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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家杀人事件-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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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达除掉朱丽亚和契斯特的过程不难明白,”希兹嘀咕着说,“但是,她怎么谋杀雷克斯可就难倒我了。”    
    “真是的,警官,你知道吗,”万斯回答,“她的花招应该根本难不倒你。老早老早我就应该看出来的,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艾达当然留给了我们够多的调查线索。但是在我向你描述之前,让我们来回想某个格林大宅的建筑细节:艾达的房间里有个都铎式的壁炉,壁炉周围都是木雕的嵌板,而雷克斯的房间里也有一个和艾达完全一样的壁炉,背对背地靠在同一道墙上。你们都知道,格林大宅年代久远,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许是在壁炉建造之初——从艾达房间的壁炉嵌板延伸到雷克斯房里相对应的嵌板间,两个房间之间曾经有个小洞。这个小洞的横切面大约有六平方尺——正好是一块嵌板的尺寸——深度则有两尺多,也就是两个壁炉台的深度加上墙的厚度。我猜想,它的原始用意就是让两个房间里的人能够私下互通信息,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个井状通道至今仍然存在的事实——今晚我从医院过来以前已经去证实过了。我可能还得补充一下:通口两端的嵌板都装有弹簧铰链,这么一来,打开后只要把手一松,它就会自动关起来,不需任何协助就会迅速跳回原处,比实心的木器更有其意义——”    
    “我懂你的意思了!”希兹心满意足地大声叫嚷起来。“雷克斯被枪杀的概念,模仿自古老的杀人保险箱:小偷打开保险箱门时,子弹便从架好的枪管射进他的脑袋。”    
    “没错。许多谋杀犯都用过类似的设计。早年在西部地区,牛仔的仇家会趁没人在时溜到他的木屋,从天花板上往进门处吊下一把来福枪,然后用一条绳子的两头绑在扳机和门闩上。这样一来,当这位牛仔回到他的木屋时——也许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一进入木屋,他的脑袋就会被轰掉;这个时候,凶手可能早就跑到美国的另一头了。”    
    “那还用说!”警官的眼神发亮。“两年前,亚特兰大就发生过一件类似的凶杀事件——被谋杀的人叫波士坎。维吉尼亚州的理奇蒙——”    
    “警官,这一类的谋杀案多得说不完。葛罗斯也援引了两桩著名的奥地利案件,对这种杀人方式他也有此总体上的看法。”    
    他再次打开《法官手册》。


第四部分真相大白(4)

    “第九百四十三页,葛罗斯说:‘最近,美国人设计的保险箱和保不保险一点也没有关系,甚至和容器的材质也没有关系。为了对付那些以粗暴的手法破坏保险箱的人,他们不惜以化学制品或自动射击设计来抵抗。一个人二话不说就杀了或伤了窃贼,司法单位将来一定得不断面对这样做是否合法的问题。总而言之,一九二年柏林的一家出口商行里,有个窃贼被装在保险箱里的自动发射装置射穿了前额。但这种自动发射子弹的装置,却也被用在谋杀上。技工G先生就在瓷器柜里布置了一把枪,让门扣打开时牵动扳机,就这样枪杀了他的妻子,那时他本人则身在另一座城市里。布达佩斯的商人R先生,在他哥哥的雪茄盒里偷藏了一把左轮手枪,他哥哥一掀开盖子肚子里就多了一颗子弹。手枪的后坐力使得雪茄盒猝然震下了桌子,因此在这位商人有机会拿走雪茄盒之前,就暴露出了机关。’……在这两个例子里,葛罗斯都详细地描述了暗算的手法。警官,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等一下我就会告诉你——瓷器柜内的左轮手枪,到底是用长统靴架还是用脱靴器顶住支撑。”    
    他盖上书,搁在大腿上。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艾达发现怎么谋杀雷克斯的地方。她和雷克斯可能在多年前就发现了他们房间之间的隐秘通口。我认为早从孩提时代起——你们也知道,他们俩年纪相仿——常用这个小洞来私下互通信息。这可以说明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我们的私人信箱’。了解艾达和雷克斯之间的情况之后,谋杀的方式也就十分明朗了。今天晚上,我在艾达的衣橱里找到了一把老式的脱靴器——也许是从托拜亚斯的图书室里拿来的。大体上来看,它的宽度刚好是六寸,长度则不到两尺——非常符合这相通的小洞。艾达仿效葛罗斯的示意图,把枪柄紧紧地压在脱靴器尖锥的爪状之间,就像老虎钳一样夹住它;在扳机上绑住一条细绳,另一端则接在雷克斯的壁炉嵌板内,如此一来,当雷克斯房里有人打开这块嵌板时,这把一触即发的左轮手枪就会笔直沿着井状通道发射,不可避免地杀害任何一个往小洞里瞧的人。雷克斯额头中弹而倒地时,壁炉嵌板也会立刻被弹簧铰链拉回原处,瞬时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可以找寻子弹的来源。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雷克斯脸上的表情会那样平静。艾达和我们一起从检察官办公室回来后,就直接回到楼上的房间去,拿走手枪和脱靴器,把它们藏在衣橱里,再下楼到起居室告诉我们她的地毯上有脚印——这些脚印,当然是她本人在离开大宅之前制造的。顺便说一声,也就是在下楼梯之前,她从冯布朗的医药箱里偷走了吗啡和马钱子碱。”    
    “天哪,万斯!”马克汉说,“万一她的机械设计失灵了,那么她可不就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了?”    
