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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完,周倾看了看被雨仪送来的午饭,内心如起狂潮沸腾起来。
将雨仪送出阁门后,他便重新再定起日后悟剑的方向与方法,看着厚厚一摞废纸,周倾搓了搓手,收回思路,继续在纸页上勾画。
这一次不再是自古籍中挑选剑招择出标出,而是重新整合脑海中的剑招,重新总结誊写。
再翻开典籍,他将之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在脑海中将整套剑法与行气方式演算一遍后,在纸页上书写出其间最为核心与机要之处。
如此重铸剑法,效果更胜从前着力于书面之法,渐入佳境不过片时。
这一套取自于藏冰观道德阁与探雪城立剑阁无数典籍的兴亡剑的雏形,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周倾一步一步刻画而出。
虽然还有太多需要攻克的难关,但至少周倾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正自愈燃愈烈,对独创剑法的渴望远胜从前。
无数的压力在上,不断激励着他,逼迫着他加紧悟剑,刻不容缓。
第224章 人间正道,自古多有沧桑【二合一】()
天南,探雪城。
城主府内。
两个甲子前就已和上一代探雪城主并肩天下首位,其后不久超越老城主而被武甲阁封圣不再参与天下高手评序的孙洗庐默默负手缄默而立。
他紧盯着雨仪递过来的信笺,忽的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雨仪指了指纸笺上最触目惊心的五个小字。
“我知道您心有迷惑,但孙老,这其间意十分明显,这五位天相已然投效镇天王帐下,沦为镇天姜家的走狗。”
“韩崇化,吕告义,萧太初,张仲北,何汉庭。”
眉头皱成一团的孙洗庐摸了摸满头交错的癞疥疮疤,长长叹出一口气,吐出了这五个名字后,终究难以释怀,眯起眼睛继续道。
“老夫当日初启撼剑峰门时,他们五个还都是孩子,随我光复撼剑一派兢兢业业,从无懈怠,更无反骨,一心追求撼剑大道,都是撼剑指峰的中流砥柱啊”
孙洗庐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毕竟终生未能踏及天端,时至今日,年岁已达尾声,为何还要出山一遭,将平生威名辱没于此”
“老夫曾在开派时便立下‘江湖人不得参与庙堂事’的门规,正是怕他们未来被人世权欲上位勾心所扰,无法安心修剑道”
“未曾想到,老夫不过在探雪待了区区十年,他们却却已被名利权欲所摄,出山扶持一个野心勃勃的镇天王。”
“上梁不正下梁歪,五相是我撼剑一门的第一代长辈,却都是如此难堪上位,其间小辈又将是何等心术不正之徒?想来要不了多时,撼剑峰便要毁在这些人的手里,再无兴起之日了!”
雨仪不知如何劝谏,想了想,出口劝慰道。
“孙老当日也曾说过,这世道浊臭不堪,崇尚权欲高门者不计其数,又岂止五位天相这么简单。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控,您又何必如此气急。”
孙洗庐握了握始终提在手中的拟红袖剑鞘,倏地抱在胸前。
“老鬼要出一次探雪,雨夫人可同意?”
雨仪将这条消息告诉对方,原也有希望其出山去约束门下弟子之意。
五位天相的实力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江湖高手那么简单,成名百年之久,一旦加入镇天王旗下助力,那给周患小皇帝一方带来的压力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大周朝堂事,她不愿多管,以老人的话来说这乃是天道的自然走向,不必多加担忧,无论结局如何都有冥冥天意。
对于老人的话雨仪一向甚为信任,但她也想要借此帮周患一臂之力。
见孙洗庐如此说了,她自然没有拒绝之理,点了点头。
“有劳孙老走这一趟。”
孙洗庐给了雨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乎是在说。
“老鬼知道你个小女娃安的什么心。”
雨仪讪讪的一笑,向着孙洗庐微微行礼。
孙洗庐这才满意点头,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
“也罢,既然涉及撼剑一门,老鬼也不能不管。不过,此行乃是为了撼剑指峰未来计,而绝不是在管你们大周朝局更替的闲事。”
雨仪笑着附和道,“正是如此。”
孙洗庐低低自语,“本听闻寒汕州还有一场热闹可看,现在看来,我老鬼还真是个劳碌命,刚自探雪地牢出来,就要远走他乡。”
他打了个哈气,正要向外走,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什么,回身自怀中掏出一个线装小册子,递给雨仪。
“这是老夫欠老仙儿未还的,你交给那周倾小子吧。没想到这部剑法收着怀里半辈子都未能给出去,今日却要便宜了老仙儿的小徒弟,唉”
一通长吁短叹着,孙洗庐神色悠闲,恣意而去。
雨仪低头看了看线装册上镌着的四个笔力雄健的小字,行意天涯,心中暗暗道。
当日老孙头儿不是承诺教给倾儿只一招么,为何今日却毫不吝惜的将整部剑法全都拿了出来?
