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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疆的事情公子已交由我全权处置，你们无需再管，只要听令行事便可，都退下吧。”无阑直接让他们都出去了。
“等等。”
那些人顿时一滞，回身毕恭毕敬地望着她。
“透露给杜疆的人知道，我来了文城。”无阑淡淡道。
“是。”
众人退下，小心地掩上了门。
无阑低眸看着手中的卷轴，沉吟一瞬，看了眼窗外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换了身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宅子。
飞檐走壁，方向是杜疆的府宅。
月光偶尔落在她的身躯上，剪下长长的影子。
到了。
无阑隐在暗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眯眸看着眼前的府宅，感受着四处轻微的潜伏气息，她微微蹙眉。
第1431章 公子无殇（193）（）
对于杜疆，她一直都没能想到一个很好的处理结果。
无论是对于小时候的阿疆，还是阿疆娘和闻娇，她都是愧对他们的。
她不能杀杜疆。
可要阻止杜疆现在的所作所为……
她的话杜疆是绝对不可能听进去的，他已经魔怔了，对她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再也不可能原谅。
无阑紧锁眉头，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她的身躯融入了黑暗的影子中，或是墙壁，或是树木。
费了点功夫，她判断着主院的方位，终于找到了一处院落。
这里的守卫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森严三倍。
暗中的气息也是愈发得高深莫测，无阑屏气凝神，才慢慢靠近了院楼，无声无息地落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没有惊动人，却惊得一只鸟雀忽地啼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因这丝声响，正对着大树的二楼的窗户忽然被推开，露出了一张俊秀稳重的青年脸庞。
无阑对他还有印象，是杜疆的贴身仆从，章子豫。
因为杜疆不良于行，所以需要这么一位力气大沉默朴实的仆从，章子豫明显做得很不错。
*
“怎么了？”屋内的杜疆淡淡问了一声。
“无事，只是一只鸟罢了。”章子豫没有武功，只空有一身蛮力，漆黑的眼眸望着茂密的大树，淡淡道。
无阑的隐藏技巧不可谓不高深，章子豫纵是眼神再好也看不到她。
“那就开着吧，一屋子药味怪难闻的。”杜疆漫不经心地道。
章子豫遂没有再关窗，又走了回去，搬了张矮凳坐在了杜疆下首，拿了条白布摆在腿上，捞起他泡在热腾腾的药汤里软绵绵好像面条一样的一条腿，擦干净以后放在腿上开始按摩。
无阑能够清晰地看到另外一条腿膝盖以下已经全部都没了，白色的裤管挽着，空荡荡地垂在那里。
尚在的那条腿也是瘦的皮包骨头，干巴巴的，已经有些萎缩了。
她目色深了深，眼中划过一丝轻微的怜悯。
“这辈子都好不了，你还每天按摩做什么。”杜疆正倚着靠垫看书，见他重复着每天都要做的按摩工作，不由得嘲讽出声。
章子豫没搭话，好一会儿才闷出一句来，“……何太医说过，这条腿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他也说了，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杜疆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凉薄。
章子豫抿紧了唇，按摩的力道动作仍旧没有丝毫差错，“就算万分之一我也要为你去争取。”
杜疆冷冷地嗤了一句，“傻子。”
内敛不会说话的青年顿时不再出声，手上动作依旧。
杜疆看了一会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当年连累你妹妹的女刺客已经查到了。”
“谁？是谁？！”章子豫脸上失了一贯的沉稳，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杜疆。
杜疆回避了他灼人的目光，清冷的瞳眸落在了手中的书卷上，“当年那女刺客胆大包天，独闯徐俊彦的私宅，在重重包围下取了徐俊彦的头颅，并一路向西奔逃，掉入河中……”
第1432章 公子无殇（194）（）
章子豫目光沉沉地接上，声音也是字字泣血，“然后被我心地善良的妹妹所救，我外出去找大夫，回来的时候她却已经被徐家的人带走，严刑拷打之下不治身亡。杜疆，告诉我，当年那个狼心狗肺其罪当诛的女刺客究竟是谁？！”
无阑的身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却险些掉落下去。
风吹树叶在耳边沙沙作响，她脑海中却依稀想起了某些画面。
