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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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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意思?听话一句,尝汤一口,就明说了吧,我们要退亲……”
    文富没等他说完,突然大喊起来:“不!不可能!玉秀不会答应退婚的!玉秀
呢?我要见玉秀!”
    孙学礼冷冷地说:“玉秀走了,你见不到了。”玉秀己被石太刚挽去乡上办结
婚证了,文富老汉没敢说出来。
    文富不相信玉秀会走,他暴发地喊着:“不!玉秀不会走!玉秀——”
    喊着,他像疯了一般,“咯咚”地跑上楼,四处寻找着玉秀。
    找了一遍,没见着玉秀,他沮丧地走下楼。
    刘泽荣捧着一只包袱,来到他面前,说:“这都是你给玉秀买的东西,都还给
你……”
    “不!”文富咆哮起来,抢过包袱,一下扔到门外,愤怒地说:“这不是玉秀
的主意!不是!一定是你们——”他突然跳到孙学礼老汉面前,怒目圆眼地瞪视着
他,双手攥成了拳头。
    孙老汉一见,立即吓得惶恐地后退,口里说:“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
    刘泽荣也急忙过去,拉住文富,带着哭腔说:“文富,别这样,我们求你了!”
    文富怒视了孙学礼老汉一会,突然转过身双手擂打起大门来,一边摇,一边悲
伦地自言自语:“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是咋回事呀
    现在,文富才彻底绝望了!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有些飘忽,像是在云端
里。他顺着门框蹲了下去,双手捧头,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鸣鸣”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后。才抬起沉重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去。在他面前,天和地粘连
在了一起,呼呼的风声犹如一个妇人伤心欲绝的哭泣。文富觉得自己在走着一条漫
长的、没有光明的幽暗之路,一条没有尽头的死胡同,他想起几天前那个窝棚的夜
晚,始终不明白玉秀为什么要这样做。
    接近半下午的时候,气温骤然下降了,天地也更加幽冥晦暗起来。看来,初冬
的第一场雪,就要降临了。



  

                                   25

    余文富的婚变,像霹雳、像飓风,像突然而至的山崩地裂,把余忠老汉一家人
完全击倒了。忠厚、老实的余忠老汉,此时像一头被激怒起来的狮子,嘴里骂骂咧
咧,不住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田淑珍大娘则坐在灶屋的矮板凳上,不断地抹着眼泪。
性子温顺得像牛一样的文忠,心里也燃烧着怒火,似乎想和谁打架一般,把拳头捏
得“叭叭”作响,连文英也一反对家人的冷漠神态,一边在灶屋里劝告着母亲,一
边眼里也噙着泪水,在心里骂着那个平时叫“姐姐”的孙玉秀。只有文义冷静一些,
没去责备弃文富而去的那个姑娘。但看得出,他仍对不幸的二哥充满着同情,只不
过是在用强大的理智压抑着感情。他们都不明白,为啥这个基本上算得是煮熟的鸭
子,咋会突然飞了?
    这个消息,也霎时传遍余家湾上、中、下院子。对这样的事情,庄稼人除了要
打听明白,以满足好奇的心理外,也总还要以善良的心情,对不幸的人家表示同情
和进行安慰。所以,以余文全和叶冬碧为代表的、和余忠老汉一家血缘靠得最近的
几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来到余忠老汉家里。
    按照农村一种不成文的规矩,男女双方订了亲,一方要退婚,总要说出退婚的
理由。或是在订亲时,媒人和对方没实事求是,踩了“假水”,欺骗了自己。或是
发现了对方有某方面的劣迹,如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然后当着媒人的面,把对方在
定亲时和定亲以后,给自己的钱、财、礼物,有的甚至还要把对方在自己家里帮工、
干活的时间折成工钱,把自己到对方家里去吃的饭折成饭钱,一一算清楚。然后有
钱钱交结,无钱话交结,立下字据,限某日某时,钱交给某人(一般是媒人)手里,
由某人再交给另一方。最后,男女青年各拿出自己保存的一张订婚照片,当面撕毁,
一场姻缘才能宣告结束。当大家听文富语无伦次地把经过讲完后,众人一下子被孙
家这种“赖皮”的行为激怒了。余文全虽说只是文富的一个堂哥,但毕竟同着一个
祖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帮助这一家人,把丢失的面子找回来,
便义愤填膺地喊道:“龟儿子这样肇我们的皮,不得行!我们马上去找孙学礼这老
混蛋把话说清楚!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算了!”
    这一提议,立即提醒了大家。文忠首先响应。平时,他没机会帮助弟弟,今儿
这事,他觉得应该为文富出一把大力气。老实人一旦认起真来,就会更执著。他马
上就附和文全的话说:“要得,我们这就走!”
    众人都一致赞成:“走!走!”连文英也跃跃欲试地,气咻咻地说:“要去就
走,我也去!”
    众人摩拳擦掌地就要出门。这时,倒是文义冷静一些,对正在火头上的人们说: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文全立即瞪着他问:“有啥子不好?他龟儿不仁,我们就不义!”
    文义耐心地说:“常言说,话冷了说得,铁冷了才打不得。我觉得还是过一段
时间找他们为好!”
    话音刚落,余忠老汉一下子跳到他面前,一改过去对儿子慈祥、疼爱的态度,
指了文义的鼻子就骂:“你杂种还要过一段时间?这是哪个的事?外人都在帮我们
的忙,你还婆娘死在娘屋里,没有你的事?”
    老实的文忠这时也生起文义的气来,他觉得这个三弟平时倒满不错的,能说会
道,又不怕人,可现在一到关键时刻,连亲兄弟的事也不顾了,便也对了文义嘲讽
地说:“你怕事,不去算了,我们不怕啥子,反正不能输这口气!”
    文义还是恳切地对父亲和哥哥说:“我不是怕!现在都在气头上,如果去打起
架来,咋个办?”
    余文全等几个帮忙的人听了,便纷纷说:“打就打,怕啥子!打摆起了再找人
评理,看哪个对哪个不对!”
    文义知道再没法拦住他们了,便不再说什么。这儿一干人经文义的提醒,倒真
做起打架的准备来,各自回屋去寻了手电,又都握一根本棒在手。然后,余忠老汉、
文忠、文富和文全等其他五六个和余忠老汉近亲的余家汉子,便雄赳赳、气昂昂地
出门去了。文英本要去,但余忠老汉想到女孩子家,在这些场合露面不好,又想到
老伴正在气中,需人照顾,走到机耕道上,便把文英赶了回来。
    

