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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金星穿着茧绸棉袍,坐在李自成对面,替他讲解几本古人的兵书战略,李自成则结合自己的实际的战斗经验,一边听一边发问,对照。
他的两眼炯炯有神,虽然在内殿之中,还有几个宫女在不停的替他更换热茶,送上一些茶食点心,但他还是穿着那一身著名的蓝箭袍,浆洗的发白了也并不更换,等李过进来之后,看到闯王这样的衣着和行止之后,竟是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补之来了。”李自成笑着指一指凳子,道:“坐下,听听牛先生讲书,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听听不坏。”
“洛阳丢了。”
“啥?”李自成微微一惊,接着便是懊恼道:“狗日的姚先奉……官兵多少兵马?”
“保定军,三万步骑。”
“哦……”李自成方才释然,笑道:“这倒不能怪姚先奉了,三千对三万,他打不出这种仗来。”
“大元帅!”李过忍不住道:“洛阳地方要紧,是开封西边的门户,城高险峻,地势十分要紧,据有洛阳,可以进窥关中,为什么不派重兵防守呢。”
他这样说,李自成微觉有些难堪,这阵子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和他说话了……但毕竟是自己侄儿,而且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向来是当亲兄弟一样来处的。李自成有个好处,对刘宗敏和李过这样的陕西籍贯的将领脾气很好,能容的住,当下微微一滞,便是坦承道:“是没有打算守住洛阳和许昌一带,最多是官兵敢往开封来,就派兵去打……不过,杨文岳肯定没有这个胆气过来。”
文官的战功是守住城池或收复城池,斩首功劳是武将的,杨文岳一定是事前知道洛阳空虚,复洛是一桩大功,可以弥补他在朱仙镇一战前后的失败,到洛阳肯定就是底线,叫他继续往开封这边来,打死也是绝不可能的。
“我军已经大败官兵,经略地方正合其时,未知大元帅何以不全力派兵设牧,守备地方呢?”
若是往常,李过不会这么和李自成说话,毕竟叔侄关系。
但此时他面带薄怒,以部将身份质问统帅,竟是抛开了叔侄亲谊。
“补之……”
李自成颇觉软弱,他对经略地方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只想把所有的力量拢在身边……这是多年流寇生涯所带来的积习,洛阳地方要紧,他也知道,但叫他分兵几万或十万去守备,去经略,他却是没有这种打算和胆略。
同时,他也不知道麾下诸将,谁能当这样的方面之任?
如果弄到尾大不掉,自成格局又如何?
这样的担忧,从来就是他不敢放手经营地方的最大阻力,只是这种心思,连李过也不方便透露……毕竟叔侄的同时,也确实是有统帅和部下的关系在。
“补之将军,麾下有不便明言处啊……”
牛金星适时出来趟浑水了,看着李过,他苦笑着道:“现在这时候,不是分兵的时候啊。也不方便设立官府,经营地方。”
“哦?”牛金星这样的说法叫李过十分意外,他对这个大明举人还是十分敬重的,当下叉了下手,问道:“先生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开释。”
“现在闯曹联营,如果我们分兵……”
“先生担心曹营会有什么异动,这个恐怕不大可能,曹帅不是那么分不清高低上下的人……”
牛金星森然道:“补之将军能替曹帅做保么,能做这个保人么?”
“这……”
“再有,如果我们分占地方,以曹营的做法,我们占两个,他便要占一个,我们占五个,他最少要两个。这不是成了提前的裂土分王?以后想再收拾,可就难喽。”
李自成原本还不曾想到这一点,牛金星这么一说,他便憬然道:“启东说的不错,现在绝不能设州府县官,过两年再说!”
李过被牛金星这么一说,也是噎的十分难受,但明知道这样是错的,却是不知道如何辩论反驳。
“补之兄弟,莫要着急啊。”牛金星也不愿得罪这个闯王的亲侄儿和大将,他用诚挚的语气劝慰道:“开春后我们先南下打归德,把陈永福收服了巩固了东南方向,再打下汝宁,南阳,经新野下襄阳,撵走老左,得湖广产粮地,扩大实力后顺江而下,得江西,南都,那时候,自然设官驻守,地方也大了,投效的人才也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先生说的是……”李过深吸口气,不知怎地,脑海中就想起山东来。但这样的话不要说是说出来,便是想一想也是对李自成的大不敬,于是话到嘴边,便是颓然道:“但愿一切都如先生所说吧。”
待李过出去后,李自成也有一些不安,对牛金星道:“补之劝我们现在就分守各地,难道是我错了?”
