。
他健壮的胸口袒露向上,毫不设防。
我恨他。我动用了全身全部的力量来恨他,恨得擎剑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在抖动。
我爬上床,跪在他身边,深吸一口气,双手擎剑,高举过头顶。
对准他的心口,用尽全身的力量——
“你真的恨到要我死吗?”
他闭着眼,面色平静似刚才沉睡中一般无二。可那唇齿间,却清晰吐出沉沉的沙哑的话语。
我浑身一抖,手已停住。
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又黑又亮,如新磨出的浓墨点染。没有**,没有愤怒,没有仇恨。
他拿那双回复成少年般纯净的双眼深深地看着我,问:“你真的想要我死吗?我宇文泰,从头到尾,从来都没有打动过你吗?”
我一怔,顷刻泪如雨下。
他躺着未动,胸口依然坦荡于剑锋之下。
我看着他那血色凝结的胸膛,身体里还在一阵一阵地隐痛,只觉从未如此刻这般绝望过。已生志全无。
鬼使神差般,倒转剑锋,举起那剑往自己的颈间抹去——
他一跃而起,一手使劲抱住了我,一手狠狠将剑夺去扔出三丈之外。
力气太大,我几乎一下昏厥过去。
一股气闷憋在胸口,我只觉得窝囊。一生做不成一件事情,此刻连寻死也不成!
一下子哭了起来,渐至歇斯底里。此刻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片幽暗生出了苔藓一般。我揪住他,拼命咬他掐他,使劲捶打着他。
他只是紧紧抱着我,不停地轻轻拍着我的背,好像在安慰一个乱发脾气的孩子。
直到我筋疲力尽,只在他臂间哭泣着喘息,他突然问:“明音,你经历过生离死别吗?”
我顿时安静。
生死?我的泪尤凝在腮边,怔怔地想着这番事情。
我失去那孩子,也该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吧?只是未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让他从我的身体里急急地剥离了。
他轻轻将我放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说:“我十七岁那年六镇暴动,我便跟着父兄上阵了。后来不久,阿父和卫可孤战于武川南河,临阵坠马。大兄宇文颢为了救阿父战死。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十九岁时,阿父和次兄宇文连战死在定州左人城。当时我也在场。阿父为了保护我,替我挡下迎面一刀”
他的眼中泛起一点晶亮的光。抬了抬眼睛,垂目看着我:“后来我和三兄洛生跟着葛荣,葛荣爱其才,封为渔阳王。只可惜又被尔朱荣杀了。可怜他和连,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他伸手轻抚着我的脸,爱怜又伤感:“明音,我不想再经历这些。尤其不愿见你”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疼痛漫天彻地地席卷而来。我哀哀发问,眼泪又汹涌而下。如今这样,活着只剩苟且,我还有什么指望?
他抱着我,口鼻都埋进我的颈窝间。只听他一遍又一遍轻轻说:“我爱你。我爱你。”
第四十八章 大统三年(公元537年)-秋()
梦中一片五光十色,各种轮廓模糊的奇异物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或嬉戏调笑,或嘶声痛哭。光怪陆离,诡异莫名。
我自无数怪梦中睁开眼。
刚刚黄昏时分,一天还未走完。而人生已偷换了模样。——
我已是宇文泰的人了。
他在我身边,披散着头发,正侧身以肘支着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他的气色一扫早晨的青灰颓败,此刻眼神清亮无波,唇角紧抿。连脸上的皮肤都在发光。
他终是得到了。
我恨恨地问:“你满意了?”