    冬日的天气,似乎永远像一个沉疴在身的贵妇人,整日里锁着眉头,苦着面孔,
没一点晴朗、欢乐的样子。他们出门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而这个贵妇人的病,
此时好像更加沉重了。一片片异乎寻常的阴霾和愁云,正从远处的山冈、峡谷、田
畴上升起,并逐渐地向他们靠拢。天上地上,已是昏蒙蒙一片。西北风这时也尽着
性子撒起野来,刮得电线杆子和光秃秃的树杈锐声叫着。除了风声,大地上便没有
其它声响。当风声停息下来以后,这一行人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便是那样急切,响
亮。
    他们赶到孙家的时候,暮色已完全笼罩了他们。孙家新修的房屋,此时孤零零
地立在寒风中。从窗口透出的不太明亮的灯光,一眨一眨,像是被寒风冷冻的。他
们穿过竹林坎,往孙家的新房走去。
    迎接他们的,是孙家的大黄狗。这条忠实的狗,一听见竹林那边传来……踢踢
踏踏的脚步声,便有些夸张地狂叫起来。而一旦当它看见这么多气势汹汹的人拥来,
首先就吓住了。它一边收敛住自己的叫声,一边小心地往地坝外边躲去。
    而此刻的孙学礼老汉,一见余家拥来这么多手执木棒的汉子,霎时,便感到了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这个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汉,深知自己不明不白和余家退亲,
余家迟早是会来问道理的,但没想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来这么多人。这哪里是来讲
道理,分明是来闹事出气的。幸好,刚才已经关好了大门,此时,他忙和老伴刘泽
荣把所有的门、窗全关上,然后退到楼上去,躲着不出来了。
    这一行人来到院子里,见孙家关门插锁,躲着不露面,心里更气了,便在院里
喊了起来:
    “孙学礼,你这个老狗日的,出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出来,老子们砸门了!”
    回答他们的,仍是房里一片死样的寂静。
    余忠老汉和文忠,此时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冲过去,就用木棒捣门。
“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时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孙家的大黄狗听见捣门声,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责任,还是替主人感到难过,
又在地坝边冲着他们狂吠起来。
    气昏了头的文富听见这叫声,又怨又恨的怒火烧得他牙齿咬得格格响,鬓角旁
的青筋突突跳动。他用手电照着,在地下寻了一块碗大的石头,猝不及防地向黄狗
狠狠地砸去。
    黄狗听见响声,刚要转身逃跑,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后腿上。它立即感到一阵锥
心般的疼痛,大叫一声。这时再要逃跑,后腿却己不像它自己的了。
    “打死它!打死它!”这一群人立刻疯狂般地喊起来!
    “对!打死这老东西!”
    黄狗知道大势不妙了,忍着疼痛,拼命地、一瘸一瘸地往前逃去。可是,没走
多远,这一群发了怒的人,己经围了上来。黄狗立即向他们发出绝望的。求饶的哀
鸣。可是,余家的人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手里的棍棒一齐落了下来。黄狗在几声撕
心裂肺般地嗥叫之后,立即瘫倒在地,身子和四肢抽搐着,这群人的棍棒还在像捶
烂布一般砸着。不一时,黄狗的脑浆四溢,鲜血涂地,身子也停止了抽动。这时,
他们才停下手中的棍棒。
    “把它丢进茅坑里,不让那老狗日的吃!”文全说。
    “对,丢进茅坑里!”更多的人也说。
    文忠立即去倒拖着狗的双腿,果真“咚”的一声,把黄狗的尸体扔进了孙家的
粪的里。
    打死了黄狗,余家人的气仍然没有平息下来。他们又回过身来,对着房里大叫,
