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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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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半钟左右,大院营区的马路上,家属们忙着上班,孩子们急着上学,自行车铃铛响,小汽车喇叭叫。一天工作、学习前的交响曲,对方舒平来说,才是真正的起床号。

    方舒平在被窝里伸伸懒腰,一抬头,看到吴亚力还在睡着,不禁吃了一惊,他连忙跳下床,推推吴亚力:“你今天怎么啦?”

    吴亚力从睡梦中醒过来,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不适,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看表,吓得打了一个激凌。他酒量很小,昨天晚上在既能喝酒、又善于劝酒的赵副部长面前,盛情难却,喝了不少白酒,从饭馆回来以后,他感到头痛欲裂,就回到宿舍里睡了。今天上午八点半钟,分部领导还要听司令部的汇报,他本来想早上起来把地图上赵副部长讲的几个地方改一改,没料到一下子睡到七点多钟,这可是多年来没有过的事情。

    吴亚力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原来想早点起来,把昨天赵副部长讲的几个地方改过来,没想到睡过了点,这下子可坏事了。”

    方舒平在一旁不以为然的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来你标绘的地图就不应该修改。昨天从外边吃过晚饭回来,我看你睡的很死,就没有喊你,我一个人去了办公室,邱科长把方案和附图都看了一遍,没有提太多的意见。”

    吴亚力没有理会他,顾不上洗脸就赶快往办公室跑。

    参谋长已经在作战室里对着地图熟悉汇报稿,吴亚力心里暗暗叫苦,看来地图真是改不成了。

    作战室里座无虚席,分部的部长、政委坐定以后,主持汇报会的赵副部长先稍声问身边正在倒茶水的吴亚力一句:“地图上昨天我讲的那几个地方改过来了吗?”

    吴亚力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大了许多,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坐在他后边的方舒平马上站起来轻声说:“报告首长,已经按您的指示全都改过来了。”

    赵副部长瞅了瞅地图,高兴地说:“嗯,改的好,改的好,这一改就比原来好看多了吗!”

    吴亚力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复归原位,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战友(中)() 
吴亚力老家的那个小山村,在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形图上,只是芝麻粒大小的几个小黑点,那是一个老鼠不打洞,乌鸦不搭窝的穷地方。吴亚力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很刻苦,成绩一直都是全班最好的,高中毕业时,老师断定他是上全国重点大学的材料。但是,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也为了自己可以继续上学,他报考了军校。

    吴亚力的爱人是家乡省城的一个公务员,他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吴亚力结婚前的几个月,方舒平还极力主张他痛舍前缘,在北京另外再找一个本地姑娘。吴亚力也曾经考虑以后夫妻两地暂时分居,会带来生活上的诸多不便,也曾经想过理智地做出选择,但是,与相恋几年的心上人在感情上是难以割舍的。三年前的一个夏日,他的婚礼如期举行,尘世间又多了一对牛郎织女。

    吴亚力爱人的妈妈卧病在床以后,带着孩子到北京另找工作、与丈夫团聚的愿望成了泡影,同时照顾老人和孩子,成了她这个独生女儿无处领取工资的新兼职工作。为了贴补家里捉襟见肘的生活和偿还越欠越多的债务,吴亚力把自己生活上的开支压缩到了最低水平。平时不上街,在食堂只吃便宜的饭菜,他枕头底下用于缝补衣服的针线包,大概是分部机关年轻干部手中绝无仅有的东西。

    从今年春节后开始,一个陌生地方的陌生人,每个月给吴亚力的爱人寄去八百元钱,吴亚力感到非常奇怪,也拨打电话多方查询过,寄钱人当地的派出所答复,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寄钱的这个人。吴亚力也曾经征求过方舒平的意见,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后来看到方舒平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就不想和他再说。

    方舒平目前还是个快乐的单身汉。

    在战勤科的参谋里边,如果说吴亚力办事能力强,协调工作周全。那么,方舒平算得上是文字水平高,材料出手快了。分部机关的干部们起草的文字材料,到了部长那里,有不少都要反复几次,只有方舒平的材料,一般都是一次性地通过。