抬手翻开书页,一直翻到最末尾,也没看到这位红袖剑神的那一招藏在行意天涯之后,真真正正的杀手锏,出红袖。
酥眼微挂笑意,雨仪略略抬眉,似乎能够看到孙洗庐远去的背影。
原来这位老前辈是想要赖账,撇开最高绝学藏拙不肯教啊
她又哪里知道,自孙洗庐看似无意的将这一部剑法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将周倾看为自己此生唯一收的弟子了。
至于那一招行意天涯的密辛绝技,出红袖,仅有持起那一把“不是神剑胜似神剑”的拟红袖时,才能真正体会到此间绝学的精妙之处。
这一点,就连与孙洗庐打了多年交道的老人都不知道。
想要教出红袖,就意味着要将此剑拱手相赠。
孙洗庐有事在身,拟红袖无法离手,故而并未将出红袖写于册中。
既已有了传授弟子的决心,又已答应了老人,孙洗庐这一代剑神自然没有耍赖之心。
待来日他再次回来时,便是这拟红袖易主之时。
天南,寒汕州。
被叶止以雷霆手段殃及池鱼而毁于一旦的水渝庄正在赵勉紧锣密鼓的安排下,迅速重建。
而被叶止重伤的雪城眼赵勉秉持着“身残志坚”的操守,坚决身体力行的参与到天南情信网寒汕州总舵的重建任务之中。
仅此一事就足以看出,赵勉其人于探雪,绝对是股肱之才。
数十年如一日的为探雪传递情信,从成千上万的各类消息中分出三六九等次第传回,如此庞大的任务量,艰巨性毋庸置疑,但枯燥乏味也是必不可少的。
能够忠心耿耿的为探雪如此倾力倾心,难怪赵勉拥有如此至关重要的位置,更难怪多年被赵疏离所信赖,地位在探雪几乎仅次于北公文府和南公武府二位臂膀。
毫不夸张的说,若有关键时刻,即便是赵勉退守探雪,八千守城甲在没有扫雪客吩咐的情况下也会对赵勉的命令有所听从。
这一日,赵勉正在水渝庄废墟前半佝偻着腰,指挥着多年培养起来的亲信门客,亦或是原来在水渝庄中为客人端茶递水的伙计。
他肥胖的身躯竟略显单薄,常年挂笑的脸苍白如纸,大滴大滴黄豆般的汗珠如雨而下。
此时的他,全然没有前次与宇车王世子相对而坐的寒汕奸商与探雪重将之态,只似一个病入膏肓的伤者。
一侧忙碌着的人群时不时停下动作,紧张的看看自家主子的情况
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因为在他赵勉手下,只有听令的,没有抗逆的,纵使担忧,也几乎不会开口阻止。
不仅是因为赵勉本身实力超群,十分清楚自己的情况,无需他人担忧,而来以赵勉的执拗性格来看,一旦想要做一件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既知劝阻无用,众人只得多加紧些力气,以图早日完工。
实际上,这也正是赵勉激励下属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为上者克己为先,而后令人,方能威信其下,驭人如臂使指。
这已经是叶止出手挑衅探雪的第三日,也是扫雪客寿宴后的第五日。
虽然探雪距此路途还远,但以扫雪客的速度,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一种坐骑可以比得上,即便是马王红渊,若是与扫雪客全力相争,只怕也得落了下风。
不用推算,更不用多疑,他知道扫雪客今日八成会抵达寒汕州。
虽然,他并不希望扫雪客来。
原因只有一个,自己主公的实力几何他再清楚不过
出于某些原因,主公体内本就有多年淤积的重伤并未痊愈,虽踏入天之道,但实际上实力很难完全发挥出来。
再加之大佛金鹏即将魂飞,实力更会大打折扣。
若再论及不久前的探雪城头一剑压七子的全力施为,用力过猛。
看似风光无限,人间天仙,但实际上那一剑雪意长催付出的代价十分恐怖,所受内伤甚至要比铩羽败逃的王彦淳和关老邪还要重。
将所有一切累积在一起的扫雪客,如果来到寒汕,接下叶止的挑衅
其后果赵勉不敢深思,即便是他,也觉得扫雪客一定会败。
因此,他非常不希望主公出探雪,哪怕他与左沂受了这般耻辱。
但主公一定会来,因为他的主公,叫扫雪客,叫天下第一,叫探雪城主,叫,赵疏离。
念及此处,赵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愁眉不展,面如金纸,心念牵动体内重伤,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随侍在侧的一名身着便装的探雪甲士急急忙忙地过来一方手帕。
赵勉手掌微颤的接了过来,擦了擦嘴角残存的血迹,猛一抬头,雪白之色迅入眼帘,身前如临惊鸿影。