他淡淡说:“我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做了一场滋味奇特的梦。太不真实了,我自己也无法相信。”他伸出手拨开我散落在脸上的长发,细细地看我。“终于得到了你,我却觉得有一些悲伤和不甘。”
他胸口的白布上沁着一条血迹,已凝固成了暗色。
待会儿取下来,又该扯皮连肉,再流一遍血。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起身穿好衣服出去。回来时胸口的伤已重新换了干净的白布包扎。
他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坐到我面前,拿着一块干净的巾子,蘸着热水,清洗我胸前的那记剑伤。擦干净了血,又帮我涂上药膏。
他做得轻车熟路,一丝不苟。双目低垂着,心无旁骛。说:“在你身上留个我的记号。是不是?从此走到哪里都不会失散了。”
我看着他。我看着这个用最暴烈残忍的手段占有了我的男人。我恨自己的软弱和卑微,可是我对他竟再也生不出恨意。
脑子里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那香气氤氲的房间里,他坐在对门的位置。蚕眉凤目,有一张窄瘦的桀骜不驯的脸。大笑出声,又邪又怪,一身的少年轻狂。
他问我:“你叫莫离?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啊,这句话竟是他先说的。
那时,我们大概谁都想不到,彼此会走到这里吧。
十年前,谁会想到,我们会以这样令人憎恶的面目面对彼此。
“再过十年,我还会在这里等他,你又会在哪里?且看吧。”
眼角一瞬间又湿又热。
这像一个诅咒。牢牢地套在我身上。
且看吧。
她没有等到十年。我也没有等到。
十年后,她已成一抔黄土。
而我。
难道一切都是注定?我们的命运,难道是被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所牵引,身不由己。无论我们怎么奋力挣扎,也是徒劳。
血肉凡躯,怎么和天斗?
佛经里早就说了,一切**都是幻象。一切想要的,最终都不可得。
可是芸芸众生无不倾尽全力在红尘中翻滚。不甘心,还是看不破。总以为自己逃得过命运的追究。
他听到我吸鼻子的声音,抬起眼来看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默默看着我,半晌,说:“身上疼么?你怎么那么倔?你若开口求我宽宥,我大概不会那样对你。”
我看着他。
眼前是真。
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在枕上。
人生太漫长了,任何的错漏都无法弥补,任何的变故都措手不及。若是已经很努力地求一个善果,到了最后却依然满目萧然两手空空,开始的时候,又何必要虔诚地合手去祈祷?
我还要怎么再承受一个支离破碎的十年?
爱情脆弱而招摇,我们都没有能力去要。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见我流泪,轻轻绞干净手中的巾子,擦掉我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眼睛要哭坏了。”
“你就那么恨我?”我问他。
他说:“恨啊。我从未像恨你一样恨过一个人——可是没有恨,哪里能爱得深沉。恨要比爱倾注更多的力气,更多的心血”
他伏在我的肩上,像一个孤独的孩子一样,说:“明音啊,我找了你很多年,盼了你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我哭了,起伏的胸口扯得胸前的伤生疼。可是这疼,却能让心里的绞痛缓解一些。
他给我擦净脸,起身走到案前坐下,对我说:“来给我束发吧。”
我起身披了件雪青纱衣走到他身后,拿起手边的齿梳轻轻为他梳着头发。他的头发乌黑光亮如新研出的好墨,很长,一直垂到地上。
书上说,发长委地是天生贵相。
我为他梳好头发,轻轻扎起,在头顶结成一髻,再用襥巾裹紧。
他转过身看着我,乌丸般的眼睛和孩童一般纯真。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说:“明音,能娶你,是我这辈子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我宇文泰,永不负你。”
我低着头,泪又凉凉滑落。被一个男子炽热的爱情逼到死角,不得不正视那灼人双目的光芒。我不敢去看。会心慌,会动摇。
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独孤公子了。
不去见了,也不去想了。一切都已注定,都已成定局。我再去见他,也真是徒劳了。
从此真的无惊无苦,岁月安详了。
攻下弘农不久,附近的宜阳和邵郡都归附了宇文泰。
这一年因为关中饥荒,后方军粮筹措不及,宇文泰率军在弘农城待了五十多天。
这一晚,我刚洗完澡,长发半干,披着松花色的纱衣正坐在铜镜台前梳妆。
丝绸制的粉扑沾着白色的铅粉,轻轻滑过脸,滑过颈脖,耳后,胸口。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有沧桑。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依旧是远山眉,依旧是金花钿。可是眉间眼角,已暗换芳华。
暗换了芳华,真正成了妇人。是宇文泰的妇人。
原来我同如愿在一起时,一直都是个孩子。
手中的粉扑轻轻落在了地上。
撒了一地的粉。一地细细不可拾掇的流年。
探下身正要去捡,才忽然发现宇文泰正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笑吟吟走进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粉扑,拿在手里,说:“我是头一回亲眼见女子梳妆。竟想不到姿态如此妩媚。”他站在我面前,伸手拿粉扑轻轻在我脖子上按了两下,贴在我耳边说:“还扑得这么仔细做什么?等一下又全乱了”
我脸一热,起身避开他。
他呵呵一笑,走到窗前推开格窗,窗外半轮白月。他仰头看着月亮,声音有些怅然:“月似当时,人可似当时?”
