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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山,海阔凭鱼跃,到时候他八大王就算平安了。
“可不是,”一个跟了他多年的西营老人感叹着道:“三天之内,咱们最少甩官兵二百里地开外。”
“也不能小视,要小心。”
张献忠皱眉想了一下,对站在自己身边不停抹汗的张能奇令道:“能奇你这小子不要紧紧跟着老子,这么多人在身边,不差你一个。你带二百精兵殿后,咱们的人你就收拢了,有兵器的留在你身边,没有的就叫他自己滚蛋走路,入他娘的,逃命连刀也扔了,这种孬货要不要也是不打紧。”
“是,父帅!”
这样的命令也是十分合理,张能奇自是连忙答应下来。
“叫几个人,砍一些山藤编成担架,军师体弱,马不能骑,叫人轮流抬着他,叫他赶上来,老子有不少事要和他商量。”
“我立刻就安排。”
“好,去吧!”
翻山逃命,徐以显只是一个普通文士,虽然一直跟在军中,但身体素质可是不能和正经的将士相比,逃命是出尽全力,他自然是被越拉越远了。
在后头,还有潘独鏊和张大经等一群有举人进士身份的文士幕僚,他们也是在最后头艰难前行,但在这个时候,除了张献忠吩咐一句,叫人照看着潘独鏊之外,别人的死活,他也是顾不上了。
“大帅,继续走吧!”
亲兵队长跟了张献忠十年,什么时候造反就是什么时候跟着,与张献忠同宗同族,这年头,只有这种关系是最靠的住,所以说起话来也是并不太客气,看到张献忠还坐着捶腿,便是直接道:“现在这苦只能咬牙吃下去,过了这几道岭子,稍微平一点的山道就可以叫你骑马,要不然,也叫弟兄们编担架抬着你?”
“你个狗日的欠捶是不是?”张献忠笑骂着,一张长了满脸大胡子的脸颊也是在此时变的生动起来,他笑骂道:“老子要是叫人抬着,以后这西营给你统带好不好?”
“我可没有这三分三……”
两人正说着,一声尖利的啸声突然响起,在这一截几百米的山道上,稀稀拉拉坐了一百来人,一半是亲兵,一半是老营的将士和妇孺,听到声响之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抬头,每个人都在找寻声响的来源之处,两眼之中都是迷茫之色,但看来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瞧着。
“大帅,大帅?”
“大帅!”
亲兵头目没看到什么,这才放心,转头再回去看时,却是见到张献忠两只眼睛瞪起来,甚至是往外凸起,看起来是十分的骇人,而在那一抹大胡了下头,也就是心脏部位,却是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血肉模糊,鲜血狂涌。
看到这样的情形,亲军头目自是大声狂叫起来,他抱着张献忠,但见八大王嘴唇抖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直到最后,气息全无,这个纵横天下十年,手上也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流寇头目终于是一个字也没有迸出来,就这么倒地而死。
“天哪,大帅被人打死了。”
不知道是谁也看到了,一声凄惨之极的叫喊声之后,整个队伍都乱起来了。亲兵队长刚要怒吼着弹压,一声尖啸再响,这一次他觉得自己额头一痛,接下来便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在别人看来,却是好端端的,这个壮汉的额头似乎是被大锤砸过一般,半个脑袋都是被打的稀烂。
这种时候,人心早就不稳,还又有谁敢停留半步?所有人都是见了鬼一样,在声声惨叫之中,连滚带爬,都是远远的逃开去了。
第五百八十章 成功
“打的好,打的好!”
相隔三百步外,穿着山民服饰的林文远使劲的拍打着趴在自己前头不远的一个小伙子,拍的对方龇牙咧嘴,十分痛楚……林文远也是张守仁一手带出来的合格军人,这个手劲,肯定是小不了。
“谢主办大人夸奖。”
虽然痛,但还是得谢,军情处就是林文远一手拉拔创立起来,每一个好手都是他带出来的,眼前这个小伙子原本就是荣成那边的猎户,靠着一柄戚继光时代遗留下来的鸟铳打猎为生,从小到大,死在他铳口的山鸡野兔不知道有多少,基本上是能做到百步之内百发百中。
加入军情处后,每天最少打一二百发,后来就是每天练习鲁密铳的击发,到今天,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打死人,想到这里,这个小伙子的脸色也有点苍白。
“不要谦虚,适当的骄傲也能使人进步。”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些标语式的口号在浮山营也很流行,都是当年张守仁带兵时留下来的遗泽。
不管怎么说,这支明朝的军队,还真的是被张守仁带出了自己独特的烙印出来。
就在他们对答的时候,已经有十余人的小队冲下去了。
这个伏击点是在山道之上,攀爬上来很费功夫,冲下去就更需要考验人的经验和技巧了……所幸的是,这些打扮成普通山民的小伙子个个如山羊般灵巧,在陡坡上腾挪跳跃,很快就到了预定的地方。
“快,快,快!”
