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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走吧。”安静邀请道。
“我怕你把我绑架了。”彭小彭虽然这么说,还是跟她到了停车场。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安静用一把拴着一朵钢花的钥匙,打开一辆
“尼桑”车的门。
“我也有一辆这车。不过你比我开得要好。”彭小彭说,“在深圳我可开不了
你这么快。”
“主要是我路熟。你知道我刚来深圳时,没有车本。就绕没警察的地方走。所
以深圳的大街小巷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过了一个交叉路口之后,她把车速放慢,
“是去我家还是去商店?”
彭小彭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回答:“去你家。”虽然他“黑道”上的
故事知道得相当不少,“绿林”人物也颇认识几个,其中的风波险恶应该说了解得
很透。
就这样,他和她就到了她的家。而且以后每次来深圳都下榻于安宅。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安静是做什么生意的。也从来没在她家里见过任何别的人。
只是有一次安静自己对他说她是作烟草买卖的。
“外来还是自加工?”他所谓的“外来”指的是走私,而“自加工”指的是从
湖南、河南等地买来一些低价烟草,然后在其中加一些刷墙壁用的黄粉,再装进名
牌烟的盒子里当成名牌烟卖。
“自加工。”安静回答。
“利润大吗?”
“相当的大。”
“你这‘相当’有多大?”彭小彭笑着问。
“反正你什么时候头寸调不过来时,我可以支持你。”
“我这个人习惯用数字来考虑问题。”彭小彭不喜欢有人对他的经济实力有怀
疑。
“这样说吧。”安静想了想后回答,“你每见的十盒好烟中,就有五盒是假的。”
“这下我懂了。”彭小彭从此不再敢小看她,“是不是每七盒假的里,有一盒
就是你的?”
“那是‘骆驼’牌香烟在世界范围里的销售比。”安静还是不肯正面回答。
厚厚的窗帘被拉上,这住宅像上了天的飞机一样,真正成了一个封闭的系统。
两个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商人难当,女商人尤其难当。”安静举举酒杯,但并没喝,“她必须举止像
女人;思想像男人;工作像条狗。”
“如果反过来,思想像女人,相貌像男人,举止像条狗。那她就一分钱也搞不
到了。”
“你的联想能力像女人一样的丰富。”安静脸上露出美丽而神秘的笑容。
“把别人的钱,从他们口袋子里弄出来,然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存入银行里,
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艰苦卓绝的斗争。”
“我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法国XO酒。光着脚踩在纯羊毛地毯上,脚
趾缝里暖融融、痒丝丝的。”安静极松散地躺在沙发上,“每当这时,我才真正体
会到奋斗的乐趣。”
“这是我听到的关于赚钱最好的独白。”彭小彭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安静长而有
力的脖子,经过充分网球锻炼的腿。
她和谁也没说过自己的钱的真正来历。她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时,父母就因为一
个什么案子,双双被折磨至死。没办法,她只好和姐姐一起去插队。同在一个村有
个高中生蒲先生。蒲先生对她的姐姐非常之好,几乎包揽了她们的全部活计。非常
遗憾的是,姐姐在一次普通的塌方时,被埋了进去。再后来萧先生被选送到机械学
院读书。但他临走时没有忘记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转回北京。
她在北京就像一根浮萍般飘来飘去。在飘泊中她学到了不少本领,还上了业余
大学的财经专业。
十多年后,到深圳淘金的浪潮涌起。她从一个偶然的途径得知蒲先生在深圳开
了一个大买卖。于是就去投奔。
蒲先生见了她,就如同见到了她姐姐。他倍加爱护不说,还委以重任。所以她
很快就从一个普通的会计变成了财务部长。
蒲先生一次对她说:“在深圳的企业中,只有两个人不能得罪:一是办公室主
任,二是财务部长。”
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深圳的财务和内地的财务是不同的:内地的财务界限是很