    方舒平文字材料出手快,谈恋爱时的女朋友也换得快,上个月谈的女朋友是张小姐,这个月又换成了王女士,他和几个女孩子谈恋爱的过程都差不多,开始热,后来冷,盛夏过去是寒冬,与女朋友的感情,刚接触时浓得如奶油,时间不长就淡得像白水。前几年科里的领导和参谋们对他的事情还都非常关心,后来看他找女朋友像是黑瞎子进了玉米地,多数也就不想再管了。

    “上次谈的那个医生怎么样?”吴亚力对方舒平的事一直很关心。

    “模样还可以,职业也不错,”方舒平回答,“就是有点太‘现实’了,我们登山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问我‘如果我们将来买房子,你的家里能够补贴多少钱?’”

    “她与你说这种话,证明她打算以后真心实意地跟你过日子。”吴亚力说。

    方舒平摆摆手:“不对,这种人很势利,能算计,她那一对滴溜溜转的大眼球,我怎么看怎么像两个算盘珠子。”

    吴亚力禁不住笑了:“上次管理科科长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还可以吧,军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与你的共同语言应该是多一些。”

    “你又讲错了,”方舒平苦笑了一下说,“她对我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还是个正连职干部,表现出蔑视,有一次竟当着我的面说,机关里的基层干部都是‘瞎参谋、烂干事、助理员混饭吃’,还说什么‘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我岂能容她。”

    吴亚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劝他说,我赞成你说的“广交慎选”这句话,但是不能求全责备,不能要求过高,否则田里挑瓜,越挑越差,开始不想要,最后胡乱抓。方舒平满不在乎地说:“我的模样这样困难,还求什么高标准,关键是两个人要情投意合,否则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人过日子也很自在。”

    分部机关每年能分到一个干部提前调职的名额,今年的名额落实到了战勤科。

    “对你来说,现在调一职很关键,”方舒平在宿舍里对吴亚力说,“调到副营以后,你的爱人和孩子就可以随军了,他们以后都可以拥有北京市户口。”

    “随军,对我们小家,特别是对老婆孩子来讲,当然都是好事,但是,她们来了,家里的老人怎么办?”

    “那也不能为了照顾老人,长期分居下去,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嘛。”方舒平认真地说。

    吴亚力看着方舒平认真的样子,“朴哧”一声笑了:“这次调职,好象你说了就算数似的。”

    方舒平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什么呀!我是在帮你出主意。讲正经的,我听有人说过,生命在于运动,升官在于活动,怎么样,你先到邱科长家里去一趟!”

    吴亚力奇怪地说:“有什么事情我会到邱科长的办公室去说讲,到他家里干什么,你一向看不惯的事,怎么今天让我去做?”

    “这也叫不得已而为之吧!”

    吴亚力敛起笑容,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给领导出难题,对他来讲,科里的参谋全都一样,包括你我,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方舒平又较上了劲,“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主人对手心手背的态度是不同的,比如他握起拳头打人的时候,手背的肉是首当其冲被当作工具使用的,而手心的肉是握在里边受保护的。当然,主人对手心手背的态度取决于手心手背对主人的态度,手心善于干讨好主人的事,涂脂抹粉的事都是由它去做,它会把主人的脸抹均,涂匀,侍候得舒舒服服。手心还会笼络人心,给主人用剩下的油呀粉呀什么的,有时也会给手背蹭一点点。”

    吴亚力不解地问:“你那来这些高论?”

    “我不过是把有些人的行为打了个比方。”方舒平笑着说。

    赵副部长虽然调到分部来的时间不长,但机关里不少人都说他是个办事圆滑、会当领导的首长,不止一次,他下午快下班时给部属交待写讲稿、整材料等任务,一堆要求讲完之后,总是不会忘记关心地再说一句:“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上班时把写好的东西交给我。”

    方舒平对赵副部长是敬而远之,闲话少说,有时与他在外边走碰头,最多敬个礼,问候一声“首长好!”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刚从外边走进办公室的吴亚力告诉方舒平:“我刚才在院子里见到了赵副部长,他让你下午下了班到他的宿舍里去一下。”

    方舒平疑惑地对吴亚力说:“你搞错了吧,他为什么会直接找我?”

    吴亚力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我怎么会知道”的姿势。(。)

战友(下)() 
方舒平下午下了班,一边往赵副部长宿舍的方向走,心里一边犯嘀咕:他找我干什么,而且是让我到他的宿舍?

