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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痕-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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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长陵的目光已经不着痕迹地从他面上挪开,落在了远处染上一层月色的枝叶上,他开口道:“殷澈,竟是你?”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然话中并未有几分惊讶,也说不上失望,他捏着那两枚花钿,已经将可能到来的人都猜测了一遍,自然,这个叫做殷澈的男人也在其中。

    殷澈,他姓殷,并非无名之辈,昔日魏京少年,可曾闻得江左生的名声,也记得燕夫人夫家的姓氏,他便是燕夫人的丈夫,温西的父亲。

    殷澈笑着道:“摄政王难道是在期盼着别人吗?”

    胥长陵道:“她在哪里?”

    她,是这两枚花钿的主人,也是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父亲离世之前,他令人给燕丹凰送去了鸩酒,殉葬宜陵。他终究还是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这应当不是爱之至深,生死相随的美好结局。

    “她是一个女人。”殷澈道,“一个女人,最害怕的是无非是红颜老去,青春不再。”

    胥长陵未曾开口,闻言只是将长眉默然一蹙。

    他又笑了笑,道:“自那年与太子一别,十七个寒暑乍然而过,她怕芳华逝去,霜染青丝,难见故人。”

    胥长陵眼眸幽深,面上毫无动容之色,“是么?”

    殷澈笑道:“想是吧,世上的男人,谁敢说了解女人,她既然这么说,那便当这就是她的真意吧。”

    “那么你呢?你又为何出现?”胥长陵问道。

    殷澈仰头望天,忽来一叹,他道:“我是来求摄政王一件事的。”

    胥长陵微眯双眸,没有人求人会用这种求法。

    “哦?”

    “摄政王数年来遍游南北,要找的东西都找齐了吗?”他笑着问道。

    胥长陵面容微现冷意。

    殷澈道:“南燕百竹城,渤海名扬城,梅州故城,百越玉华州,还有秦安旧王宫,想必摄政王手中的碎图,已经差不多能够组成一张完整的地图了。”

    胥长陵不置可否,未曾说话。

    殷澈又道:“只是摄政王却没有一块定天玉的碎块,不知道这是否天意呢?”

    胥长陵目中的冷光凛冽。

    殷澈便道:“我想求摄政王将那些碎图给我。”

    胥长陵眼眸微眯,他说得实在太过轻描淡写,那语气也非恳求,简直如玩笑一般。

    殷澈看着胥长陵,又笑道:“这想必如登天一般,不过么”他又道:“如今魏太子的手中,应当有了定天玉的碎块,摄政王有图无玉,而魏太子有玉无图,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天意呢?”

    “这世上,或许真有鬼神吧,有时候冥冥注定之事,真是令人深思过后,不免不寒而栗,殷某探寻数年都不得解之,呵呵,摄政王殿下,我很是期待,这一次,天下又将变成如何局面。”他淡淡笑着道。

    胥长陵开口道:“你想要得到什么?”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再无缘无故说这什么一番话的。

    “我么”殷澈道:“摄政王不觉得,除了我,天底下没有谁会更恨东魏了吗?”殷氏绝灭,燕夫人身死,的确,他有恨东魏的理由。

    “然后呢?”

    “我想助摄政王的大业一臂之力,故而前来毛遂自荐。”他又笑着道。

    胥长陵毫无动容,道:“你想为孤做些什么?”

    “啊凤临秘宝,想是这四个字,都足以令世人癫狂了吧,离奇鬼测的传说,引人癫狂的宝藏,还有可以君临天下的梦想。”他边笑边道,话中透着几分淡淡的讥嘲。

    “只是,对于摄政王来说,这其中的宝藏,想必不是这些虚无的妄想。”他语气一转,忽地看向胥长陵,嘴边带着几分狡黠之意。

    胥长陵从殷澈的语气与唇角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曾经俏皮可爱的女孩,他似有回避,挪开了目光,道:“所以呢?”

    “若是摄政王豪情壮志足可以令殷澈钦佩,那么殷澈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为摄政王肝脑涂地。”他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他将那件东西放在地上,是一卷字纸,他缓缓打开,里面线条勾勒,城邦山川,分明也是一张地图。

殷澈() 
胥长陵垂目,将那地图扫了一眼,没有什么惊讶或者欣喜,什么神情都没有。

    “这便是那所谓的凤临秘宝的地图,若摄政王手中的碎图拼合完整,便与此一般模样,分毫不差,此图成于三百年前,本便是为了天下安定而故意设下的局,这局也使得这天下勉强安稳了三百余年。只是今非昔比,只怕这种安稳将要打破了。天下纷乱一统有如天道循环,分而合,合而分,如今,想是又到了可一统中洲的时候了,摄政王觉得呢?”

    红柳之间,星空之下,唯有殷澈的话语与风声应和。

    胥长陵缓缓起身,拂袖掸去身上枝叶,他走向殷澈,道:“这便是她要你同孤王说的?”

    殷澈笑笑,道:“这却也都是真话,无一字虚言,摄政王想想,若是那个传说被更多的人知晓,这天下将会如何?”

