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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义上的贵妃高位,于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是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于她却绝非所愿,视如鸿毛之轻。
辗转流离那许久,她所能想到的欢乐,竟还在那些越来越久远的回忆中。
十一觉出痛楚,诧异地看着他。
宋昀道:“没什么。我只想握紧你,柳儿。”
十一浅笑,“是我走神了……阿昀,我喜欢这样晴朗的天。从前那些时光里,好像一直是这样的天。”
可那些时光又怎会都是这样的天?
只是那时候,她的心永远这么晴朗着吧?
宋昀默默凝视她片刻,问向车外的陈旷,“到湖州城了?”
陈旷道:“已经快到城门了,看着一切都还平静,不知是不是因为南安侯带忠勇军驻扎在这附近的原因。”
宋昀问:“忠勇军那边可有动静?”
陈旷道:“没有,似乎一直没什么动作。或许,也在察看湖州城内的状况?”
十一握在宋昀手中的指尖紧了紧,另一只手却扶上自己的腹部。
宋昀恍若未觉,轻笑道:“若湖州城没什么事,他该拔营去对付靺鞨人了吧?”
十一淡淡道:“嗯,那才是他韩家人该做的事。”
他们赶到济王府时,济王府同样很安静,安静得如一池死水。
夕阳西下,仅留一抹残红,将原来让人心神舒畅的碧蓝天空染作了发暗的醺红。
十一慢慢下了车,站在那里看暮色里的济王府。
门扇半掩着,不见守卫,也不见阍者。朱门金钉在昏黄的光线里煜煜生光,举目便能瞧见里面楼阁林立,层轩延袤。高高的府墙内,玉兰树花期已过,花朵已经凋零大半,树梢残留的花朵染上了颓废的腐色,犹有淡淡的花香越墙传出。
一切建筑陈设,本是云太后令人特地安排布置的,虽不在京城中,却比京城的济王府更要阔大宏伟,完全配得起他亲王的身份。
若走出这府第,近山临水,风光秀雅,宜赏宜居,他本该很容易在此寻得他的快乐。
可十一看着这渐渐沉入黑暗的富丽府第,忽然感觉这里很像一个巨大的陵寝,将那个含。着冤屈却作声不得的英气男子困住,囚住,然后在美酒的浇灌下渐渐死去。
她忽然间惊恐起来,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向府内奔去。
“泓!泓!”
宋与泓应该一直在等她履行承诺。等大楚安定,她便可以前来湖州与他一聚。
纵不能真的长相厮守,但马放南山,得空纵。情山水,品酒赏花,也可算是人生乐事。
他自然还在府里等她。
也许她不该想着等一切安定。
便是如今风雨迭,她也完全可以先到湖州走一趟,至少看看他平时住的屋子,看的书,喝的酒,并耽搁不了多久。
她屈指计算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无忧时光时,其实也该想到,宋与泓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
最敬重的兄长死去,最心爱的女子失踪,他却成了皇子,看似风光无限,前程无量。可娶了不喜欢的尹如薇,夷灭花浓别院,一反常态的背后到底掩藏了怎样的无限伤心,便只有天知道了。
那样张扬跋扈的性情,被人用画影剑逼着让出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并不得不向突然冒出来的皇弟俯首称臣时,该是怎样的凌践和侮辱。其后的幽禁深宫和放逐出京,他又该是怎样的愤怒和不甘,十一想不出,也从来不敢细想。
她不曾从痛苦的泥沼中爬出,他又何曾得过一日开怀?
就连借酒销愁,都得在她跟前强作淡然,最后还得受她警告,不许他染指本该属于他的江山,“不然我第一个取你项上人头!”
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寡义之人,偏还自以为大公无私……
又或者,只因二人太过亲密,她才认为让他牺牲理所当然,就像她牺牲自己那样理所当然?
