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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和一艘作伴的猎艇一同出去巡逻。斯列波夫发现了三艘敌艇。他们是横着前进的。冈察洛夫(他又回到这艘猎艇上来了)对着为首一艘敌艇射击,弗罗洛夫对着末尾一艘射击。已故的卡普路诺夫的那艘猎艇上的炮手们——日伏拉和津巴连柯)则轮流地对着中间一艘射击。这时候,斯列波夫发现,另外又有三艘敌艇从另一方面驶来。
西多连柯开足了马力,决心对敌人进行冲撞。距离迅速地在缩短。只有半链了……这时候,弗罗洛夫用直接瞄准对准芬艇的甲板室下方射击……敌人的弹药爆炸了,船也就烧了起来。
日伏拉和津巴连柯将火力转对着第二队敌艇的头艇,也将它击毁了。
这是一个白夜。艇上全体人员清楚地看见,在海湾的中央那艘敌艇像是一支蜡烛似的,不动地在燃烧着。法西斯匪徒们想拯救他们的同伙,但是我们的炮手们不让他们那样做。这时候,又有两艘猎艇从邻近的巡逻区驶来。敌人便开始逃跑,隐没在烟幕后面。
“烟幕是呛人的,外加岸上的炮队猛烈地在射击。这样,我们只好转回来了。”别洛波克这样解释道。
“抓到俘虏没有?”我问。
“当我们追击那些敌艇的时候,那艘打沉了的敌艇上的人全都淹死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
“您现在该祝贺弗罗洛夫所得的奖章了,”别洛波克想记起来说,“这种奖章,波罗的海舰队里没有人得过:那是不列颠王国乔治第六奖给他的英国‘军功’章。”
“就是这样一个徽章,”弗罗洛夫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关系,就是英国奖章也好,我还是要祝贺您的。”我这样说。
“多谢。假如是俄罗斯的奖章那就更好了,更确实可靠了。在我们的奖章上,人人都能够认得上面‘军功章’三个字,可是这个……上面还有一个留着胡须的国王,像是沙皇尼古拉二世似的……”
我出院了,但是指挥部却不放我出海,根据医务委员会的决定,硬要我作一次休假旅行。
我确很想回到亲爱的莫斯科去一次,去看看家里的人,看看那些熟 的街道和桥梁,古老而伟大的克里姆林宫的城墙;然而,在夏季战斗正打得火热,每天都有激战发生的时候,离开同伴们到别的地方去,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最后,我还是只好依从了分队长和副分队长柯切杨的坚决要求。
在出发前,同志们委托我在莫斯科访问一下卡普路诺夫的妹妹。
飞机在半夜中启发,直对着“大陆”行进。树林、铁路路基、以及由白夜的淡青色光线微微照亮了的英雄城的幽暗的郊区,在机翼下面向后退去。乘客几乎全部都是军人,他们靠在窗口,贪婪地眺望着列宁格勒。
一会儿,窗外望不见什么了,白色的夜雾用不透明的幕布将大地掩盖起来了。
飞机的载客舱漆着阴沉的灰色,里面没有一排一排的沙发椅,就像是一节货车似的。我们的确是坐在“飞行车厢”里,在封锁期间,这种飞机曾给列宁格勒运来各种各样的给养品,在回程中则带着伤病员和指挥人员回去。在机舱中央,一个射击手的下半身高高地吊在皮带上在摇晃着。他的脚上穿了一双很大的毛皮长统靴,他的头和他的转动机枪的回旋盘的两手,我们是看不见的。
从雾气的缝隙中,我看见了刺多牙湖的起麻斑的湖面。一艘拖着木船的拖轮和一艘在巡逻的猎艇掠过去了;几分钟之后,在机翼下面闪过了一些码头、仓库和房间。
当我们又在树林上面飞行的时候,射击手解去了皮带跳到机舱中来。他向我们巡视了一周,高兴地说道:“事情完了:你们已经在后方了。”
朝阳的光芒照亮了树顶和湿漉漉的机翼。迷雾地区已经飞完了。驾驶员作了一个大胆的转弯,向下方降落。稍稍震动了几下,接着马达便停住了。我们下了飞机,踏在有露水的青草上,愉快地伸了伸懒腰。这就是后方,是“大陆”了。我好久不曾听到的鸟叫声,芬芳的清晨的新鲜空气,脚下的土地,以及飞机场旁边玻璃完整的小屋,这一切好像都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离前方只不过几十分钟的航程。停放在穹形仓库中的飞机以及里面坐着驾驶员的值日“雅克”机,才使人想到离开前方只有几十分钟的航程。
飞机加了油,我们喝完了第一杯“后方茶”,接着继续向莫斯科旅行。
一座被弹片打伤了的、到处都是弹坑的树林掠过去了。被曲折的战壕所切断的、被密密的铁丝网所围住的一片田地掠过去了。在一些焚烧过的死气沉沉的空地上,常常可以看见仰天的炮筒、被打毁被烧坏的坦克以及大大小小的弹坑。但是,一会儿就开始出现了一块块的长方形的耕好了的田地以及一排排的绿色的庄稼。那些在瓦砾场旁边有用黄金色木板盖成的新农舍的村庄,也开始出现了。
突然地,出现了工厂的烟囱、船桅、房屋……莫斯科到了!
