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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明日阁的主仆几人也到了广陵。
常子煊问:“吓疯了?”
“要不怎么说他怂呢?”那个属下不屑地说,“再怎么也是个堂主了,竟然被一个鬼影子吓到神智失常!”
“鬼影子?”常子煊问,“具体怎么回事?”
“别提了!这个龙天霸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看到赤炎门被灭门,吓得当时就疯疯癫癫,然后魔谷余孽不是伏诛了嘛,他终于放下心来,回广陵喝了一晚上花酒,半夜起夜,回来就疯了。”
常子煊仍没听明白:“为什么起夜的时候疯了?”
那个属下解释道:“听说,他在藤廊里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抱剑拜月,那把剑啊,雪亮雪亮的……”
“什么?”常子煊猛地站了起来。
属下压低声音:“天底下雪亮的剑有很多,可亮得让人望而生畏的,只有照胆,少主,红衣雪剑,龙天霸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十年前就死了的乐其姝啊。”
啪……青谷老人的酒杯脱手而落,碎在了地上。
钟意吃了一惊:“前辈?”
青谷老人擦擦桌子上的酒浆,淡淡道,“年纪大啦,眼还没花,手都开始抖了。”
10|第九章()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擦完桌子,想要喝酒,却发现自己的酒杯已经摔碎,手指略顿了顿,拿起了筷子,木然夹起一块鸭肉,余光瞥到钟意。
不知道怎么了,他心头蓦地一跳,鸭肉掉了下来。
钟意眼中浮上一丝苦楚,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涩声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放心……”
“哈哈……”青谷老人没心没肺地笑道,“什么放不放心,年纪大了要服老,手抖眼花都是正常,难道你能让我变年轻不成?”
钟意愣一愣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说就没有那一天呢?”
青谷老人陡然发现自己竟给自己挖了个坑,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大口吃菜,打定主意不再跟这货废话了。
偏偏有人就是不识趣,一见对方不愿理自己了,钟意笑得越发开心,歪头道:“前辈,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青谷老人默默吃着眼前一盘翡翠虾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钟意双手托在脸边,笑嘻嘻地哼唧:“前辈,不要不理我嘛,只是一个小赌,赌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彩头。”
咦,这个虾球清淡爽口还真不错,青谷老人假装自己是个聋子,还是个十分贪吃的聋子。
没想到钟意这厮恶劣起来得心应手,青谷老人正吃得欢呢,眼前的虾球连盘子整个都没有了,他筷子在空中一僵,愤怒地抬起头,怒视。
“前辈,”钟意送上一张笑靥如花的脸,“赌不赌?赌嘛!前辈又不吃亏,我的彩头说不定前辈还会细化呢,即便是前辈输了,那彩头也很小,不过是为生活平添几分趣味。”
青谷老人扶额,即便知道这货绝不会让自己好过,却还是叹一声气:“什么赌?”
钟意瞥一眼隔壁常子煊锦衣高冠的背影,压低声音笑道:“我们便猜一猜绣春堂这位龙堂主,会不会和赤炎门的马飞沙一样惨死并且……灭门。”
青谷老人不由得一顿,目光怪异地看他一眼,皱眉:“马飞沙死于魔谷余孽寻仇,难道这位龙堂主的疯病,也是被魔谷余孽吓出来的?不,以魔谷灭马飞沙满门的行事风格来看,怎会把龙堂主单单逼疯就算了?”
钟意含笑看着他:“这么说,前辈是觉得龙堂主必死无疑咯?”
“不对,”青谷老人摇摇头,“马飞沙虽然位列天下五佬,但赤炎门毕竟只是依附天下盟的一个普通门派而已,而绣春堂却是正宗的天下盟嫡系,老夫听闻这位龙堂主还颇得你们盟主的看重,想必天下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甚至灭门。”
钟意端着酒杯,吹了吹水面漂浮的桂花,嗤道:“灭什么门,此人无妻无子,正儿八经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杀他一个,也算灭门么?”
“那你想杀他几个?”
钟意盯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笑嘻嘻道:“前辈可曾听说,杀人,不如诛心。”
“哦?”
“人这一生,不过借得上天一张皮囊,苟活百年,放眼天下,海天之间,岂有人长生不灭?所以主宰了一张皮囊的生死存亡,又有何难,有何意义?”钟意冷笑,“若要杀人,则应灭其信念、摧其执着、毁其心智,让其虽生犹死、生不如死、生死不能。”
青谷老人叹气:“哀莫大于心死。”
钟意哈哈大笑,荡开一句,将话题扯了回去:“既然前辈觉得天下盟能救龙天霸一命,那若他死了,前辈可要满足我的一个要求哦。”
青谷老人听他语气中满是雀跃的少年心性,不由得笑起来:“什么要求?”