“麾下顾虑的事也是有道理的。”牛金星现在对李自成已经颇有了解,不慌不忙的笑着劝道:“还是等解决了曹营的麻烦再说吧。”
“嗯。”李自成重拾自信,眼光中满是坚毅之色:“时间在我,等我收拾了曹营,有百万大军之时,才是真正经营地方之时。”
“麾下龙姿凤表,现在大明外有强敌,内无大兵,天下,迟早是麾下的!”
话语一落,内殿之中,立时便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是啊,在崇祯十四年的开封,在李自成眼中,除了张守仁会造成小小麻烦外,天地之间,又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第七百九十一章 铁桶
松山是从八月被围,其间几个月间,洪承畴组织过曹变蛟和王廷臣等精锐部队冲击皇太极的御营,也曾经尝试过突围,甚至想过办法,想逃到锦州去和祖大寿会合……这样当然是从一个绝境跳到另外一个绝境,所以想想也就罢了。
年尾时,洪承畴等高官下令杀了不少战马,凑起一些柴薪,给将领和士兵们分些马肉,过个好年。
当然是将领和亲兵们领的肉多,普通的营兵能有一根大棒骨啃啃就算祖宗有灵,骂娘的甩闲话要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年前,皇太极就派人与城中暗中连络,里头有高级将领应承,但只有少数将领愿降,势单力孤,不能成事。
到崇祯十五年一月时,时机终于降临。
一月初,洪承畴听说有援兵来到,这个消息从哪冒出来的已经是个迷,不过肯定是来者不善。听到消息后,洪承畴派了六千人出城夜袭清军大营,试图造起声势,与援兵里应外合。
打起来之后,杀声震天,清军大举还击,没有丝毫顾忌,这时松山城中才知道根本没有援兵,洪承畴慌乱之下,竟然在出城官兵没有回城之时就下令闭城门。
十二年老督师,危急之时,也不过就是如此!
这六千人都是精兵,临危时也只能转道而走,趁夜逃往杏山等处,被清军骑兵尾随追击,斩杀一空,无有脱难者。
到这时,城中兵力已经严重不足,时机到了。
……
“皇上许你家将军官居原职,原本在松、锦一带的土地,可以留给你家将军,你家将军入汉军旗,也是正经主子,他的富贵,不会被满洲八旗的贵人们谋夺,皇上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曹振彦口舌生津,舌灿莲花,差点就把自己的胸口扒开给人看看了。
既然他这么有诚意,对方也是个上路的,虽然藏在暗处,但也明显有点头的动作:“好了,我代我们家将军应下来了,我们的少将军夏舒会在约期之前一天晚上吊城出来,做为人质,以取信大清皇上。”
“怎么破城?”
“现在城中尚有五六千精兵,都是各家总兵的亲兵家丁和正兵营精兵,但围城很久,粮草不足,大家都很疲乏了,选一个日子,大清兵趁夜攻城,我们趁乱打开城门,城池一定能得手。”
“不要人协助吗?”
“这个,如果可行的话,有大清兵先进城来帮手是最好不过,只是怕进城很难。”
曹振彦挠挠头,也觉得想翻进城太难,就算挑一二百白甲兵或前锋营的精兵也很难做到悄无声息的进城,想了一下,也不把话说死,只道:“先这么定了,我回去后就禀报皇上。”
“好……”来使还得趁夜色吊进城,说话之际将一块狗头金塞到曹振彦手中:“将来大家就是同殿为臣了,这位大人真是青年才俊,将来我家将军必定有仰仗的地方,小小敬意,还请笑纳。”
曹振彦刚是一个牛录章京,另外兼任炮队教官,前者是小官,汉八旗有好几百个牛录,正式的兵丁就有小三万人,他只是汉八旗中不起眼的一个佐领。
炮队教官倒是一个要紧的实职,不过是军职清苦差事,因为十分要紧,连吃点空额和克扣点军需物资也不敢,只能拿死俸禄。
上一次入关抢掠他没轮上,所以一直穷的很,金子入手,沉甸甸的,心头一阵狂喜。
“我会禀报皇上,尽可能帮你家将军,嗯嗯,多谢,多谢。”
就此拜别之后,曹振彦心情一片轻松,想起好友丁宏广这几天一直邀他去小饮几杯,现在还是上半夜,肃亲王已经休息了,不能回事,不如去扰这个好朋友去。
一念及此,也就不往大营去,直接奔丁宏广等人所住的地方去了。
……
“时间已经定了,三月初城中副将夏承德趁乱开城投降,清军入内,会有一批人专门负责捕拿洪承畴。”
丁宏广在曹振彦身上得到的情报很及时,加上在别处获得的消息,几相印证,已经得知松山即将陷落了。
