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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衷负着手,在屋中走了两圈:“不好说,这次的事情,那个叫上官的,倒是占了不小的功劳。而且风声紧,主家不便见我”
乔氏沉吟片刻,对苏衷道,“老爷也不用着急,索性,我们再试一试,横竖总要栽到别人头上去,杀几个不是杀?别人推她出来立功,那我们不如就除了她,让幕后之人没了棋子,逼其现身,可好?”
苏衷点点头:“是,到底是个祸患,早日除掉的好!”
行刺导致的余波依旧在扩散着,边境军队异动、各地严防死守,及八月二十三日的时候,甚至连武安侯郑旭都被解了兵权。
京城开始风传郑旭卷入了刺杀一案,不过郑太夫人却封了郑家大门,除了采买之外,所有郑家人不出门、也不见客。
当然,这种时候,也没人会跑去见郑家人就是了。
被苏玉竹派到京城打探消息的齐恩,自京中带回了这个消息,憨厚的脸上都是担忧。
大小姐特意打发自己去探听武安侯的消息,那这个消息会让小姐不安吧?
不过苏玉竹听说,却安心地一笑,赏了他几钱银子,让他明儿继续回京城探听消息。
此时已近午夜,苏玉竹却就着烛火,坐在桌前想事情。
这几天虽然外间纷乱,但苏玉竹还是从前世听过的这场与北鹘的大战的只鳞片语中,寻找可用的信息,与父亲兵书中的话联系起来,思索着此次征北的事情。
十六万精锐,这次可不能再折在贼子的手中了。
郑旭是久经沙场的良将,与父亲又是同袍,战北鹘颇有经验,是眼下最适合的良将。
而昭明帝此时解了郑旭兵权,就能说明白问题了。
除了主帅之外,征北起码还要有四个将军,至于这四个人是谁,苏玉竹并不敢十分断定,只是她有一个预感:昭明帝要培养新的将领了。
昭明帝不知道自己的病体还能支撑多久,临死之前,肯定要给新君培养可用之人。
苏玉竹想了很久,甚至学着以前父亲的样子,在桌上以杯盘碗盏、笔墨纸砚摆了沙盘,联系前世今生,想破敌之法。
可是待想得差不多了,又有些泄气地将东西复位。
她想得虽然完全,却不知道要如何让武安侯采纳自己的意见。
郑旭再怎么念父亲的同僚之情,也不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毕竟战场厮杀,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没人能负担这个千古骂名,就算是再活一遭的苏玉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主意就一定可靠。
苏玉竹支着下巴,上官子湛此次就算主动请缨,最多也只是先锋令官。战事非儿戏,从没上过战场的人不可能做主将。
而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就算想好了主意,也要有一个能在军中说得上话,还信任她的人,肯定才好。
苏玉竹心中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但也只是一个念头,就自我否定。
正想着,苏玉竹突然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苏玉竹一笑。
等了好多天了,可算来了。
她依旧是坐在书桌前,只是探了探身子,将烛火吹灭了。
她这边厢刚吹灭烛火,整个庄子上,突然就亮如白昼。
只听见曲思莹声音清脆:“不要跑了贼人!”
第六十六章 活捉()
外面已经交了手。
兵甲碰撞之声里,还夹杂了庄子上的鸡鸣犬吠,好不热闹。
苏玉竹这才又点亮了蜡烛,巧儿已经抱着被子先进了屋,看见她好好地坐在那儿,这才拍着胸口道:“还好没事。”
苏玉竹将外衣披上,将墙上挂着的灯笼取下点着,拿在手里笑道:“姐姐怎么出来了?受了伤可怎么办。”
巧儿心有余悸地说:“怕都怕死了,哪里还待得住?所以一听见动静,就赶紧先过来看看。”
苏玉竹看着她那青黑的眼眶,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感激地一笑:“多谢姐姐挂心。”
巧儿自门缝内看着被火光映红的外面,听着兵戈相交的声音,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妹妹这富贵人,可真不好当。”
苏玉竹提着灯笼,也站在门边,颇为感触:“是呀,还要连累姐姐,替我担惊受怕的。”
巧儿笑了:“哪里连累我了?倒让我见了世面。”说着,她靠近苏玉竹,小声问,“你不是说,我那兄弟要救的人更重要吗?会不会出事?”
