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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我知道他不是我亲生父亲()
125
覃阳将车缓缓开到车库门口停下,熄掉车灯,看向自家的大门。
今天有点奇怪……平时母亲只要一听到自己的车声,就会出来打开大门,站在门廊下迎着自己的。
他又抬头看向一楼母亲的卧室,也没有一丝灯光。他皱了皱眉,拔掉车钥匙,走下车来。
用钥匙打开大门,覃阳探头朝里望去,屋里也是一片漆黑。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覃阳心里嘀咕着,关上门,开了玄关处的灯,低下头,换着鞋子。
“你吃饭了吗?”听到母亲的声音,覃阳抬起头来。
“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开灯?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干什么呢?”覃阳换上拖鞋,迈上台阶,问着母亲。
岳明梅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儿子,比自己几乎高出一个半头来。他正低下头,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怎么把这个原本只有两个手掌大的早产儿,拉扯到如今足有一百八十公分大个子的男孩呢?
岳明梅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是想要把自己的神思拉回来。
“我有点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低下头,避开儿子的目光,答应道。
“妈妈……”覃阳突然轻柔的叫了一起。岳明梅听到耳里,心里一跳,儿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讲话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点不至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覃阳手里捏着车钥匙,往客厅里走去,他打开墙上的大灯,转头看向母亲:“刚才我看见我爸了……”
“呃……”岳明梅听到儿子的话,尴尬地应了一声,说道:“他跟你说我下午找他的事了?”
覃阳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坐到沙发上,“妈妈,咱们谈谈好吗?”
听到这句话,岳明梅的嘴唇动了动,表情有点复杂,似乎有种惊喜,却又带着悲怆的味道。
她伸手将玄关处的灯关上,也走到客厅,坐在覃阳左边的长沙发上,两手放在腿上,看着儿子。
“上午那个女孩,确实是我的同事……因为事出有因,她被一个病患误会,泼了一身颜料,但是她家又不在本市,她不想让室友看见自己的样子,所以我才带她回来清洗一下的……”覃阳耐心地解释着,一边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那你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吗?”岳明梅想了想,不放心的问道。
“她是表示过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已经拒绝了。而且……”覃阳回答着母亲,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顿。
“妈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自己分得清是非黑白,我知道善恶好歹……我也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关心我,为我好……”覃阳停了一停,又接着说。
听到儿子的话,岳明梅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对……其实凡事如果我跟你多沟通,多商量,不叫你总是担心,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覃阳看着母亲,看她低下了头,心里有几分难受。
“我跟丁咚的事,也是我先表白在先……我喜欢她,到现在我还是喜欢……”说到丁咚,覃阳的心里微微疼了一下。
岳明梅又抬起头,看着儿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她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可以的了……”覃阳将车钥匙紧紧的攥在手里,钥匙的边缘刺着他手心里的肉。
“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打扰她了……至于以后会怎样,谁知道呢?”他转头看向空中,声音低低地说。
“如果你真的想叫我去父亲的公司上班,我答应你……”想了一会儿,他转过头,又看着母亲说。
岳明梅张大了口,有点不至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从一味的对她回避和冷落,到此刻的体贴和理解,她觉得自己有点适应不了。
“刚才我爸对我说了点你们从前的事……”覃阳又低下了头,展开自己的手心,被车钥匙刺着的疼痛瞬间缓解了,他看着泛白的皮肤,唇边浮起一丝笑容来。
岳明梅有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同时心里埋怨着谭守彬的唐突。
