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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米之下，是刃影瀑咆哮的波涛。
花卜并不紧张，笑嘻嘻的说道：“小哥哥，你不要焦躁，一来你想伤我并没那么容易，二来，咱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只是主人吩咐的事情而已，你若是有怨言，就去找她好啦，何必为难我…？”
“你这狐狸做成狗，也真是不容易。”
陆子充满脸笑容，却隐隐透着杀气：“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给天心散人带句话，我敬重她是若耶派的开坛宗师，所以才会惟命是从，可现在事情更加复杂了，与若耶派的深仇大恨相比，我更加看重师姐的安危，所以在做事之前，她必须告诉我清楚的原委，否则…”
话没说完，他突然松开手，看着九尾狐变成的小姑娘，凄惨的落入怒涛之中。
“…否则，即便是上仙，我也绝不轻饶。”
“你在跟谁说话呢？”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陆子充连忙回头，却见金玲珑转过墙角，来到露台上。
她和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悲惨模样截然不同，整个人散发出自信且强势的气场，陆子充先是一愣，马上微笑道：“昨天仓促再见，没来得及向师姐问好，实在失礼了。”
“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旁人看不出，我也不清楚吗？”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定定的看着他：“十年了，你与朝思暮想的师姐日日相对，竟然还是普通同门的关系，这倒叫我有些意外…怎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
陆子充心下惊愕，脸上却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什么？我师姐乃是若耶派的门人，为何会出现在不德法门？”
“你还在装样子？韩灵肃就是韩丑儿，这件事情，十年前我已经确定无疑了。”
金玲珑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燃烧着黯淡的火焰：“我看到你们相处的样子…你在密室囚禁了多年，只有在谈论韩丑儿的时候，眼睛里才会闪耀出那样的光芒，只有她，才能让你发自内心的笑，否则，都是假的而已。所以当你面对韩灵肃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连同她见死不救的原因，我也能够了解…”
“所以，你要去向掌门告密？”
陆子充笑容不变，藏在袖口里的手，却已经暗自蓄力。
“洛水陆家擅长七政四余星命之术，你看得出我红鸾星动，却看不出我的真意吗？”
金玲珑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眼神依旧阴冷，她上前一步，轻轻抓住他的衣襟：“我的心，从决定爱上你的那一刻，就从来不会改变，所以我不会假借他人之手，伤害韩灵肃一根汗毛…”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能够将她这颗毒瘤，从世上除掉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她露出可怕的笑容，满意的看着投射在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个流淌着邪教污血的女人，那个将道德礼俗踩在脚下、无情背叛我的师妹，我会亲手除掉她，让她最后知道，这世上的规则究竟是什么…公平公正的，不需要假手他人，这样的话，你也会好受些，不是吗？”
陆子充低下头，冷冷的看着她，突然笑了下，倒让金玲珑感到意外：
“为何发笑？”
“我笑虽然殊途却是同归。说来说去，我们竟然是一路人啊。”
他抬起手，用冰凉的手掌捧着她的脸，柔声说道：
“是我先将你珍视的一切毁灭殆尽，还是你先下手为强？咱们就赌上所有，试试看吧…”
第174章 明真天师的困境（）
蒋不一的人生并非一直顺利。
四宗掌门之中，唯独她并非世家出身，而是马岭山农家的孩子，祖上世代种地，偏偏生出个具有灵根的孩子，被不德法门选中的时候，她只有十三岁，离开那个破败的家，和面黄肌瘦的父母兄弟时，连头都没回，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将不再卑微…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后的三十年，她却被一个名叫朵云的女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朵云出身很高，乃是修真世家的长女，虽然并非花容月貌，却因为性格爽朗豪迈，在宗门弟子中人望颇高，她就像是自带光环，人群中总是众星捧月，即便是师兄师姐，遇事也喜欢听她吩咐…反观，蒋不一虽然是师姐，但作为农户出身的孩子，毫无存在感，一向只能躲在角落里，阴沉又寡言。