    赵副部长因为在外地的家暂时还没有搬到北京来,一个人在公寓楼里住了一个营职单元。

    还没有等到方舒平按门铃,赵副部长听到脚步声,就拉开了虚掩着的门,迎了出来:“是方参谋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你还没有吃饭吧?”方舒平进了屋,赵副部长问他。

    “吃,吃了。”方舒平回答。

    “吃了!在哪吃的?”

    “在……在…”

    “噢!我知道了,是在“未来饭店”,那个地方我知道,不要钱,随便吃,可就是填不饱肚子。”赵副部长在给方舒平开玩笑,“过来,快坐下,我在招待所已经订做了几个菜,一会儿咱们共进晚餐。”

    方舒平这才看到,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和啤酒、饮料。

    “你可能还搞不明白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赵副部长给方舒平边斟酒边说,“昨天我给你爸爸通了个电话,才知道你就是我的老指导员的儿子。”

    “首长和我爸爸是老战友?”方舒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以后不要叫我首长,有人的时候称职务,没人的时候叫叔叔。我和你爸爸的关系不能算是战友,他是我的老领导。我刚当兵时,他是我的排长,在他的关心和教育下,我入了党,当了班长。我提升为司务长的时候,他是我们连队的指导员,有一次,因为账目差错,他在中间做了一些工作,才让我免受了一次处分,我非常感谢他。他从部队转业以后,我还经常与他联系。来,不要光顾着说话,吃菜!”

    赵副部长给方舒平的碗里加了一些菜,继续说:“我只知道老领导有个孩子地方大学毕业以后参了军,但是不知道在什么部队,做什么工作。我曾经打电话问过你爸爸,他说你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想独自闯一片天地,不想靠外力改变自己,我觉得这一点很难得,也就没有再问过他。但是,当今社会,利用各种关系营造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是一种风尚,这无可厚非。”

    方舒平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觉得几种滋味里,甜的成份最少。他食不甘味地咀嚼着赵副部长夹给自己的菜,口中喃喃地说:“我爸爸转业以后,部队里和他保持经常联系的人有几个,但是,我不知道其中有您。”

    “这也是一种缘分,”赵副部长关心的对方舒平说,“以后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尽管找我,听说今年分部提前调职的名额分给了你们科,如果……”

    方舒平像被什么剌了一下,红着脸说:“这件事情我相信科里领导会处理好,请部长不必多操心,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赵副部长感到不解:“你怎么了,饭还没有吃完?”

    “我吃饱了!”

    吴亚力在办公室里加班,接了一个外地打来的电话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从办公室回到宿舍,推开宿舍的大门,就看见方舒平怔怔地坐在床上,感到非常奇怪,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改地图的事,赵副部长知道了你没有给他说实话,刚才批评了你?”

    “不是,那件事情如果我们两个人不讲,他永远不会知道。”方舒平木然地回答。

    “那为什么……?”

    “赵副部长认识我爸爸,我现在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求调走。”

    “什么,要求调走?”吴亚力瞪大了眼睛,“就是因为赵副部长认识你爸爸?能够与领导拉上关系,这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是的!”方舒平肯定地回答,“我的家庭条件优越,寒暑无虑,衣食无忧,我到部队来,就是想经受磨练,靠自己的努力走一条自立的路。多年来,因为我爸爸钱多关系广,处处为我打点,我头上一直悬挂着一盏长明灯,我现在实在不想头上再有一把保护伞。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赵副部长这个人在分部机关里,上上下下反映都不是太好,如果他以后用手中的权力照顾了我,我会觉得非常不光彩。”

    吴亚力沉思了一下,黯然神伤地说:“我们在一起还不觉得有什么,如果你突然调走了,我会感到很不习惯。”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但我还是想走,在一种阴影下生活,我会很难受。谢谢你对我的帮助,相处几年,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快别这样说了!”吴亚力打断方舒平的话,接着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受益最大的应该是我,你正直,善良,嫉恶如仇,你对我思想上的影响,比给我的身体‘输送五公斤肉’更有价值。我刚才还接到一个打到我们办公室来的电话,应当是你的一个熟人打来的,他以为接电话的是你,开口就说‘你的手机怎么总是没有人接听,我明天又要出差,这次走的时间比较长,给吴参谋家的钱是不是过两个月一起寄?’”