“哦?他都说什么了?”长时间没有讲话,她的嗓子有点哑。
“他说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大着肚子,在路边上铺了张塑料布,上面摆着几双手工绣的鞋垫……”覃阳转头看向母亲,平静地说。
岳明梅闭了闭眼睛,仿佛随着儿子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她又看到了自己不忍卒睹的那一幕。
“妈妈……你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覃阳的身子往前坐了坐,想要挨母亲近一些。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我亲生父亲了……”覃阳专注的看着母亲,“我看过你藏在床柜里的影集,我发现了那张照片……我跟他长得太像了……”
岳明梅听到最后那句话,扫了儿子一眼,又迅速的转开眼神,盯着地面,她的嘴唇颤抖着,放在腿上的两手纠结在一起。
覃阳看到母亲紧张的模样,伸出手去,想拉起她的手,可是两手伸展了开来,越过沙发了一点点,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岳明梅低着头,并未发现儿子的举动。
“妈……你没事吧?”覃阳又问了一句,他发现母亲的脸色变了。
“要不……先睡吧……今天已经太晚了……”覃阳说到这儿,站起了身,“哪天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
“不!”岳明梅终于抬起了头,她仰视着儿子,眼睛立刻红了。
覃阳又坐了下来,将手里的车钥匙放在茶几上,盯着母亲,静静地等着。
“是你爸爸收留了我们……”岳明梅的两手依旧纠结的扭在一处,终于开口说。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婺源小山村里的村姑,他……”岳明梅看了覃阳一眼,又低下头说:“他叫覃跃忠,他是大学生,暑假去我们村子里写生采风……后来我们……”
“等他走了这后,我才发觉我怀孕了……我曾经想尽各种方法,想打掉……”说到这儿,她又抬眼看了儿子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抱歉。
“可是……后来肚子一天天大了,你的外公,他是村里的村长……我不能叫他因为我这个不孝女背负骂名啊……”
“于是你就想到城市里来找他……覃跃忠吗?”覃阳看着灯光下的母亲,花白的头发,头顶的发丝纷乱的飞舞着。
“我想找到他,告诉他,我有了他的骨肉……毕竟,我以为,在村子里的时候,他是对我有感情的……”岳明梅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肚子微微隆起,在雨夜里往村外走的姑娘的身影,她一步一回头,母亲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直跟着,跟着……不停的用衣袖抹着眼泪。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了头,似乎是想咽下眼里即将流出来的泪水,“可是到了大城市,才发觉,找一个人,太难了……而我的手里,只有一枚他送给我的校徽,和那一张当时在村子里他叫我帮他拍的照片……还有他走后将洗好的照片寄过来的信封……”
“你外婆偷偷塞给我的钱很快花完了,我结识了些从外地流浪的人,跟着他们去垃圾山上拣破烂,卖些小钱,撕了几尺布,买了些花线,我想绣几双鞋垫,在路边叫卖……”岳明梅用手背在眼睛上轻轻的擦拭着,“那时你差不多五个月了……”
“那你后来找到他了吗?”覃阳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倒了杯水,走过来递到母亲的手里。
“走到华南,就没钱了,何况要跑到北京……找他的心,渐渐的就淡了……我挺着个大肚子,吃饭都难……再说当时自己那副样子……便算是找到了他,又能说什么呢?”岳明梅看了儿子一眼,手里握着那杯温温的水,轻声说。
“住旅店的钱花光了,只好住在桥洞底下……白天就在马路边摆摊卖鞋垫……后来,遇到了你父亲……他的家也不在这里,他只是一家厂子里的业务员,走南闯北的,经常到北京出差……”岳明梅的眼神看着花几旁的台灯,缓缓地说。
“他可怜我大着个肚子……他帮我在他经常住的那家小旅店里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帮人洗洗床单、打扫卫生,那家小店,是燕仪开的……”说到这儿,她又垂下了头,她盯着手里的水杯,出起神来。
“他两都是好心人……燕仪年纪轻轻就守寡,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很不容易……”过了一会儿,她将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接着说。
“熬到八个多月……熬不住了……”她抬起头,对着儿子凄然一笑,“你太不安生了……早先怀着你时,一直想法子把你弄掉,你的生命力那么顽强……这又不足月,你就又急着出来了……”