分明的,你如果动账上的钱,那就是贪污。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共产党”的。而
深圳的不少企业因为产权不明晰,则有许许多多含糊的地方。
财务制度和法律一样:如果它越含糊,掌握者的权力就越大。她不失时机地把
蒲先生“小金库”里的钱,转移到她自己的一个账号上。
当这笔钱的数目达到一个数额后,她创造了一个和蒲先生单独的交谈机会:
“我准备走了。”她开门见山。“去什么地方?留学?”萧先生问。“不。我自己
想开一个买卖。”“资金呢?”“我已经有了。”“有多少?”蒲先生问。她如实
把账号上的钱报了出来:“那是你的钱。”她认为有必要说出来。“我知道。”蒲
先生大度地说。“你怎么会知道?”她惊诧地问。“作为一个现代企业的领导人,
如果连自己的钱也数不清,那怎么能在深圳这块藏龙卧虎的地方生存?”蒲先生把
眼镜拿了下来,用麂皮擦着,“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和我要,我也会给你的。但如
果我现在到法院起诉你,你就起码有十年的牢狱之灾。”她听了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你不要紧张:钱你尽管可以拿去。谁叫我欠你姐姐一个情呢?但我要告诉你:错
误仍然是错误。世界这贵那贵,错误最贵!”她本来也想同时告诉蒲先生:“你也
犯了一个错误:把感情和生意联系在一起。”但她没说。
第四章
出海关时伍勤拿着秦解决给办的“赴港临时通行证”,心里直敲鼓:谁知道这
小子给的证件是真还是假?可彭小彭却拿着他买来的护照,堂而皇之地出了海关。
伍勤不禁很钦佩地跟了两步,他明明知道彭的电动刮胡刀的包里有一个相当精致的
鼻烟壶。他虽然不懂古董,但从彭放时小心翼翼的手法就知道这东西便宜不了。
只有出身高贵的人,才有这种从容不迫的派。伍勤不禁想起父亲给他讲的一个
故事:彭老将军在当师长时,和一个在司令部当报务员的上海籍女学生相好。他们
两个几乎夜夜在一起,在司令部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后来这个消息不知怎么
传到彭老将军的太太——也就是彭小彭母亲的前任——的耳朵里。这位身经百战的
“正宫娘娘”闻之大怒,骑着一匹快马,星夜从驻地赶往彭老将军的司令部。抵达
时已是凌晨三点。彭老将军的警卫员——也就是他的父亲——不让她进去。她气得
大吼大叫,最后把手枪都拔了出来。老伍知道有这阵吵闹,彭老将军肯定也已经收
拾停当,就让开了一条路。她一进去就看见那个报务员还躺在被窝里,而她丈夫则
腿在被子里,披着棉袄半坐着。此情此景更令她火冒三丈,她不停地挥舞着装满子
弹的手枪,大喊大叫。但彭老将军依然纹丝不动。大约一个小时后,她骂得有些累
了,就靠在门上,这时彭老将军发言了:“你骂完了没有?”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从某种意义上说,辱骂和恐吓就是战斗,而在战斗时如果没有对手,就像电路中没
有反馈一样,形不成振荡。“那好。”彭老将军把棉袄往紧里裹了裹,然后厉声说:
“那就给我出去!”她不由自主地就走了出去。此事件后来就导致了她婚姻的结束。
后来她一直后悔,五十年代一次她见到老伍时还对他说:“你说我当时怎么他让我
出去,我就出去了呢?”老伍说。“我告诉你个道理:老将军是天上武曲星下凡,
是专门号令人的。你不想想:多少万个像我这样的大汉,他说一声,刀山也上,火
海也下。甭说你一个老娘们了。”此时已是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听了也不禁默认。
这件事父亲像讲解一个著名的战例一样,对伍勤讲过多次。每次都是以这话作
总结语:“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大将风度吧?这就是!如果是换个别人,一听说老婆
来,肯定从后窗户溜之大吉了。可老将军菩萨似的,愣是一动不动。”
伍勤看着坦坦然然地在他前面走着的彭小彭道:看来大将风度也是能遗传的。
但出了海关,伍勤就顾不上想别的了,他是头一次来香港。所以看着什么都新
鲜。
“你想看什么都行,但什么都只许看,不许摸。尤其是对女人。如果在这里出
了问题,我香港警察署可不认识人。捞不出你来。”彭小彭说话北京味很重。北京
话相当形象不说,还很简略。比方它管有钱人叫“款儿”;管有办法的人叫“腕儿”;
管生意兴旺叫“火”;那么进监狱叫“下狱”,出来自然叫“捞”了。
“你不是老吹,在香港的朋友比北京的多吗?在北京捞人也是咱们马力特别开
发公司的一项业务。”难得回嘴的伍勤今天好像格外兴奋。
彭小彭立刻就把脸放了下来,权威一旦建立起来,就不容许侵犯。没有权威就
什么事情都干不成。
伍勤也觉出来,于是乖乖地坐在出租车里,不再出声。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位于皇后大道的颐和贸易公司。