    “我不这么认为。如果——虽然可能性很低很低——这个陷阱没有起作用或者雷克斯没死,她还可以赖给其他人。她只需一口咬定她只是把简图藏在小洞里,陷阱则是后来有人再装上的就行了。你找不到她安装这把手枪的证据的。”    
    “万斯先生,那张简图又是怎么回事?”希兹问。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万斯再次拿起第二卷《法官手册》,打开其中一页伸向我们。右边那页上有些稀奇古怪的线条画,我也自己复制了一份:    
    “这张图上有三颗石头,有鹦鹉、有心形,警官,甚至还有你提到的箭。它们都是罪犯间使用的图示,艾达纯粹只是拿它们为她的叙述加料。她在大厅里捡到这张纸的说法完全是虚构的,不过她知道这能挑起我们的好奇心。事实上,我怀疑这张图被人伪造过,因为它显然包含了各类罪犯的标记,而这些标记的摆放也毫无章法。我当时反倒认为它是一条假线索,故意放在大厅让我们发现——就像脚印一样;不过我当然没有怀疑会是艾达杜撰的。无论如何,回想起来,她竟然没将如此显而易见的重要纸张带到办公室,其实我当时就应该觉得不对劲了。她没这么做,既不合逻辑也不通情理,但是我却完全没想到。天哪!在这乱成一团、前后矛盾的事件中,那多少是个有点不合逻辑的事端呀!她的圈套进行得很漂亮,时机到了,我们也给了她机会打电话给雷克斯去看‘私人信箱’。不过有没有机会并不是关键。假如那天早上她没机会完成那件阴谋,整个计划后来也还是会成功。艾达可是相当执拗的。”    
    “那么,你认为,”马克汉插嘴,“第一个晚上雷克斯真的听到了艾达房里的枪声,而且私下对她吐露了?”    
    “毫无疑问。她这一部分的说法应该很接近事实。我认为雷克斯听到了枪声,隐约觉得是格林夫人开的枪。他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很像他的母亲,所以只字未提。后来他对艾达说出了他的怀疑,这个告白却让艾达兴起了杀他的念头——更准确地说,让艾达决心实践已经选定了的谋杀技巧。无论如何雷克斯都会在小洞口外被枪杀,但是因为艾达临时发现了建立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方法,所以虽然子弹发射时她确实与警方在一起,杀雷克斯却完全是临时起意。在葛罗斯有关不在场证明的讨论章节中,有很多可以引发联想的素材。”    
    希兹惊讶得啧啧作响。    
    “我很庆幸没遇上太多她这样的人。”他说。    
    “虎父无犬女,”万斯说,“不过,警官,我们可不能太赞扬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一本印刷成册附上图解法的行动指南;她只要遵从书里的指示,保持镇定,剩下就没什么了。至于谋杀雷克斯时,别忘了,尽管雷克斯死于非命时她确实在马克汉的办公室里,但是她仍然亲手操控着整个妙计。回想一下吧,她拒绝让你或马克汉到大宅去,坚持自己到办公室来,诉说动人的经历,然后提议要雷克斯马上过来,甚至还恳求我们帮她打电话。于是乎,当我们照做了以后,她马上又告诉我们她有一张神秘的简图,只要告诉雷克斯藏匿的地点,他就能带过来。我们就那样呆呆地坐在那儿,听任她派雷克斯去送死!她在证券    
    犯罪惯用图示    
    交易所的举止,应当已给了我一点线索;我要坦白承认,那天早上我特别的耳迷目盲,看不出她其实一直都在高度亢奋之中。听到雷克斯的死讯之后,她控制不住而在马克汉的桌上啜泣;她的泪水是真的——只可惜不是为雷克斯而流,只是极度的情绪紧绷之后的反应。”    
    “我开始了解为什么楼上没有人听到枪声了,”马克汉说,“在墙里头击发手枪,某种程度上几乎完全灭音。但是,为什么楼下的史普特会清楚地听到枪声?”    
