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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鸡叫罢无人见,月满空山水满潭。
五曲山高云气深,长时烟雨暗平林。
林间有客无人识,欸乃声中万古心。
六曲苍屏逸碧湾,茅茨终日掩柴关。
客来依棹岩花落,猿鸟不惊春意闲。
七曲移船上碧滩,隐屏仙掌更回看。
却怜昨夜峰头雨,添得飞泉几道寒。
八曲风烟势欲开,鼓楼岩下几萦回。
莫言此处无佳景,自是游人上不来。
九曲将穷眼豁然,桑麻雨露见平川。
渔郎更觅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
武夷山有四十九峰、八十七岩、九曲溪、桃源洞、流香洞、卧龙潭、虎啸岩
等名胜。本诗当是歌咏九曲溪之作。第一首总写,第二首以下分写各曲。十
首诗除了略有沧海桑田之叹外,主要写自然景色,可以说毫无政治内容。朱
熹意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后,这首诗却成了他梦想“变天”的证据。
在对道学的态度上,南宋王朝有道学与反道学之争。1194年 (绍熙五
年),支持道学的宰相赵汝愚被免去相位,赶出朝廷,发遣边地,最后病死
衡州。在此同时,受到赵汝愚支持的朱熹也受到激烈攻击。御史沈继祖上疏,
指责朱熹有“不孝其亲”、“不敬其君”、“不忠于国”、“欺侮朝廷”、
“哭吊汝愚”、“有害风教”等六大罪。其中作为重要证据的就是《武夷棹
歌》中的一句诗。他说:当赵汝愚病死衡州,朝野交庆的时候,朱熹却以“死
党”身份,带着百余名门徒在野外号哭,并且在诗中写道:“除是人间别有
天”。
在古代,“天”是皇帝的象征。“除是人间别有天”,不是梦想“变天”
是什么?所以沈继祖厉词问道:“人间岂别有一天耶?其言意岂止怨望而
已!”按照他的这种逻辑定罪,将朱熹充军、监禁、以至杀头都是可以的。
… 02…
然而,正如读者已经知道的,此诗写于十年前,是一首风景诗。“别有天”
者,别有洞天,别有境界,别有天地之意,是写自然界的景色变换的,和赵
汝愚案根本无关。
为了证明朱熹有“变天”的企图,沈继祖又写道:
剽窃张载、程颐之书,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以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评题,收招四
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餐粗食淡,衣褒带博,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
沙敬简之堂,潜行匿迹,如鬼如蜮,士大夫之沽名嗜利觊其为助者,又从而誉之、荐之,根株
既固,肘腋既成,遂以匹夫窃人主之柄,而用之于私室,飞书走疏,所至响应。
朱熹及其门徒们饮食简单,“餐粗食淡”,这是事实,但是沈继祖却和“吃
菜事魔之妖术”联系起来,问题可就严重了。宋代民间有摩尼教,尊奉汉代
黄巾起义的领袖张角为教祖,那是被认为“吃菜事魔”的,后来发展为有名
的方腊起义。沈继祖那么写,朱熹岂不成了方腊第二了吗?
沈继祖说朱熹“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也
是事实。但是,一次是和陆九渊见面,一次是和张栻见面,所讨论的都是道
学中的基本理论问题,用今天的话来说,都是学术问题,并未议论时政,然
而,在沈继祖的笔下,那是“黑帮”和“黑帮”之间的“黑会”。“潜行匿
迹,如鬼如蜮”,不是“黑帮”、“黑会”是什么!
