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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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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欢乐气氛里了。五个副局长全部来参加典礼了,我给他们安排在距离主桌最近的五张桌子上。除了马局长之外,其他局长都带了夫人。马局长的夫人正在美国学习,这是他在拿到请柬时告诉我的。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结业典礼变成了结婚典礼,好像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奇怪了,因为我和白校长约定,二礼的秘密要一直严守到来宾进入宴会大厅。我猜他们事先并不知道,只是涵养使然。







七十五




  张局长在台上和夫人喝了交杯酒,在来宾送去的掌声中,两人一脸幸福,一脸沉醉。喝完交杯酒后,张局长用左手托着丁亚兰的右手,从台上走下来,回到主桌坐了下来。在他们的旁边有两个空位,他们的儿女还没有出现。

  白校长宣布宴会开始,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一队身着艳丽服装的女模特走上舞台。宴会厅里响起一片惊呼,接着是热烈的掌声。

  香气弥漫在整个大厅,厨师们的绝技登场了,南北菜系中各领风骚的大菜,在服务小姐的穿梭中纷纷落在餐桌上,惊异之声随之四起。有人端着酒杯走向张局长,向一对新人表示祝贺。然而,张局长夫妇身边的两张椅子依然空着。

  我对一对新人的儿女感到愤怒了。说到底是他们的父母结婚,我们忙里忙外的,让一对新人遂了心愿,他们也不能大撒把到如此地步。婚礼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老爹老娘还等着向他们敬酒呢。我想向张局长要过他儿子的电话,帮他联系一下,但看到围在张局长旁边的人太多,就忍住了,希望那一对活宝会马上出现。

  张局长的酒量不小,一次喝半斤白酒是不会醉倒的。他对来祝贺的人采取来者不拒的态度,用三钱的酒杯,倒上红酒,一杯杯喝着,丁亚兰每次只是抿一点点。从两人的外表看,倒是很般配的,一个老当益壮,一个风韵犹存,把失而复得的幸福演绎得美妙无比。

  忽然,我听到了手机声,是张局长的手机。我站在离他五米远的斜对面,用一脸的呆笑衬托满场的气氛。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一幕,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像录像一样,不停地反复播放。老天爷就是这样喜怒无常,偏偏在最幸福的时刻给最幸福的人以最残忍的打击。

  只见张局长把酒杯高举了一下,将杯中酒喝完,然后放下酒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机的铃声突然放大了许多,好像是一只不吉祥的鸟发出的古怪叫声。张局长周围的人纷纷把酒喝完后散去。张局长打开手机,脸上的表情忽然沉重起来,犹如刮起一阵阴风,他满脸的喜色顿时无影无踪了。他打了一个晃,用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说了句:“我们马上到。”

  我见张局长的脸色不对,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已然蹭到了他的身边。只见他合上手机,在把手机装进裤兜里的时候,突然摔倒在桌子上,半个身子趴在了高级厨师奉献的精美菜肴上。丁亚兰惊叫一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我连忙将张局长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抓起餐巾纸擦西服上的汤汤水水。张局长睁开眼睛,眼神开始很茫然,接着注满了愁苦的泪水。很多人已经围了过来,表达出关切之情。我猜想张局长的情绪已受到强烈刺激,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会出现更加尴尬的局面。

  何局、孙局、黄局、马局、葛局等五个副局长都围了过来。马局长反应最快,他判断是酒喝得太急,休息会儿就没问题了。葛局长善讲,他对围观的人说:“今天是张局长大喜的日子,酒喝得高一点是很正常的,大家继续用餐吧,我们会照顾好张局长的。”何局长是常务副局长,在张局长外出时就由他临时当政。他对我命令道:“小宋,马上送张局长去医院。”孙局长附和道:“对,马上送医院,检查没事后再出来。”黄局长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扶我离开这里。”张局长对我说。

  丁亚兰帮助我扶起张局长,我们一起向外走去,五个副局长跟在后面,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劝阻不断围上来的人。出了宴会厅的大门,张局长的轿车已停在门口,马局长上前拉开了车门。我让他们夫妇坐在后面,我坐在了司机的旁边。

