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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彻尔尼的话,我心中默默赞同舒伯特的观点。
“不过那个长得像颗小蘑菇的年轻人。不是也非常崇拜你们眼前的这位音乐家吗?”
“他对您是敬畏多于崇拜。您的音乐气势磅碑,比较强烈,和莫札特风格迥异。”
“我已经尽量写得悦耳动听了。”
“作曲方面的争议,你们还是回去关起门来讨论吧,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对了,有关乐谱的事。”
当赛莲抗议为什么菲理斯的乐谱必须以莫札特的名议出版时,其实反应已经出现了。
那是海顿追悼会当天。彻尔尼其实和平常一样,九点左右就到了剧院,还去总管室和席卡奈达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在舞台上独自练了两小时的琴,正想起身到外面喝个茶,结果发现外面大雨涝陀。于是他走向总管室,想在那儿讨杯茶喝,但进去以后,发现总管不在屋内。
彻尔尼决定自己泡茶,于是在总管的桌上找火柴。
这时,他看到窗外来了一辆马车,两个男人正把一样东西往上搬。彻尔尼瞥见那个用大外套包住的东西,因为布料不够,尾端露出一双脚,所以确定那是一个人。
接下来又有一个人,因为没有用布包起来,所以彻尔尼一眼就看出是席卡奈达。他全身瘫软。生死不明。
等马车启行后,彻尔尼使冲出剧院,徒步追赶。有好几次,他几乎跟丢了马车,但因雷声不断,拉车的马匹受到惊吓,前进的速度不快,所以他总算跟着马车到达了目的地——崔克乐谱行。
两个人从马车下来,把包着外套的“行李”搬进去以后,立刻就离开了。这次。彻尔尼没有跟去,一方面是因为他跟着马车在雨中跑了一段路。已经筋疲力尽,但主要是他发现乐谱行二楼的窗户正漫出浓烟。
彻尔尼见状,立刻从他藏身的屋檐下冲入乐谱行,在楼梯转角发现崔克倒在那里。店里到处洒着灯油,经人放火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彻尔尼将崔克搬到门口,发现他已经一命呜呼,于是将尸体塞进门边的低音大提琴盒内。因为他想把尸体运回犯罪的现场。
“为什么做这么麻烦的事?”我问。
“光天化日之下。我总不能抬着尸体在马路上散步吧,而且尸体很重,用低音大提琴的盒子比较好搬,因为下面有轮子。”
“不是,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运回维也纳河畔剧院?”
“犯人想要假装崔克是被烧死的。如果让他的诡计得逞,我们的计划就会泡汤。崔克的死,一定和十八年前莫札特、菲理斯的死有关,所以我要破坏犯人的企图。我故意把尸体运到剧院的贵宾席,让大家注意到这件事。等我大功告成,时间已经是中午过后。”
“等一下。崔克是被烧死的,对不对?难道不是店里失火把他烧死的吗?”
“不是。他是在剧院被烧死以后,才被搬到店里去的。”
“可是维也纳河畔剧院并没有发生火灾呀。崔克为什么跑到剧院去也是个问题。”
“您说得没错。犯人就是怕人家知道崔克来剧院的目的,以及为什么会在没有失火的剧院被烧死,所以才大费周章,把崔克搬到离剧院有一段距离的乐谱行。”
我拍了一下桌子,问。“那你没有看到犯人的长相吗?”
“看到啦。”彻尔尼爽快的回答。“而且他非常大意,竟然驾着绘有家族纹章的马车。那是斯威登男爵。”
“你是说葛德佛利·范·斯威登男爵?”
“没错。至于另外一个男的,我就不认识了。”
“那你怎么把装着尸体的低音大提琴盒搬去剧院的?”
“正好有台卖东西的货车经过,我就拜托他帮忙唆。”
“你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你想想看,那些人在乐谱行放了火,难道会不确定火灾的结果就离开吗?他们一定躲在不远处观看,你的举动恐怕早就被他们看在眼里了。”
“那他们为什么袖手旁观,不及时制止我呢?”
“因为他们要搞清楚你的同党。”
彻尔尼和赛莲对看了一眼。
“话说回来,那天你应该淋得像只落汤鸡才是,可是你弹琴的时候衣服挺干爽的嘛。”
“运完尸体以后,我回家换了衣服才赶回剧院。”
“是吗?我倒觉得你那天的服装和席卡奈达挂在总管室的衣服有些类似。”
立碑仪式似乎已经结束,有一堆人从铁栏杆那边走过来。里面有我认识的人,没办法,我只好起身打招呼。
“哎哟,贝多芬先生,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您?”