    只怕会重现三百年前的征伐,不,也许更乱,天下从不缺少愚蠢的人。

    胥长陵道:“此事,自三百年前起始,便是虚妄,秘图玉珏,分而藏之,皆一分为七,嗬能够将这两件物事全数得到之人,天底下想必没有,昔日那七家势力,若有一家起有异心,必令其余六家合而攻之。”

    “故而,这只是那所谓贤者的一个谎话罢了,而维持了三百年的世间太平,已属不易。若世上真有知晓那所谓凤临秘宝的人,一直是那贤者的后人!”他说着,逼视殷澈。

    那目光利如锋刃,殷澈一时不能维持那侃侃而谈的从容模样。

    胥长陵紧接着道:“然此事,有如空穴来风,并非毫无根据,若不然三百年前那七家势力,如何肯安稳各据一方。”

    殷澈面色几番变化,他到底低估了胥长陵,“呵呵,摄政王所言不错,只是事实的真相如何,早已经湮没时光,三百余年啊,三百年——”

    他对着胥长陵深深行礼,“人说世有高人,知悉上五百年,算得下五百年,也许今日这天下纷纷局势,亦在三百年前的算计之中,殷某不才,二十年来生死荣辱全没于此,愿为摄政王驱使,前往故人之地。”

    胥长陵拾起那张地图,其中河流连绵,山川广阔,而所纳入的也不过世间一隅,那么无论世间之人,还是世间之事,只怕更加微如尘沙了。

    他将地图纳入掌中,不过轻轻一捏,便化为了数片细如柳花的轻絮,随着漫天漫地的飞叶,投入了风中,“世间的梦,只有求而不得之时,才有价值。”

    “是”殷澈恭敬低头。

    “故人之地故人之地”胥长陵又轻声重复他的话语,“十余年来,她一直在秦安故王宫?”

    殷澈点头,“故秦安王族清氏飘零殆尽,早已经无可追寻,而她在等一个人。”

    冠带锦绣,垂于鬓旁,胥长陵微微仰头,那锦带便被风扬在了肩后,他未曾问燕丹凰要等的人是谁,只是道:“小西就是殷芷,如今在东魏。”

    殷澈面上只有一抹淡淡的并不算欢喜的神情,“她未曾见过我,而我于她,也不曾有什么意义。”

    胥长陵背身而立,再不出言。

    殷澈离去,脚步轻轻,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等到他的脚步已经远得没有半点踪迹之时,胥长陵道:“来人。”

    红柳林中迅速现身数人听令。

    “秦安故王宫去将燕妃带来,她是先皇遗妃,怎可流落在外。”胥长陵轻声吩咐道。

    *

    “杜羽,你知道‘情死’,是为何而死?”

    车轮粼粼,车窗移景。

    杜羽轻叹,“我不知道。”

    温西愁眉未展:“我也不知道。”

    她所问的“情死”,并非玄尘所剖析的那般死因,而一些更加困扰于心的东西。

    她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问杜羽:“你怎知我会来禅院找和尚?”她不过突然想到来见了明,只是了明也未曾给她答案,还令她多了更多的困扰,还有那一张充满了谜团的地图

    杜羽轻道:“我猜的。”

    “猜的?”温西疑惑。

    杜羽摸了摸她脑袋,道:“想必你只有了明这里可以问询解惑了,小西,你师父他,你做不到动摇他的决心,他若是胥长陵,那他的道路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忍痛走下去了。”

    温西靠在车壁,忧愁无比,手指忍不住捏紧了自己脖颈处的衣领,“杜羽,我害怕,好像站在无数条岔路口,但每一条都是通向深不可及的地狱,和尚死了,他留下的信好似一个预兆,预兆着我将要面对的悲剧,而一切,似乎没有可以改变的生机。”

    “会有的,会有办法的。”杜羽柔声安慰她。

    温西眉间全是哀切,“也许死才是一件最为容易的事情了。”

    “小西!”杜羽猛然出声。

    温西紧紧咬唇,唇下一排齿印,“杜羽,人有旦夕祸福,我就算无病无毒在身,也难以活过百年,这并非什么丧气话。”她用玄尘的话来堵杜羽,却又道:“起码我并非颓然等死。”

    杜羽深深地叹息,他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跟随的鸦等人,压低声音对温西道:“今夜,你若是想离开,我有办法。”

    温西看着杜羽,一脸瞠然。

    杜羽眉头深结,扶着她的肩膀,“小西,你本不该卷入这一切的,是我将你带去了你不该去的地方。”

    温西却摇头,“杜羽,我”

    “我也会想办法说服玄尘,他会同意与你一同离去。”杜羽又道。

    温西道:“杜羽,我不走。”她的目光又凝起坚定之色,“边城局势动荡,想必谁都可以预见即将要到来的征伐,和尚也说了中洲将陷入战乱的忧虑,这一切,没有所谓的家国正义,不过是帝王将相的权谋与私心,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但若是命中注定我逃离不了,那么就算在这样的世道中,即便为一个人,找到一条活路也好。”

    杜羽久久不语,最后,他问道:“小西,你可知太子他对你”

    “我知道。”温西没有羞涩,没有回避,“只是我不明白。”

    杜羽轻叹:“有些事,本便没有理由。”

    温西盯着车厢壁上垂挂而下的一只香囊,上面绣着西番莲花,散发出清芷的香气,“杜羽,有时候,除了刀枪剑戟,任何东西都能够能为兵器,我就是知道,才会回去。”

    杜羽面有惊色。

    温西目光依旧清澈,只是她对着杜羽笑了笑,道:“我既然躲不开,不如去面对,想必太子殿下愿意给我一些小小的宽容。”

    杜羽默然无声,良久才又道:“小西,我怕你会越陷越深。”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温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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