飞机在中央机场的平坦的场地上跑过,最后停在充满阳光的飞行站前。
我走下了飞机。在这一片静寂中只听见鸟儿的叫声和汽车的喇叭声。
我乘坐第一班地下铁道列车往莫斯科的另一头去,半小时之后,怀着一颗猛烈跳动的心,按着家里的门铃。我听到了拖鞋的拖曳声和母亲的带着睡意的、一点没有改变的嗓音:“谁呀?”
我用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说道:“找姓切尔尼谢夫家……从波罗的海来的!”
门锁响了。母亲没有按下门键,将门微微开了一点。她的眼睛仔细地向外张望……但是认不清楚。
“开吧……开吧……妈妈!”
“我的孩子!”
母亲一面笑着,一面流着眼泪,把头发斑白的头紧靠在我的肩上。
我的父亲和弟弟恰巧也在莫斯科,他们听见闹声,都奔到前室来了。
“来之前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大家都抢着这样问。
我摊了摊手。七小时以前,在列宁格勒机场上,我不是连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的这次旅行会这样简单、迅速地完成的吗?
我到了莫斯科的消息迅速地传到了邻居们、朋友们、亲戚们那里。每隔五、六分钟就有人来按门铃,走进住所来的人有的是认识的,有的是不认识的。他们有的向笑容满面的母亲讨一点火柴,有的来讨点盐;他们好像偶然似的看见我们三件军大衣,一件上面有铁道兵团的肩章,一件有空军肩章,一件有海军肩章,便都惊讶地叫起来,道贺起来,接着又匆匆地走向我们,来探问最近的前方消息,主要是问“快接近胜利了吧?”这是又有趣、又令人感动的。
第二天早晨,我偕父亲和弟弟一同上街去观看一下战时的莫斯科。我们三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但仍还结实的铁道兵团少校工程师,一个是留上了上髭的海军军人,一个是还没有留须的空军驾驶员,从容不迫地在街上走着。换句话说,陆、海、空都齐全了。
在广阔的阳光充足的街道上和广场上,人和车辆川流不息地来往着。电车在交轨的地点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声,并且还轰轰地响着;无轨电车在停车站上嘶嘶作响地打开车门。一群群的汽车,服从着民警姑娘的指挥棒,一会儿在十字路口停下,不耐烦似地响着马达,一会儿又吼叫着开走了。在漂亮的“齐斯一O一号”汽车旁边,驶行着“维里斯”的吉普车,在漆着“面包”字样的送货汽车后面,跟着的是载有反坦克炮炮手的“齐斯五号”汽车。在无轨电车旁边则行驶着履带轰轰作响、躯壳低低的“伏罗希洛夫”型坦克。在街道中间的旷地上有忙碌的、不怕人的麻雀在跳跃,在天空上,则有成双作对的驱逐机急急地掠过。
在莫斯科,男人比列宁格勒多得多;大多数都是穿着各种兵种的制服的,而且几乎全都佩着一列一列的各种颜色的勋章绶带。像我们一样,这都是一些因为有事或是休假而来从各地来的人。
红场上的高高的钟楼、历史博物馆、米宁与波热尔斯基纪念碑、列宁墓、甚至广场上的铺石,全都充满着伟大、镇定、自信的神气。
在最高苏维埃的大厦上,飘扬着祖国的国旗。人民的智慧和力量,我们共同的求取胜利的意志,是在这里集中着的。我想着:“我现在望着克里姆林宫,可是就在这时候,也有人在报告斯大林,说昨夜有几艘猎艇在芬兰湾上又进行了新的战斗,他们不让敌人接近航路,不让敌人在我们的交通线上布雷。”
跟着这种思想而来的是关于很久以前一次五一节游行的回忆。那时候,与我一同在我们学院的纵队中走着的有我的几个好朋友:瓦纽卡·波柯夫,伏洛佳·加夫里柯夫,阿莫辛……我们的行列在列宁陵墓前经过时,斯大林就举起手来,他对着以我们为代表的正在成长着的海军致敬。那时,我是第一次看见斯大林。现在我觉得,我好像又看见他了,他的样子只有一点不同,现在他不在微笑,而是在严肃地、全神贯注地领导我们走向胜利,走向共产主义。
回到家里,迎候着我的是心情焦急的母亲。
“有人来找你上人民委员部去……难道说你要走了吗?”