那个心地善良明眸善睐的小姑娘……
无阑抿紧了唇，深深地看了一眼愤恨不已似要将仇人啖血吃肉的章子豫。
杜疆微微皱眉，嗓音微凉，“冷静点，我就是知道你会失控，才迟迟没有告诉你。”
当年那位女刺客是谁其实早有眉目，但他知道这件事在章子豫心中就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底，提起一次便痛一次，他才没有再提。
章子豫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将他的腿又重新泡在了药汤里，弯下身子力道或轻或重地按摩着。
“我很冷静，你告诉我吧，就算我杀不了她，至少也让我知道我仇恨着的人究竟是谁。”
杜疆抿紧了唇瓣，良久才慢慢吐出了几个字，含着说不尽的意味，“无殇城，无阑。”
章子豫的手掌轻轻一抖，眸光轻轻一眨，声音都有些嘶哑，“果然是她。”
那位女刺客他当年是见过的，但无阑的真实面目他一直无缘得见，但那眉眼总觉得有些相似。
“我会亲手杀了她，也算是替你报了仇。”杜疆淡淡道。
章子豫沉默地捞起杜疆的脚，擦干净以后，放在了一旁的榻上，再用毯子盖好。
端着药盆离开的时候，章子豫背对着杜疆，只淡声而坚定地说了一句：“公子，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章子豫离开了，他看不到的是，在屋内神情淡漠看着书卷的杜疆，唇边却忽然慢慢露出了一个浅笑。
那是很久未有过的，暖如朝阳的笑意。
黑白分明的眼瞳微微闪烁着光芒，屋内一灯如豆，俊秀白皙的面容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无阑本欲现身，看到他这副样子，却迟滞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旋身离开，回去了。
杜疆迟早都会知道她来了文城。
她等着杜疆来找她。
*
无阑暗中派人去联络了阮家，并表示可以支援他们。
阮家家中分做了两派，一派以阮家家主为首的偏向杜家的倒戈派，一派以长老会为主见证过十多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主战派。
目前还是长老会的人占据了上风。
无殇城的人暗中和长老会的人接洽了以后，无阑便抽空去见了一次长老会前来赴约的两位代表性人物。
几人深谈了一夜，最终达成了一致。
无阑协助他们对抗杜家，并出谋划策让现任阮家家主倒台，换上长老会的人，而杜家亦需要产业资源倾斜向无殇城，以文城为中心的附近地带，巩固并扩大无殇城的产业。
与阮家的人谈妥以后，暗中便开始不断有了动作。
这些小动作不出意外地很快就让杜疆的人发现了。
第1433章 公子无殇（195）（）
杜疆也终于主动拉拢了阮家家主，并主动联系了无阑，约她相见。
无阑没有答应。
上一次鸿门宴还在一年多前，她主动受了杜疆一刀，是为了过去的阿疆，以及他的母亲和妹妹。
那三人皆因她而死。
如今的闻疆，是地狱爬出来向她，向无殇城复仇的刽子手。
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但也不会再重新杀死他第二次。
她所能想到给杜疆最好的结局，就是，让他忘了过去一切的事情。
曾经在棠雨谷，纪黎疏喜爱钻研各种各样药效的奇怪药物，其中有一种还未完成的奇药，叫做七日海棠。
连续服下此药七日，服用者在七天内会慢慢淡忘从前的所有的记忆，ta的人生会重新变成白纸一张。
这是纪黎疏的原话。
但可惜的是，无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有研制成功七日海棠。
但在无阑看来，纪黎疏疏忽的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
七日海棠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毒药。
它以损伤人大脑记忆的神经中枢，以达到破坏损伤的目的，使人遗忘。
研制它应该辅以毒药。
无阑脑子里是自然而然冒出这个想法的。
好像是她本应该掌握的东西，只是被她遗忘了，但需要用到的时候，大脑便自然而然，习惯性地想起了。
她有这个自信，能够完成七日海棠。
届时逼杜疆服下，让他忘了从前一切，重新活一次。
*
杜疆的约见她直接无视，转头专心致志地帮起阮家长老会来了。
杜疆也不甘示弱，抽调人手协助阮家家主。
致使阮家的内斗达到了白热化。
在文城的街头，都能看到不断起冲突的阮家两派子弟。
阮家内讧如此严重，文城内的其他世家也不甘寂寞，纷纷在此时，也不断挑起战端。
但有杜家和无殇城的人在威慑，他们的动作也还算是收敛。
只是弄得文城内的普通平民百姓，也是人心惶惶，一片风声鹤唳。
阮家在这样的境况下，偌大一个百年世家大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但一直都没有哪一方选择放弃，而事情也终于在某一日阮家家主被刺杀身亡之后结束了。
阮家家主一死，倒戈派树倒猢狲散，长老会很快就推出了新的合适人选成为了新的阮家家主。