苏玉竹摇了摇头:“凭上官兄的身手,有了准备就不会出事,最多只是拿不到人而已。”
巧儿听她这么说,心里虽然略微放心,可还是七上八下的。她一时担心怕上官子湛受伤;一时又怕上官子湛拿不到人;一时又担心外面的京城卫拦不住贼人,面上忧色更甚了。
又过了一阵子,就见曲思莹推开了院门,面上还带着死斗之后的战意,对苏玉竹摇了摇头,道:“两个人,死了一个,活捉了一个,我们伤了三个人,倒不重。”
苏玉竹见京城卫这面无人伤亡,这才安心一般,对曲思莹屈膝施礼:“劳烦曲校尉了。可否让我去看看那贼人的尸首?”
曲思莹“啊”了一声:“大小姐真要去看?那头都削掉了一半,可怕人呢。”
曲思莹并没有夸张那场景,如实说出来后本以为苏玉竹会害怕。谁知道她一旁的上官姑娘都有所哆嗦了,苏玉竹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提了灯笼向外走,语气冷清:
“我只是嫌弃,他们扰了我家祖先的安宁。”
苏玉竹话说得虽满,不过等她远远地看见那刺客死相的时候,确实也吓了一跳。
那尸体之下的地上,已经流满了鲜血,一侧的墙被倒了,院前的高树倒了几棵。
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几个京城卫的身上也都是血迹斑斑。
只看那样子,就能知道方才是何等激烈,这刺客又负隅顽抗到了何等程度。
曲思莹见苏玉竹心有余悸的表情,拉了她的衣角,小声道:“大小姐别过去了,”她安抚着苏玉竹的情绪,“怕也没什么,方才交手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招式竟然那样狠绝,只这里的卫军多是战场杀敌或剿过山匪的,才能斩杀此人,还活捉了一个。”
苏玉竹脸色微白,听见曲思莹这样说话,带着谢意:“有劳姐姐和众位卫军大人了还是我托大了,竟然逞强。”她自嘲地一笑
曲思莹笑道:“这事情里,大小姐若都算是逞强的,我们就真成了无用之人了。”
识破敌奸、阻止刺杀,再有后续这一系列的布置,这样年纪的小丫头,做到这一步,当真可以称一声厉害了。
苏玉竹将灯笼向上提了提,借着灯光看了一眼那贼人的衣服,都是粗麻布的衣服,看起来倒真像是什么亡命之徒。
如果换了个人来看,只怕当真会觉得是这位忠义公这段日子太招摇了,才惹来的祸事。
而苏玉竹要的也正是外人如此的想法。
只有这样的事情,才能引来更多的议论和关注;而只有她站在这市井八卦的最高点,今夜京城里另一场刺杀的影响,也可能降到最低。
想着,苏玉竹问道:“那姐姐,活捉的那个,如今在哪儿?”
曲思莹道:“绑了起来,那人硬气得很呢。”
苏玉竹道:“姐姐可否让我去见见?”
曲思莹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可以。”
说罢,便带着苏玉竹走到了押着活捉那人的囚车之前:“喏。”
苏玉竹紧紧地握着烛台的手柄,看着囚车里的人,突然笑了:“曲校尉许是不知道,这贼子,我认得。”
“啊?”曲思莹没想到苏玉竹会这么说,不由愣在了那儿,就连看守囚车的六个京城卫,也是面面相觑。
苏玉竹依旧笑着,对曲思莹道:“还请这几位卫军先退下吧,我同这人说说话。”
曲思莹沉吟片刻,对着那六个人京城卫点了点头。
那六个京城卫立刻退出了三丈之外。
曲思莹并没有走,苏玉竹也没有让曲思莹也暂退,而是靠近了囚车。
囚车里的人抬起眼睛,看了苏玉竹一眼。
苏玉竹笑得真挚:“许久不见,想不到靳侠士却换了个模样。”
车内,靳梓川冷冰冰地看着苏玉竹,一言不发。
苏玉竹的双眼里映着灯笼的光芒:“贵邦确实好计谋,环环相扣,目标明确,所谓不战而乱人天下,便是如此吧?”
靳梓川依旧沉默地看着苏玉竹那双如水的眸子。
他虽然只见过这个女子两次,却一直到这一刻,才对此女的眼睛有了些印象。
明明是平静地让人觉得呆滞的眼神,却又像是能看清楚一切一样。
刺杀昭明帝,让雍朝自己乱起来,让昭明帝自己将朝廷肱骨斩断,北鹘再借机南下,或可一统雍朝。
可是偏偏,这么好的计划,就被眼前这个小妮子横冲出来,莫名地搅乱了。
他不甘心!