又一齐过去擂门。可是,除了他们自己制造出的声音以外,房里还是没任何响动。
    “砸他龟儿房子!”气极了的文忠突然喊道。
    “对,砸房子!”大家一致赞同了这个办法。
    在喊声中,文忠首先拾起了一块石头,朝楼上的窗子砸去。
    “哗——”窗玻璃碎了。
    更多的人跟在文忠后面,捡起砖头、石块、瓦片,纷纷向窗户、房顶投去。
    “哗——”又一块窗玻璃碎了。
    “哗——”房顶的瓦碎了,接着听见石块从房顶漏下去,“咚”地砸在水泥板
上的声音。
    “哗——”
    “哗——”
    在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中,屋里的这家人再也沉不住气了,刘泽荣首先发出恐
惧而又非常痛苦的哭声。这长长的,尖锐的哭声,撕破夜晚沉闷的空气,撞在人们
的心坎上,让人也有几分不寒而栗了。接着,就听见他们慌乱的,“叮叮咚咚”下
楼的脚步声。
    余家的汉子暂时停止了向房屋投掷石头砖块,他们有些自豪起来,大声说:
“以为你这老狗日的真不出来了呢?还是要出来嘛!”
    孙家楼下堂屋的灯亮了,这一群人立即丢下了手中的石头、砖块,做好了冲进
屋的准备。
    “咣啷——”大门打开了!
    这群人刚移动半步,却兀地站住了——走出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孙玉秀!
    天啦,这是玉秀吗?这还是那个水灵灵,鲜嫩嫩,人见人爱的玉秀姑娘吗?不!
这分明是一具活着的僵尸。她的一张妩媚的脸,现在不但苍白,而且白中带黄了。
两只眼睛呆滞得没有一点光泽,鼻翼两边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酒窝不见了,嘴唇
发着青。她现在仿佛不胜寒冷,身子打着哆嗦,一对黯淡的眼球在眼眶里木然地转
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了。
    余忠老汉、文忠、文富和所有来的余家人,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寒气。
现在,他们不但没有勇气朝前走半步,相反,却在连连后退着。
    玉秀一双呆滞的目光,终于在人群中寻找到了文富。她加快了步子,走到文富
面前,啥话也没说,“扑通”一声,就朝文富跪下了。接着,两眼像开了闸的河坝,
泪水一串一串滚落下来。
    人们简直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霎时,四周静了下来。这是一种深沉、忧
伤的寂静。这寂静,静得嗡嗡作响。它扩展开去,一层一层地撞着山川、田野,也
撞着空气。余家人被这寂静撞得眼前发了黑。一时,所有的人都像停止了呼吸一般。
    寂静中,玉秀眼泪落地的“吧嗒”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恍如狂风暴雨,惊雷闪
电,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房。
    突然,文富转过身,扔下木棒,朝所有余家的人挥舞着双手,发狂地叫道:
“回去——回去——给我回去——”
    所有余家来的人,立即惊住了。余忠老汉和文忠一见文富这副样子,过来抓住
他的双手,惊慌地喊道:“文富,你咋的了?”
    文富挣脱父亲和大哥的手,脚也朝人们胡乱地踢蹬起来,仍然疯了一般朝父亲、
大哥和文全他们,又推又攘又踢,口里歇斯底里地喊道:“给我回去——”
    “文富疯了!”文全立即反应过来。
    他这一说,大家立即丢了手中的木棒,纷纷过来搀文富,口里同样慌乱地喊道:
“文富!文富!”喊着,忙担忧地架了文富就往回走。
    走出竹林,文富突然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像抽了筋一样绵软,最后,他彻底瘫
痪在了文忠和文全身上。
    这时,人们感到有片片冷冰冰的东西落在脸上,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大家发现
一朵朵晶莹的雪花,开始像柳絮一样,飘飘扬扬地从空中飞落下来。
    几天的寒冷,到底孕育出了初冬的这场大雪。