“香港就像瘦女人的屁股那么大。”当伍勤知道这已经是市中心时,就不以为
然地说。
“你的胳膊倒粗,脑袋也大。但那都没用,因为里面全都是浆糊。你要知道:
整个亚洲的商业精华都在这个地方。”彭小彭接着用命令的口吻说:“一会儿你进
了屋子,要再胡说八道,我就打发你回家。”
颐和贸易公司在一幢二十层楼房的十层上。它只有一间房子。接待他们的是一
个个子不高,但化妆化得很浓的女孩子。
“这是我们马力特别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彭小彭先生。”伍勤用斯文的口气说话
时,别人听上去相当不顺。
“久仰!久仰!”小姐说的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你们老板呢?”彭小彭不喜欢和低级的人员打交道。他的一个生意伙伴在去
美国之前曾经这样形容他:“你百年后到了天堂——善良的中国人总是活着去纽约,
死了去天堂——来给你开门的是彼得。于是你不高兴地说:快去,把上帝给我叫来。”
“老板正在开会。”小姐眼睛往后看了看。
“快去叫。”彭小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腿翘起老高。
小姐看看他脚上那双价值五百美元的鳄鱼皮鞋,起身进了里屋。
“她如果真在开会,就会把这个金小姐给训一顿的。”伍勤看着她的背影说。
“看你这一副怜香惜玉的德行。才几分钟,就连她姓什么都知道了。”彭小彭
不屑地说。
“她也许真的在开会。”
“她们又不是共产党,哪有那么多的会开?对她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
钱。”
彭小彭正说着,金小姐领着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了。
这个中年妇女就总体轮廓来说,是很美丽的。彭小彭试图分析一下她的年龄。
但无论从眼部的纹路,还是从牙齿、身材,甚至从最能表现年龄的皮肤都分析不出。
她大概在五十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六十岁,最少也不会小过四十岁。他只好做出一
个硬性的结论。
她招呼金小姐给两个人发名片。
她的名片上写着:于丽颐和贸易公司董事局副主席总经理
“蓝天纺织公司的杨总经理给你打过电话吗?”彭小彭示意伍勤把他的名片也
递上。他说的这个杨总经理是他父亲最后一任秘书,转业到了外贸部当了一个副局
长,手中掌握着很大的权力。所谓的“蓝天纺织公司”不过是他所在的那个局的另
外一个名称。
“打过的。打过的。”于丽说话时露出些微的江浙口音,“彭总是久仰的。”
“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谈谈。”彭小彭说。
“可以。”于丽把彭小彭让进了里屋。
里屋比外屋要小很多。但彭小彭知道香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皇后大道支
撑起这样一个门面,没有相当的经济实力是做不到的。
“我在大陆有一批纺织品,想通过贵公司销售到美国去。”彭小彭尽量把语气
放慢,“美国的客户我也已经找好了。”
“可以。”于丽干脆地说。
“这里面有一个配额问题。”彭小彭在说这话时很是小心。
“如果不是为了配额,你也不会来找人。”于丽笑了。她的笑容看上去让人感
到很舒服。
“你在香港贸易署有熟人吗?”彭小彭问。
“这边的事由我来办。”于丽老练地回答,“一定办好就是了。”
她虽然拒绝回答彭小彭的问题,但他还是表示理解。如果要做纺织品生意,在
大陆上就必须和经贸部配额许可证司打交道。所谓配额,就是指欧共体和美国对中
国向他们出口一些货物——比方纺织品——限制的数量。这些数量就掌握在配额许
可证司的官员手里。他们如果同意你出口某种货物,该许可以文字形式表现时,就
是许可证。
中国最大的出口产品就是纺织品,欧洲,尤其是美国对中国最大的限制也就是
纺织品。
一个产品如果被限制,那么它就一定是一种很能赚钱的产品。比方说北煤南调
的指标是铁道部限制、掌握的。那么铁道部每年召开的铁路运输计划会,就是万人
嘱目的盛会。在做纺织品生意之前,彭小彭做过煤炭生意。所以也参加过铁路运输
计划会。每次开会时,正式代表一千人,而会外代表就是五千人。把偌大个上海高、
中、低各个档次的宾馆住得满满的。这些会内、会外的代表的主体有三:一是中国
统配煤炭总公司的代表,人称“中统”;二是军队系统所属煤矿的代表,人称“军
统”;三是地方煤炭公司的代表,人称“地统”。另外还有一些像他这样的杂牌军。
他们这些人围着铁道部的官员团团转,别的不说,根据不完全统计,仅宴会收入一
项,就是两千万人民币。投入既然如此,产出也就一定高。谁会做赔本的生意呢?