镇定如林文远,此时也是拼命用自己的右拳打着左掌,两手的掌心,都是微微冒汗,令得他十分的紧张。
“凡有顾盼回头者,射杀!”
狙击手有六人,加上行动组十人,连林文远在内一共十七人。军情处就是用这十七人埋伏在预判好的西营退却道路上,一枪狙杀,现在又不停的狙杀着那些想回头的西营将士们。
这些西营的人也是看到了跳跃下去的军情处的小伙子们,不少妇人哭叫起来,男人们也是呜咽着道:“不能叫他们割了大帅的首级去,不能!”
在这么一种十分质朴感情的左右下,不少刚刚慌张逃命的西营将士转回头来,想来抢他们大帅的尸身。
而在几百步外,带着精锐将士断后的张能奇也赶了上来,留给行动小队的时间,十分紧迫。
狙击手们不停的开枪,点名式的点杀着那些大胆的将士,在他们精准的射击下,最大胆的肯定先死,一轮枪响就是几个壮汉被打死,几轮枪声响过,几十人被打死,或是头颅爆烈,或是在胸前打出一个大大的血洞出来……鲁密铳毕竟不是现代的狙击枪,子弹也不可能是后世的子弹,穿透力不足,打在人身上的停止力使得被打死的人都是死状极惨,令人见了感觉十分的凄惨和害怕。
因为这些枪声,再胆大的人只能躲在山石后头,战战兢兢的缓慢行动着。
也有一些人开始扛着携带的盾牌,从远处赶过来。
张能奇两眼通红,左臂扛着一块巨大的挨牌,右手持刀,拼命赶着。
但,已经晚了。
行动组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因为事前演练过多次,所以动作是十分的快捷,没有丝毫的犹豫。
手起刀落,一颗首级已经到手。
“成了!”
林文远两眼冒光,自从当兵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兴奋法。
以自己的专业,加上军情处全体同僚的通力合作,以最先进的军情搜集法,确定地形和情报搜集,成立小组,拟定方案,开始演练……一切都是下过苦功,每一个环节都是十分专业,在很多方面,已经远远超出了张守仁当初教导的范围。
这些日子,几乎所有人都是在天天爬山,每个人都在手上磨出了深厚的茧子,在勋阳一带的深山中,光是雇佣山民买情报的花费已经超过十万两,在张献忠等人还不知觉的情况下,军情处已经在这一带的深山中建立了一张密集难逃的大网!
这一张网,终于是网着了最大的一条大鱼……在这一天,成功狙杀了张献忠!
巨寇授首!
这个功业,远在济南一役的七百多颗头颅的价值之上,一看到张献忠首级被割下来的那一瞬间,林文远激动的几乎不能自已。
这一切的苦功,终于没有白费!
……
……
大明崇祯十二年十二月十五。
这一天是朔望日,每逢初一,十五,就是朔望,各地的文武官员都要远远遥拜京师方向,向皇帝表示忠忱之心。
这一天的襄阳城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几天之前,半夜时分銮铃响动,却是登州镇副总镇张守仁的塘报送到,登州镇已经不等援兵赶到,自己就是悍然动手,向着近十倍之敌主动攻击。
塘报传到之后,很快就是在襄阳城中传扬开来,众人自是对张守仁的莽撞十分不满,也是对他征虏将军的声名感到不小的怀疑,同时城中有很严重的不稳迹象,不少有实力的士绅官员家族开始准备好行装细软,车辆和金银是必不可少,还有一些长途搬迁的必备之物都是准备了不少,一家准备之后,城中最少有几百上千家士绅在准备逃走,普通的百姓稍有门路的也是在想办法,他们逃不远,也是在考虑逃到武昌或是江陵那边去。
这阵子,城中人心惶惶,一夕数惊,经常有夜里因为几个小贼而闹的阖城不安的情形发生。
前天夜间,一伙小贼出来夜盗,结果被人发现敲锣抓捕,但一听到锣声,全城不安,都以为是贼兵犯境,或是干脆传言贼兵入城。
当夜就有几千人逃到城门处,甚至有不少人家的女眷预备上吊或是投井自杀。
一直到天明时分才知道是拿捕几个小贼,这事情闹的全城文武官员都是灰头土脸,杨嗣昌尤其愤怒,因为襄王府也被惊动,听说襄王殿下连夜披衣起来,不敢入睡,在王府卫士和太监的护卫下,直到天明后查明无碍才又复睡下。