只是这个时候，阮家已是元气大伤。
纵使这样，阮家的长老会众人还是亲自来见了无阑。
感谢她伸以援手，并表示以后对和无殇城的合作都非常愉快。
但各方人员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阮家家主在重重保护下竟也能够被人杀死，这样的壮举，不是无阑，还有谁能够做到？
因此对她更为忌惮了。
智慧和谋略都不差，武功也算当世英杰，这样的奇女子，怪不得能够被无殇城的公子看中。
阮家的人离开以后，无阑侧眸看了一眼旁边毕恭毕敬的下属，淡淡道：“你们也觉得阮方直是我杀的？”
阮方直就是原来阮家那个又孬又怂的家主。
下属们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答：“无阑大人武功盖世，属下佩服。”
第1434章 公子无殇（196）（）
无阑抿紧了双唇，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于是他们个个都低着头离开了。
人都走干净以后，并小心地掩上了门，无阑才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目光一瞬间变得深不可测。
阮方直，根本就不是她杀的！
阮方直本人的武功虽然不怎样，但作为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家主，他身边的守卫那都是围着他团团转的，就连晚上也有不停值班的守卫相互巡逻守卫。
想要杀死这样一个在重重保护之下的人，谈何容易？
她试过两次，却都是以失败告终，正精心筹备第三次的时候，却传来了阮方直已经死了的消息。
杀死阮方直的，另有其人。
无阑首先就排除掉了阮家长老会，如果他们之中真有这样的能人，他们又何必寻求外援，主动找上无殇城呢？
不是长老会的人，那么就一定是无殇城的人了。
或者更加准确地来说，是公子的人。
无殇城的人，就是公子的人。
她是公子的明棋，而那些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就是公子的隐棋。
公子的眼线，几乎遍布全天下。
无阑失神间，力道却一下子没控制住，“咔嚓”一声，捏碎了身旁的扶手，杂而尖利的木屑刺进了她的手掌，带来细微却尖锐的痛楚。
她垂下长睫，细心地挑去了掌心的木屑，随手掏出了一张丝帕，正要包住，却忽然一愣。
看着那张雪白丝帕上艳丽如血的海棠花，无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慢慢地，她将那帕子缠在掌心，缠好之后，她抬手在掌间轻吻了一下，神情缥缈。
“或许……我们不是没有可能呢？”
如果一切尘埃落定，公子的棋局走到了终点，而我亦有命在……
那就去找你吧！
*
阮家的事有了定论，杜疆有些不甘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无阑的身上。
而这一次，无阑也终于没有再无视他的邀约。
只是让人改了一下见面的地点，杜疆斟酌再三，还是赴约了。
两人见面的那天，天色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无阑选择的地点，是一处湖泊旁边。
湖边有风，吹动围绕着凉亭的薄纱。
无阑坐在凉亭内，遥遥便看到章子豫将杜疆连人带轮椅从马车上搬下来，然后推着他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五六个面无表情身形结实的男人，浑身气息高深莫测。
无阑微微抿唇，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下属，他立时意会，走了出去和杜疆说了些什么。
杜疆虽然皱紧了眉毛，但看着孤身一人坐在凉亭内的无阑，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倒是他身边的章子豫有些不赞同，但还是拗不过杜疆，便推着他，让那批下属停在原地，两个人就那样慢慢地朝着无阑而去。
随着风起，撩起那一层白纱，无阑也终于又看清楚了杜疆的模样。
苍白毫无血色的俊秀容颜，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翩然俊秀。
倒是章子豫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直到杜疆轻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推着杜疆进了凉亭。
第1435章 公子无殇（197）（）
无阑看了一眼章子豫，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今天这位章公子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般。”
章子豫握紧扶着轮椅的手，目光死死地瞪视着她，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你……”