  “去北京医院。”我对司机说。

  “不,去我儿子家。”张局长出人意料地说。我猜想,他的情绪的巨大变化肯定和他儿子有关,他要从婚礼现场赶往儿子的家,说明儿子多半出事了。

  “小昆怎么了?”丁亚兰问。小昆是张局长的儿子。

  张局长没有回答。丁亚兰摸他裤兜里的手机:“手机,给我手机,我要打电话给小蝶,问小昆怎么了。”小蝶是她的女儿。


  张局长捂着裤兜,一言不发。

  “给我手机,怎么了你?”丁亚兰晃动张局长的肩膀,而张局长对她并不理会。

  “小宋,你的手机借我使一下,你们张局的酒劲上来了。”丁亚兰对我说。

  我掏出手机,刚要递给丁亚兰,张局长忽然说道:“不用打电话了。”

  “你什么意思,我给我女儿打个电话你都不让?”丁亚兰急了。

  “他们不会接你的电话了,永远不会了!”张局长说着哭了起来,“因为他们死了,洗澡的时候煤气中毒。”

  “不,不是真的!”丁亚兰叫了起来。

  大喜大悲接踵而至,把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搞得有些神经错乱了。张局长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老年丧子的悲痛来得太猛烈了,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天昏地暗。丁亚兰在他的哭声中相信悲剧已经发生了,她同样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她的优雅风度顿时不见,使劲凿着车座哭闹起来:“不!小蝶,你不能抛下妈妈一个人走啊,小蝶!”张局长抱住丁亚兰,俩人哭成一团。

  我被这突然的变故搞蒙了。车厢里的哭声像鞭子似的抽着我的耳鼓,使我如坐针毡。司机的心理素质比我强,他还在正常操作。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来到张局长儿子的住处,早已有几位邻居和警察等候。满屋子是水,那一对儿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在肩膀以下膝盖以上横搭着一条被子,从露出来的部分看,两人是光着身子的。







七十六




  丁亚兰见到女儿后,大叫一声,疯了一般扑了上去,人趴在女儿身上,半截婚纱还泡在水里。张局长站在儿子的面前,使劲捂着嘴,紧紧盯着儿子那张已无生命迹象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邻居在张局长旁边说:“今天一大早起来,我出门就看到满楼道都是水,找来找去,发现是从你家里流出来的。我使劲敲门也没有人理。这一层的好几家人都出来了,大家猜可能是你家水管子崩了。”

  另一个邻居说:“我是住在你家楼下的,从夜里开始就顺着墙缝往下流水,把墙全给搞花了。早起我上来时,大伙儿正商量怎么办呢。怎么办?敲门不开,找人又找不到,报警呗。”

  “您好,我是管片民警小高。”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说,“我们接到报警后,马上赶来了。把门打开后,才发现房间里的两个人已中毒身亡。现在的初步结论是,由于煤气热水器安装不当,导致煤气泄露,两个人吸入过量煤气,昏迷后死亡。”

  民警的话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随着张局长走进卫生间,看到贴在墙上的热水器。这个披着乳白色外衣的漂亮杀手,若无其事地和我们对视。张局长突然像头暴怒的狮子扑向热水器,用脑袋使劲撞它。我马上抱住张局长,不想让这台热水器再杀死第三个人。我把张局长抱出房间,对在门口围观的人说:“我是张局长的同事,哪位邻居能让张局长夫妇休息会儿?”

  一个大妈马上应道:“到我家吧,我老头子也在家,我们来陪陪他们。”

  张局长夫妇被安顿在大妈家,我抽出身来,给何局长打了个电话。他马上责成我全权处理此事,一定不要让张局长夫妇再出意外。

  22

  雨丝骤断,明月重现。因为夜的浓重,才显出月的明亮。我抚摸着胸口,里面飘出腐烂的气息。如果人的内心世界也被夜色笼罩,那燃烧的欲望之火就会被误认为是心中的月亮。在阴冷的月光下,色彩斑斓的毒蘑会从心灵的最深处钻出。

  对于新婚的张局长来说,倒霉的事并没有完全结束。丧妻,丧子,人生的两大悲剧都被他赶上了。丧妻可以再娶,丧子则是整个世界都无法置换的事。他的精神被摧垮了,十天老了十岁,如果仅仅是身体的衰老还可以勉强支撑着,有那么多不服老的故事到处流传,问题是他的精神状态已类似于老年痴呆症。他可以坐在一个地方半天一动不动,对别人的问候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已不适合担任一把手的重任了。何局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要我陪张局长到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他特意强调,让医生仔细检查有无器质性的病变。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像两只放光的小灯泡。我想,何局长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是器质性病变导致张局长的精神萎靡不振,那革命重担就得需要另有人挑了。