覃阳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抓住了母亲的双手,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126你不想看看你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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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梅转而将双手覆盖在儿子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是燕仪和你爸爸送我去的医院……当时情况很危险,需要有亲属签知情同意书。可是,我哪有什么亲属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干枯的皮肤,龟裂的皱纹,只觉心头一片黯然。
“于是他就签了?”覃阳闷声问道,想着过去自己对父亲种种冷漠不敬的过往,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嗯……”岳明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如今能够对儿子叙述的一切,哪及当初自己身受的千万分之一呢?当这个孩子在自己的体内一天天吮吸着自己的能量成长时,那种血脉相通的感受,只有母亲才能体会吧。
当医生将一纸病危通知单轻飘飘的递到谭守彬的手里时,谁又能想象他的心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原本只是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仅仅是出于本性的善良伸出援手而相识,却因为一个孩子,而将彼此的下半生纠缠在一起。
这份恩情,几世也还不清呀……
“可是后来?”覃阳想了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母亲,又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岳明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仰起身子,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妈……要不咱们睡吧,以后有时间再说,好吗?”覃阳看到自己的母亲累了,轻声问道。
“生下你之后,我不能再住在旅店里了……”岳明梅对着儿子摇了摇手,继续说道。
“他在旅店附近给我租了一间房,燕仪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说到这儿,岳明梅转头看向儿子,“孩子啊,他们是我们的恩人……”
覃阳的喉头动了动,点了点头。
岳明梅转头看向窗外,半拉的窗帘外,能看见小区里的街灯,娥黄色的灯光映照着空旷无人的小路。
她仿佛又看见了二十几年前,谭守彬在给她租来的小屋里忙里忙外的身影。她不知道如何报答这个年轻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辈子休来的福报,能够在自己的危难之际,遇到这样的好心人。
他租房的时候,跟房主说,这是自己乡下寻进城里来的妻子。既然身份已经坐实,谭守彬只好也住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报答她,只有对他体贴入微,呵护照顾。
孩子渐渐长大,面临着许多问题。而他也只是漂在这座城市的一朵浮萍……她是知道的,他也曾经想过要退缩,面对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两张嘴等着吃饭,何况还有接下来孩子的户口、上学等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她是那样的害怕……她唯恐他丢下他们不管,她害怕自己再回到去恶臭的垃圾场翻垃圾的日子,何况现在手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害怕极了。
于是在一个夜晚,两个人并头躺在那张小床上时,她侧头看看睡在自房东那里捡来的摇车里的儿子,终于鼓足了勇气,对尚在喘息着的他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她心跳如雷,说出这句话之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结果。她甚至紧闭着双眼,害怕看见他嫌弃的眼神。
却没想到他一句话也没说,转个身,发出了鼾声。她心知是没希望了,睁着眼睛流泪到了天明。
却没想到天将有亮光,他便起床开始收拾衣物。
她吓死了,坐起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流着泪,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却笑了起来,将她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手指一个个扳开,平静地说:“我回老家一趟,回来就跟你去领证!”
她这才放下心来,却忍不住喜极而泣了。
“妈……”覃阳看着出神的母亲,轻轻喊了一声。
“啊?”岳明梅这才回过神来,“嗯……后来我们在华南安定了下来,我教他识茶,他开始做起了茶叶生意……”
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覃阳渐渐的长大了。
她的生活安逸而又平静,可是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星火……她知道,只要自己使一点劲,它就能燃烧起来;倘若不想使这点劲,它也就渐渐的熄灭了……
可是心里总还是存着一点希望的吧……所以她才固执的在给儿子报户口的时候,留下了他的姓氏……
那么,是不是从那一天开始,谭守彬的心一点点的变凉的呢?
