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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良心对天说,其实他自己心头多少还是有几分落寞,但蒋缜不是外人,他真心替这位不怎么着调的兄长高兴。
出巷子,走了大概十几步,又隐约听得锣声传来。心说这回十四取一,淮西该有将近三十个正奏名进士,而寿春作为淮西首府,怎么着也得摊到四五个吧?
又走一段,还跟街坊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却听那锣声越来越响,终究忍不住停步转身,想看看到底捷报传哪家。
一眼望过去,倒没看清人,只依稀看到一面牌被高高举起。因人群簇拥着,孩童追逐着,再加上锣声响亮,喊的什么也听不清。
正想继续往蒋家去,心头没来由的一颤,怎么也迈不动步,便瞧着欢欢喜喜的人群拐进了自家租住房舍的那条巷子。
刹那之间,天旋地转!
难道莫非敢情是不不不,老李说了,自己火候还未到,你这就中了,那人家用功十几年的不得哭死?
可是,那条巷子里读书人倒有几个,但去参加了庐州类试的,只我一人啊!
就在此时,旁边一个熟识的街坊大哥过来,都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三步就作揖,语气中满是欣喜:“李官人,该是高中了?”
李昂茫然地看他一眼,强笑道:“怎么可能?”
“那红字牌都往你家送去了,怎不是高中?哎呀呀,给进士官人贺喜了!”话音未落,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而没,带起一股劲风!
再说另一头,李昂走后,李柏孟氏夫妻两个到堂屋坐着。妇人家嘴碎,一个劲儿的念叨,说看看人蒋家,这下出了正经的进士,自己以后见了蒋家大娘子还怎么说话?
李大官人本来不至于闹心,让她这一念,弄得全身不自在。老两口子正拌嘴呢,便听到锣声大作,人声鼎沸,没一阵就到了自家门前。
一个洪亮声音高喊了一句什么,李柏听了吞口唾沫,艰难地转过头去问浑家:“那,那,那喊的甚?”
“我,我,我也没听清”孟氏脸都白了。
两口子坐着没动,却见几个顽童闯进院子来,随后便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捷报贵府官人李昂,高中建炎二年淮西类试第十九名!”
这一下,字字入耳,清清楚楚,孟氏猛地一下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去,捂着心口连声念:“我儿高中了,我儿高中了”
李柏却还不信,我是被鬼压床迷住了?
外头贺喜声不绝于耳,他两口子却都不出去,看热闹的人里有他们的房东,大着胆子上得堂来作个揖,满脸堆笑:“大官人,大娘子,恭喜恭喜,小李官人高中了!我早说过,我这所房是吉屋,如今果然应验,哈哈哈哈!”
“先别吹你的吉屋,请新贵人出来接了喜报是紧要!”
“是极是极,小李官人,恭喜高中,快出来接喜报!”
“哎,这谁啊,挤什么挤?再挤我哎呀!诸位,新贵人来了!”
几十号人齐齐回首,只见李家小官人果真从外头回来,众人急忙让进院子。报喜的公人一看,嗬!要不怎么说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你看看,早就知道自己必中,连赏钱都提在手里了。
李昂被人推着到了那块牌子前,一连看了几次却没有丝毫印象,强行聚精会神再看,是一面黑漆打底,红字书文,长一尺,阔两寸有余,平时用来传递紧急公文的红字牌。
上面写得分明:寿春下蔡李昂,淮西十九名。
又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李昂仰天舒出一口气真中了。
耳里全是道喜,满眼都是笑脸,那些衙门公人还吵着要赏钱,新贵人这才反应过来,把手里本要送去给蒋缜作贺仪的几吊钱分了,接了那块红字牌,再三致谢。
按说赏钱到手,该干嘛干嘛去,可公人们却都揣着手等着看下文。因为他们从前顶天了也就报过解试的喜,过省捷报还是头一回。且解试哪能跟省试相比?一旦取中,那就是妥妥的进士官人啊!
李昂手执红字牌,着实狂喜了一阵,直到旁人提醒,说你爹娘到现在都没出来,他这才定住神,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堂。
李柏一动不动坐在主位,手也抖,脚也抖。
孟氏坐在下首,作肥西施捧心状。
李昂看在眼里,想起这一年多以来家里经历的悲欢,父母的不易,一时也不免百感交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手捧那面红字牌,深揖到底,动情道:“孩儿今日侥幸过省得中,感谢父母教养之恩!”