  让张局长让位,就可以腾出一个局级位置,这对我无疑具有巨大的诱惑力。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张局长歇菜后,何局长就可以扶正,我就可以顺利升迁。他扶正,我升迁,符合逻辑。何局长没有给我什么承诺,但他的眼神里面燃烧着希望之火。这希望不仅是属于他的,也是属于我的,否则他就不会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密谈,并对我委以重任了。

  因为有巨大的诱惑,所以才有十足的动力。我带着张局长去了北京医院。北京医院的神经科专家提供了病人没有器质性病变的诊断结果,他们认为病人情绪低迷、反应迟钝的病状,是精神受到极度刺激后的正常病理反应。他们建议病人暂时离开现在的生活环境,在新的环境中经过一段时间疗养后,会慢慢恢复正常的。我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医生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表,说可能是俩月,也可能是两年,主要看病人自己如何调整心态了。

  这样的诊断结果令人心存恐慌。无论是两个月还是两年,张局长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后,就要回到原位,问题的关键是,如果他的病有恢复的希望,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离开局长的宝座,而所有盼望他离开的人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他已经踏上了通向混沌世界的不归路,就应该往前一直走下去,没理由再返回来。为了进一步确诊,有必要到专科医院进行复诊。在请示了何局长之后,我带张局长去了安定医院。

  在这家诊断和治疗精神病的权威医院,我们得到了新的诊断结果,张局长已患有轻中度精神病。最直接的表现是,他对医生的询问不理不睬,手里拿着儿子的照片盯着看,脸上的表情时悲时喜,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儿子的这张照片了。医生建议他留院治疗。他的新婚妻子丁亚兰已早他一步住进了安定医院,我去看了她,她已经能笑了,只不过她的笑来得莫名其妙,给人一种发傻的感觉。







七十七




  我把安定医院的诊断结果交给了何局长。两个星期之后,在全局处以上干部会上,何局长宣布了市委组织部门关于局领导工作的调整决定。张局长离职休养,由何副局长接替张局长的工作。我注意到,在何局长念调整决定时,他名字后面的“副”字没有去掉。这太令人扫兴了,也就是说,张局长虽然离职休养了,但并没有把正局长的身份去掉,何局长仍然是副局长,局级领导干部有缺位但没有空位。

  这个结果对我向局级干部的挺进是个不小的阻击。组织部门好像早已看出某些人想利用张局长所遭遇的意外来达到个人目的的卑鄙企图。梦想依然是梦想,而残酷的现实是我每天还必须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干综合处处长应该干的所有琐碎的事,这些事就像家庭主妇所面对的家务事,没完没了。

  按照局领导新的分工,新办公楼的建设工程由马局长分管了。他在办公室里放了一套工作服和一顶安全帽,依仗他年轻、身体好,经常亲临施工一线,办公室的灯光也是最晚一个熄灭,把一个局级领导干部的形象树立得格外高大。

  马局长接手建设工程两个月后,他交给我一份报告,让我下班之后亲自用电脑给他打出来。当我坐在电脑前开打的时候,被报告的内容吓了一跳。原来这是一份揭发材料,揭发的是张局长受贿的情况。有事实阐述,有证明材料,我粗粗算下来,张局长共接受施工单位三笔贿赂,总金额为八万三千块钱。此外,有五百万左右的施工材料是他儿子的公司负责提供的,而他儿子的公司并不是建材公司,不过是为建材公司作中介而已。面对揭发材料,我忽然明白了张局长为什么以一局之长的身份,非要抓建设工程这项具体工作不可。原来这里面有卤可赚。按理说他不该如此糊涂,兔子不吃窝边草,想赚钱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我估计在张局长的如意算盘里面,肯定没有算出他儿子会提前走人这件事,当漂漂亮亮的新办公大楼耸立起来以后,在人们的赞叹声中,私下里赚的黑钱会稳稳落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勤奋的马局长在劳碌之余抓住了张局长的狐狸尾巴,精神几近崩溃的张局长,还将面临牢狱之灾。