一个矮小瘦削的中年女性,堆满一脸假笑朝我走来。短短的黑发、铜铃般的巨眸、突出的下颚、惨白的双颊布满雀斑,看起来就是一副歹命相,只有鼻梁异常高挺,感觉个性很强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迷人。
我向来欣赏高贵聪颖的女性,实在捉摸不透是哪一种男人会想娶这种女人,而且女方还是再婚呢。
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性,就站在她的身后,并且朝我露出一个惹人厌的微笑。
他长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鹰钩鼻,一头银发剪得其短无比,前额已经有点秃,和未婚萎相比,略嫌肥胖。“范”原本是贵族才能用的称号,但在维也纳,大家根本不遵守这些规定,连木工、理发师都在自己名字中加个“范”,将这个字的尊贵性破坏殆尽。
“这位是尼可拉斯·范·尼森。他……和我,我们快结婚了。”
莫札特的遗孀康丝坦彩对我说。那位男子闻言朝我伸出手来。
我握住他的手,说:“恭喜。祝福你们。”
从我的口中吐出这种客套话,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掩耳。
“谢谢。相信莫札特在天之灵也会祝福我们的。”
真是自以为是得令人难以忍受。
“结婚以后,我们准备撰写莫札特的传记,因为康丝坦彩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这男人还真想得开。
“可是,夫人,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想到替莫札特立碑呢?”
“他死的时候,我受到极大的冲击,结果卧病不起,连葬礼都没法参加。而且,我以为教会至少会在他的坟上替我们立一个刻上名字的十字架,所以……”
我感到很不是滋味,所以又按照惯例装出耳朵不适的样子,用力甩甩头。
这对未婚夫妻察觉之后,立刻说,“那么,我们先告辞了。祝您和您的两位年轻弟子健康、愉快。”说完就转身离去。从头到尾,简直就像一场社交辞令拍卖会。
“祝您和您的两位年轻弟子健康、愉快……什么东西嘛。”赛莲装模作样的模仿她,把嘴抿成一条线,很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彻尔尼也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说。“老师。您也会说客套话了,现在做人有进步哦。”
“少啰嗦!喂,去看看那个什么纪念碑吧。”
“对哦。啊,还有……”
“还有什么?”
“就那个男的。那个尼森。”
“他怎么了?”我问。
“和斯威登男爵一起运尸体的,就是他。”
“你说什么?”
“我绝对没看错。”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天他全身淋湿以后,是去哪里找到衣服换的?”
“够了。你给我闭嘴。”
追悼莫札特的纪念碑,孤伶伶的立在公墓的入口旁。那是在方形台座上插上一个小十字架的寒酸石碑。台座上刻了几句拙劣的碑文。
“热爱音乐的灵魂,在此长眠——沃夫冈·阿玛迪斯·莫札特一七五六一一七九一
好友共同谨立”
“连药品的说明书,写的都比这个用心。”
“预算不够,只好一切从简。”
我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酒瓶。这是个随身携带用的小酒瓶,里面的酒是不久前从斯威登男爵那儿揩来的。
打开瓶栓,我把酒撒在十字架上。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可是没带其他供品,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贝多芬先生,您见过莫札特吗?”
赛莲在背后问我。我无意识的抬起头来,看着附近的柳树。
“这话该有二十年了。十六岁的时候,我曾经在维也纳待了一个月。当时,我是波昂的选帝侯宫廷的第二管风琴手,在我的老师克利思钦·费德利希·聂菲的安排下,去拜访我私下景仰的莫札特……”
莫札特的音乐很有洛可可风。和我的性格并不吻合,但当时除了他以外,我找不到其他足堪效法的作曲家。
我听了介绍人葛德佛利·范·斯威登男爵的话,穿了一件俗气的绿色上衣,戴着黑色的假发到他家。
莫札特当时住在史提芬大教堂后方狭窄的舒勒街。我从建筑物的中庭爬上楼梯,找到他的房间。
如果不是介绍入引见,我很难相信站在我眼前的小矮个儿就是莫札特。当时他可能正在作曲。有些神经质,似乎不太欢迎访客。
我略感慌张,开始弹奏他的奏呜曲。他站在一旁聆听,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于是我趁他还没有把我赶出去之前,请他给我一个主题来即兴演奏。
一开始我还在想,最好能按照他欣赏的风格来演奏,但我越弹越起劲,很自然的把这种想法抛到脑后。
莫札特起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但后来表情逐渐认真起来。等我弹奏完毕,琴声歇止许久之后,他仍默不作声。
我非常失望,想像自己如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回到波昂的模样,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莫札特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优美,但抑扬浑厚,音乐性十足。他说:“这个少年人值得注意,将来必能揭名于世……”
“他的声音,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我和莫札特就只有这一面之缘。不久,我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赶回故乡波昂。五年后再访维也纳时,莫札特已经作古。
我回过头,发现赛莲泪眼婆婆的望着我。我朝她递出酒瓶。
“还剩一点,想喝吗?”