自从杨嗣昌督师至今,寸功未立,反而闹的城中如此模样,简直是不成体统,传言之中,襄王也为之大怒,如果是国初亲藩有权的情形,怕是杨嗣昌要大势不妙了。
就算如此,襄王真的不满也会对他有不利的影响,愤怒之下,那一伙小贼就是十分倒霉,原本最多是徒刑一年到三年的罪,其实现在也就最多是枷号的处分,结果杨嗣昌连夜下了牌票,第二天天一亮,这一伙贼就被押到菜市口最热闹的地方,一人一刀身首离处,算是冤枉丢了性命。
经此一事,城中人心更坏,杨嗣昌威信损伤到无可再损,这么一来,情绪自然也是大恶。
他久在京中,少年时是高官之子,贵介公子哥儿,青年之后,仕途十分顺利,可谓一路扶摇直上。在京师时,就算是有人攻讦,皇帝也是卫护,弹劾他的向来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可谓简在帝心,倚重无比。
此次出京视师,也算是为熊文灿背了黑锅,原指望自己到湖广后能迅速扭转局面,岂料竟是一泄千里,一败涂地!
杨嗣昌由是心情大恶,连带着身体也不大好,朔日需起早,清晨起身,便是低咳不已。
今日贺朔,还不是在督师衙门,因为正好适逢襄王生日,所以一大清早杨嗣昌就在幕僚和家丁亲兵的护卫下,摆足仪仗,向着襄王宫禁所在出发。
刚至襄阳时,他一切顺手,威望也足,偶然出门,沿途经过时几乎是寂静无声,有万籁俱寂之感。
今日虽是清晨,但沿途始终似有人在说话,嘈杂的市井之音一直没有完全禁绝,他知道是百姓或是士绅对他不服,越是看到仪仗,便越是要大声说话,是故自己会听到声响,如果一意强行弹压,反而会引起意料不到的后果……他只能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到了。
过了好几个牌坊,到王府宫门前下轿,已经有不少官员在宫门前等候,看到杨嗣昌过来,一群湖方地方官员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多数躬身让行,但仍然有一些官员在窃窃私语。
官威这东西,一旦丢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找补回来了。
杨嗣昌久历仕途,倒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气急败坏,只是看到新任的湖广巡抚宋一鹤站在群官之首,见自己过来也只是欠身一揖,并不十分恭谨的时候,杨嗣昌还是忍不住一皱眉。
局面如此,杨嗣昌也只能尽量勉力支撑着自己,就如同在此时,虽然在众人眼前他已经快成一个笑话,但无论如何,挺起来的官威却是不能有半点儿损伤,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和官威,亦是绝对不能减少分毫!
第五百八十一章 奏凯
贺朔礼节十分繁琐,而且在每次贺朔之后,照例该由品级最高的文官对百官加以勉励和训斥,上次贺朔时,杨嗣昌便是对湖广勋阳的官员颇多温言勉励,鼓励大家竭诚效力,剿灭流贼,为皇上解忧除惑。
今日他心绪太坏,也担心登州镇的战况不利的消息随时传来,一旦有警,襄阳城的局面可能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已经下令总兵张国安部率兵入城,每个城门安排一个副将把守,严加防备,樊城方向也是下令提升戒备等级,以防出事。
虽然做了这些准备,但襄樊两城加上城外驻军不足两万,贼军连败官兵,人数在五六万人以上,一路裹挟而来的话,襄樊两城将会面临严峻的局面。
以杨嗣昌现在的声望,能不能使上下一心,誓死守城也是难说的很。
因为怀着这种心事,在贺朔之后,杨嗣昌几乎不发一语,率领众官赶到宫门之前,各自投入手本,由王府总管统一收了,往里面递进去。
未过多时,仍然是这个总管出来,也不看杨嗣昌,在门前便是高声道:“殿下说,寡人生日不算什么,但望杨先生能早日督促官兵平贼,或是使贼氛稍稍敛迹,使得寡人不一夕数惊不能安枕,这样就算是替寡人贺过寿了!”