“我要与前辈坦诚相见。”
“咦……”青谷老人拖长了语调,那双与苍老外表格格不入的灵动双眼转了转,停在钟意的胸口,语气甚是猥琐地问,“是老夫想的那个意思吗?”
钟意一愣:“前辈想到了什么?”
青谷老人靠近过来,挤眉弄眼道:“玉体坦呈,无所顾忌。”
“……”
“呀呀呀,”青谷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的色令智昏,摸着下巴的邋遢胡茬,满脸陶醉道,“没想到老夫多年未出江湖,竟然魅力不减,不瞒你说,小美人儿,想当年老夫闯荡江湖时,那风采、那气度……真可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金粉楼的柳姑娘,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一见我就浑身发抖……”
“前辈想必是吃撑了,”钟意放下酒杯,阴沉着脸道,“小二哥,结账。”
青谷老人顿怒:“什么意思啊,小子,老夫还没吃完……哎哎,那个烧鸡包起来,老夫当晚饭……”
两人吵吵闹闹走出酒楼,钟意心头的郁卒渐渐消散,暗忖我在生什么气?以乐无忧当年的少年意气,醉入花丛实属正常,自己这突然腾起的怒火实在是莫名其妙。
“姓钟的,老夫突然觉得你没那么俊美了,”青谷老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指责道,“男人要温柔贤惠才招人喜欢,喜怒无常只会让人敬而远之。”
“……”钟意扁了扁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青谷老人一把捂住眼睛,叫道:“呀呀呀,不要用这样的小眼神看着老夫,老夫的铁石心肠会融化……”
“嗷嗷嗷……”一声驴嚎响起,“心有灵犀”歪耷拉着舌头,欢脱地小跑过来。
“还是老夫的大美人儿体贴啊,”青谷老人摸摸毛驴头顶的红绒花,翻身上驴,笑说,“大美人儿,我们一骑绝尘,甩了这个姓钟的如何?”
毛驴摇头摆尾,甩开四蹄,刚要发足狂奔,眼前陡然出现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顿时小眼睛乐得弯起来,美滋滋地一口咬了过去。
胡萝卜从眼前消失了。
毛驴猛地瞪大眼睛,鼻子里喷出两团白气:“嗷嗷嗷……”
青谷老人倒骑在毛驴背上做悠闲状,半天,发现速度不太对,疑惑地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九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步走在前方,马尾巴上拴着一根胡萝卜,随着尾巴的微微摆动晃来晃去……
毛驴甩着舌头紧跟骏马,一幅唯马屁股是瞻的德行,哈喇子逆流成河……
青谷老人气得发抖,大叫:“小九苞!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九苞是我的贴身侍从,自然形影不离。”钟意满含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青谷老人抬头,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高大人影,阳光从他背后投射过来,俊朗的轮廓笼罩在淡淡的光影中,看到自己抬头,唇角扬起一抹疏朗的笑容。
“前辈,今日天高云阔,正适合泛舟游湖,”钟意笑道,“不如我们去瘦西湖,共赏那名满天下的水天一色,如何?”
青谷老人眼神呆滞地看着马尾巴上的胡萝卜,木着脸:“我有可能拒绝吗?”
钟意笑靥越发明艳:“自然是没有的。”
瘦西湖上的船娘风骚娇俏,一根长杆撑着小船在湖面上缓慢滑行,光影疏洒的竹蓬里,钟意和青谷老人对坐小酌,极目远眺,见船舱外碧波荡漾、水天一色,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青谷老人却开心不起来,他撑着额头,郁闷道:“姓钟的,老夫再有魅力也已经年逾六旬,你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钟意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笑道:“到底是不是年逾六旬,前辈还需要把面具摘下来再说。”
青谷老人抱怨:“你贵为忘忧堂之主,放着那么多公务不做,却整天追在老夫屁股后面,让老夫这小心肝儿啊,实在是有点心慌慌……”
“前辈放心,我无论对前辈的心肝儿还是屁股,都毫无兴趣。”
“胡扯,”青谷老人摸着下巴自信道,“老夫这般仙姿佚貌,你怎可能不感兴趣?”