沈继祖深文周纳,目的是在政治上将朱熹打倒,使他“永世不得翻身”,
但是,沈继祖觉得还不够,于是在疏文中继续提出朱熹的其他罪名,如:收
取高额学费,巧计夺朋友之财、接受贿赂等,其中有一条虽不算大问题,但
却使朱熹浑身臭烘烘的罪名是:诱引尼姑二人做小老婆,出去做官时公然随
身带着,云云。
笔者不拟在这里讨论宋代道学和反道学斗争的是非曲直,本文只想指
出,对政敌的这种斗争方式是不可取的。
“文革”中有“批倒批臭”一语,意思是不仅要在政治上将人打倒,而
且要在思想、道德、生活等方面将人批臭,于是,无中生有、无限上纲、武
断事实、牵强附会、任意解释、罗织入罪等手段一一使出,无所不用其极。
一般人以为“批倒批臭”是“文革”的“新事物”,史无前例,其实,这倒
是敝国的国粹,古已有之的。其例证之一就是上述朱老夫子的遭遇。
… 03…
为商民呼吁的袁中郎诗
袁中郎,就是袁宏道,小品文写得刮刮叫,人们往往不知道,他的诗也
写得不错,颇有现实内容,对了解明代社会相当有裨益。例如其《猛虎行》:
甲虫蠹太平,搜利及丘空。校卒附中官,钻簇如蜂拥。抚按不敢问,州县被呵斥。捶掠及
平人,千里早沙赤。
明代社会,商品经济有了飞跃发展,但是,皇族地主集团的贪欲也随之俱增,
对财富的要求日渐膨胀。凤阳巡抚李三才在给神宗皇帝朱翊钧的上书时曾
说:“陛下每有征求,必曰内府匮乏……其实不然,陛下所谓匮乏者,黄金
未遍地,珠玉未际天耳!” (《通鉴明纪》卷40)为了满足腐朽糜烂生活的
需要,皇族地主集团对全国人民,包括商民在内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掠夺。
本来,明朝政府已有完整的征收机关。1597年(万历二十五年),神宗皇帝
又派宦官充任矿监、税使,分赴全国各地对新兴工商业者进行公开的抢劫。
《猛虎行》一诗反映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些势如“猛虎”的矿监、税使们,
依仗皇室给予的特权,无恶不作,随意诬指富户私开矿藏,随便说别人房屋
田产下有矿,以便要挟索贿,结果,搞得各地民穷财尽,工商萧条。诗末,
袁中郎沉痛地写道:“三河及两浙,在在竭膏髓。”这正是当时社会的真实
写照。
1602年 (万历三十年),袁中郎又有《竹枝词》道:
雪里山茶取次红,白头商妇哭春风。
自从貂虎横行后,十室金钱九室空。
贾客相逢倍惘然,楩楠杞梓下西川。
青天处处横珰虎,鬻女陪男偿税钱。
貂虎、珰虎,以及下文的中珰,指的都是宦官。这两首《竹枝词》反映出“贾
客”们在皇族地主集团盘剥下彻底破产的状况。如果连他们都十室九空,卖
儿卖女,则其他社会阶层的状况可想而知。
中国是个农业国家,统治阶级和士大夫一向主张“敦本抑工商”,所以,
在文学作品中,商人大抵是被批判的对象。例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他的名
诗《琵琶行》中,就指责“商人重利轻别离”。然而到了明代,这种情况有
了改变。在袁中郎的上述《竹枝词》中,商人就不是批判对象,而是同情对
象了。这是明代社会的新现象,也是明代文学的新现象。
袁中郎同情商民,反对明朝政府对工商业者的苛重剥削。他在 《青县赠
潘茂硕》诗中说:“一城不数武,容得几科条!”又在《初夏同江进士坐孙
内史池台感赋》诗中写道:“邸报传来闷,民膏到处难。东南供费极,不忍
更凋残!”当时,新兴工商业主要集中在东南地区,凋残如此,经济何能繁
荣!
东南萧条,长江流域也同样不振。袁中郎又有《沙市观竞渡感赋》诗道:
渚宫自昔称繁盛,二十一万肩相摩。西酉中珰横几载,男不西成女废梭。琵琶卖去了官税,
健儿半负播州戈。笙歌沸天尘卷地,光华盛校十年多。耳闻商禁渐弛缓,努力官长蠲烦苛。太
平难值时难得,千金莫惜买酒醝。
渚宫,当即沙市,江汉平原的物资集散地。从袁诗可知,明代中叶当地已经
有21万人口,可见其工商业之繁盛。然而,皇室地主集团派遣的宦官们一来,
折腾几年之后,结果是男废耕,女废织,连为商人们卖唱的琵琶女都失业了。
袁中郎希望统治者放松“商禁”,删除各种“烦苛”条例,让商业繁荣起来。
… 04…
明代中叶,商品经济的发展大体与西方处于同一水平,然而,西方不久
就发展起来了,迅速建立了资本主义现代文明,而中国的资本主义却始终处
于萌芽阶段。为什么?我想,其原因之一就在于高度集权的明朝皇族地主集
团对新兴工商业的压制和盘剥。读了袁中郎的有关诗篇后,也许对解决这一
中国历史之谜不无帮助吧!