    “你应该记得,艾达房间的正下方就是起居室的壁炉——契斯特告诉我们因为通风很差而很少使用的那个壁炉——而当时史普特就在起居室旁的备膳室内。这一声枪响经过烟道往下传送,也因此,楼下才反而听得清楚。”    
    “万斯先生,你刚刚说,”希兹又有意见了,“雷克斯很可能怀疑老夫人是凶手。那么,那天他大发脾气时,为什么会那样子指控冯布朗?”


第四部分真相大白(5)

    “我认为,这指控其实是一种本能的努力,为的是驱除他心中对格林夫人的怀疑。再说,根据冯布朗的解释,你那样追问手枪的事吓坏了雷克斯,为了转移自己的嫌疑,他才会指控冯布朗。”    
    “万斯,回到艾达的阴谋上来吧。”这一次,受不了的人换成了马克汉。    
    “你也知道,剩下的事就都很明显了。那天下午我们在图书室里时,在门口偷听的人一定就是艾达。她知道我们发现了她的高统套鞋,她必须赶紧想个对策。所以,我们一出来她就告诉我们看到妈妈走动的天方夜谭,当然是临时瞎编的。她偶然在那些书本上看到有关麻痹症的描述,你们应该猜得到,这些内容一定让她觉得有机会把嫌疑转到格林夫人——格林家里她最痛恨的人——身上。冯布朗可能是对的,那两本书其实并没有谈到实际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和梦游症,不过,这些书却一定讨论过类似的麻痹症。我认为,艾达始终打算把老夫人留到最后,而且要让她的死亡看起来就像畏罪自杀。然而要欧本海默来检验格林夫人的想法改变了一切,那天一大早,她就听到冯布朗和格林夫人谈起检验的事;杜撰了那个夜半漫步的人是她,所以她不能再耽搁了。老夫人必须死——在欧本海默到达之前。就在半小时之后,艾达拿走了毒药,但她不敢马上就让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因为那会启人疑窦……”    
    “所以写到毒药的那些书就派上用场了,是不是呀,万斯先生?”希兹突然插话,“在下定决心要毒杀家族的成员之前,艾达就已经从图书室里的相关书籍上找到了用药的方法。”    
    “一点也没错。她自己服下适当剂量的吗啡让自己失去知觉——大概两厘左右。而且为了确保自己能及时被救活,她还设计了简单的把戏,让人看起来好像是希蓓拉的狗拉动了佣人铃。附带的,这套把戏也把毒杀嫌疑加在希蓓拉身上。艾达吞下吗啡后,只要等到自己开始觉得昏昏欲睡了,便拉动铃绳,再把佣人铃绳的丝线流苏缠在小狗的牙齿上,整个人往后一躺就行了。吗啡的效果她装得非常逼真,所以即使像杜伦那么自认非常优秀的医生,也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症状其实是伪装的;因为不管你吞服了多少剂量的吗啡,前半个小时的症状几乎都一样。而且,一旦她能够走路了,就只需要等待给格林夫人服下马钱子碱的机会……”    
    “这一切,都冷血到不像是真的。”马克汉低声地说。    
    “不过,就艾达的所作所为来说,她之前早就有好多先例了。你还记得那三名护士——吉嘉朵女士、庄契葛太太和范德林登太太——的集体大谋杀吗?还有贝尔•;甘尼丝夫人,女蓝胡子译注:蓝胡子,法国民间故事中,连续杀害六个妻子的冷血凶手。;还有艾密莉亚•;伊莉莎白•;黛儿,爱读书的小妇人;波西夫人也是。冷酷无情?是的!但是艾达的案例里也有着热情。我宁愿相信,那需要一种特别强烈的感情——应该说是白热化的激情——才能以凡人之心经历这么一趟客西马尼译注:耶路撒冷附近的花园,耶稣蒙难的地方。之旅。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热情,艾达都等待着毒死格林夫人的时机,而且发现就是那一晚。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护士到三楼去准备就寝;就在这半小时空当里,艾达造访了她母亲的房间。到底是她建议的,还是格林夫人自己要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说不定晚上让格林夫人喝柠檬碳酸盐溶液本来就是艾达的工作。当护士又下来二楼时,艾达已经上床了——表面上看是上床了。而格林夫人正走向她的第一次——让我们希望,也是她临死前惟一的一次——抽搐。”    