“……”钟意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老树皮般的脸皮和邋遢的胡茬,分外心塞,眼神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只觉舱外碧波荡漾,而这双眼睛却比碧波更加灵动,双瞳剪水,风流潋滟,仿佛湖光山色都倒映在了他的眸色中。
心头微颤,钟意缓缓吁出一口气,垂下眼眸,看着手指炒栗子,突然答非所问地说:“我觉得世间最好吃的糖炒栗子,是在金陵。”
“胡说八道!”青谷老人道,“金陵根本就不产栗子!”
“前辈对金陵很了解?”
“那当然!”青谷老人拍着大腿,自豪道,“想当年,老夫闯荡江湖时,那风采、那气度……金粉楼的柳姑娘,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一见我就浑身发……唔……”
钟意粗鲁地将糖炒栗子塞进了他的嘴中。
游船划到湖中,船娘闲来无聊,倚着舱门唱起了小曲儿:肠中热,心中痒,分明有人闲乱讲。他近日恩情,又在他人上,道要是真,又怕是谎,抵牙儿猜,皱眉儿想……
日头西斜,残照洒进船舱,钟意听着船娘的小曲儿,拿竹筷轻巧地敲起酒杯……
青谷老人醉眼迷离,看向对面的男人,觉得他仿佛有着满腔的欢喜,又有着满腹的忧伤。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湖面上,钟意含笑看向青谷老人:“前辈,你说,今夜绣春堂还会闹鬼吗?”
青谷老人道:“既然是鬼,自然不干人事,那老夫怎么知道他来闹不闹?”
“闹还是不闹,我们去一看便知。”
绣春堂倚湖而建,高楼广轩,清风徐徐。两道黑影悄然落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上,树下的连廊里传来两个侍女说悄悄话的声音。
一人小声道:“阿英,你说……堂主是真的疯了吗?”
“难道这还有假?”阿英道,“我下午远远地看了一眼,堂主把东西都摔了,拿刀砍死了好几个下人,满地都是血肉,吓得我赶紧走远了。”
“天啊,幸亏咱们只是粗使丫头,进不了内院的门,不然,连命都保不住。”
阿英靠近她的伙伴,压低声音:“阿茶,我听说,堂主是被一个红衣女子吓疯的,现在谁都不敢在他面前穿红色。”
“哎呀,红色?”阿茶叫道,“那他砍死了人,岂不是满地都是红色?这会儿又不害怕了?”
“怎么不怕?”阿英道,“杀得满地是血,就扔了刀跪在地上磕头,哭叫着饶了他呢!”
小侍女一团稚气,谈起生死有种天真的残忍,只听阿茶咯咯笑道:“真没想到堂主这么怂呢,我以前远远看过他,个子那么高,刀有那么长,还以为是个大英雄呢,谁想到被一个女鬼就吓成疯子了。”
“还大英雄呢,”阿英促狭道,“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堂主是什么出身?”
“我听说……是个掂大勺的火头军呀哈哈哈哈……”两个女孩靠在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青谷老人觉得耳边一团热气,微微转过头,看到钟意靠在自己耳边,轻声笑道:“龙天霸的出身可真是人尽皆知,偏偏他还总要装一装大英雄,是不是很可笑?”
“英雄不问出身,有什么好可笑的,”青谷老人淡淡道,“龙天霸为你们天下盟立下过汗马功劳,累累战功自然当得起一声英雄。”
“呵呵……”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树下的侍女惊道:“哎呀,堂主的疯病又犯了!”
话音未落,忽然耳边刮过一阵疾风,阿英狐疑地摸了摸脸,仰头看向一动未动的大柳树,心底一阵害怕,嘀咕:“好像没有刮风呀……”
青谷老人和钟意一前一后,如两道轻风从柳树顶腾起,刮进灯火通明的内院,飘然落在屋顶。
只见院中一片狼藉,一个短粗的汉子,双手持刀,嚎叫着砍向一个侍从。
“龙堂主,悠着点儿呀,”乱糟糟的院子中响起一声轻笑,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当年乐其姝传授给你的,难道就是如此凌乱的刀法?”
龙天霸猛地回身,嘶吼:“谁?”
钟意从怀里掏出一张□□,戴在脸上,从屋顶飘然跳下,落在龙天霸的面前,青衫负手,淡淡道:“风满楼乐无忧,前来讨教。”
青谷老人挖了挖耳朵,喃喃道:“他说他是谁?”
11|第十章()
乐无忧!
十年前便已经死了的乐无忧!