“你后来找过他吗?我的……”覃阳顿了一顿,终是吐出了那两个字,“生父……”
“后来你父亲生意做大了……我托过他在北京的熟人,找过……”岳明梅转头看向儿子,“我瞒着他找的……”
“那他一定很生气吧……”覃阳想了想,问道。
岳明梅点了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可是对自己来说,寻找这个人的意义,并非是想着要与他重续前缘。她执著的想要找到他,也许只是为了了却这一段心愿吧。
毕竟这是她生命里一个重要的转折,它是一个污点,可是另一方面来说,它却又是一个亮点啊……
想到这儿,她又看看坐着自己面前的儿子,唇角浮出一丝笑容来。
“找到了吗?”覃阳的心里渴望着这份答案,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小被人笑话和侮辱。每当父亲对自己稍加严厉和微辞之时,他心里那个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的面目就会变得无比和蔼和高大。
可是此刻,面对着即将得到的答案时,他却不由自主的忐忑了起来。
听到儿子问这句话,岳明梅却冲着他笑了起来,随即反问着他:“你不记得了吗?”
覃阳重重的往自己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靠,张大了口,看着自己的母亲。
岳明梅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只记得火车了……呵呵……”覃阳想起五岁那年,妈妈似乎带他出过一次远门。
“嗯……我们没有座位,你一直哭闹……”岳明梅点了点头,接着儿子的话说。
“那……就是找到他了?”覃阳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他……他知道我吗?”
岳明梅看了儿子一眼,低下了头。她明白儿子此刻的心情,毕竟血浓于水,哪个孩子不希望被自己的生身父母认可呢?哪怕他不曾养育过他一天。
“他知道你……”她又抬起头,笑着说:“他那时候已经是大学教师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他抱过我?”覃阳又紧张的接着问,可是问完了,脸上却现出后悔的表情来。他“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两手攥紧了拳头,在沙发边走来走去。
“他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他抱了你,还带你去吃了饭,他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到他的学校去上大学……”岳明梅看着他,安慰着他说。
可是事实真是这样吗?岳明梅在心里讪笑着自己。
她永远记得她抱着熟睡的儿子,在大学门口拦住他的样子。他那副吃惊的表情,用看待一个疯婆子的眼神看着她……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他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城市里来的女人,以为她是乞讨行骗的,直到她拿出那张照片和他的校徽。
他颤抖着手将照片拿在手里细看着,翻过来倒过去,甚至沾着口水抹着自己在照片背面上签的名字。
直到不远处有个女孩叫着他的名字:“跃忠!”
他惶恐地看过去,低声叮嘱着岳明梅:“别乱讲话!”然后跑过到女孩的身边,一边对她指指点点,解释着什么。
那女孩用看下等人的姿态看着她,她不知道覃跃忠究竟对她说着怎样的谎言。
他又跑回来的时候,那张照片已经被他攥得皱成了一团。
他小声的质问着:“你想干什么?”岳明梅的心跌到了谷底,她瞬间觉得自己四肢冷冰,若不是因为怀里的儿子,也许她已经跌坐到了地上。
“你不想看看你儿子吗?”岳明梅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儿子!什么儿子,你别瞎说!”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等他的女孩,厉声说。
“他真是你的儿子,不信你看看!”岳明梅扳过怀里儿子的小脸,想叫他看个清楚。
他却别转了头,将手里攥着的照片扔在了地上,“我不认识你这个疯女人!你再来敲诈我,我就报警了!”
……
“妈……妈……”覃阳喊着出神的母亲,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那你们后来没有再联系过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也没给我打过电话?父亲是因为你去找了他,才要跟你离婚的吗?”覃阳看着母亲,眼睛里全是疑问。
“我累了……睡吧……”岳明梅站起身,慢慢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她知道儿子站在身后看着她,他的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可是下面的事,已经是属于自己那部分的故事了。
她可以说是仓皇地从北京逃回来的,她带不回来的不仅仅是那张被覃跃忠揉皱的照片,还有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她仿佛就是自北京回来的那一夜突然就苍老了……
谭守彬知道她私自带着儿子去了北京之后,大发雷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自己这她和孩子这几年的照顾,都比不过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