一路过去,一个人都没有,连下人和杂役都看不到半个。但分明有哪里的动正如水纹般一波波扩散开来,令她越来越不安。
踉跄冲入府中,冲向正堂方向时,她蓦地看到了人影。
无数盏点亮的灯笼下,聚集了很多的人。
自己想得太多(2)()
尹如薇,路过,段清扬,涂风,蔡扬……
有熟悉的,不熟悉的,有宋与泓的亲友部属,也有低贱的粗使仆役。
见有人来,不少人先后抬头向她看去,却都没有说话。
涂风跟她最熟,此刻也不过嘴动了动,然后低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眼中已滚落泪水。
那个方向,有人轻轻叹道:“如薇,这一回,我恐怕会醉得很久,别费神唤醒我。”
尹如薇跪在地上,抱着那男子,竟连看都不曾看十一一眼,只哑着嗓子道:“嗯,你睡,我再不会唤醒你。是我不好,不该总是拦你喝酒,不该总是逼你清醒。这么醉着……其实很好。与泓,若是醉得难受,便睡吧,睡吧……睡着了,便不会难受了……”
她的泪水一串串挂下,淋湿。了怀中男子的面庞。
男子年轻英气的俊秀面庞已经转作蒙着死灰的青白色,一双黑眼睛大大地睁着,毫无光彩地瞪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苍白的手指伸出,颤抖地去擦尹如薇脸上的泪。
尹如薇将脸庞凑过去让他擦拭着,失声痛哭道:“与泓,与泓,对不起……”
宋与泓低叹道:“没什么,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已经看到先帝了,我还看到了与询哥哥,还有……朝颜也来了!”
十一恍如飘浮在梦中,一步软似一步踏上前,声音已完全变了音调,“泓,泓,我来了……是我,朝颜来了!”
宋与泓身躯微微一震,偏过头仔细地听着,仿佛在分辨着是幻是真。
十一也不晓得,眼前的情形究竟是幻是真。
明明两天前才见过他,才见到他英武颀健的模样,为何一转眼,他已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泓,泓……”她忽然间再忍耐不住,跪到他跟前,声音尖厉得出奇,“出了什么事?”
路过、涂风红着眼待要上前说话,宋与泓忽然挣了挣,却从尹如薇的怀中挣开,伸向十一的方向。
“朝……朝颜……”
他几乎是焦灼地向她伸着手,只是双眼全无焦点,竟已完全失去了视觉。
十一揽住他哆嗦着的身子,握住他的手,嘶哑地高声应道:“我在,我在……泓!”
宋与泓手也抖得厉害,却在与她五指交握时奇异地稳定下来。
两人的手都冰冷得出奇,但掌心相触时却有意外的暖意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宋与泓什么都看不到,却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他甚至微弱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们了。朝颜,与询哥哥烫了一壶好酒,正等着我们一起踏雪赏梅。”
周围起了风,微微地冷凉,却卷起浅粉的落花碎瓣,纷纷扬扬扑到他们怀中。
“是,可以一起……踏雪寻梅。”
十一努力揽紧他,仿佛揽得紧了,便能拽住那年轻活跃的生命。
宋与泓便呛咳着笑出声来,“嗯,在一起真好。天真蓝,真蓝……”
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呛出,宋与泓却恍若未觉。他伸出手来,指向天空,眼底仿佛有流星般异样的光彩闪动。
十一抬头,却只见暮色凄紧,黑夜已如锅盖般沉沉地落了下来。
这天空,是漆黑的。
可宋与泓却呛着血,欢喜笑道:“看!天……真蓝……”
他抬起的手臂重重地垂落下来。
十一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与泓唇角尚有笑意,却已永远凝固。他的眼睛依然向上看着,不知在看向天空,还是看向十一。
也许,最后一刻已经失明的他,真的看到了。
蓝天白云下,花香馥郁里,年少的他们纵肆欢乐,无拘无束,哪怕打架打到头破血流,依然视彼此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亲人。
那时,他们都以为,那会是永远。
原来,永远已太远。
“与……与泓?”
旁边,有人蚁蚋般小心地唤,似怕真的声音大了,会惊醒了那不知是沉睡还是沉醉的男子。
睁开的眼睛还是睁着,却不像是醉或睡。
“与泓!”
尹如薇的声音惨烈如厉鬼,猛地扑过去将宋与泓揽住,抱到自己怀里,却将十一狠狠一推。
十一神魂俱丧,竟被她推得重重扑倒在地。
路过忙上前扶起,急问道:“郡主,要不要紧?”
十一也觉不出痛来,只觉夜风卷着落花和风沙,一齐扑到脸上,凉得出奇。
她随手在脸上一抹,竟糊了满手的泪水。
“谁做的?谁做的?”
她僵坐于原地,幽暗的目光地盯向路过,唇边已咬出血来。
路过低声道:“郡主,临近傍晚时,京城有使臣来传旨,说……济王谋反,赐了酒。”
酒,毒酒……
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果然是冲着济王而来!
十一透不过气来,压着嗓子高叫道:“你们为何不拦着?”
敢撺掇济王造反,却不敢为他拦下毒酒?
