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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却睡得久，醒来时天光已经黑透，屋里也已掌了灯。
“什么时辰了？沈……三爷还没有回来么？”莫少璃睁开眼后，就着朦胧的灯光对着帐子顶发了会儿呆，坐起身来问道。
这个时候沈策还没回来，莫非宋渊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戌正时分了。”雪鸢正捧了本书在灯下看着，听到动静隔着帐子望了望，见莫少璃起了身，忙放下书上前挂起帐子说道，“三爷也已经回来了半日。”
“回来了？”莫少璃怔了怔，“怎的竟不叫我醒来？”
“三爷回来见少奶奶睡得香甜，就让奴婢们不要扰了少奶奶的好觉。”雪鸢忙说道，“三爷还说，皇上和太子那边也没有什么要紧事，等少奶奶睡醒了再说也无妨。”
“哦。”
无事就好。
莫少璃坐着回了回神，掀起被子下床。
“少奶奶……”雪鸢却回头看了看内室门口，走到她近前低声说道，“三爷从外头回来后也不知道从谁那儿听说了老夫人送了彩云彩玉来南园的画，沉着脸去了一趟榆荫堂，回来竟就让诗情画意把彩云彩玉从西厢房里带走，在咱们院子里安置起来了！”
“让诗情画意把彩云彩玉在南园里安置起来了？”莫少璃又怔了怔，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也没有再多问，趿上雪鸢弯腰递过来的绣花拖鞋，从床上下了地。
刚被雪鸢扶着站起身，沈策掀开帘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三爷。”雪鸢忙转身对他见礼，偷偷抬起眼睑瞄了一眼，就有些疑心自己刚才被姑爷听了个正着。
毕竟，姑爷和绿珠一样，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耳朵都是贼灵光那种……
“少奶奶，奴婢去打水！”未免姑爷对自己发难，她不等沈策开口，便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醒来了？”沈策却并没有注意到雪鸢那点小动作，含笑问莫少璃道。
看着她脸蛋睡得粉红，眼神睡得朦胧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心痒。
但想到莫少璃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晚膳也还没有吃，只怕肚子正饿着呢，就只能把心里那点旖念强压下去，又问道：“饿了罢？”
“嗯。”莫少璃点了点头，抬头望着他，有心想要问一问他关于彩云彩玉的话。
可话到口边，她却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人他都已经收下，还让诗情画意带去安置好了，自己这会儿再问，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多小心眼，爱嫉妒容不下人一样！
但他话这么一句一句地问过来，自己老不说话，似乎也显得有奇怪。
于是，她便干巴巴地问道：“那什么，你，吃过了么？”
“太子在东宫留了饭，我用了晚膳方才回府。”沈策微笑着说道。
“哦。”莫少璃应了一声，一时便又找不到话说了，低着头在沈策面前站了一瞬，说道：“你，先歇着。我，去梳洗。”
说着转身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坐下。
抬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觉得神色似乎十分不对，顿了顿，忙抬手按着两边的嘴角向上推。
“你要高兴！高兴！”她心中小声对自己说。
无缘无故地做出这般愁苦的样子，这又是做什么了？
不用说，这一连串的小神态，自然都落在了一直不住眼地在盯着她看的沈三爷眼里。
与莫少璃无精打采低落的情绪相反，他脸上竟十分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浓浓的笑意，连心中都忍不住突突地冒出了些欢喜。
却原来，小七她还是有那么点在意的么？
之前他和莫少璃从东城莫府回到国公府在榆荫堂听了沈老夫人那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后，虽然有些疑心老太太又在出妖，但终究不能完全放心，把莫少璃送回南园后就去了东宫见宋恒。