风从灌木丛隙吹过来。微微撩起她的发梢。
一直沉浸在感伤中也不是办法。我打起精神,打探日前萨利耶里来这个墓地的理由。
“既然大家都说莫札特的墓位置不明,那是不是表示没有留下任何埋葬纪录?”
赛莲摇摇头说:“有关莫札特的墓,官方纪录只有史提芬大教堂司事屋的死亡纪录簿和教区史录,墓地本身什么纪录都没有。”
可是,当时总该有人埋他吧,尸体又不会自己钻进地下去。能找到掘墓的人吗?”
“掘墓人都是一些临时雇用的游民,时过境迁之后根本无处可寻。当然,墓地也有常设的掘墓人,不过当时的管理员已经不在人世……”
“如果埋葬后立刻调查就好了。那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她刚才不是说她心力交瘁,卧病不起吗?当然,这根本只是借口,总而言之,她是不想做。”
“她为什么不想做?”
“因为她觉得莫札特背叛了她……”
由于风儿不断吹拂,从赛莲的发丝间隐约可以看见她形状独特的耳朵。
“原来如此。”
“康丝坦彩的反应的确很不寻常。她不但没有参加葬礼,甚至把范·坦姆伯爵替莫札特套制的面模毁了,让人觉得她似乎对某些事情极为愤怒。”
我返身走向出口。墓地大门旁有一间办公室。
其实说是办公室,只不过是在几片墙壁上搭个屋顶。我探头窥看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个老头在最里面冼东西。
“有事吗?”老头看见我,开口问。他骨瘦如柴,混浊的限睛暗示着悲惨的人生。
“你是墓地的管理员吗?”我问。
“是的。”他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样,不服气吗?
“对不起,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大概有十五、六年了。你问这个干嘛?”
“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一个一七九一年十二月埋葬在这里的人。”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前一个管理员已经死了……”
“有没有办法知道被埋在共同墓的人可能埋葬的地点?”
“共同墓!”他夸张的做出惊讶的表情,大概觉得这样我们才会相信。“真可怜,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共同墓的作法是一个墓穴中埋进好几具尸体,每隔十年翻一次土。重新挖穴,再放入新的尸体。而且埋的时候不是连棺木一起埋,棺木只是借来做样子的。”
“总不会把尸体光溜溜的丢进去吧。”
“会先装进麻袋里。然后塞入大量的生石灰,再覆上泥土。十年下来,连肉带骨都会化为尘土。”
彻尔尼忍不住从旁插嘴道:“前几天举行法国阵亡将士追悼仪式的时候,有没有一个意大利老头来过?个头不高、眼睛凹陷……”
“身上戴了两三枚勋章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
“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嗯……”
掘墓人的小眼睛中浮现一丝警戒。“那个人是宫廷的萨利耶里先生。可是你们几个看起来不像宫廷的人。”
“这个无关紧要。”我努力抑制怒火。“你可以告诉我萨利耶里来这里做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犹豫着该塞多少钱买通他,但因为怒气末消,决定省掉这个手续。
“他也对过去埋在这里的某人感兴趣,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们想知道死人的事,应该去问圣物座。”
看来这家伙并没有那么笨,而且手好像很巧。
屋里有几个似乎是他雕的小木像,和一堆工具凌乱的放在地上。
“是吗?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去问问看。”我催促着两个年轻人。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墓地。
最早拿莫札特墓地不明来做文章的。是一七九九年九月在威玛出版的《新德国》杂志,它并且在文章的附注中提到莫札特似乎是死于非命。接着,一八○二年在法兰克福,J·伊萨克·范·盖宁在他所著的《奥国与意大利之旅》一书中,感叹这个事实。并强烈谴责维也纳市民对莫札特的冷酷待遇。
“莫札特身后竟然没有墓,这对遗族及乐迷来说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时至今日再来四处寻找他当年埋葬的处所,也不见得妥当,我看萨利耶里这么做,显然别有所图。”
听完我的意见,彻尔尼轻声问我,“老师您心中是否已经有谱了?”