他奉命接近苏玉竹,就是想要查明她的底细,可接触之后,又觉得不过是女流之辈,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
所以事到如今,靳梓川真的不甘心!他觉得自己被诓骗了,所以纵然那人没有吩咐他来杀苏玉竹,他也不会放过她。
可是偏偏,别人已经准备好了瓮,只等他来了。
靳梓川沙哑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苏玉竹一笑,凑近囚车,笑道:“听出来的。”
如果不是靳梓川要自作聪明地靠近她,她就听不到那声音,后来的很多事情她也不会那么快地想到了。
靳梓川眉头紧缩,完全不理解、也不可能相信苏玉竹的话。
苏玉竹却一脸认真:“怎么?靳侠士不信?”
靳梓川当然不会信这么奇怪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起码有一半是真实的。
苏玉竹戏谑地笑着,又道:“侠士既然不信,那么我再听听你心里想什么,可好?”说着,苏玉竹站直了身子,问道:“今日有两场刺杀,还有一场在京中,对不对?”
靳梓川的瞳孔猛然放大。
第六十七章 小事()
苏玉竹带着笑意:“刺客虽然都被抓了,但若是杀了帝京的那家人,便是皇子之中有人通外国,勾结北鹘意图篡位,到时候雍朝还是会大乱,对不对?”苏玉竹笑问,却自己又摇了摇头,说,“不对,其实不管刺杀有没有成功,那家人都得死,雍朝一定都会乱。”
“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靳梓川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突然间升起的害怕。
难道这个小丫头,真的看穿了一切?
苏玉竹依旧很认真地回答道:“我说了,听出来的——当然,只是一开始。后来你们的刺客喊了一声狼王,我就知道是真的有人里通外国。”
说着,苏玉竹再次凑近了靳梓川,道:“我问你,我父亲的死,究竟是不是你们做的?”
靳梓川依旧直视着苏玉竹的眼睛,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本来棱角分明的脸,因这笑而变得扭曲。
不过只笑了一会儿,他就扯动了伤口,而将笑变成了咳嗽。靳梓川拼命了咳了一阵子,才道:“识破了这些又如何,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是杀死了你的父母,哈哈哈!你以为是我们吗?不过都是棋子,哈哈哈!愚蠢。”靳梓川笑看苏玉竹,“我最喜欢自以为聪明人的愚蠢了。”
语气里,带着绝望的鄙夷。
苏玉竹死命地握住灯笼,纤长的手指握得发白,她不想听眼前这个人仇人的呓语,却不得不去想他的话究竟有几层的意思。
曲思莹见她身子颤抖着,连忙过来道:“苏家妹妹,别和这疯子说话了。”
苏玉竹却对曲思莹一笑。
这次,她离着囚车更近了,甚至就靠在栅栏上,低声道:“十一万铁骑,王子带兵,对不对?”
这是前世就知道的事情,苏玉竹此时故意说出来,就是为了一气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纵然在如此落魄的境地,靳梓川的眼神中,依旧带着锐利,只在听见苏玉竹这句话的事情,心脏漏跳了一拍。
苏玉竹再次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她直起身子,笑得坦然:“侠士知道什么叫愚蠢吗?”她笑着,看向天边破晓的日出,熄灭了灯笼,“自当铺那次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愚蠢了。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既然如此小看我,那么贵邦十一万的铁骑,就是代价。”
说着,她对着囚车嘲弄的颔首一礼,这才转过身,对曲思莹道:“昨夜的事情,辛苦曲校尉并众位卫军大人了,我已经让齐妈妈准备了谢礼,还请曲校尉笑纳。”
虽然苏玉竹同这贼人的说话,曲思莹几乎都没听懂,但是却听明白了一点,就是故廉公其实是为北鹘所害,所以看向苏玉竹的表情,带了更多的同情。
如今见她这个样子,似是没有被这事情所扰,就忙也是一笑,道:“这算什么辛苦,苏大小姐运筹帷幄,又抓了个北鹘贼子,当真是女中豪杰。如今,我先送苏大小姐回去休息吧。”
苏玉竹轻轻一笑,道了一声:“有劳。”
虽然面上带着冷静的笑容,可是苏玉竹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走回去了。
这些天经历的事情,还有方才同靳梓川说的这些话,都让苏玉竹身心俱疲。
曲思莹过来扶着她,慢慢地向院子走去。
她们的身后,囚车里的靳梓川突然同疯了一般,高声喊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杀了你的父母!”
曲思莹猛地转身,秀眉倒竖,再不是那秀气碧玉般的姑娘,而是带了十万分煞气的战将。
饶是靳梓川那等人物,在这一刻,也是被曲思莹的气势镇住了。
曲思莹断喝一声:“嘴堵上!”