  

                                   26

    已是深夜了,余家这一队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的寒风呼呼吹着,密集的碎
雪扑打着脸面。他们已不像来时那样,觉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胸,而是步履沉重,
似乎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和大地一样,心中只是一片迷茫。
    文富被文忠、文全扶着,摇摇晃晃、停停走走,像瞎子般摸索着走回家后,就
觉得浑身疲倦,直想睡,好像很多年都没睡过好觉似的。于是,连衣服也懒得脱,
就倒在床上睡了。这一睡下,想起也起不来了。迷迷糊糊中,脑子里先还有些思维。
随着脉搏的跳动,头一阵一阵地疼痛。太阳穴那里,像有一面橡皮鼓在不断地敲,
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响声。他把手紧按在太阳穴上,以减轻和阻止乱纷纷的思
绪和恼人的疼痛。但是,这样努力的结果收效甚微。一个愁念赶跑了,另一种更大
的哀思又向他袭来;前面疼痛减轻了,后面苦痛的利爪抓得他更难受。这样疯疯癫
癫、昏昏沉沉地过了好一阵,文富进入了一种昏迷状态。
    在昏迷中,这个不幸的青年开始做起恶梦来。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六月的骄阳底下,到处都是白晃晃的阳光;空中、地上、屋
顶上、白里透着一点红,刺得人睁不开眼。整个空中成了一个硕大的火镜,烤得他
皮肉生疼,像要燃烧。他每吸一口气,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一束火苗。火苗在肚里
喷射着火焰炙烤得他的五脏六腑要炸裂般地难受。他的周身滚烫,气喘吁吁地在一
条散发着尘土味儿、寂寞荒凉的小道上,孤苦伶仃地走着走着。他不知要到哪里去,
心中空荡荡的。偶尔,一种干燥难受的感觉从上腭直向喉头伸展下去。“水!水!”
他喃喃地叫道,可是没有水,他仍然干燥得难受,肚里甚至想翻肠倒肚地吐起来。
    突然,他恍恍惚惚地闻到了一阵难以名状的鲜花的香味,和感受到了一阵清凉
的气息。他好像来到了一个水塘边,塘里有一个洗衣的艳丽的姑娘,白皙的大腿,
白皙的胳膊,穿一件花的确凉衬衣,衬着高高的胸脯。他急切地向这个姑娘伸出双
手,向她高声叫喊,说:“水!给我水喝!”
    那姑娘回过脸来,哟,却是玉秀呀!他激动了,可是,玉秀孩子般地噘起嘴,
爬上岸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飞也似的走了。
    他立即感到羞愧满面,手足无措,在一旁伤心地掉起眼泪来。他觉得自己被人
抛弃了,从此名誉扫地,抬不起头来了。他想爬起来去追上玉秀,把自己的胸膛剖
开,让她看看自己的真心,再向她恳求,要她回心转意。可是,玉秀这时又不见踪
影了。他爬起来四处寻找,周围却只有火辣辣的阳光,在草丛中对他幸灾乐祸地笑
着。
    他痛苦极了,又在满是尘土的路上走着。突然,他感到起了一阵风,飒飒的微
风使他觉得身上凉爽多了。可是一会,飒飒的微风变成了刺骨的寒风,吹得他在田
野上前俯后仰,站立不稳。倾盆大雨降了下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似乎要把他
打在泥泞里。他在雨水中淋着,里里外外全湿透了。他现在的身子发起抖来,哆嗦
不止。他任凭风吹雨打,在越来越黑的暮色中往前走去。在暗地里,他忽然看见一
条口吐信子的大蟒,两眼阴森森地看着他,龇牙咧嘴地向他游来。他惊恐地大叫一
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文富!”
    “文富!”
    在一片亲切的呼喊声中,文富吃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母亲握着他的手,不
断地淌着泪,妹妹文英用浸了白酒的棉球,在轻轻擦洗着他的额头,人中和胸膛等
地方。父亲、大哥文忠、弟弟文义也都围在床头,关心地看着他。文富忽然想起了
不久前发生的事,一种亲人间的温暖倏忽涌上心头。他感激地对父母、大哥和弟弟、
妹妹说:“你们……为啥不去睡?”
    母亲抽泣着说:“你病了!”
    “我病了?!”文富似乎吃了一惊。病,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陌生
了。他的嘴角忽然牵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用力支撑着双手,想从床上坐起来。
    文英急忙按住他。文忠说:“你真的病了,烧得烤人呢!”
    文富这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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