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等机会,同时也是没闲着。
在辽东建立了广范的情报网络,大量的情报从沈阳到赫图阿拉,再到铁岭开原,再到盖州金州旅顺,顺着海道,又送回登州,飞报到军情处和张守仁的案头。
对辽东的情报,浮山军情处已经获得了突破和成功,这是大明锦州想也不敢想的成就。
在明和清的情报战史上,一直是清军有很好很强大的成绩和实力。
从老奴时代起清军就擅长用间,情报收集工作十分扎实到位,十分犀利。
明朝一直是被动挨打的一方,说来奇怪,在壬辰倭乱时十分厉害的锦衣卫在崇祯年间似乎消失了,再也没有一点神奇和有活力的地方,令人扼腕痛惜。
军情处主要的情报来源不是上层,当时的清国上层是拉拢渗透不了的,要打主意,会坏了自己的大事。
但在下层,特别是大量的受苦的包衣奴才中,通过民族大义来感化,或是一点粮食,一块小小的银锭,就能轻松组织起内层核心和外围的情报网络来了。
不管是驿站,酒店,汉军旗,或是满洲王爷们的王府里头,很多事情都可以通过包衣们彼此闲聊的途径得到确切的情报……这年头,说起情报工作很复杂,但也很简单。虽然清朝上层有用间谍并用的极好,但并不代表清方有良好的军情系统和反间谍的经验。
他们也就是能抓抓那些从宁远混过来的胆战心惊的细作,真正的受过训练的情报人员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发觉,收集情报的手法和分析归纳法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全然了解的。
换句话说,某个王爷随便在家里的一句话,可能清朝上层的一些动向就流露出来了。而那个王爷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泄了密。
就是这样的搞法,丁宏广等人不辞劳苦的在辽东搞了一个庞大而严谨的情报网络出来,哪怕没有人主持,也能自行运转,各部门彼此有联络,但各行其是,环环相扣的同时,又是环环分明,不怕某一环出了事而损坏全局。
这几个月,是丁宏广一生中最忙碌的时刻,不过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三月初……我们还有几天时间,召集人手,预备动手吧。”丁宏广眼中寒芒闪烁,决心已经下定。
……
自十四年八月被围入松山城中,洪承畴这半年多来几乎瘦了十斤,但仪容风度,却是一如以前,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是一个十分讲究风度和仪容的中年官员,不管是长角幞头大科花的玉带朝服,或是梁冠礼服,又或是乌纱常服,哪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是风度翩翩,一尘不染。
他有几个仆人,专门替他收拾这些细务上的事,挑白头发,梳头,着衣,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精神。
和那些在困境中不修边幅的同僚和向来粗俗的武将们相比,洪承畴的风度是一等一的,哪怕是在京师被皇帝召见时,崇祯也曾经私下赞赏过洪某人的闲雅气度。
可是在这末世一般景像的松山城中,他这副模样,就有点讽刺了。
在上一次早早关闭城门,将六千多人卖了之后,洪承畴在松山城中的威望就一落千丈,几乎跌到谷底。
他仍然坚持每日巡行,往常一见他和亲兵们过来,士兵和将领们就会起身肃立,现在他路过时,不少士兵假装睡觉,躺着不动,将领们也只当没有看到,歪着头不出声。
这样的情形,洪承畴当然是自尊心受挫,不过他没有出声,以他的地位和一群丘八较真,形象会进一步受损的。
“督师大人。”
“见过督师大人。”
几个总兵和副将围了过来,大家例行公事,禀报城外情形。
现在围城的已经不是皇太极的御营兵马了,大半的满洲兵都撤回了沈阳过冬,留下来围松山这个苦差事是肃亲王豪格,这个差事看似辛苦,其实是皇太极为他这个大儿子费了不少的心血。
这是纯粹的摘桃子的行径,如果皇太极不爱这个儿子,怎么会把正蓝旗一旗交给他,同时替豪格在两黄旗竖起威信,经常在大臣面前解释豪格的鲁莽行为,又把最后攻下松山,俘虏和杀掉大批明朝巡抚总兵级高官的美差,交给豪格?