但她自认为，若论才能和修仙潜质，两人绝没有太大差别。
可她们的师父青玄大师因为首座弟子之位空缺，竟有意想要提拔朵云，若不是那家伙愚蠢的为情所困，差点就让她成为首徒，而自己也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没想到的是，因为害怕落入其手中的《天丹心法》残本被毁，青玄大师最终放过了作为叛徒的朵云，之后她居然自创一派，还成功飞升…每当想起这些，蒋不一依旧浑身不舒服，情不自禁的咬牙切齿。
因为过去种种，现在的明真天师，是个以刻薄著称的人。
她贪婪、沽名钓誉、好大喜功，受不得半点委屈，且报复心很重，这些性格特征，在她原本十分宠爱的首徒金玲珑伤残之后，表现的淋漓尽致，她毫不留情的削去她首徒之位，剥夺了她在不德法门的容身之地…并且丝毫感觉不到此举有何不妥
“就算是断腿的狗，缓过劲还是会来摇尾巴…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蒋不一洋洋得意的坐在茶桌前，翘起脚，看着悬挂在木桁上的麒麟火甲——这东西的珍贵之处，与鲛人不相上下，所以她原本想要严惩那些失职的弟子，因此打消了念头，准备息事宁人了。
这次的升阶大典，因为这副火甲，她明真天师又能大出风头了…
“真漂亮，闪闪发光，真是件宝贝啊。”
独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蒋不一惊得差点跳起来，扭头看，却见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影，那是个人佝偻的身形，并非实体，而是用强大灵力投射的影子罢了。
怪不得她之前没有察觉到。
这把金石相碰般难听的嗓音，和那身形都很熟悉，明真天师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冷冷道：
“胆子不小啊，这里可是冥灵门，轩辕齐的眼皮底下，你还敢出现？”
“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楚，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追着你…不是吗？”
“你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蒋不一勃然大怒，扭头恼火的看着他：“当年你找上门来，说只要我愿意借助鬼面门的力量，就能够从若耶派将《天丹心法》的残本找回来！所以我才将你的手下混入弟子中，潜伏到傍山居去，结果呢？！不但经书没找到，我的弟子死了一大片！”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死多少你都不会在乎吧？”
老鸦般的嗓音嘲讽的笑了笑，语调阴沉的说道：“我要找的孩子，不也失之交臂吗？你在此地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所以你才积聚力量，袭击瑶仙会，想将四宗一网打尽？！”
“呵呵，我可没有那么天真。”
佝偻的身影晃了晃，那声音如同地府传来的，叫人毛骨悚然：
“我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老朋友，想告诉你鬼面门又回来了，而且我带来了那么多秘密。你说，倘若其余宗派的掌门知道，当年若耶派覆灭之日，正是你里应外合、甚至亲手杀死了识破你真面目的徐有旸，他们会作何感想？让那孩子李代桃僵，惨死在天心台上，这些年你都不会做噩梦、良心不会痛吗？…”
蒋不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没错，当年她正是借助鬼面门门众，炸毁了傍山居的结界，自己亲自带队，参与了对幸存者的屠杀，所以金玲珑才会活下来，无名宗的静灵法师却惨死当场…结界虽毁，若耶派掌门徐有旸却侥幸逃走，她怀疑经书就在他身上，所以驱使纸鸢追踪，自己也跟了上去…
你是不德法门的人，对不对？！
那个体修的莽汉却心细如发，被她追上，竟敏锐的察觉了她的身份。
我师父天心散人曾经说过，不德法门中各处传信，用的都是纸鸢式神…你是不德法门的人，又身怀四候修为，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既然我难逃一死，还请言明，到底为何要对若耶派及众人痛下下手？！即便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她当时并没有回答他，满心只有身份暴露的恐惧。
若不是徐有旸拼劲最后的力量逃入山神庙，后来又有宋夣出现，连他一直保护的那个丑丫头，她也会一并除去…即便那个丫头，才是鬼面门与她合作真正的目的。
她死在天心台下，蒋不一当然松了口气，也正因如此，她跟鬼面门的合作破裂了。
“哼，听你跟我谈论良心？还真是好笑！”