我站起身走过去,接过话说:“似何时?”
他仿佛忽然醒神,冲我一笑,说:“没什么,我看着月亮忽然有些感慨罢了。”
“悲秋吗?”我轻笑。
他望着我一挑眉:“怎么?只有宋玉那样的才子才能悲秋?你为什么老以为我是个粗人?我也是熟读诗书的!”颇为不满,就提起气,摇头晃脑准备耸给我听。一副争强好胜的孩子样。
我笑道:“是了,是我错了。丞相弘知风雅。”又问:“但不知丞相大人为何悲秋?”
他也笑了,伸手一捏我的下巴,咳嗽了一声,双手背到身后,一板一眼地说:“寡人悲的是,寡人的妇人如此貌美,也终有老去的一天。”
被他取笑,我羞恼地伸手去打他。被他一把抓住手,不肯放开。
我跺着脚说:“我才不怕变老!”
他突然认真地说:“我怕。我怕我老得太快。”
“你作为男子,为什么怕变老?”
他微微一笑,语气突然有些苍凉,说:“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我怕来不及一一完成。——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他望向窗外,“谁又逃得过时间?”
我听了,一时心中也有些凄凄的凉意。
他伸出双臂将我拥在怀中,轻轻说:“我如今很怕,也许忙碌一生,到了最后,我一事无成,一败涂地。连你都保护不住。”
他说:“可我已不能后退了。我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才渐渐知道,自己身在一种什么样的危险中。我若后退了,很多人会想来杀我,而且有能力轻而易举杀了我。那你怎么办?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孩子怎么办?我会害了你们。”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原来到了顶峰,并不是更好的风景,仅仅只剩下最初的愿望,我要活下去,也要让我的家人活下去。只能这样。”
我心中凄然一动。包括如愿在内,多少人想要踏上他的位置。多少人想要得到权力的垂顾。可是他身在其位,竟然说,只是为了活下去。
当初,满怀着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壮志和渴望,毅然踏上离乡之路。今日回头看去,竟都是含泪的笑话。
我问他:“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你还会离开武川吗?”
他一笑,说:“会啊。时势逼人,若还是有六镇起义,我肯定还是会离开武川。”
“那你还会从军吗?”我追问。
他又一笑:“会啊。乱世中,男儿不是从军就是流寇。我当然还是会从军。”
“那你还会迎先帝到长安吗?”
“会。否则以何名义同高欢抗衡?最终不过是败亡。”
“你还会鸩杀先帝吗?”
他毫不犹豫:“会。否则我会被他所杀,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啊,一切都是必然的。即使再来一次,还是这样的结果。十几年颠沛流离,九死一生,直至权力鼎盛,原来这一路走来,始终的目的都只是要活下去而已。
他看着我,说:“开始的时候,我没有那么高的雄心壮志。我离开武川,跟着时势到处流浪,一半是为了活命,一半是为了寻梦里的那个女子。我那时想,等我寻到了她,就找个稍清净的地方,同她安静地生活,生儿育女。可是后来慢慢不一样了。这世上,有很多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但是他们的心里没有天下。葛荣,尔朱荣,他们不过是想将国家用来作威作福,满足对权力的渴望。他们只会把这个世界败坏得更加糟糕。所以我觉得,这事情该由我来做。我能让大魏走出困境,让大多数人都比从前更好。”
我第一次痴痴地看着他。竟觉得有些不认识。我究竟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他的心中对于想要的东西如此的清明。他把权力看得如此透彻。他爱权力,也惧怕权力,更要驾驭着权力去完成他的志向。
他察觉我的眼神,噗嗤一笑,说:“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觉得站在窗前有些凉,拢了拢身上的纱衣,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第四十九章 大统三年(公元537年)-秋()
不久,东边传来消息,高欢集十万大军,扬言要直捣长安,声势浩大到了蒲阪。宇文泰得了消息,回来笑着同我说:“他还真的准备和我拼命了。不过一下子来了十万,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生死存亡的大事,在他口中跟儿戏一般。
弘农只有不到一万的兵马。实力悬殊。我有些担忧,问他:“要不要先回长安,避其锋锐,从长计议?”
他双眼一瞪,说:“回长安?那多不威风!跟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