路过不敢看她,只哽咽道:“可……那是皇上的旨意!使臣还代皇上责问济王,贵妃闻声而来,是否曾与济王勾结?暗中相见,所为又是何事?胆敢谋逆,是否因贵妃有所承诺,会以凤卫里应外合?话语十分严厉。涂兄、段兄等见状,本待上前擒了那使臣,但济王喝止,不许他们无礼。又道皇上好机谋,终于将他和郡主一起算计在内了!”
顺着他的话中之意,十一木然地问:“皇上?我?”
路过迟疑了下,继续道:“当然,连累郡主或凤卫还算远的。最要紧的是,湖州城外有大军驻扎,这边稍有异动,他们即刻便能提兵踏平湖州……济王殿下大约怕再牵扯下去整个济王府都会遭受灭顶之灾,遂一口担下所有罪名,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受了剑人蒙蔽,愿受朝廷惩处,一切与凤卫或王妃无关……然后便饮下了酒。”
为替宋与泓脱罪,济王府府兵已诛除水寇,但自身也受损不浅,根本不可能与骁勇善战的两万忠勇军抗衡。
宋与泓所想的,无非是以自己的死平息此事。只要他不在了,他的亲友部属不过一团散沙,难成气候,料得看在太后份上,应不致赶尽杀绝。
于是,十一辛苦奔波,一番心血,依然付诸东流。
这惨淡的结局依然到来,且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
凉冷的风在呼吸间仿若利刃般刮着胸臆喉嗓间。十一喘着气,才能压着嗓子吃力地问:“使臣何在?”
路过道:“看济王饮酒后便带人离开了。那使臣的确是礼部的宦员,我等也验过,圣旨上的确盖有皇上御印。是……皇上要济王死!”
身后,蓦地有人惊怒叫道:“朕没有!”
路过、涂风等都察觉有人紧随十一后到来,料想必是十一的随侍,再也不曾细看。此时听得宋昀说话,才细看向站在阴影里的那群人。待看清来者虽然衣着寻常,竟真是大楚皇帝,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俯下拜,还是该刀兵相向,为济王报仇。
宋昀定了定神,这才走出来,先向地上的宋与泓躬身行了一礼,方环视四周,慢慢说道:“朕不曾下过这样的旨意。待朕回京,会彻查此事,还济王一个公道!”
陈旷紧紧随在他身后,也忙忙向路过解释道:“大公子,此事绝对与皇上无关!贵妃离开当日,皇上便因放心不下,也离宫赶往湖州,一路是我和墨歌他们寸步不离,贴身保护。前日更是遇到刺客,皇上淋雨受惊,一直生病发烧,幸亏已经找到了贵妃,所以在一处延医调理。因贵妃说湖州之事已经平息,皇上便打算先回京再作打算,不料途中听说有圣旨传往湖州,一时不明所以,这才折回湖州,不料……”
他说得简洁,却已把前因后果说得再清楚不过。
宋昀听了十一的话,早已无心杀害宋与泓;便是想害,先有陈旷等凤卫贴身保护,后来更是抱恙在身,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暗中安排。
至于使臣所说牵连十一和凤卫的事,十一偏帮济王,暗中谋划为济王脱罪,若济王获罪,十一的确难逃罪责。但眼见宋昀追她都追到湖州来了,这殷殷关切之意,哪有半点想治她罪的意思?
何况,若他害了济王,又怎会折返湖州,走到这群心存异念的济王府部属中间?
宋昀见济王府众人敌意渐收,忽唤道:“涂风!”
当日十一被施铭远囚禁,涂风曾领人随宋昀救出过十一,闻声不由上前,见礼道:“微臣在!”
宋昀道:“立刻派人出府搜拿使臣,一旦找到,即刻绑来见朕!”
涂风闻得是此事,满腔恨意终于寻到出口,含泪看了眼死去的宋与泓,高声应道:“是!”
涂风既领命,济王府众部属左右摇摆的心思顿时安稳下来,却是齐心协力先要将那使臣找出,才好寻到假传诏书的幕后指使者,为济王报仇。
十一耳听着宋昀安排,目光却一直凝于宋与泓的面庞。见尹如薇用袖子一点点拭去宋与泓唇角的血迹,却觉那双不肯阖上的双目越发刺得心头剧痛,吃力地挪着身子,伸手上前,欲为宋与泓阖上双目。
尹如薇猛地将宋与泓的身子一拽,已将他的脸庞抱向自己怀里,顺势又是一掌狠狠甩在十一伸来的手臂上,尖叫道:“你滚,你滚!先喜欢宁献太子,再与南安侯纠缠不清,如今又投入皇上怀抱,你几时把他放在眼里过?你这假惺惺的贱,滚!”