明真天师稳定心绪，冷冷背对那佝偻的黑影：“一直生活在暗处的人，就不要总想跳到亮处来。凭你的身份，就算将真相讲出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没人会信…不过，除了那个人。”
黑影吃吃笑着，可怕的嗓音回荡在角落里，叫她暗自心惊：“谁？！”
“还有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吧？曾经在你的妒火中，差点粉身碎骨的，还有几个？”
“你是指…朵云？！”
蒋不一猛地站起身来，撞翻了茶桌上的杯子，水和茶叶飞溅的到处都是：
“她都已经飞升上仙、不问世事了，怎么可能还会管这些闲事？！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
“我只是基于咱们从前的合作关系，来给你提个醒罢了。”
黑影晃了晃，用无所谓的口吻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清楚，你还需要鬼面门的力量，万一朵云插手，凭借你和不德法门，根本就不会是她的对手…不是吗？”
明真天师紧紧咬着下唇，猛地回头，看着那件烛光下熠熠生辉的麒麟火甲。
“高高在上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呢？我理解你的心情，放弃这一切实在太艰难了…”
那声音如同毒蛇般，缠着她，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忠诚又强大的同盟，并不是那些假仁假义的宗派门人，万一事败，他们只会落井下石，而我，却能够真切的帮助到你…”
“这一次，你要什么作为回报呢？”
蒋不一冷汗直冒，还是强装镇定。
“那孩子。我要找到那孩子。”
“她早就掉进刃影瀑，死无全尸了，我到哪里给你去找？！…”
“错，她还活着。”
黑影嘶哑的声线带着笑意，低声道：“而且，就算是尸体，我也必须要得到她…”
第175章 毒计（）
一 升阶大典的准备工作，多半是由高阶法师、炼师协助完成的，一般弟子除了参与法事，只剩下闲逛游玩，比在各自宗门过的更加逍遥自在。
但多日来蔡青猴却一直很忙，几乎不见人影。
韩灵肃知道，除了不断给火岷派找麻烦，譬如在饭菜中掺沙子、放出小妖将客栈搅得鸡犬不宁、乔装改扮戏弄弟子之外，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研究精魄花的种植技术。
精魄花虽然有延年益寿、活血化瘀的功效，却并非特别珍贵的草药，而且除了野生之外，几乎无法人工种植，所以不德法门的许多丹药中，都会舍弃这一味药，用其他功效差不多的草药代替。
尽管大部分的丹药都能够舍弃精魄花，但唯独一种名叫轩合散的药，却无论如何离不开它。
而小先生，又是无论如何离不开轩合散的。
拜师不德法门很多年后，她们才知道，小先生除了双腿残疾，还患有一种娘胎里带的顽疾，类似俗人的头风心疾，但发作起来更加要命，据说当年他天资极好，已被冥灵门选中，即将拜师的时候发病，为了保命，才转投不德法门，就因为配方复杂的轩合散，只有在丹炉洞中才能够炼制…
没有精魄花的轩合散，只能够缓解疼痛，却无法压制病状，但精魄花实在难寻，这么多年来，蔡青猴为了找到它，山高水远跑了无数地方，弄得一身伤痕，却也总是空手而回…碰巧，却让她在洞真墟的岩洞中，发现了野生繁茂的精魄花丛。
这种娇气至极的草药，难以在人群聚集处生长，这也是其无法人工养殖的重要原因之一，可却在容纳了数千弟子的冥灵门总坛蓬勃生发。倘若解开了这个谜团，就能够在丹炉洞中培育它，小先生的轩合散有了着落，他就能够少受许多痛苦了…
于是这段时间，她没日没夜守在岩洞里，几次法事碰见，这孩子已经瘦了一大圈，肮脏又邋遢。
这样毫无保留、掏心掏肺、倾尽所有的爱一个人…真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更何况，那被她爱着的男人，却在很久很久以前、因为另一个女人，断绝了自己爱人的心…
何苦呢？
韩灵肃不禁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冥灵门首徒，几日不见，他应该早就后悔自己冲动之下的表白，因为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想清楚，她根本不是适合的对象，对他而言，那些出身世家的小姐，那些不问世事、不食烟火的大家闺秀，才是最适合他审美准则的良人…
想到这里，她不禁冷笑了下，踢开脚边的石头，看着它一路滚进水潭中。
“师姐，如你刚才所说，那只宣称是天心散人派来的妖狐，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吧？”
陆子充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日法事结束，韩灵肃突然将他拉到僻静处，将她离开不德法门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包括前几天被花卜胁持、被晏钺所救，后来又被宋夣带回洞真墟的前后经过…只是隐瞒了首徒告白的部分。
韩灵肃转头看着他，脸色严肃：