那一袭披肩的四凤端瑞大氅,那一缕束发的雪白长绫,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又如此近在咫尺。
赵勉一捏脸上的肥肉,匆忙上前急欲行礼,却被扫雪客一把按住,低低道。
“人多眼杂,入内再多叙话,你重症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赵勉这才醒悟,他们此时正站在大街之上,行人匆匆,若被太多人知道扫雪客在此,而自己乃是扫雪客的人,日后做事就会多了许多的麻烦。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正是此理。
顾盼一看,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竟无一人看向这边。
就好像早就司空见惯了身着扫雪客形容的人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似的,本尊在此,却极少有人更多关注,均是看了一眼便漠然的侧转过头。
由于知道前几日水渝庄突临大祸,少数行人还会因为害怕受到牵连,选择敬而远之,连看都并未多看一眼就大步离开此间范围。
故而扫雪客被赵勉迎入重建中的水渝庄时,除却远处酒楼临窗依栏远观的一双眼睛外,根本无人注意。
见扫雪客已至寒汕,那双暗暗观察的眼睛的主人,唤来小二交了酒钱,便无声无息的离开了酒楼。
与扫雪客随行而来的老人在走入茶庄的前一刻,猛地回眼望了望酒楼所在方向,暗暗冷笑一声。
“小人行径。”
扫雪客听到声音,侧目一看,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老仙儿,此战若败”
老人摆了摆手,直直的看向他。
“这世间之争,无论江山城土之争,还是高堂权欲之斗,亦或是兵戎刀剑相向,若是正道,自古而来,哪个不是久历沧桑方得道。”
“叶止想耍这种手段,趁人之危,谋取天下第一之位,终会遭江湖所不齿,遭世人所唾弃。江湖人,有几个是瞎子?”
“他越想将你踩入尘泥,却越会将你推上神坛。”
老人的眼睛很亮,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此战会输,会败,会死,又当如何?”
扫雪客淡淡一笑,“无妨。江湖人,无惧江湖。”
老人缓缓闭上嘴,似是自言自语的用只有他一个人方能听清的声音说着。
“若你不是这般固执,该有多好若你们不都是这般固执,该有多好”
上璧州某处荒废的破旧小屋内。
周患只觉一道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精神猛地自朦胧中苏醒。
身上依然苦不堪言,施展不出半点气力,身体无法动弹分毫。
但心底坚持的某种力量催促着他破开无边的黑暗梦境,看清现实。
充血般通红的双眸中翻腾着紧张的焦急,他不住地活动起僵硬的舌根,吞吐着气息,眼睛更是疯狂地偏转向床侧发呆出身的花娘子。
花娘子似是终于注意到他的疯狂举动,自一侧的桌台上拿起一碗熬好的药汤,二话不说就给周患强行灌了下去。
一碗药汤入腹,周患发硬的舌头这才能含糊地吐出字来,一字一顿道。
“我,求你,一件事。”
本就耳力极聪的花娘子也都要凑近到周患的口齿边才能勉强听清楚所说的话,有些不耐的道。
“等你伤好些再说吧。”
“不,不”周患忽的剧烈颤抖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坐起身来,可却根本无力挪动,这才导致了身体的颤抖。
“你到底要做什么?”花娘子被周患的样子所惊,纤纤玉手探上周患的额头。
“高热还未退,你快歇歇,少说话,如今已是第三日,若是高烧再不退,你恐有性命之忧。”
“我求你”
见周患第一次露出的无力虚软的模样,花娘子心中最柔软的东西似乎被触碰到了一下,心生不忍,抿了抿嘴唇这才道。
“你说吧,是什么事,若我能帮,必定帮你。”
“消息传给叶,叶,叶司丞。”
第225章 时机已到,起兵围城【二合一4500大章】()
自那日马车内与孔徐二位将军说过一语过后,叶司丞却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停止了一切计划。
整日游手好闲的坐在茶案后兀自品茗或是独自在棋盘前钻研棋局。
不仅是小皇帝以及云孔徐苏四位将军一头雾水,就连平素最为熟悉叶司丞的管随卿都不解其意。
私下里开口询问,每次叶司丞给出的回答都是“稍安勿躁”,亦或是“再等一等”。