  在我把报告打完正在往外输出时,真是无巧不成书,何局长进来了。往常他是下班就走的人,不知今天他为什么在下班两个小时后会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精神紧张、脸色尴尬地望着他,希望他不要走到我身边,不要发现马局长和我之间的秘密。马局长把如此机密的事交给我办,特意嘱咐我在下班时间干,估计是要防备包括何局长在内的局里所有的人。

  可能是我的异样表情引起了何局长的怀疑,他不仅走到我身边,而且拿起了刚输完的揭发材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像行窃时被人当场抓获的小偷,以为世界要崩溃了。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何局长看过材料之后又放下了,什么也没说,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他离去的背影像个问号,在他的身影消失后,这个问号还在我眼前跳来跳去。

  这个问号一直跳了十天才变成了句号。经市人事局的批准,张局长的提前退休报告被批准了。他的退休报告是何局长让我代写的,至于怎么让他签的字,我就不得而知了。何局长没有顺理成章地成为一把手,排名第三的黄局长被任命为局长,何局长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一进一退,看似变化不大,但等于是把何局长这辈子的升迁之路断掉了,他不可能在行政职务上更有所作为了。这个决定宣布之后,他忽然得了心脏病,住进了医院,而且一住就是三个月。等他出院后,人居然胖了一圈,陪伴他多年的烟瘾也戒掉了,还学会了打太极拳,细心的人发现,他生出了许多白发,而他并不想掩饰,在一头华发的衬托下,他的面孔看上去比较慈祥了,如果他要是提一个鸟笼子,更像一个在林中遛鸟的与世无争的老人了。

  黄局长上任后,没有像楼局长那样刮一场风暴。他是个外表温和的人,施政手段也是和风细雨式的。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全局所有的工作都在按照他的意图进行,他像一只蜘蛛一样,在不停地吐着柔软却坚韧的丝线,让他所管辖的一切都粘在了不惧狂风暴雨的蜘蛛网上。

  副局长的位置终于空出一个来了,市委组织部在任命黄局长的时候,没有同时任命一个副局长。这个位置如同近在咫尺的诱人蛋糕,能够激起人的无限遐想,但因为不是我伸手就能够获取的,我虽然垂涎三尺,却暂时毫无办法,只能用更加勤奋的工作,向局领导,特别是向黄局长证明我的水平能够胜任这个位置。它应该非我莫属,全局没有一个处长有资格和我争夺这个宝座。为什么不赶紧让我坐呢?悬空状态是对政府管理资源的浪费,有合适人选而不用,真让人不可思议。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高处长忽然冒出来要和我争夺副局长的宝座。我这个昔日手下,没有先来后到的意识,想把排在他前面的我挤掉。他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在市委组织部的同志找我谈话前,我没发现一点迹象。我一直认为全局只有我是副局长的候选人,组织部门根本就不可能考虑别人。听说组织部门要找我谈话,我以为是通知我荣升了副局长的宝座。忽然听到了高处长的名字,采取的又是组织部门征求意见的形式,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这太令人奇怪了,以至于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不会没有一点看法吧?”组织部门的同志一脸诚恳,鼓励我多少说点什么。

  “看来你们是要提他了?”我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质问对方。

  “这不是你关心的事,我们只想听听你对他的看法。你们曾在一个部门工作过,对老高同志应该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七十八




  “他嘛,怎么说呢,还可以吧。”我寻找着不带感情色彩的中性词,企图掩盖我内心的失望、愤怒、不安、恐慌等多种情绪,给人以客观评价的印象。我的情绪在我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早已山崩地裂了。提副局长应该首先考虑综合处处长,这是多年以来不成文的惯例,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讲惯例只讲特例了。高处长怎么能和我比呢?他是工农兵学员,勉强算作大专学历,写不能写,说不能说,比我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他当处长时间也比我短,组织部门又不是白痴,为什么会选他不选我呢?

  “请说具体一些,比如德、勤、绩、能等方面,能否胜任更高一级的职务?”

  “你们应该了解啊,否则你们提拔他的依据是什么呢?”我知道和我谈话的是个处长,年龄至少比我小十岁,我没必要依照他的意思说我不想说的事。

  “我们了解是一方面,听取群众的反映是另一方面,只有上下结合,才能比较全面地考察干部。”

  “我可以帮助你们了解一下,然后再把意见反馈给你们。”

  “不用你去了解,你只需要把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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