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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满有趣的啊,安藤。”满智子从后面跟了上来,声音听来十分雀跃。“压力总算消除了。”满智子犹如做伸展操一般伸了个懒腰。露出神清气爽的笑容。
“是啊。”我一边回答,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和老板之间的对话时,满智子挥着手对我说:“那就拜拜了,安藤。”接着转身而去,“喀喀喀”地踩着高跟凉鞋向前走,跑到马路边拦下一部出租车。
“你不用跟她一起走吗?”老板挑着眉毛说。“似乎不用。”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
“连男女朋友的前一个阶段都不是。”
“那我们聊一聊吧?”
这句话的措词和老板估佛刻在石块上的表情非常不相称,我有点困惑。
注:土の子,一种日本传说中的生物。
19
“老板你也喜欢那个乐团吗?”我和老板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这栋大楼的二楼到十楼都是特种行业,只有一楼是咖啡厅。招牌上写着营业到深夜两点,但女店长却托着下巴在吧台里睡觉。她不时睁开眼睛,拿着一根像是拐杖的棒状物不停向天花板顶,像是在赶老鼠。
店里的冷气满强的,身上的汗已经干了,甚至有一点冷,我连忙穿上西装外套。
“不,我也是第一次听,”老板啜了一口奶茶。
我有点纳闷。今天的老板和平常在“Duce”时的表情很不一样,但似乎不是因为店里是他工作的地方。老实说,甚至感觉判若两人。外表虽然是老板,但却是有个人披着老板的外皮。
“那你只是刚好来看而已吗?”
“因为你在这里。”
开玩笑的吧?我装做没听见。
“不过,我好久没听那样的音乐了。果然还是很棒。”老板说。“你说摇滚乐团?”
“其实我喜欢的是群众。不只是人,只要是大量聚集、集体行动的我都喜欢。像是整群的蝗虫。或是工蚁的队伍之类的。”
“安静经营着酒吧的老板,感觉和群众完全搭不上关系啊。”
“或许是一种反动吧。”
“反动?”
“大多数的事物都是因为反动而起。举例来说,”不知不觉,老板客气的措词和应对松懈了许多。就像拍打着岸边的海浪,随着时间的经过会显露不同的风情,他也逐渐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神情,自然地改变了说话的语气。“刺激冒险的电影流行一阵子之后,就会流行温馨的爱情文艺片;肥皂剧的时代结束后,自然写实片的时代就会受到青睐;天才型的足球选手大受欢迎之后,勤能补拙型的棒球选手便会受到瞩目;若有平稳、细腻的作品受到高度评价,接着便会流行粗犷、曲折离奇的冒险小说。所有人都想反其道而行,而这股力量便会成为新的潮流。都是这样的。”
“反动?”
“刚才在音乐酒吧里,”老板伸出食指指着我,“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奇怪?”
“到了后半段时,四周的观众都很兴奋,只有你突然一脸严肃,就好像一个人伫立在河川中央动弹不得。”
“嗯。”
“你闭着眼睛,甚至还闭气,而且重复了好几次。”蓄着五分平头的老板眼神十分锐利,眼瞳轮廓清晰,闪耀着光芒,而且能迅速捕捉到焦点。我不禁担心起眼前这个人真的是“Duce”的老板吗?他说话的语气与魄力都和平常不同。
“你注意到了吗?”老板继续说:“那个乐团不是在中途突然唱起约翰列侬的歌吗?”
“〈Imagine〉”。
“是〈Imagine〉没错。”老板点了点头。“他们唱了吗?”