从东宫回到南园，到正房时见莫少璃沉睡未醒，怕吵醒她，进内室隔着帐子看了看她，返身去了书房。刚到书房坐下，诗情画意来求见，禀报了下午他走后沈嬷嬷送彩云彩玉来南园的事。
诗情画意说道：“……沈嬷嬷逼迫少奶奶抢收彩云彩玉不得，竟就撇下彩云彩玉两个径直走了！”
沈策听后，起身出门往榆荫堂去时，却在南园门里碰到听说他回了府就急匆匆赶来的沈夫人。
“策儿，你要去哪儿？”沈夫人拦住他问道。
“去榆荫堂！”沈策简短地说着，脚下不停，就想要绕过他娘。
却被沈夫人一把扯住：“等等！我问你，你去榆荫堂见老夫人是不是她让沈嬷嬷送了彩云彩玉到南园的事？”
“母亲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沈策拉开沈夫人的手，继续朝外走去。
“策儿，你等等！听娘把话说完！”沈夫人对着他背影道，“你这样去找老夫人，会害了七七的！”
沈策听沈夫人提起莫少璃，脚步不由顿了顿。
沈夫人知道此时儿子也听不进那些大道理，只能长话短说道：“多余的话娘也不多说了。娘问你，你可知道老夫人为何要把你哄了出门乘着你不在家时让沈嬷嬷送了人来？沈嬷嬷又为何敢撇下彩云彩玉两个就走？”
沈策站住脚，没有说话。
沈夫人道：“娘告诉你，老夫人敢这么做，皆是因为她把事情算计在了前头！”
沈策回头看她：“母亲此话何意？她怎么又把事情算计在前头了？”
沈夫人看着儿子微有不解的神情，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要说自己这个儿子，除了和她不怎么亲近外，别的真就挑不出毛病来……不管于文于武，于读书于朝政……都明睿决断得很！
就只一样，在遇到和女子的事情时，却就不那么灵光了。
这也许也和他从小和她疏远，又连丫鬟也不让近身有关。本就少和女子接触，又怎么会明白女子们那些纠纠缠缠，曲曲绕绕的心思和算计？
“娘问你，今天沈嬷嬷送彩云彩玉到南园时，是把人送到了谁手里？”沈夫人道。
沈策没有说话。
他不在家，自然是送到小七手里了。
第五三二章 收了（）
沈夫人似也并不需要他回答，又说道：“既然是送到了七七手里，那么人这阵子若被撵出去，又是谁撵的？”
沈策皱了皱眉说道：“七七此时还在睡觉未醒，人自然是我撵走。”
沈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你我也都知道此事与七七无关。只你此时若去对老夫人说要将人撵了去……可有府里人会怎么想？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说？”
沈老夫人最惯于用道德舆论来绑架人，沈夫人被她折磨了二十多年，早已对她这招数了然于心。
以前她拿这个来压制自己，现在又用到了七七身上。
可这招数虽然损，却甚有奇效。
从前自己逃脱不得，这回老太太又谋算在先，七七只怕也摆脱不了。
沈策听了沈夫人的话，却不以为然道：“母亲多虑了。我只管将人赶走了便是，府里人怎么想？传出去如何？又与我何干？”
沈夫人又叹气，道：“是与你无干了，可却干系着七七。沈嬷嬷奉老夫人命把人送到了七七手里，人没有留在南园却被撵了出去……不管事实过程如何，不管人是不是因为你不喜……到最后人们说起来只会说七七容不得人，一个‘善妒’免不了要落在七七头上。
而老太太……你也知道，她最惯于拿这样的事做文章，真闹了起来，七七总归是落不着好的。”
沈策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过来沈夫人的担忧和话里的意思了。
“小七……”他本想要对沈夫人说，小七容不容得人，善妒不善妒，那是他和小七之间的事，与别人并无关系。
可话到口边，却终没有说出。
别人如何看他，如何想他，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小七……他却不愿她受人半点诋毁。
因而，送走沈夫人后，沈策回到正房，把诗情画意叫了来，说道：“把她们送去饮冰斋，找个丫鬟服侍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走出轩外。”
他虽然没有明说“她们”指何人，诗情画意却也知道他说的正是这阵子被少奶奶关在西厢房两位，不由就怔了怔。
饮冰斋位于南园最北面的墙根里面，是一所两间屋子的小院落，最是南园里偏僻而夏热冬寒的所在。也不知老镇国公当年建南园时建了那么所小院子有何用途，诗情画意来南园后，听园子里的积年老仆说，那院子自打建成后就一直空置闲落着，从未曾有人居住过。
年长失修，空落寂寥，哪里是人能住得的？
三爷竟要把彩云彩玉送去那里？
诗情画意心中虽有诧异，却并没有开口多问，答应着退下，自去问绿珠要西厢房钥匙。