“没有。不过,我很怀疑莫札特是真正的主角。”
“这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时,我们已经从肯特纳城门进入维也纳市区,来到国家歌剧院前。
原来一直朝着我说话的彻尔尼,突然慌张的跳了起来。原来是清扫道路的妇人突然把整桶水朝着我们泼过来。
离清扫妇最近的赛莲灾情惨重,腰部以下整个湿透。她气得大叫:“你们在干什么!”
“哎哟。对不起啦。扫地扫得太专心。没注意到你们啦。”
听到清扫妇毫无诚意的道歉。赛连岂肯善罢甘休,顾不得裙摆仍在滴水。就破口大骂。彻尔尼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旁边。
“站在大街上骂人,可不是高尚的淑女该做的事哦。”
“什么嘛!那个女的怎么这么过分?”
“她们是拉客时被抓到,被罚来扫街的妓女。”
彻尔尼对这种事最清楚不过了。“她们故意把扫集来的灰尘、烂泥往行人身上洒,在维也纳可说是恶名昭彰。”
“我满身是泥,没办法见人。圣物座你们自己去,我还是先回家吧。”说完。赛莲扭身快步离去,既没挥手也末回头。
“卡尔。没想到你竟然会挺身阻止女人吵架。”
“你不服气吗?”
“不,只是很佩服,男人就应该这样全力维护女人的气质。”
路边有一个人骑在马上,手握鞭子,监视着这些女犯人扫街,但明明看到她们冒犯路人,却毫无干涉之意。我斜眼看着他说:“当然,要维护也要看是什么女人。”
话一出口,我立刻后悔自己太装腔作势,彻尔尼却打从心底佩服的说:
“老师,一讲到女人,您讲起话来就很玄耶。”
名为圣物座的死亡纪录局,坐落于艾伦特三五三号三楼,是十八世纪末奥地利政府为了全面推行验尸政策而设立的机构。每当医师通报病患死亡时,圣物座便派出验尸官,作成验尸报告,相关人员必须将报告提交史提芬基尔霍夫八五三号的棺木租赁局,办理下葬事宜。
如果验尸发现病患死于传染病时,圣物座必须负责消毒病床;万一死因有疑点,则必须依法进行更进一步的验尸。
然后,还要在圣物座的死亡纪录簿中,记下负责执行最后圣事(Sacrament。在此指病敷礼。指给病人或死者膏油。)的神父和埋葬的场所。如果莫札特真的如萨利耶里所说,是死于传染病,按照法律规定,应该有经过一定的验尸程序,并留下纪录。
然而,我们一去就碰了个大钉子。圣物座的人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们。“除非有正当理由,纪录一律不对外公开。”
我思考片刻,试一图想出何谓“正当理由”,然后故作严肃的说:“这是我的身分……”一面将法军发给我的文件亮出来。
其实这份文件只是一张简单的通行许可,上面写着“兹此证明作曲家贝多芬之身分,并准予通过维也纳城门”,但文件上除了高雅的法文,还有总督府的官印及将军的签名,足以用来吓唬不懂法文的小职员。
“您是法国方面的人吗?”
“我们正在进行秘密调查,请你和我们合作。”
“我了解了。”
没多久,那名职员抱着几册沉重的纪录簿再度现身。
“你们可以用这张桌子。”
道谢后,我和彻尔尼便埋首于纪录簿中。
十二月五日
莫札特·沃夫冈·阿玛迪斯。奥地利宫廷乐长兼宫廷室内作曲家。已婚。萨尔兹堡出身。于劳恩史坦巷小凯撒屋九七○号的自家中,因急性粟粒疹热而死。享年三十六岁。
当局的死亡纪录只写了这么多,也看不出是否验过尸。我们试着寻找在此时期是否有其他人死于急性粟粒疹热,但一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