“唱了啊。男主唱在两首曲子之间的空档,对着麦克风喃喃自语着,然后就突然唱了起来,只有副歌的部分。”
“啊,好像是耶。”我故意装傻,看了看老板。“那也是演出的一部分吧。”
“实在非常突兀。”
会觉得突兀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那是我让他唱出来的。我趁着歌曲结束后的短暂休息,闭上了眼睛,设法让意识凌驾观众的脚踏声和欢呼声、“锵锵锵”地调音的贝斯声和铜钹声,提高注意力,将自己的身体和舞台上的主唱重迭。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努力想象他和观众们面对面的景象,潜入了身穿皮裤的男主唱的皮肤之中,然后哼唱着约翰列侬的曲子。因为当时屏住了呼吸,所以只能唱副歌的那一小段,但仍是一口气唱完。
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男主唱以不同于我的音量和比我更优美的音色当场就唱出了我内心哼唱的能律。瞬间,乐团成员每个都一脸狐疑地看着主唱,但或许认为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没有任何人质疑到底怎么回事。而且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很多观众应该都没有发现。紧接下一首歌的音乐响起,观众们又舞动了起来,连续大声叫着:“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怎么又是这句话啊,真是够了。
“后来你的脸就变得很严肃。”
“老间,你是来听现场演唱,还是来看我的啊。”我半开玩笑地刺探着说。
老板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你身在观众之中都在想些什么?看来不像是害怕有生命危险,或担心音量过大让你重听,而像是属受到更严重、更巨大的恐惧感。”
“嗯。”我点点头,“嗯,你说的对。”演唱会的后半段,在我脑中盘旋不去的就是以前看过的“西瓜籽排列”的作呕感还有因此被吓呆的我。“在人群之中,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想找出自己这股害怕究竟从何而来。
“想起什么?”
“以前读过的一本书,描述杀人犯在杀人之前的心理状态。”老板闭上眼睛,的佛在催促我继续往下说。
“基本上,人类对杀人是抗拒的。应该说,任何动物都是如此。作者认为动物都会尽可能不杀害同类。亦即,即使面对敌人,我们也都会避开杀害对方的方法。”
“但是战争的时候,人会自相残杀。”
“杀人时必须有几项必要因素,例如,书里举了一个很有趣的例子,从战场上回来的军人被人问起‘为什么杀人?’的时候,你觉得最多人回答什么?”
“为了不被别人杀死?”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但是这本书上说,最多人回答的答案是……”
“是什么?”
“‘因为长官的命令’。”
“原来如此。”
“其它人的实验也证实了这个说法。只要接受命令,即使这件事让当事人多么痛苦,最后还是会去执行命令。”
“其它的必要因素是什么?”
“集体行动。”说到此。我的脑中马上浮现了西瓜籽、音乐酒吧的观众、列队前进的军队。“集体行动会减轻犯罪意识,彼此更会互相监视、牵制,在执行命令时互相支援。”
“集体行动啊。”
“刚才挤在那群观众里时,我感觉到那种恐惧。在舞台上煽动人群的摇滚乐团、感觉不到犯罪意识的群众,还有一致性。”
“你觉得如果乐团发出命令,教唆大家杀人,也有可能会发生?”老板的双眼里反射着店里的灯光,就像蜡烛的火焰一样闪烁不停。
“说得极端点,就是如此。”我坦率地承认。如果刚才握着麦克风架的男子大叫:“去放火!”说不定观众之中会有人真的去放火。若是他煽动大家“揍旁边的观众!”说不定会有人一边傻笑,一边挥舞着拳头向我揍过来。“而且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说不定法西斯比我想象中更容易发生。”
这时老板低下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他在咳嗽,才发现他正在偷笑。
“很好笑吗?”我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因为法西斯这个名词真令人窜到不好意思。”他不愉快地说。“但是,这真是个很有力的意见。我有一个疑问。”
“嗯。”我和老板之间,已经不是顾客和经营者的关系了,反而比较像是学生和老师。那也是当然的,因为这里并不是“Duce”,不过这样的改变也让我感到惶恐。
“法西斯到底哪里不好了?”老板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感叹。“哪里不好?”
“假设问题在于法西斯的定义。”
“墨索里尼曾经说过,”我想起之前曾经听过的一件事。“非常可惜的,法西斯不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行动。”
“这或许是正确的。”老阁点点头,“法西斯是一种行动。也就是说,是很基本的。而这个行动有什么问题呢?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假设我们那抱持着强烈的国家意识,都有身为国民一分子的自觉,所以举国上下都非常团结,”他停了一下,接着说:“这样会有什么问题呢?”
“希特勒虐杀了六百万人啊。”
“那民主主义就是好的吗?民主主义杀了多少人?整个社会都是被宠坏的、傲慢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对自己以外的事物丝毫不厌兴趣的人。他们都是些只懂得透过网络和外界沟通的家伙。所有人都被各式各样的信息麻痹了头脑。住宅区里不断发生青少年险被绑架的事件,性病在十几岁的年轻人之间蔓延。这样的世界是正常的吗?”