我仔细地刮了一下脸便去了。值日员领我去见政治部副主任。在一间不大的、陈设简朴的小办公室里,一位年青的高个子的军官请我坐下。
“我们知道,您伤愈之后在莫斯科作短期休假。”
“正是这样。”
“您在战前喜欢运动是不是?喜欢拳击?……搞得还有些成绩。”
“成绩,那我就不敢说了。”
在这位首长的眼里闪出了和善的微笑。
“总之,您是一位运动员,现在又在作战,这便行了。这几天要开苏维埃运动员第二次反法西斯大会。请您去参加。我们委托您代表海军运动员们向参加大会的运动员致敬。”
我着急地说:“我从来没有上台讲过话……我是完全不善于讲话的。”
“什么?您已经害怕起来了吗?”
“并不是害怕;但是这件任务是很重大的,而且……我觉得有点‘不敢’。”
“胡说,再困难一些的事您也对付得很好,您跟十三艘敌艇作过战,现在怎么忽然就有点‘不敢’了。”
继续谈了一阵之后,政治部副主任作了一个不可违拗的结论:“您就像现在跟我谈话一样,把猎艇艇员们的事迹在大会上报告一下好了。我祝您成功!随便有什么问题,请您打电话来商量好了,”于是他就递给我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去访问卡普路诺夫的妹妹。我怕这位少女会哭,因此不知怎么做才好,不知怎么把尼可拉的为国牺牲情形告诉她才好。我鼓很很大的勇气去按卡普路诺娃所住的门铃。但,当那位相貌很像我的已故的朋友的身材高高的、姿态优美的少女把门打开的时候,我才略为镇定一些了。
我走进一间不大的、像少女一样整洁的房间。
“大概的情形我已经全知道了,伊戈尔·彼得罗维奇。假如可以的话,请您详细一点说一说好了。请您不要怕我会哭;我已经没有眼泪了。全流完了。”
窗外,莫斯科的黄昏已经很浓厚了,蓝色的街灯已经亮起来了,但我们还继续坐着谈话。
我们谈话要结束时,另有一件使我不安的事在等着我,在我由喀琅施塔得动身之前,我们小队的军官们以及旁的舰艇上的卡普路诺夫的朋友们,凑集了一笔钱送给卡普路诺娃,以代替她的哥哥每月寄给她的钱。怎么交给她,才不会损伤少女的自尊心,才不会使她不快呢?
我是一个不中用的外交家,因此,我决定直截了当地行动。
“阿娜丝达西亚·伊凡诺夫娜……没有哥哥帮助,您一个人过活是比较困难些的……请您原谅我们这些您哥哥的朋友们,请您接受这一点帮助……以后在需要的时候,请您告诉我们大家,或是告诉随便那一个人好了。……我们是很愿意给予任何的帮助的。”
我怪难为情地把那一包钱放在桌上。
少女对这个包瞥了一眼,抬起眼来向着我说:
“你们的关切和照顾比钱宝贵得多。我引为自豪的是,同志们都喜欢尼可拉,都记得尼可拉。我十分高兴,尼可拉有这样几位忠实的朋友。感谢得很!”
我心里十分感动地和她告别,一路上我都在想念着尼可拉和其余的朋友们,这些朋友们现在正在担任巡逻,也许,这一刻正在和法西斯匪徒的快艇作战。
在苏维埃宫的圆柱大厅里,我以前只有在听音乐会时来过,都是坐在池座里的。七月十八日那天,我坐在台上,坐在主席团的席位里,和著名的运动家们坐在一起。这里有克拉夫吉雅·阿丽欣娜,雅柯夫·库正柯,佐姬·波洛托娃,列奥尼德,梅什柯夫,尼可拉·柯罗列夫,盖奥尔格·兹那明斯基等人。许多都穿着军服,配着勋章。在苏联列宁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书记宣布开会之后,首先发言的是苏联英雄里亚波夫。这位飞行员讲述了他是怎样轰炸柏林以及希特勒帝国的其他大城市。接着讲话的是彼特尔·斯特鲁德、克拉夫吉雅·阿丽欣娜和雅柯夫·库正柯。这几位运动家讲述着,运动员们是怎样在前线运用自己的运动技能,和希特勒匪徒们作战;在普遍军事训练中是怎样准备着苏维埃军队的新的补充力量的。
我发言的时候近了,于是我就不安起来。准备好的发言提纲中的字句流散开来了,重叠起来了。
“请列宁格勒保卫战的参加者,切尔尼谢夫上尉发言。”
我谨慎地、从容不迫地离开座位走上讲台。我的心不断地在增加着跳动的速度。
“我代表海军运动员们向苏联运动员反法西斯大会致以战斗的敬礼!”