整个小院中唯一不急的似乎就只有闲坐的叶司丞与保障陛下性命的姜补天二人。
日日室内,多数人踌躇踱步,愁容不展。
却另有人闲情饮茶,有人静坐擦剑。
可谓一副奇象。
由叶司丞亲自演绎的此情此景并未持续多时,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自从他偶然知道姜补天也同为棋坛中人,并且棋艺还相当不凡的时候,两个闲散而无所事事的人竟然聚到棋桌两侧优哉游哉旁若无人的下起了棋。
在一众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二人黑白来去不亦乐乎,全无大战在即巨浪滔天的焦虑。
一连数日,如此埋头不辍。
整个世界仿佛被叶司丞的看似颓圮的情绪所染,对于战局的激烈之情渐渐冷却了下来。
这一日,正在孔太飞对叶司丞心怀不满,正自房中来回踱步,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
坐在上方同样心焦的不知所措的云冲突的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一个眼神望向房门外。
旁侧的徐烨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跃至门侧,附耳于门板上停了停,缓缓拉开了房门。
比云冲反应还快的,是身在二楼与小皇帝共处一室的管随卿。
他本在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司丞与姜补天的棋局,眼神中带着晦暗不明的担忧,听到门外动静,他几乎瞬间就从室内闪身出了房门。
动作之快,带出一连串残影。
坐在主位紧张的揉搓着手指,盯着眼前地图不知思考着什么的小皇帝还未反应过来,管随卿就已经带着一个人走进室内。
这一手能够被武甲阁给予顶尖评价的轻身功夫,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唯有天唐酒山派的大宗师张进酒能够将其超越。
紧随二人之后进来的是云孔徐苏四将,他们四人眼神紧张,神色激烈的瞪视着出现在小院中被管随卿请入房中的不速之客。
碍于皇帝陛下在上,谁也没有先一步开口。
只是个个蓄力在掌,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顷刻间便能将之团团围住。
小皇帝下意识先看了叶司丞一眼,发现叶司丞脸色如常的细思着棋局。
而与之对弈的姜补天也是神情未变,二人自顾自的继续着棋局,似乎全未受环境纷乱所扰。
小皇帝只好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伏案与那初来之人稍一对视,方要开口,忽听叶司丞重重落下一子,发出“啪”的一声。
静若空林的室内被这一声响动打破沉寂,众人的视线不由齐刷刷的转向了叶司丞。
“可是周患叫你来的?”
突然造访的人,自然就是一袭薄纱的花娘子。
感受着四将的敌意,她随手丢出一页纸笺,弹指射向叶司丞。
叶司丞看也未看她,向着姜补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先生,该你了。”
“姓叶的,你们朝廷中人都是这般无礼吗?”花娘子见此状,顿觉怒起,叱道。
纸页尚自飞在半空,管随卿脚步一转就站在了叶司丞的身前,替前者接住了纸笺。
这等消息,以理论处,都应该先呈于御前,故而管随卿首先递向了陛下。
小皇帝不明花娘子此行此信的意思,但听到叶司丞那语音平淡全无意外的一句问话便知,叶卿肯定早有预料。
接过纸笺扫了一眼,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毕竟在人前,他自小所受教养都是事事谨慎,不能露白于人前,但还是经不住心中的震撼,神色紧张复杂的将纸页交回管随卿手。
可能心神太过激荡,以至于握纸的手都浸满了汗水,在纸页上留下些许水渍。
管随卿看过后欲交给叶司丞,却听叶司丞说。
“谢姑娘特意前来传信,若无什么事,便走吧。”
叶司丞余光瞥了面有愤愤色的花娘子一眼,继续看着眼前风云变幻。
花娘子冷哼一声。
“姓叶的,你这岂是受人益处的态度,本姑娘千里迢迢过来给你传信,你竟如此不屑一顾!”
“若不是周患求着我,我才不来你这破地方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