“老板你想对我说什么?这一点我不懂。”
“就是反动啊。”老板说:“你不觉得所有人都把自由、民主这些事情看得太重要了吗?统帅是必要的。”
“你是说法西斯化吗?”
“只要说到统率,就联想到法西斯。而且还只会联想到以前的帝国主义和军国主义,这样的想法是很危险的。难道不是吗?这就好像爸爸对孩子提议说:‘去兜风吧。’结果孩子大声嚷嚷:‘爸爸,车子会撞到人,很危险。’一样的道理。开车兜风不一定会撞到人,也可能在兜风时感受到幸福。”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套句尼采的话,我们的灵魂由于不懂伟大的事物,所以超人展现的温柔,也会被当作是可怕的事物。”
“我不懂。”
“那这么说好了,”老板再度竖起食指,“假设这个国家的所有国民,不,不用全部,半数就好了。数千万人因为某种目的而聚集在广场上,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蜡烛。”
“这是假设吧。”
“当然。数千万人踏出时间,高举蜡烛为了某人祈祷。”
“所以这个蜡烛是代表和平、祈祷感情这一类的暗喻吗?”
“都可以,换成花束也可以。”老板很快地回答,“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觉得世界上大半的问题都能获得解决吗?”
“啊?”
“半数以上的人都愿意为了自己以外的事物点起蜡烛、捧起花束,如果大家都有这样的意识,世界一定会很和平。”
“相反的,如果大家都漠不关心,世界就完了吗?”我想起德蕾莎修女的名言:“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漠不关心”“有点不一样。总而言之,我想间的是,如果全部的人团结一致,有共通的意识,那么点燃蜡烛这件事不就是法西斯?不就是统一的行动吗?”
我还是不懂老板话中的涵义,不禁语塞。我无法分辨该不该批评那些高举蜡烛的集团就是法西斯。
“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用用你的脑啊,马盖先。我在脑中拚命地猜测老板的想法,他想做什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不管什么事,我们都任由美国摆布,让他们把没有经过安全认证的食物卖进来,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明明是他们发动的战争里,随意更改游戏规则的也是他们。”
“不过,接受这些事实的,是我们选出来的政治家,不是吗?”
“不对。没有人选。没有人选出任何政治家。因为没有人选,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老板的语气愈来愈激昂,那股激昂和搭电车时坐在我身边的岛非常接近。“你是说犬养吗?”我泄气地问。难道老板也欣赏犬养吗?
“那个政治家很有才能,有力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政治家,”
“你支持他吗?”
“不是支持,是守护。守护他,让他茁壮。”
“就像亲卫队那样?”我努力试着想象希特勒追随者的模样,不过老板所说的,又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同。
“你知道这个故事吗?有只猴子会说人话,他以为只有自己拥有这个能力,所以刻意隐瞒,不让同伴知道。因为害怕被大家排挤。”
“你说的是进化吗?”
“那只猴子常常在练习说话的时候,想着有一天要把这件事告诉同伴。过了很久之后,才向身边比较亲近的猴子坦白这件事。”
“告诉别人他会说话的事?”用语言来将自己会说话的事告诉他人,实在非常吊诡。“用语言来说明自己会说话,这不是很矛盾吗?”
“他的猴子朋友听到后,非常惊讶地对他说:‘什么?我也会说话啊。’”
“这个故事要告诉我们什么?”
“也就是说,许多得到某物的人都深信只有自己拥有这样东西。”老板突然回复了平常在“Duce”里客气的语气。
“啊?”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认为只有自己是最特别的。”不久,我们离开了那家店。
老板与我告别后,便转身走向出租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才突然想起,“Duce”其实就是意大利文“领袖”的意思。对呀,墨索里尼就被称为Duce。
20
回到家之后,发现润也还醒着,似乎正在客厅里看足球比赛。他穿着及膝的牛仔裤和黑色T恤。T恤的背后有白字写着“不要以为这边是背后”的英文。他很喜欢那件T恤。诗织在一旁靠着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哥,你回来啦。”润也紧盯着电视画面,伸出手向我打了声招呼。
“日本代表队?”