龙天霸瞪大眼睛,身体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庭院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火照亮他脸上的痛楚和惊惶。
这是一个极其丑陋的男人,八字眉、吊梢眼、鼻孔朝天,一张大嘴宛若鲶鱼,两颊横肉厚似豪猪。
此时惊恐地盯着钟意,面部肌肉神经质地跳动着,越发显得面目可憎、狠戾狰狞。
他紧紧握住钢刀,却控制不住地整条手臂都在狂抖,半晌,声音嘶哑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该去洛阳,是盟主下的袭杀令,我只是条狗,我不得不从!”
钟意冷漠道:“我为什么找你,你该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意偏过头,清冷冷地笑了一下,笑意迅速消散在夜色中,他慢慢走过来:“那你为什么要装疯?”
龙天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意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目光倨傲又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在看着一具尸体。
青谷老人蹲守在屋顶的阴影中,微微眯起眼睛,在钟意幽深如寒潭的眼睛中看到了泼天的恨意。
相识这么多天,他第一次在钟意的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情感。
夜风习习,带来钟意寒戾刺骨的声音。
“看到马飞沙死了你很害怕吧?”
“你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吗?”
“当年大开杀戒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龙天霸退到了走廊边,后背就是雕漆朱彩的柱子,实在退无可退。
钟意缓缓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剑,青谷老人脸上蓦地褪了血色,只见灯笼的光线照在短剑上,照得剑锋阴寒摄人,剑脊上三道血槽呈暗红色,仿佛沿剑身流过的一道道鲜血……
他盯着那柄短剑,手指死死扣进了瓦砾之中,嘴唇颤抖,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稚凰……”
龙天霸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猛地大吼一声,挥起钢刀劈了上去:“老子杀了你!”
“哼。”
龙天霸的刀名为“霸天刀”,乃多年前从东海海底获得。他的刀法师从天下盟总盟主,又曾得乐其姝指点,大开大合声势如风,手起刀落如风起云涌、海浪翻腾。
多年来,他能从当年一介伙夫,混到如今的位置,凭的就是这一手刚猛的刀法。
然而他又不只是刚猛。
青谷老人冷眼看着缠斗的二人,发现这个龙天霸的刀法粗中有细,粗犷犹如猛虎下山,细腻恰似蔷薇夜放,步法诡谲,不拘一格。
钟意左手持扇,右手持剑,迎着龙天霸的攻击丝毫不落下风,脚下步法轻灵,似暗藏易经八卦。
青谷老人皱起眉头——此二人武功一刚猛一轻灵,可竟是好像出自同宗……
“这不是天阙剑法!你……”龙天霸也发现他剑法之诡谲,颤声惊道,“你不是乐无忧!”
钟意笑了笑,剑法忽变暴戾,强大的剑气如惊涛骇浪,迎面刺向他的面门。
龙天霸巨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然而他已退无可退。
短剑转瞬已至面前。
钟意生生刹住,剑指他的胸口,笑了笑:“那你觉得我是谁?”
“你……这不可能……不可能!”龙天霸眼眶迸裂,满脸骇然。
钟意面沉如水,声音低了下来,用仅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轻声道:“第七代城主钟离玦,来诛二十八年前叛逆之徒,朱有味,伏诛!”
青谷老人竖起耳朵,心想他在说什么?
只听哐当一声,霸天刀掉落下来,龙天霸膝盖一软,重重跪在了钟意面前,青谷老人仿佛听到了膝盖磕碎的声音。
钟意持剑平举,一声清脆剑鸣,短剑骤然迸发寒光,六棱霜花迅速爬满剑身。
青谷老人蓦地站起来,耳边传来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短剑刺入龙天霸胸膛,随着霜色剑身的慢慢拔出,伤口遍覆寒霜,一滴鲜血都没有流出来。
“啊啊啊啊啊堂主死了……”一声惊叫响彻夜空,整个绣春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钟意从容地收剑回鞘,抬头,看向屋顶的阴影,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青谷老人身侧,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分外明朗的笑脸:“前辈,我厉不厉害?”
青谷老人慢慢扯了扯嘴角,哑声:“厉害。”
钟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前辈……你不高……”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青谷老人骤然出手,手指呈利爪状抓向他的面门。
钟意一动未动,任他一把撕住自己的面颊,顿时疼得撕心裂肺,却依然嬉皮笑脸地咧着嘴:“哎哎哎疼呀疼呀疼……”
“为什么不躲?”青谷老人冷声问。
钟意扁了扁嘴,甚是委屈地说:“打是亲,骂是爱,前辈疼我呢。”
青谷老人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却只见里面一片海一样的柔情,忽然上前,双手都抓在了他的脸上,指腹沿着脸颊脖颈一寸一寸地摸去。
钟意脸皮疼得直抽抽,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