因为少奶奶之前说让她把彩云彩玉暂且关在西厢房里是要等三爷回来后处置，这会儿三爷的人来要钥匙了，绿珠就不好不给。少奶奶还正睡着，她也不能就把少奶奶叫醒请示，想了想，也就把钥匙给了诗情画意。
诗情画意拿着钥匙，先去在南园丫鬟里面唤了个叫小元的小丫鬟出来，而后带着小元去了西厢房。
之前沈嬷嬷走时，彩云彩玉仗着沈嬷嬷的势头，更仗着沈老夫人在背后撑腰，思量着莫少璃并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就打算着死赖在南园不走，既成事实地摇身变为南园姨娘。
哪知人家三少奶奶撵是没有撵她们了，却把她们点了个手脚不能动，让人拎进西厢房关起来了。
彩云彩玉心中怒极，可对着三少奶奶，却到底敢怒不敢言。
也言不了，因为哑穴也被人点了，话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绿珠锁上门走了。
等着罢！等三爷回来，定然有说法给自己！
三爷纵然再如天人，那也是男子，便不信他能抵挡住自己！三少奶奶纵然长得再美，那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又怎么能比得过自己的手段！
两人正自一阵愤然，一阵幻想时，便听见“咔嗒”一下声响，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彩云彩玉忙抬头看去，见诗情画意带着人走了进来。
虽然彩云彩玉自从被买进国公府，就被沈老夫人关进了集中营里集训。但偶尔的偶尔，她们却也有放风的时候，两人又都是暗藏心机而又对南园十分关注的，自然认得南园里的这两个掌事大丫鬟诗情和画意。
彩玉彩云看到进来的是诗情画意，眼中不觉地就露出了热切的目光。
三爷的人来了！定然是要请自己去见三爷！
两人想要站起身来迎上，却发现全身依然僵着，根本半分动弹不得。
诗情画意打开门走进来后，也并不多话，上前一人一个，各自解开了彩云彩玉的穴道，说道：“奴婢们奉三爷之命，来送两位姑娘去往饮冰斋。”
彩云彩玉在国公府里两年，也都隐约听说过饮冰斋，知道是南园里的院落所在。
送她们去饮冰斋……这意思是说，三爷留自己在南园了？
两人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有心想要开口试探着问问诗情画意，却苦于穴道刚被解开，口舌还僵硬着不能发声。
“诗情姐姐，三爷……的意思是……”缓了片刻后，彩云开口问道。
诗情微笑道：“三爷让奴婢们送两位姑娘去饮冰斋。”
说罢微笑着看着彩云彩玉两个，静等着她们两个手脚恢复自如，并不肯多说一句。
彩云彩玉见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只要能留在南园里，早晚总有见到三爷的时候，也并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得……今晚三爷就会去往饮冰斋……也未可知。
怀揣着如此憧憬，彩云彩玉端庄着神色，婀娜着莲步，跟着诗情画意去往饮冰斋。
一路上看南园里花团锦簇，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景物越多，心里越是激动。
想不到自己此生竟有一日，能住在这样富丽的园子里，以后……以后……
“两位姑娘，饮冰斋到了！”诗情声音忽然响起，打断彩云彩玉两人心里正在做着的绮梦。
“到了？”彩云彩玉回了回神，抬头看去。
却有些傻了眼。
第五三三章 安置（）
眼前这个门厅矮小，房屋狭敝的院落是饮冰斋？
她们以后住的地方？
“诗……情画意姐姐，你们确定没有弄错？三爷让我和彩玉……住这里？”彩云不能置信地问道。
她和彩玉以前从未进过南园，并不知道华贵无比的南园里竟然还有这样被人遗弃的地方。
“三爷让奴婢和诗情姐姐送彩云彩玉两位姑娘入住饮冰斋，并没有差错！”画意向上指了指饮冰斋门头，对彩云说道。
彩云彩玉抬头望了望，见门上方挂着的黑底金字匾额上不差不错地，可不正写着“饮冰斋”三个字。
“可是……可是这里……”
哪里是人能住的地方？
她们原来所住的丫鬟住所，也要比这里好上十倍可好？
“两位姑娘，请进罢！”诗情画意却也并不多解释，伸手“吱呀”一声推开饮冰斋的院门，微笑着把彩云彩玉往饮冰斋里请。
“我们……”彩云彩玉互相看了一眼，却到底不敢说出拒绝的话来。
三少奶奶若是容不得她们，把她们从南园里撵走是一回事儿，她们回到榆荫堂，自然有老夫人替她们撑腰；可若是她们嫌弃南园住所不好，跑去榆荫堂给老夫人诉苦，却就别指望老夫人能给她们出头了。
府里谁不知道三爷是最爱好的人，三爷所住的南园里会有人住不得的地方？