豪格也算争气,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探马四布,侦骑到处都是,城中一切行为在这样的防御面前都十分可笑,不论是派使者求援,或是再想偷袭,无疑都是自寻死路,毫无机会。
在城头上,看着铁桶一般的清军大营,还有蜿蜒数十里的深长壕沟,洪承畴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
城中粮食越来越少,已经有不少人吃不饱肚子,军心士气越来越低迷,自己已经毫无办法可想。
他素来深沉多智,但在此时,也唯有捋须茫然,没有丝毫办法。。
第七百九十二章 潜入
“军心不稳,大人。”
曹变蛟是秦军总兵,跟随洪承畴多年,直言不讳的道:“城破在即刻了。”
洪承畴变色道:“未必吧?松山城高险峻,虏想破城强攻,未必有这样的胆量!”
“但我军已经接近粮竭,而且大家知道没有援兵……外无救兵,则无必守之城啊,大人。”
如果是一般人,洪承畴一定会变脸,以扰乱军心的罪名,下令将人拉下,轻则打军棍,重则斩首示众。
但说这样话的偏是曹变蛟,他只得苦笑道:“那依曹帅之见如何呢?”
“预备突围吧,大人。”
“突围?”
洪承畴道:“历次突围,几乎无有成功者啊。”
“那是普通的营兵,如果弃城突围,我等的家丁和大人的标营精锐全部在一处,轻装精骑,将战马集中一处,普通的营兵殿后,吸引东虏追兵,我等轻骑一路前行,遇到壕沟也能快速通过。”
曹变蛟很有信心,接着道:“从此地到宁远不过百二十里,方广数百里,东虏没有留下全部主力,我们以两千精锐轻骑一心逃走,猝不及防之下,会有机会逃到宁远的。最少,我敢以性命担心,有我便有大人,没了我,一样会交代我的家丁和亲兵,以护送大人到宁远为第一要务……朝廷,可丢不起这个脸啊。”
他的话中有警告之意,洪承畴十分不悦,加上心烦意乱,一时不能决断,便道:“此事十分重大,等学生与邱大人等人商量过后,再决断如何?”
“这是自然,只是要提醒大人,此事要快,城中军心不稳,要小心奸细献城。”
“这应该不会。”
虽是这么说,不过洪承畴知道曹变蛟说的才是真的,心中怏怏不乐,惯例的巡行也没有心思进行下去了。
等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几个贴身的俊俏仆人上前来替他换上家居的衣服,其中一个最得宠爱,一边替洪承畴整理衣饰,一边说道:“曹帅说的突围之事,到底有没有把握,要不然,咱们走了也好。”
洪承畴也在思忖过此事,不过他很难下决心如一条丧家野狗一样的逃走。
风险太大,如果被人杀死在逃亡途中,名声难听不说,死相也肯定很惨,想到自己满身血污,披头散发被一群野人杀死在路边的泥污里头,他就绝不愿去尝试着逃跑这件事……哪怕有机会也不行。
至于曹变蛟话中的另外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朝廷当然丢不起这个人……曹变蛟是在警告和提醒他,不要有侥幸心理,不要被生俘!
堂堂挂兵部尚书头衔的总督大员,宫、保等加衔也都在身上,这样的一方重镇大员如果被东虏俘虏,朝廷的脸面确实是没有地方搁了。
在和东虏的这几十年的战事里头,先是有巡抚一级的文官战死疆场,总兵一级的有十好几个,副将以下就数不胜数了。
但投降的将领最多也就是副将和参将等级别,象大凌河投降的辽东军的副将张存仁,就是高级武官降敌。
而当时的副将何可纲宁死不降,祖大寿为了取信皇太极,只得将自己的这个同僚杀掉,然后投降。
不过祖大寿虽然在大凌河暂时投降,心中却没有真降,瞅了一个时机,又反正回大明这边了。
一个总兵尚且有忠义之心,如果洪承畴不幸被俘而又活着,朝廷的脸面何在?
如果洪承畴熬不过投降了东虏……
这种可怕的事,连洪承畴自己都不愿多想。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不会如丧家犬一样逃走,被人杀死在沟渠之中。
但他也不会投降,最多在最后熬不过城破之时,一根绳子悬梁,很体面干净的了此残生。
上报君皇,下也对得起自己了。
这样的话,哪怕是自己的心腹俊仆他也不愿多说,只微笑着摇摇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