… 05…
从刘效祖的 《挂枝儿》
说到艺术的露与藏
明代散曲家刘效祖有一首《挂枝儿》:
新竹儿依朱栏清风可爱,香几儿靠北窗雅称幽斋,千叶榴,并蒂莲,如相比赛。槐荫下,
清风净,垂杨外,月影筛。忽听得几个娇滴滴的声音也,笑着把茉莉花采。
这首散曲,并不能算是上品,但却可以借用来说明抒情诗美学中的一个重要
问题。
散曲中,作家首先着力描写的是环境:新竹、朱栏、槐荫、垂杨、清风、
月影,构成了一幅十分优美的图画。这里,作家的笔墨是可以称之为铺陈唯
恐不尽的,但是,一写到人,笔墨却突然吝惜起来了。作家没有肯让我们看
看这群活泼、美丽的少女的容态和她们采花时的欢乐情景,而只让我们听到
了她们“娇滴滴”的声音,从笑声中知道她们在“把茉莉花采”。
这里,不禁使我想起了我国古典艺术理论中的露与藏问题。艺术,要露,
也要藏。不露,则不能造成鲜明、生动的形象,不能语语如在目前,不能使
诗成为“无形画”;但又不能过露,过露则无余蕴,因此,艺术又要藏,藏
了,才能含蓄蕴藉,构成“画外意”。聪明的诗人和画家总是善于动员读者、
欣赏者来积极进行思维活动,挑逗他们的想像力,使他们浮想联翩,不能自
已。他们绝不把什么都无保留地献给读者,绝不培养读者成为思想上的懒汉。
刘效祖的这首 《挂枝儿》何尝不然。你看,作家在描写少女们的活动环
境时花了如许笔墨,这是露,露得很充分;但在写人时,却只轻轻地点了一
笔,旋即收住,藏起来了。这时,作者的艺术创造完成了,但读者的思维活
动却被激发起来了。他们从“几个娇滴滴的声音”里,完全可以想像少女们
的美丽容态和欢乐情景,读者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生活体验去补充它、丰富它。
绘画,使用的是色彩、纸张;雕塑,使用的是石头、木块;文学,使用
的是语言。任何材料都是有限的,但读者的思维能力却是无限的。古人说:
“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
映断其派则远矣。”(郭熙《林泉高致》)任何画幅都是有限的,要在一张
纸上表现山的高,山总不能显得很高,但是,如果在山腰上画上一抹云霞,
山就显得高了,这是读者的想像力在起作用。同样,如果刘效祖只是企图从
正面来描写少女们的容态,而不是动员读者的想像力,那么,不管他驾驭语
言的能力如何高,描写得如何细致,恐怕其效果也不会很好。古人提倡“意
到笔不到”,又提倡“以缺代全”,“以虚运实”,良有以也。
古人作诗论画,讲究虚实相生,藏露相辅。作画,要“山腰云塞,石壁
泉塞,楼台树塞”(王维《山水论》),要“道路时隐时显,桥梁或有或无”
(李成《山水诀》)。论诗,要“意有余而约以言之”,要“神余言外”,
“有弦外音。味外味”。总之,要有藏也有露,有虚也有实。惟其有藏,有
虚,所以作品才有不尽之意,欣赏者才有不尽之思。我国古典园林的杰作颐
和园,要用一个小岛将昆明湖“藏”起一半来,决不让游人一览无余,其道
理也在于此。
唐志契《绘事微言》云:“若笔笔写到,便俗。”
… 06…
宋江与儒学
——旁门说 《水浒》之一
浔阳楼上,宋江题壁词云:“自幼曾攻经史”,这是符合实际的。《水
浒》中,宋江的许多言论都可以在儒家著作中找到出处。这里列举三例,以
为证明。
“隐恶扬善”
《水浒》第三十三回写花荣诉说清风寨知寨刘高及其“婆娘”的劣迹时,
宋江劝道:“贤弟差矣!自古道:‘冤仇可解不可结’。他和你是同僚官,
虽有些过失,你可隐恶而扬善。贤弟休如此浅见。”
按《论语·子路》篇载:有一个叫叶公的人对孔子说,我的家乡有个正
直的人,他的父亲偷了人家的羊,他便亲自去告发。孔子说:我们家乡正直
的人和你讲的不一样,“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正直的品德就在这里。其
后,孔伋在《中庸》中明确地提出“隐恶扬善”论。又其后,西汉董仲舒在
《春秋繁露》中说:“礼,子为父隐恶。”(第二十五)班固在《白虎通》
中说:“人臣之义,当掩恶扬美。”(卷2下)可见,宋江的“隐恶扬善”
论得自儒学的真传。
尊卑“有序”
《水浒》第九十回,燕青在秋林渡射下了十数只鸿雁,惹得宋江大发了
一通议论。宋江说:鸿雁是“仁义之禽”,具备“仁、义、礼、智、信”等