说出来恐怕谁也不信，老夫人更不会信！
除非老夫人亲眼来饮冰斋看看！
老夫人会赖么？
显然并不会！
彩云彩玉也不敢有这个奢望。
那么……
彩云彩玉又互相看了一眼。
为了能留在南园，为了早晚能见到三爷，为了早日能给三爷生子，赢得三爷的心……两位姑娘决定，拼了！
两人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拂了拂灰尘，微微掩住鼻息，抬脚进了饮冰斋院门。
诗情画意见两人进去，却并没有跟着走进，站在门外对小元说道：“你早晚好好在这里服侍着两位姑娘，如有缺了吃穿，只管到前头禀报。只无事不得让两位姑娘离开饮冰斋，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老夫人那里不好交待！这都是三爷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小元忙点头道：“诗情画意姐姐，我都记住了。”
彩云彩玉在门里却听得愣住。
无事不得离开饮冰斋……那她们还哪里见三爷去？更莫要说……
“诗情画意姐姐！”彩玉忍不住开口叫道，“我和彩云姐姐不是早晚还得要去正房给三爷三少奶奶请安么？怎的就不能离开饮冰斋了？”
“三爷已经说了，两位姑娘早晚的请安都免了！”诗情笑着对她说道“两位姑娘只管在这饮冰斋里安心住下便是，有事三爷自会请见，无事……还请两位姑娘不要随意出这饮冰斋的大门也就是了。”
“不是……可是……你这是……”彩云还想要说，诗情画意却已经转过脸对小元说道：“你且先进去打扫着院子，我们再去叫两个婆子来帮衬着你！且服侍好了两位姑娘，回头爷自会赏赐于你。”
小元也是个机灵丫头，当然听出了诗情画意的话外之音，笑着说道：“两位姐姐放心，我都省得。”
诗情画意话说完后转身离开，回去向沈策复命。
小元也回过身进到饮冰斋门内，返身关上了大门，自然也将彩云那未说完的话关到了门内。
彩云彩玉被送到如此偏僻狭敝的地方，本就窝了一肚子的郁气，顾忌着诗情画意是南园的掌事大丫鬟，又在沈策面前得脸，不敢出声也就罢了。
此时看小元这么个粗使小丫头竟也如此对自己，却就忍不住了，眼一瞪，眉一竖，狠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了？我们和诗情画意姐姐还没有把话说完，你怎的就将门闭了？”
小元却对她俩嘻嘻一笑道：“诗情画意姐姐都走了，还能听到两位姑娘说什么？两位姑娘有什么话，不如等下次见到诗情画意姐姐再说好了。”
“你……”彩云彩玉就被噎住，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彩云姑娘，彩玉姑娘，奴婢名叫小元，”小元也不管彩云彩玉脸色如何，依旧笑眯眯地对两人福了福，说道：“两位姑娘刚才想必也听见诗情画意姐姐说了，从今以后您们两位就归奴婢服侍了。这会儿奴婢要去清扫屋子了，两位姑娘且自行歇一歇，很快就好！”
说着，在院子里搜寻出笤帚簸箕，一手一只，兴头头地钻进屋子里干活去了。
“她……”彩玉看着小元脚步轻快，头也不回消失在门内的身影，满腔子怒气再次被噎住。
“算了，算了！”彩云扯了扯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她也不过是奉命做事，咱们和她又能计较出什么来？”
不但不能计较，怕短时间内且要依仗人家呢。
彩玉也知道她说得有理，目光从小元背影上收回，哼了一声，也就没有再说话。
从跟着沈嬷嬷到正房见莫少璃，再到被关入西厢房，再到跟着诗情画意来饮冰斋……折腾了这么半天，两人也觉得有些疲累了，有心想要坐下歇歇脚。
可是环顾了一下屋里院内，却也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只能胡乱在院子里找了个还算清爽的地方，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说话，等小元打扫收拾好后再做计较。
诗情画意从饮冰斋回到正院，对沈策回禀道：“彩云彩玉两位姑娘奴婢们已经送往了饮冰斋安置了。”
沈策也没有多问，只说道：“且让人把她们好好看住，不许她们出现在少奶奶眼前，更不准她们来给少奶奶找半分不痛快！否则……”
说到此处，眸光微寒。
他虽没把话说完，诗情画意却也听出了那言外未尽之意，忙恭声说道：“三爷只管放心，奴婢们已经让小元过去饮冰斋服侍着了。”
沈策点了点头，挥手让二人退下，研墨取笔给程诺写了封信，交给惊云送往程宅后，方起身去了正房，走到内室门外时，却正听到雪鸢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