京城卫们得令,立刻过来堵住了靳梓川的嘴,让他无法再说话。
而苏玉竹的表情,平静得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可是,待到她们转过了拐角,再看不见囚车的时候,苏玉竹却突然脸色一白,脚下踉跄,差点儿晕倒。
曲校尉见状,忙扶住她,道:“苏家妹妹,这是怎么了?”
苏玉竹捂着额头,道:“头疼。”气若游丝。
曲思莹也替她难过,柔声安慰道:“先回去歇息一下,请个郎中开些安神的药吧。”
苏玉竹开口谢过,可是等到曲思莹将自己送回了房间之后,苏玉竹却凑近曲思莹,小声道:“这就要烦劳曲校尉,明儿进宫说一声,就说苏家祖坟处招了贼,故廉公家的大小姐,吓病了,若是方便,大人也可以将这个话,多多地传出去。”
她的消息传得越多,京城中的事情被人当谈资的可能性就越小。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曲思莹本以为她是被那个贼人气到的,却不想她说了这样一句。
再看看苏玉竹的表情,虽然藏着悲伤,那神采奕奕的眼神,哪儿还像是吓到的样子?
曲思莹虽然不懂她为何托故装病,但相信她有自己的考量,就笑道:“好,我知道了。”
苏玉竹知道曲思莹是爽快的个性,说是就是,便放了心。又与曲思莹寒暄了两句,这才回了屋,迷迷糊糊地歇下了。
趁着事情还在风口浪尖之上,苏家祖坟遭了贼的消息,再次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坊间对于苏玉竹充满了好奇,议论的内容也从“竟然是苏家大小姐”、“又是苏家大小姐”、“怎么还是苏家大小姐?”蜕变成了:“苏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再做点什么?”
而且这次,苏玉竹还被吓病了,这就更是让大家八卦的热情之火更旺盛了。
有人说她贼人凶狠,有人说她到底是个女子,还有人讥讽地说:“如此炫耀,怎么能不招来江洋大盗?守孝之女这般不娴静,活该被吓病。”
不过不管别人毁誉如何,苏玉竹的目的算是达成了。
京城卫抓到了两伙贼人,却只有自己这里最受关注。
曲思莹回京复命之后,就又回到了苏家的宅子处。
昭明帝下诏褒奖曲思莹,并让她带一队十二个京城卫,直接驻扎在了苏家祖坟处的庄子,专门保护苏玉竹。
京中的人更是感慨,这是泼天的圣恩。
而此刻,苏玉竹斜倚在床上看书,头上绑着抹额,披散着头发,一看见曲思莹走了进来,笑着放下书道:“我这一病,倒是劳烦曲校尉了。”
第六十八章 了解()
曲思莹一拱手:“不敢说烦。”
苏玉竹招呼道:“莹姐姐坐下吧。”语气中带着亲厚。
曲思莹依言坐下,笑道:“那人已经被押在天牢了,陛下给了我调令。”
苏玉竹点点头,又问:“因我守孝在家,都没有去拜见曲老将军,不知老将军与老安人身体可好?”
曲思莹笑道:“谢妹妹惦记,祖父祖母身体都好得很。”说着,曲思莹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因着这次的事情,祖父被调到护城营,暂领护城营统领了。”
如今京中人事调动频繁,被暂时下了官职的文武官都有。外人看着,总觉得是因为刺杀之事,朝廷在拿人。
不过曲思莹身在其中,所以她总觉得这种变动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事情,却不知道是什么,就更加烦忧。
苏玉竹心中有数,此刻刚好曲思莹在此,便做闲话状问道:“哦?那护城营本来的统领呢?”
曲思莹答道:“顾统领和郑侯爷一样,都暂被解了军职。顾统领本来也是前途无量,为人也低调,却不想卷在了这里。”
苏玉竹听着更觉得安心了,笑道:“倒是没听过父亲提过这个顾统领。”
曲思莹道:“顾统领今年才三十出头,没在廉公帐下效命过,所以廉公没提过,也是有的。”
苏玉竹点头,这就合了她昭明帝要扶植新将领的猜想。
看来这次征北的将领中,这个顾将军就是其中之一了。
想及此,苏玉竹更不担心了,可是同曲思莹又不好说透,就转了话题,同她说了些其他的闲话。
曲思莹虽然有心事,但同样不好和苏玉竹细说,所以听见她说这些,就打起精神,和苏玉竹说起来如今京中时兴什么花样、什么装扮、什么制式的衣服。
苏玉竹前世回京安定后,也是了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