当彭小彭发现这个问题时,很快就金盆洗手,转干纺织品买卖了。纺织品的配
额分配和铁路运输计划不同,没有每年的例会。所以它的透明度就低得多。而透明
度越低,掌握他的官员手里的权力就越大。
但官员们的权力越大,取得配额的费用也就越高。做了几次之后,彭小彭发现
没有多少钱可赚:费用几乎把利润吃了个干净。于是他改辙通过杨总经理到香港来
争取欧美分配给这里的配额。
“你的货物什么时候能到港?”于丽打开一个精致的夹子。
“在你配额到手后的一个星期之内。”
“那你现在就通知大陆方面发货吧。”于丽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字。
“你有把握?”彭小彭有些不相信地问。
“咱们可以订一个合同:如果届时你的货物不能按时到达,你将付罚金若干。
如果届时我的许可证拿不到,我将付罚金若干。”于丽边说边打开电脑,从中调出
一份合同样本来。“现在咱们来讨论一个罚金的具体数字。”
“就写上五万港币吧。”彭小彭做生意不能说没有经验,他知道一个人如果存
心骗人,那么订什么合同也不管用。
但于丽不这么看问题,她很详细地填写了各种项目。甚至连如果发生了纠纷,
在何地、何法院打官司都要写清楚。
“你看着写吧。”彭小彭以前做生意,一向做的是“哥儿们”生意,使用的是
“一诺千金”的方式,极少形成文字,也绝少出问题。
当他在合同上签完字后,于丽又就服装上的产地、商标如何处理等具体问题和
他协商。
彭小彭仅仅从理论上知道如果使用香港的配额的话,产地必须是香港。但如果
在国内加工的服装,向香港出口,海关就一定要求你在衣服的领子上标明“中国制
造”的字样。而且中国海关是严格禁止转口贸易的——也就是你在中国制造,然后
到香港,换上香港制造的字样,再使用香港的配额卖到欧美去。
这些都是她的事,彭小彭想:我只要把衣服拿来,然后让美国的客户和颐和贸
易公司订个合同,付一些定金,钱也就赚上了。
但于丽非常强调具体运作起来的细节。所以当他们谈完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我来请你一客。”彭小彭实在觉得有些饿了。
“没有这个道理:我是主,你是客。应该我来请你才对。”于丽说。
“据说你们香港人都是很小气的。”彭小彭开了个玩笑,“不知是这个理论不
对,还是我的运气好。”
“理论是对的,你的运气也不坏。”于丽伸手把彭小彭让出外屋。
在外屋,伍勤和金小姐正聊得热火朝天。
“用你们大陆的说法这叫: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聊、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聊。”
于丽可能是因为签订了合同,显得情绪很好。
根据彭小彭的观察,伍勤没什么反应,但金小姐的眼睛中却掠过一道明显的阴
影。
第五章
随着马克·波斯特的到任,国际商业银行香港分行的业务奇迹般地发展起来。
几乎深入进香港的各个行业,在争到若干大宗存款的同时,还发放了大量的贷款。
其数量之大,已经引起了金融业的注意。一位著名的金融专栏作家在《经济时报》
上撰文说:“以不发达国家经营小规模银行而著称的国际商业银行香港分行经理马
克先生,在抵港短短的时间里,以夺人的声势,脱缰野马般进入各个角落……马克
先生是德国人,素无在港经营的经历……现在虽然是全球经济时代,但我们对这种
‘行商’类,以利润为第一目的的银行家,还应给予深刻的考察。”
“咱们的摊子是不是有些大?”应副行长对马克·波斯特说。
马克·波斯特并不回答,只是把手里的“都彭”打火机合上又打开,每个过程
中,它都发出世界著名的“铿”的一声。随后他把它放进做工精良的西服口袋里。
银行家在外表上不得不装模作样,维持一种豪华的气派。这其中的道理就和药铺的
伙计必须从容不迫一样:你能设想药铺的伙计像饭店里的伙计一样,大声吆喝着
“来喽,您的京酱肉丝!”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