说罢,头也不抬,直接便是返回内宫去了。
这样的态度,明显也是襄王交待过的,现在亲藩无权,除了银子和土地有一些之外,平日里有什么事都要仰赖地方官员帮忙,如果是地方官员强势,亲藩也会吃亏,当年万历年间,张居正这样的首辅就压的不少亲王抬不起头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原因,或是过于愤怒,今日襄王和他的王府总管,必定不会如此声色俱厉。
杨嗣昌感觉自己象是被砸了一个闷棍,一时间有点头晕脑胀,如果不是一个幕僚暗中扶了他一把,恐怕就要栽倒在地上了。
“他竟敢待我如此无礼!”
在心中,杨嗣昌的怒火熊熊燃烧,但又很快颓然熄灭。
今上对亲藩说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多坏,最少很明显的,去年和今年闹的沸沸扬扬的助饷捐输一事,皇上对勋臣,外戚,太监,官员,都有助捐的想法,但对那些每一家身家都在几百万甚至千万两白银以上的亲郡王,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助捐的想法。
如果皇上真能痛下决心,叫亲郡王也助饷,恐怕此事还真有点眉目,毕竟这天下是姓朱,亲藩这二百多年来享尽了荣华富贵,地方百姓和士绅都是怨气极重,如果掏出一部份银子和粮食来,对亲藩自身而言,也是极佳的改变形象的机会。
可惜,皇帝对真正的本家还是回护的,提也不提,更不会有人敢提此事,所以助饷一事,从开头到结束就始终是一场闹剧而已。
现在襄王公开给杨嗣昌难堪,就算杨嗣昌有天大不满,难道他还能跟皇帝状告一个亲王?
襄王只要不涉及到造反谋逆,根本就是动不得的!
杨嗣昌胸口有一股恶气,却也只能生生咽下!
这一刻,他心中无比后悔,也是觉得无比怨毒……张守仁,一切都是坏在此人身上,如果有可能,非要将他置之于死地不可!
他也是后悔,若是听了张若麒的话,不信任这个无操守的武夫,不为利诱,又怎么会有眼前之事?
思想起来,自是将复社的吴昌时也恨之入骨了!
杨嗣昌一时呆楞住了,在一边的湖广勋阳的官员们却是有看热闹看笑话的感觉。
这个督师辅臣,自以为是阁老,是天子近臣,手握重权,志得意满的样子令人见之生厌,而其确实手握生杀大权,方孔昭这样老资格的东林党人出身的巡抚他也是弹劾了,皇帝已经复命,随时可能派锦衣旗校过来抓人……可是现在,他却是叫亲藩当众折辱!
就在众心痛快之时,却是有数骑急驰而来!
有人色变道:“这是督师衙门的中军旗牌官带人赶了过来!”
杨嗣昌的中军旗牌生的高大英俊,是一个十分显眼的军人,身上是一身漂亮的山文甲,背后是一袭紫色绣小科花的披风,平时在白虎节堂之外捧剑侍立,一脸的骄矜之色,十分惹眼。
此时这个挂副将官衔的中军一脸惶急,急驰而至,到杨嗣昌跟前便是滚落下马,单腿跪地,禀报道:“阁部,登州镇有紧急塘报,刚刚过了樊城水桥,穿城而过,往衙门那边去了。”
杨嗣昌身形一晃,眼神也是变的十分凶狠狞厉,他恶狠狠的看了这个中军一眼。
对方吓了一跳,也是十分委屈的道:“登州镇来了十余旗,大张旗鼓,现在樊城一带已经举城皆知……”
“好了,我知道了!”
杨嗣昌不容他再说,转身急行,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在场官员,听到消息后全部面色大变,有胆小的,已经浑身战抖起来。
消息若真的不利,城中什么样的情形,简直是不问就可知。
杨嗣昌正是有此担心,所以下令就算前方有紧急军报送来,一定要隐藏消息,不准随意透露。谁料这个中军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出来,自是令他十分愤怒。
而登州镇就更加该死了!
送塘报来,居然还大张旗鼓,杨嗣昌已经在樊城方向安排不少人手,现在送来的消息想必就是樊城那边送过来的,打了败仗,还敢这么嚣张……
“什么声音?”
“似乎是什么人在吵闹啊?”
“情形不对,贼兵进城了么?”
杨嗣昌弯腰往轿子里头钻的时候,樊城到襄阳的南门一带已经是人声鼎沸,嘈杂的声响从城门处一直传了过来,声响之大,在这王府宫禁都能听的十分清楚。
众人惊疑不定,王府长史也是派人出来询问,问是城中出了何事,但此时众官哪里说的清,便是杨嗣昌也是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捷报,捷报,大捷啊!”
“阁部大人,是捷报!”
“禀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