便被杜疆打断了，他的嗓音仍旧温和得很，“子豫今天心情不好，还请无阑大人见谅。”
无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杜疆，一年多前的大礼我还记着呢，你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杜疆的目光怔忡了一瞬，似有些懵，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异常，他还是慢慢勾起唇角，“是吗，不知对这份大礼你可还欢喜？”
无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果然不记得了。
那个时候他的神智俨然已经开始错乱，所以刺伤她的这件事他也记不清了，但为了掩饰他不记得的这件事，这个时候还在这给她装。
无阑狠狠冷笑，却是直接开门见山，“杜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多前你邀我去贵府做客，却刺了我一刀的事情，你竟然给忘了？”
杜疆微微一愣，眸中血色一闪即逝，“怎会不记得？我只是有些后悔，当时的力道太轻了。”
无阑抬起浓密的长睫看着他，“看来杜公子很想让我死啊。”
“不，是生不如死。”
见无阑这么直接，杜疆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话语间的交锋已经让气氛剑拔弩张，无阑忽地一笑，这一紧张气氛顿时消弭于无形。
她微微抬手，开始沏茶。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她做的优雅无比，煮沸，倾倒，清茶的香气慢而绵长地散发了出来。
茶沏好了。
无阑推了一杯到杜疆身前，“我知道你百毒不侵，来，尝尝看。”
杜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正要端起那杯茶，一旁的章子豫却警惕地拦下了他的手，深深地望了一眼无阑。
无阑面无表情：“你这仆从好像不太听话，不如让他回避一下？”
杜疆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便同意了，开口让章子豫离开凉亭。
章子豫虽然不愿意，但杜疆的话他还是要服从的。
他离开以后，凉亭内就只剩下了无阑和杜疆二人。
杜疆信手拿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不错。”
无阑云淡风轻地道：“我的茶，一向都只沏给公子喝，今天，你算是个例外。”
杜疆没什么表情，“我的荣幸。”
无阑也喝了一口茶，望着外面的天色，忽然道：“今天天气很好，很像那天。”
杜疆自然无意开口询问，眼神落在某处，闪烁了一下。
他不问，无阑也是慢慢开口道：“你掉下深洞的那天，天气也像今天这么好。”
“砰”地一声，杜疆手中的茶杯便被他捏碎了。
“失礼了。”杜疆面无表情，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拭着身上的茶渍。
无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拿着丝帕的手掌，背部都爆出了一根根青筋。
俨然是在隐忍。
隐忍什么呢？
无非是在等着暗中交战的人手分出一个胜负。
那群人在为他们厮杀，他们却稳坐钓鱼台，在这里喝茶聊天。
第1436章 公子无殇（198）（）
无阑花了三天的时间，总算将棠雨谷内的构造基本了解了。
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内里空间大得很，但几乎都是成片颜色各异的海棠花树和几片竹林，以及更加外围的层峦叠嶂，住的人却极少，能去的地方也极少。
谷内明晃晃刻了禁地二字的地方都不止一两处。
有后山，也有一处石壁，无阑都没有冒然进入。
棠雨谷内的人不全是会医术的，有的擅长阵法，有的擅长用毒，其他旁门左道涉及的也不少。
谷主一般是住在最中心的阁楼群落中。
她猜测，公子要的《海棠秘典》应该就在那片各色楼阁中。
药斋，药炉，藏书阁，机巧阁等楼阁错落有致地遍布在竹林和海棠花树中。
纪黎疏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回来，无阑准备今夜就动身，一次次查探那些地方。
她第一个进去的自然是藏书阁。
谷内人少，没有专门看管的人，更是不曾上锁，可能谷内的都是自己人，彼此之间十分信任。
这倒是给了无阑极大的便利。
她悄悄地潜进了藏书阁，看到那浩如烟海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完的书籍，微微傻眼了一瞬，转瞬便淡定下来，开始寻着书录找书。
藏书阁内藏书丰富，无阑在医药两部各类别包括药材类医治手法类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