十一盯着那张绝望的面庞,一时没有说话。
雁山、陈旷等却已沉下了脸,将手搭上剑柄。
路过忙道:“王妃,郡主八。九个月的身孕,为济王日夜奔波,已经尽心尽力。”
又向十一等低声道:“郡主,济王妃悲痛失常,不必与她计较。”
四方是维(1)()
却已满面苦涩,带了近乎无奈的央告之意。
尹如薇却怨毒地盯着十一,“尽心尽力?若不是她的‘尽心尽力’,与泓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比如今束手待毙、死不瞑目强!”
众人听她当着宋昀的面出言不逊,甚至丝毫不掩敌意,都不由失色。
路过的手有些哆嗦,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前把她那张失控的嘴掩住。
宋昀正待上前扶起十一,正听她满腔戾气对他们发作,便顿了身,看住尹如薇。
“济王妃,贵妃是朕的人,本没必要对济王尽心尽力。但她所言所行,从不曾辜负济王半分。”
尹如薇哈哈笑起来,“皇上,皇上!宋昀!你别让人笑掉了大牙!先帝驾崩之夜,我一直守在太后身边,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你的帝位从何而来?若非因为这贱人,与泓岂会将帝位……”
路过失色,再顾不得男女之分、尊卑之别,上前掩住她的唇,连声道:“王妃,不可胡说,不可胡说!”
眼见济王府尚留在府中的那些部属渐又显出忿忿之色,宋昀眉眼不动,负手道:“尹如薇,你低头瞧仔细了,济王兄长的眼睛,还在看着你。看着你一次次擅作主张,弄巧成拙,令他被剑人所乘,丢了性命,又准备把他的亲友部属一个个推上死路!尹如薇,你看清了,你的夫婿正死不瞑目看着你!”
尹如薇被路过死死掩住嘴,不许她作声,却听得到宋昀的话,那些竭力想忘记的痛心往事又浮上心头。
若非她要路过解决韩天遥,韩天遥虽是隐患,却也不会那么快得知相,反戈一击,令宋与泓彻底陷入孤立被动;若非她急于弥补,上了闻博恶当,中了韩天遥的计,如今宋与泓到底还是富贵悠闲的亲王,心事重重却衣食无忧,美酒不缺……
低头看着怀中的宋与泓,却觉他果然像在看着自己,牢牢地看着自己,不觉惨嘶一声,珠泪交迸中,人已晕了过去。
路过松开手,尹如薇软软倒于地上,正与宋与泓倒作一处。
只是宋与泓的身体已渐渐地冷了。
宋昀便向路过道:“把她带下去,别再让她发疯。”
路过眼底蕴泪,再不敢多言,低头应了,径将尹如薇抱起,走向后院。
宋昀这才挽住僵坐着的十一,柔声道:“柳儿,有什么话想跟济王说,只管说吧!”
十一有些艰难地挪着越发笨重的身子,坐到宋与泓身边,低低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泓,下面的世界里没有我,也许你会省心也开心许多。若是想念我了,也不用着急。我早晚也会过去。还有,害你性命的人,我会取他的性命来偿还!”
她伸出手,去阖宋与泓的双眼。
一下,两下,有湿湿的泪水沾上她的手掌,宋与泓依然静静地睁着眼,无力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宋与泓静默片刻,忽撩开袍角,跪了下去。
他道:“兄长,弟宋昀立誓,此事到此为止,绝不会祸及兄长亲友和部属。不论是母后,还是济王妃,昀都会妥为照料。至于朝颜郡主,更是昀之责任,有昀在一日,便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言毕,他竟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论起排行,宋与泓是兄,宋昀是弟;但宋昀继位为君,便是天下之尊,却须先论君臣,而后才论兄弟齿序,绝无君跪臣之理。但他此刻以弟自称,显然只叙兄弟齿序,先将君臣之礼抛在了一边。
磕头毕,宋昀伸手去抚宋与泓眼皮,却只一下,便见他的双眼已然阖上,独眼角尚有一滴泪水无声滚落。
那英气眉眼,终于安谧如睡。
只是这一回,将永不醒来。
十一再忍不住,牵住那已经冰冷的手,伏于地上痛哭失声。
宋昀揽住她,低低道:“柳儿,柳儿,别这样,身子要紧!”
十一哪里克制得住,忽仰起头,嘶哑着嗓间高叫道:“苍天,苍天,我愿以我所有,换宋与泓回来,可好?我……我只要他回来,哪怕他天天和我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依稀有少时的笑颜和笑声飘在眼底耳边,涂了釉彩般清润美好。
浮光掠影间,恍若有灿金的阳光破开所有的黑暗照来,明烈地投入她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