只这一句,便听得孟氏掉下泪来,李柏嘴唇颤抖着,直感鼻头一酸。
围观众人见此情景,感性的立时红了眼眶,便是那些粗鄙汉子,也心有戚戚焉。
一阵后,李大官人撑着椅子扶手起身,拖着步来到儿子面前,伸出双手将他扶正,泪眼朦胧看不真切,赶紧抹了一把,却见儿子眼中也乏起了泪光。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
第六十章 行情看涨()
时间倒回去一个月,合肥城里,庐州贡院。
因此次类试朝廷明文规定每路差试官六员,而来庐州参考的应举人不到四百,按理说阅卷任务不算重。但这些试官都来自提刑司,此前并没有相关经验,一直拖拖沓沓,到二月初取中的人数还不到名额的一半。
权知贡举那位一看这样下去不行,若误了期限自己是要担责任的。于是跟其他五位同知试官商量,只看第一场,不行直接黜落!这其实是解试阅卷中惯用的方法,他满以为如此一来便可大大提高效率,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此次类试,所有题目都出得堂堂正正,没有剑走偏锋的意思。恰巧这科又拖了一年才开考,前来应试的举人基本功都扎实,只看第一场试卷根本难以分出优劣。
没办法,只好又退回去走老路。紧赶慢赶,到二月初五晚上,除了锁厅试的名额还悬空之外,其他二十八位“正奏名进士”总算选了出来。
“唉,不容易啊。”贡举官擦去一大块眼屎,看着面前摞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八份考卷,总算松了口气。“诸位休辞劳苦,再一并把锁厅试的也选出来,明日拆了号,赶紧报到行朝交差了事。”
“检法官人,此次淮西锁厅应试的‘命士’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人,按规定只能取一个。但这两份试卷我等斟酌许久,委实难以决断,只能请检法官人定夺了。”一位同知贡举官说罢,便把两份试卷摊在他的面前。
听了这话,贡举官看他两眼,呵呵一笑,只当是同僚故意为难。这次提刑司所派六人,他的资历最浅,殿试名次最差,只因在行朝有人才捞着这么个好差遣。想来,同僚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看法的。
罢罢罢,我这便让你们知道,成绩名次不代表一切!作官,说到底看的还是能力!
喝了口茶,又揉揉眼睛,再抖抖肩膀,这才拿起第一份试卷详看。
这位选考的是经义,第一场五道题解得都还不错,美中不足的是把一个“榖”字多写了一横。第二场的论稍差些,陈词滥调居多。第三场策则有些勉强,基本上属于想当然。
又拿起第二份试卷,只看了一眼便抬头问道:“锁厅应试选考诗赋的有几个?”
“仅此一人。”
“哦”贡举官应一声,心说到底几十年都不考了,这突然又恢复,敢贸然尝试的怕也只有上了年纪的有官人。
先看那首“赋得为郎牧羊诗”,对仗工整,押韵也没问题,虽然借着赞赏卜式之名,行歌功颂德之实,但省试诗历来如此,不必苛求。
再看那篇“动民以行不以言赋”,又觉得这不像是出自文章老练之人,怎么通篇读下来给人一种激进之感?而且从遣词造句的笔法上看,明显火候不够,只是架子拉得够唬人罢了。
单从第一场说,选经义那位虽有一个错字,但还是要比选诗赋这人高明几分。不过,既然同僚们说难以决断,那问题肯定是出在后两场上。
翻篇再看论和策,很快就发现了原由。阅毕之后把试卷往案上一拍,贡举官笑了:“诸位不但是饱学之士,为官多年,此次更肩负重任为国求贤,怎么倒糊涂起来?”
“哦?请检法官人明示?我等如何糊涂了?”有那不服气的立时问道。
八百名开外的贡举官端起茶杯抿一口,洪声道:“戊申科是建炎立朝第一科,官家明诏恢复诗赋取士,而淮西十四位锁厅应试的有官人,只一位选考诗赋,就凭这一点,谁敢选,谁就占了先机。阅卷时,试官不能不考虑。”
“但,总不能因为上有所好,我等便不问文章高下埋头取了吧?如此,又怎是为国求贤?”
“高下?呵呵。”贡举官轻笑一声,拿起第一份试卷抖了抖。“这位除了文字老道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通篇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亏得还是有官之人,那三道策也不知是从哪篇奏对里抄下来的,牛头不对马嘴!”