    “德瑞摩斯的验尸报告,一定让她忐忑不安。”马克汉说。    
    “没错,那打翻了她所有的算计。当我们告诉她格林夫人不可能走动时,你不妨想像一下她的心情!虽然她漂亮地全身而退,东方披肩的细节却还是差一点就让她前功尽弃。不过,即使是在那种关键时刻,她还是能够顺水推舟,成功地让嫌疑转到希蓓拉身上。”    
    “那次面谈时,你怎么解释曼韩太太的表现?”马克汉问。“你应该记得,她说艾达在大厅里看到的人可能是她。”    
    万斯的脸色阴沉起来。    
    “我认为,”他难过地说,“在那个片刻,曼韩太太开始对她的小艾达起了疑心。她很清楚这女孩的父亲过去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她一直都在提心吊胆,深怕这个孩子也摆脱不了为非作歹的宿命。”    
    接下来是好长一段的沉默,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心思。万斯继续说:    
    “格林夫人死后,只剩希蓓拉横亘在艾达和她那炽烈的目标之间了;而希蓓拉自己,则给她一个看起来可以安全干下最后一桩谋杀案的想法。几周以前,老范和我就和两个女孩、冯布朗一起出游过,希蓓拉赌气地说了一段连人带车冲过悬崖的蠢话;毫无疑问,艾达一定觉得希蓓拉选择了自己的死法。如果艾达打算在杀害她姐姐之后,宣称希蓓拉要谋害她,不过因为她猜到对方的意图而跳车保命,希蓓拉则错估车速才连人带车翻下悬崖,那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冯布朗、老范和我,恰好都听到希蓓拉的完美谋杀说辞,这个事实,会让艾达的无辜更有说服力。多么干净利落的结局——希蓓拉、凶手、死亡、结案;艾达,格林家几百万家财的继承人,从此海阔天空任我行!而且——凭良心说,马克汉——这计谋差点就成功了。”    
    万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酒瓶。酒贮满我们的杯子后,他背往后一靠坐了下来,闷闷不乐地抽了好几口烟。    
    “我很想知道,这个可怕的阴谋到底事前准备了有多久。我们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也许有好几年吧,艾达可一点也不急,每件事都进行得小心翼翼;而且她让环境——或者应该说机会——来引导她。一旦她拿到了左轮手枪,找到制造脚印的方法而且确定手枪会不着痕迹地陷入阳台外的雪堆里,惟一的问题就是等候良机了。没错,她的阴谋里绝对必要的条件是雪……真是令人吃惊!”    
    在此,我要对这件案子作一点补充。案情的真相并没有公布,也从来没有正式结案。隔年最高法院衡平法推翻了托拜亚斯的遗嘱——也就是说,鉴于这所大宅所发生的憾事,必须住满二十五年的条文被法院废除了,希蓓拉也合法继承了格林家的所有家产。而到底马克汉运用了多少他对遗产管理法官的影响力,他和这项判决又有多大的关联,我就完全不知道,也当然从未过问。正如纽约市民所见,这幢古老的格林大宅不久之后就被拆毁,整个庄园都卖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    
    艾达的死让曼韩太太伤心欲绝,在领取了她所应得的遗赠——希蓓拉慷慨地加了一倍——之后,回到德国的外甥女和外甥那里寻求心灵的慰藉;契斯特早先曾说过,她始终都和德国的亲人保持联系。史普特决定回英国去,辞别之日他告诉万斯,他早就计划悠闲自在、陶然忘机地在萨里郡的村居安享余年。现在我可以想像,他正坐在爬满常春藤的门廊,一边眺望草原,一边阅读着他最喜爱的古罗马诗人马提雅尔的作品。    
    在法院做了有关这份遗产的判决之后,冯布朗医生和冯布朗夫人便立刻乘船前往里维耶拉,在那儿欢度他们迟来的蜜月。他们目前定居维也纳,在那儿冯布朗医生成为维也纳大学——他父亲的母校——的讲师。他的心愿,我知道,是要在神经病学的领域替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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