五种道德,在飞行时,“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云云。
宋江借鸿雁说教也是有来源的。董仲舒说:雁的性格,“有类于长者”,
“长者”在百姓之上,因此,必然懂得“先后”之道和“行列”之治。(《春
秋繁露》第七十二)唐朝的孔颖达说:“物生自然有尊卑”,例如,鸿雁的
“飞行有列”就是天生的,可见,“尊卑自然而有”,“天地初分之后,即
应有君臣治国”。 (《礼记正义序》)上述宋江对燕青的说教,明显地来自
董、孔的著作。
“理合如此”
征辽后,梁山将士回军东京城下,蔡京奏过天子,传旨教省院出榜禁约:
“凡一应出征官员将军头目”,“非奉上司明文呼唤,不许擅自入城。如违,
定拟军令拟罪施行”。这道榜文激起了梁山将士的愤怒,“众将得知,亦皆
焦躁,尽有反心”。于是,阮氏三兄弟与李俊、张横等水军头领,约请了吴
用,计议“就这里杀将起来,把东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再次起义。
事情为宋江得知,宋江除表示“我当死于九泉,忠心不改”外,又召集大小
头领训话,声称:“俺是郓城小吏出身,又犯大罪,托赖你众兄弟扶持,尊
我为头,今日得为臣子。自古道,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虽然朝廷
出榜禁治,理合如此。”
这“理合如此”四字,见于《朱子语类》。
据 《礼记·檀弓》记载:晋献公听信谗言,要杀儿子申生,申生拒绝了
他的兄弟重耳劝他出逃的建议,遵从父意,自缢而死。朱熹在评论此事时说:
“人有妄,天则无妄,若教自家死,便是理合如此,值得听受之。”(《朱
子语类》卷98)在朱熹看来,“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
晋献公要杀他的儿子申生,申生虽然无辜,也应该遵命自杀,这是“天”意,
“理合如此”。类似的话朱熹还说过多次。
… 07…
“理”是程朱理学的主要哲学范畴。据程颐、朱熹们说:在物质世界产
生之前,这个“理”就产生了。它支配着、主宰着天地万物,也支配着、主
宰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君臣,有父子,为子必孝,为臣必忠。它们都是
“天然合当如此底道理”。
很明显,程颐、朱熹们的“理”是一种为封建制度、封建伦理规范辩护
的哲学,它论证的是地主阶级统治有理、压迫有理。
宋江的思想和程颐、朱熹的思想有其相似之处,所以,他把晁盖等智取
生辰纲,上梁山,杀官军的行动称为“上逆天理”,又把李逵“杀去东京,
夺了鸟位”的豪言斥为“不省得道理”;相反,宋王朝禁约梁山将士的措施,
则被说成“理合如此”。
通过以上三例,可以看出, 《水浒》作者在塑造宋江时受有传统儒学影
响。
… 08…
宋江之死与忠义之道
——旁门说 《水浒》之二
在 《大宋宣和遗事》中,宋江打方腊后,被封节度使,是个喜剧式的结
尾。在 《水浒》中,宋江打方腊后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
管,但不久,就被蔡京、童贯、高俅等贼臣陷害,吃了放进慢药的“御酒”,
中毒身死,是个悲剧的结尾。
两种结尾孰优孰劣呢?
“自古权奸害忠良,不容忠义立家邦。”《水浒》写宋江之死,一方面
是为了将所谓“忠”与“奸”的矛盾贯串全书,一方面则是为了按照儒学伦
理规范,塑造一个“完美”的艺术典型。
宋代的理学家朱熹说过:“困厄有轻重,力量有小大,若能一日十二辰,
检点自己念虑动作,都是合宜,仰不愧,俯不怍,如此而不幸填沟壑,丧躯
陨命有不暇恤,只得成就一个是处。如此则方寸之间,全是天理,虽遇大困
厄,有致命遂志而已。”(《朱子学归》卷14)又说:“学者须于此处见得
定,临利害时,便将自家斩锉,也须壁立万仞。” (同上)朱熹这里讲的都
是道德修养问题,他要求人们能够经受各种大“困厄”的考验,即使碰到“将
自家斩锉”、“丧躯陨命”的情况,也要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