    方舒平站起身来,生气地说:“他是怎么搞的!”

    “你不要怪他,尽管你让他用化名给我家寄钱,这件事我早晚也会知道。因为咱们这里只有你与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和地址,我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与你有关。”吴亚力拉住方舒平的胳膊,让他坐下来,接着说,“你给我家寄的不仅仅是钱,也是战友的情意,以后我会报答你,但决不是用还钱的方式。”

    “战友情是不需要报答的,”方舒平看着吴亚力,深情地说,“我们俩性格不同,在一起可以优势互补,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在一起可以互相启发。假如我走了,希望你好自为之。现在做人难,做一个正直的人更难,正直是品质,而不是性格,我只能算是性情倔犟,爱提意见。爱提意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就得罪了什么领导。而爱说好话的人,一般都会受到领导的器重,因为多数领导都喜欢听好话,但那样做是人性的泯灭和道德的沦丧,希望这种事情你和我都不要去做。我觉得你是既不爱提意见,又不爱说好话的那么一种人,一般来讲,领导对这种人不会轻易信任,但也不会故意刁难。真心希望你保持一颗平常的心,机关里边‘机关’多,要经得起诱惑,凭良心做人,按职责办事。”

    如果在平时,吴亚力一定又会开玩笑说方舒平在发表高论,但是,今天他觉得方舒平的话有一定道理,而且想到自己以前的有些做法,心里还有些内疚。

    两个人相视坐着,倾心聊着,房间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方舒平说了自己准备要求调动的想法以后,邱科长大吃一惊,他听了方舒平似是而非的理由,让方舒平先慎重考虑几天,而后再做决定。

    与邱科长谈话之后,方舒平茶饭无心,坐立不安,内心非常矛盾。如果领导同意自己调走,会调到哪里去?是自己找单位还是靠组织安排,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即便有些事情不顺心,要离开了,也不免会觉得有许多地方值得留恋,何况自己在这里实现了由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与大家的关系处得都不错,心情一直比较舒畅。如果领导不同意自己调走——方舒平对调动的事情也有些信心不足,要求调动的真正原因不好明讲,编造的理由又有些牵强——以后与赵副部长的关系又将如何处理?

    方舒平找邱科长谈自己想法的那一天,除了词不达意地陈述了自己要调走的理由以外,还向邱科长建议,科里的领导应当考虑吴亚力提前调职的问题。邱科长告诉方舒平,他也征求了副科长和几个参谋的意见,大家的想法比较一致,把提前调职的名额给吴亚力比较合情合理。邱科长让方舒平相信,组织上会把这件好事办好。

    一个星期之后,方舒平找到邱科长,收回了自己要求调动的意见。原因只有一个,赵副部长因为在省军区当营房处处长期间,接收地方施工公司的礼金和贵重物品,已经停职检查,他以后不可能再在分部任职了。

    (本篇完)(。)

转正(一)() 
有的人说过,当领导的人,职务越高,说话和行动越不自由,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你看看那些领导干部们,地方的咱们不太清楚,说说部队的“首长”。在一般的正规场合,他们说的话被称为“做报告”、“下指示”,讲些什么内容都有人记录;他们做的事被看成“视察部队”、“检查工作”,干的什么事情都有人摄像。身体周围不是眼睛就是耳朵,有几个还敢随便乱说乱动。领导干部们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指挥一切、调动一切,但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其实,有时候讲的话是别人起草好的稿子,干的事是别人安排好的程序。不同的场合和内容,决定你表情上的喜怒哀乐和语调上的抑扬顿挫,该笑的时候,刚死了亲娘老子也要笑,该哭的时候,才抱了孙子外甥也要哭。

    又有人说了,当领导有这么多的不自由、不方便,也没有见几个主动辞职、要求不干的。当然了,当领导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与老百姓相比,会拥有不少的特权,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买官卖官、争权夺利,拼命地想往上走,总害怕往下掉,这方面的原因,今天就不多讲了。

    一

    军区联勤部的郑良副部长是个领导干部,而且还是个高级领导干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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