“天心散人为何要《九周天功》，这件事情尚且可以暂时不管，但我了解晏钺，他绝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既然他说宋夣杀了师父，那必然是有理有据，不能忽视。”
“你们曾在雍都生死相交，应该是师姐你亲口告诉他的，否则，一介俗人如何知晓修真界如此机密？”
陆子充想了想，继续道：“当年，傍山居大火，我被爆炸震晕，醒来之后，便已身在不德法门，所以师父去世的情形一点不知，可师姐你始终呆在他身边，就算很多事情现在记不清了，但一定看到了凶手是谁…或者，我们换个方式思考，你难道没发现，过去所有断裂的记忆，都与宋夣有关呢？”
韩灵肃心中一动，却没有马上说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那个男人就像是她记忆中缺失的拼图，无论是师父的死，还是后来种种事件，包括十年前她遭劫掠归来时，蔡青猴等人奇怪的态度与诧异…有段时间，大家似乎认为她与冥灵门首徒关系匪浅，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如果…真的是他杀了师父…”
她紧紧咬着细白的牙齿，陆子充看在眼里，凛然一笑：
“这还用得着假设？师姐，你不是说人皇即将到达洞真墟吗？到时候问个清楚便知道了，不过，以我的想法，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肯定与宋夣有关。”
“为何这么确定？”
“十年前青玉坛大战，我虽然没有参与，可是多年来，却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陆子充苦笑了下，显得有些为难，但还是继续说道：“高阶炼师中纷纷传说，当时师姐你回到青玉坛的时候，是与宋夣一起穿过法阵的，可他那时几乎只剩半条命，你说你记得自己到过灸仙之地，也是在那里初遇天心散人，试问他若不是敌人，为何还会被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也有人说，是你从法阵救了冥灵门首徒，可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灸仙之地的守墓人，乃是我们若耶派的开坛宗师…师姐，你仔细想想，天心散人已是仙籍，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若不是宋夣亲手杀了师父，她为何会让他几乎死在灸仙之地？！”
说到最后，陆子充扶着她的肩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殷切说道：
“再者说，当年正是冥灵门轩辕齐将你打下刃影瀑，差点魂飞魄散，作为他的首座弟子、最受宠爱的一个，宋夣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出身，还会善罢甘休吗？！师姐，我不怕死，但是这种性命始终悬在旁人舌尖上的感觉，实在难受…”
“你说得对。”
师弟的痛苦看在眼中，韩灵肃像是被人一棍打醒。
很长时间以来，自己完全失去了本心——她为复仇活着，世上唯一要守护的，就是面前的人，倘若连他也葬送了，那即便要她死上十次，也无法挽回那可怕的空洞与孤寂…
韩灵肃眼中燃起黑色的火焰，脸孔变得阴沉起来：
“你放心吧，能够让那位首徒吃尽苦头，同时又心甘情愿为我们保守秘密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
第176章 月明如洗（）
一 宋夣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女子。
她似乎精心装扮过，虽然还是那身香云紫纱法袍、珠玉冠，但端丽的容貌愈加秀美，整个人容光焕发，让人挪不开眼睛…愣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这都是因为她脸上带着微笑——那种从未在他面前展现的笑容。
“你刚才说的话，能重复一遍吗？”
“我想约你出去。”
韩灵肃大方的看着他，俏笑盼兮：“前两天与你不欢而散，我想了很多，既然冥灵门是清修门派，师兄说对我感兴趣，不过也就是句戏言，反应过头，也有损同是四宗弟子的情谊，不是吗？”
宋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没错，她是他倾心所爱的人，正因为如此，他也很清楚，这个女人不可等闲视之，需要倍加提防。她态度的突然改变，绝不可能是出于这种堂而皇之的理由…
看出了他的戒备，韩灵肃笑道：“师兄，若论法力，我不是你的对手，此处又是冥灵门地界，跟我出游，又有什么顾忌？…”
“照实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两手拢在袖口里，宋夣低垂眼眉，淡淡说道。
她愣了下，继而一笑，从身后拿出个布包，拍了拍：“师兄真是聪明，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东西，就是我今天约你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