爆发了一阵鼓掌声,我偷偷地瞄了瞄发言稿子。
“纳西莫夫海军上将教导俄罗斯海军军人不是用数量战胜敌人,而要用勇敢和能力去战胜敌人……。”
在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不久以前的一次战斗情景,以及卡普路诺夫的消瘦而严肃的面容。我开始讲述他的事迹,他为国牺牲的那一次战斗,以及旁的几次战斗,就是猎艇艇员们为了他,为了牺牲的战友,为了人民所受的苦难,而进行复仇的几次战斗。
我说完话后回到座位上,我的脸由于激动而在发烧。有人从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一时竟认不出这就是那位政治部副主任。
“好汉子!说得好……我就不懂得,有什么可胆怯的!”
“不习惯……”
大会通过了告全世界运动员书,号召大家加倍努力来击溃法西斯匪帮:“……请记住,运动员兼战士们!在战友之间,你应该是最强有力的、最能吃苦耐劳的、最勇敢的、最灵活的,你的岗位总是在前面的,总是在决定战斗胜负的场所。你要第一个投入战斗,并且以你个人的范例来诱导你的战友们……
……每一个热爱生命,要想看见自己的孩子是自由人的人,全都参加战斗吧!
每一个珍重祖国的荣誉、独立和自由的人,全都参加战斗吧!
朋友们,前进吧,投入正义的战斗中!”
在莫斯科再耽搁下去,就觉得是一种“道义上临阵脱逃”的现象。
第二天傍晚,我便搭上飞机回到列宁格勒。
第十六章 进攻之前
从莫斯科回来的最初两天,是在探询和叙述中间度过的。关心后方的生活和首都的情形的水兵们和军官们把我团团围住了。
第三天,我随同两艘猎艇出海了;这两艘猎艇的艇长是尼可拉·吉日金和米哈伊尔·阿维尔金。我呼吸着火清新的海洋空气,感到脚下的甲板在颤动,心里觉得愉快。我们所担任的巡逻线就是两个月以前与十三艘敌艇作战的地区。我不安起来:闲逛了两个月,我会不会把自己的海军军人的品质丧失掉呢,我会不会忘掉在遇到敌情时迅速把定方针以及猜出敌人的企图的技能呢?我记起了我在莫斯科签了名的那份致全世界运动员书,我记起了与卡普路诺娃的谈话,我要用事实来证明我的诺言。
在巡逻线上,我们停了马达,让猎艇漂浮着。在东方,就在水平线上低低的地方,亮着皎洁的黄色的月亮,它在黑暗的水面上铺上了一道金黄色的亮晶晶的道路。
夜间一点钟时,有六个长长的黑影慢慢地、无声地切断了这条金黄色的道路。这是敌艇。
我们在水平线的黑暗部分,是被人看不见的;我们窥视着敌艇的行动,将它们的行动用无线电报告基地。当敌艇向西拐了一个弯的时候,它们发觉了我们,接着便企图抢占能逼使我们处在那一道月光中的地位。
我们必须保持有利的位置,来帮助我们的炮手们进行射击,从而使敌人难于攻击。海面上没有我们其他的舰艇,没有什么牵制我进行相机活动。我决定只在站立有利的阵势,并尽可能少拿我的部下的生命与冒险的条件下来投入战斗。
我们采取了与敌人相平行的航向。默默的“方位争夺战”开始了。用这样的航向行进着,敌艇无法驶入黑暗部分,也不能把我们逼到那道月光里去。后来,它们同时转向我们,并且开起火来;这样,这种争夺战便一下子结束了。显然,敌人的神经是受不住这种沉默的争夺战的。
现在他们是用正面队形前进,我们正好横在他们的航路上了。我这样推论着:每一艘敌艇的艇首只有一个火力点,是机枪或是自动炮,这样,他们一共只有六个火力点。我们如果从舷侧射击,可以发出同样多,甚至更多的火力。必须加快速度,驶开去,驶到水平线的黑暗部分中去。等敌艇重又处在月光中时,我们再采取平行航向,并且开火。我们处在敌人的侧翼,所以我们可以使用树木与刚才相同的那么多火力点;但芬艇方面却只有右翼最边上一艘艇可以使用四个火力点,其余各艇都是互相挡着,同时,我们的飞越过去的炮弹还可以打击右翼一艇后面的那些敌艇。
我发出了命令:“艇长,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