一旦心里有所倾向,说话也就不客观,不客气了。
五官同知贡举官听他言辞激烈,心知是在借题发挥,只是谁也不便说破,由得他继续喷。
“而这一位。”拿起第二份试卷,贡举官却和缓了语气。“得承认,他的功底不如前者深厚,但看看人家的论和策,像是坐井观天之徒写出来的么?”
“确实,下官也是看重他论策中确有真知灼见,因此呈送主文。”推荐第二篇试卷的同知贡举官适时说道。
“这才对嘛,所谓选贤与能,什么是贤,什么是能,诸公应该清楚。”贡举官说着举起试卷:“我看,锁厅试就取这位了,可有异议?”
其他五人面面相觑,推荐这卷的自然不用再表态,另有所属的也总觉得心有不甘,于是谁也不作声。
好大一阵,推荐第一卷的一个同知考官才开口道:“既然请主文定夺,我等均无异议,只是名次不宜过高。否则士子们群起效仿,都以耸人听闻为事,反误了求学正道。”
“这个不消说,有官人不为第一是祖宗旧制,放在十五名以后,二十名以前吧。要再压,就是没能体会圣上今科取士的苦心。”
谁有那么大的头接这顶帽子?众官一合计,遂将第二份试卷定为第十九名。次日拆号一看,乃是寿春下蔡人李昂,年方弱冠,在所有二十九位淮西“正奏名进士”中,他是最年轻的。
再回到寿春,李昂自然不会知道一个月前,自己被取中时还经历了一番波折。
送走了街坊邻居和衙门公人以后,他关起门来回到堂上,只见父母一人扯一头,抓着那块红字牌不放。
这其实是解试放榜时的传捷方式,想必是地方官府依样画葫芦,也用在这回类省试上了。
“大郎,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过了省,无论如何也有个同进士出身。那咱们牛头现在岂不是正经的进士官人了?”孟氏盯着那面牌问道。
李柏一把抢过来,拿袖子抹了又抹,频频点头道:“正经正经,这叫‘正奏名进士’,可不是那施舍一般的‘特奏名进士’可比!只要再经过官家亲策,便可释褐授官!”
孟氏闻言回过头看着儿子,眼泪又在眶里打转。
李昂上前轻抚母亲后背,笑着安慰道:“我知道娘是有感而发,但今天这种日子,咱们还是欢欢喜喜的好。”
李柏瞪浑家一眼,嘟囔道:“可不是?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就知道哭。”
“你这会子倒出息了?方才是谁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抱着儿子痛哭失声?”孟氏擦着泪撇嘴道。
“那又怎地?儿子是我生、我养、我教,他如今过省得中,我喜极而泣不行?”
“哎,我说李木白,你是越发不要脸了啊,儿子是你一个人生养教育的?告诉你,牛头将来若作了大官,我这个亲娘那可是要被封作命妇的!”
“什么牛头?他如今已是”李柏刚说到这儿,就见儿子直摇头,赶紧改口道:“罢了,说这些作甚?来来来,荩臣坐下,爹有话问你。”
李昂依言落座,就听父亲问道:“你是不是没跟爹说实话?怎么就中了呢?还是第十九名,名次比蒋缜都高。”
李荩臣此时那股狂喜劲已经过去,脑子也清醒下来,琢磨一阵,揣测道:“孩儿估计,恐怕跟我选考诗赋有关。”
“也只能作此解释了。”李柏点点头,随即感慨起来。“当初你偏要在诗赋上用功,我还不同意,如今看来,还是你有远见,比爹强!我们李家几代人可算”
孟氏见丈夫哽咽,正要取笑,便又听得外头一片嘈杂,偶尔还传出一声怒喝,倒好像是有人在家门口干仗一般。
李昂刚要起身去看,孟氏却抢在前头:“你坐下!我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在我一家两进士门前撒野!”说罢,怒气冲冲地下得堂去。
后头丈夫儿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
回过头来朝外望,只见孟氏到了大门后手都伸出去了,却突然改作侧耳倾听状,又透过门缝看几眼,没一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
“又怎么了?你这一上午一惊一乍的!”
“牛头,快,捉婿的来了!我听着他们在说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
此后数日,李昂连门都不敢出。试想,他之前因为解围有功,被授个九品针眼官后,求亲者尚且踏破门槛。如今过了省试,正经的“正奏名进士”,整个寿春府都是有数的,那家里但凡有适龄女子待嫁的,谁不动心思?
如果只是前程锦绣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还生得一副好皮囊,挺拔轩昂,英气勃勃,简直就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最爱!
于是有钱的砸钱,没钱的说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李柏不胜其烦,只求各路大仙收了神通罢!就连素来爱财的孟氏都头疼得紧,但私心里又难免有些得意,你说我咋就生出这么个祸害人间的东西呢?
父母烦心,李牛头也不好过。求亲的见天来,自己出不了门不说,书也看不进去,想练几笔字吧,反而越写越差劲。
这天,他正在自己房里偷看丽情集,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趴在窗沿探头往院里一看,那步履轻快,满面春风的不是蒋缜是谁?
跑到门帘处等着,对方一进来他就是作揖大喊:“恭喜兄长高中!”
“你吓我一大”蒋子丰捂着心口正要发作,突然换出一副暧昧的笑脸来。“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明明自己名次靠前,还装模作样的来贺我?”
李昂歪着头瞄着他,什么都不说。
蒋缜到底绷不住,扑过来一个熊抱,使劲拍着对方的后背大笑道:“哈哈!我们弟兄都一举过省!老天有眼啊!”
李昂被他拍得龇牙咧嘴,估摸着一会儿脱了衣服后背都得淤青。埋怨几句,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杯水递过去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嘿嘿,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股子风尘味呢?李荩臣,你不学好是不是?”
“少废话!没看到我家这阵势么?这已经是第我都记不得是第几拨了!害得我门都不敢出!”
蒋缜一张大饼脸满是愁云:“贤弟,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听了你这话就那么想揍你?”
李昂无奈了摇了摇头:“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这些求亲的真是看上我这个人?他们知道我什么性格?好不好嫖?好不好赌?”
蒋缜却皱起了眉:“婚姻之事不就这样么?”
李昂噎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这问题没法跟他探讨,遂改问道:“我这几天没出门,外头张榜没有?”
“早就贴出喜报来,这回淮西共取‘正奏名进士’二十九人,咱们寿春府中了五个,府城就你跟我,还有一个安丰的,两个六安的。”蒋缜答道。
“韩三郎没中?”
“是啊,我正打算下午去看看他,那厮心思重,估计想不开。”
李昂立即制止道:“别,千万别去。你若不去,则在情理之中,若是去了,反叫人家难堪。”
蒋缜一思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明明一片好心,人家只会认为你是去炫耀。叹息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跳起来:“差点把正事忘了!”
“什么正事?”
“又下诏了,今秋八月,诸道进士会集行朝,官家要亲策正奏名!”
李昂闻言,拍手笑道:“难怪我爹那般笃定,说‘龙飞榜’不可能不经殿试,如今果不其然。”
宋时,皇帝即位后第一次殿试出榜,称作“龙飞榜”,中此榜者得受特殊优遇,称为“龙飞恩例”。说简单点,就是释褐授官时,会比其他榜的进士起点高那么一丢丢。
别小看这点优遇,同等条件下,龙飞榜进士就有可能会比普通榜进士少奋斗几年。毕竟是第一批天子门生,皇帝老师总要格外偏爱一点嘛。
第六十一章 迁居()
正跟蒋缜谈论着殿试,一脸疲倦的李柏掀帘进来,坐下就叹:“唉,许错了愿啊。”
两个小的一听,追问原由后才得知,当初李昂生下来,李柏抱在手里就许愿,说只盼我这孩儿长大后用功读书,将来金榜题名,那求亲的从小溪村排到东禅寺
“伯父,这不正遂了宿愿么?怎还愁眉苦脸?不瞒伯父说,我娘舅家有一表姐,年方二十六,美而贤,尚待字闺中未嫁。父亲让我来问问”
李柏一听头都大了,连连摆手道:“哎呀呀,你就别跟着起哄了。旁人都道我正得意,你该晓得伯父为难之处才是。”
“嘿嘿,这个侄儿还真不清楚。反正我爹娘受用得很,正在家替我精挑细选呢。说是成了亲再去赴殿试,到时还要请伯父伯母来吃杯喜酒。”蒋缜说得眉飞色舞,大登科接着小登科的喜悦溢于言表。
李昂到这会儿都还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早就知道宋代有“榜下捉婿”的风俗,但没想到这么疯!是,没错,吃皇粮的在哪朝哪代都抢手,可就算大宋冗官冗员再多,那也是有数的,难不成不选个进士女婿你那女儿就不嫁人?
当他把这疑问说出来时,蒋缜笑了:“世人崇文,但凡有点追求的女子谁不想择善士而嫁?你还别不信,我不说旁人,伊川先生你该知道?”
“他怎么了?”李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