“是友谊表演赛,和美国队。”润也回答。我的身体突然不自觉有了反应。“怎么偏偏是美国。”我说。
“偏偏?为什么这么说?”润也看了我一眼。正好中场休息,电视里传来广告的画面。
“这之前不是播过了吗?”前几天我和岛去居酒屋的时候,也播放了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而且偏偏就是日本对中国。
“今天的世代不一样。”润也说。“什么世代不世代的?”
“有年龄限制啊。不同年龄参加的比赛是不一样的,今天转播赛事的队伍比前几天年轻。”
我把公文包放在一旁,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
“今天去哪里了?和朋友去喝酒吗?”
“去听现场演唱。”
听到我这么说,润也抬头看着我。“哪一种的?”
“摇滚乐团的。”
这时电视画面再度传来球场转播的声音,后半场比赛开始了。“现在哪一队赢?”
“一比零,日本队领先。”
“是吗?”
“不过,总觉得气氛不舒服。”润也一脸泄气样引起我的好奇。“气氛?”
“球场气氛啊。美国队的球迷很亢奋,真的很夸张。”
“足球在美国应该没这么受欢迎吧?”
“什么运动都一样,观赛时都会很亢奋的。”
我这时才坐下,整个人几乎趴在矮桌上,盯着电视屏幕。裁判吹起哨音的同时,日本队的选手将球踢出。翠绿色的球场草皮十分眩目。
“哥,你还好吧。”润也的视线回到电视上,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还好?”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啊,你最近常常若有所思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起刚才“Duce”老板的话,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想向我传达什么?或是想试探什么吗?用用你的脑啊。不过,就算我用脑了,找得到答案吗?
我思索着要怎么回答润也,不经意地别开视线,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本文库本。书上包着书店的纸书衣,有一点厚度。我慢慢伸出手,在翻开封面之前,想象着本书的作者会是谁。
“那本书很棒喔,哥。”润也斜眼瞄到我的动作,他说:“是宫泽贤治的诗集,诗织买的。”
“果然。”我拿起书。“最近很流行宫泽贤治。”
“是吗?”
“至少我身边的朋友都在看。”我迅速地翻着书。“这几个折起来的地方是什么?”我指着书页的右上角。润也看了一眼,说:“喔,我和诗织把特别喜欢的地方折起来,你也读一读吧,很棒喔。”
就算润也不说,我也已经读起那几页了。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岛之前在居酒屋里朗诵的“诸君啊,这股抖擞”那一首。
“最后那篇还满震撼的喔,哥。”润也说,“那篇〈以眼传意〉。”
“嗯。”我刚好翻到润也说的篇章,于是快速地读过一遍。
不行了
停不下来了
源源不绝地涌出
这几句是这首诗的开头。到底是什么涌出来?下一行答案揭晓了。
从昨夜起就睡不着觉,血也不停涌出
原来是血。这是一首临死前的诗吗?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人为什么而死,却在进退两难的状态下,传达了作者的存在。
再往下读,心情就愈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描述死亡的场景,本应让人感到心神不宁,但这首诗却隐约带着清新的气息。就像“死亡”原本就在遥远的地方一样,感觉非常悠闲。
“哥,怎么样,不错吧?”
“嗯,很棒。”我阖上书。虽然不到感动的程度,但却也感到一股神奇的清新感受。“我先去冲个澡,全身都是汗。”虽然并没有汗水干掉之后的黏腻感,但是不冲个澡实在不舒服。
“关一下房间的电灯喔。”润也说。于是我走出客厅时,便顺手按下了墙壁的开关。
“熄灯啰。”已经睡着的诗织说。
洗完澡后,我在洗脸台前把头发吹干,刷完牙,穿上睡衣,再回到客厅一看,润也也已经睡着了。他靠在诗织身边,紧闭着双眼。虽然没有打鼾,却传来稳定的鼻息。电视还是开着。
我坐下来看着电视,足球比赛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日本队最终以四比一输了这场比赛。一个蓄着胡像是解说员的人在摄影棚里露出不甚愉快的表情,双手抱胸地说:“这种输法实在难以置信。”
此时我突然想试试腹语术。我想知道对着电视机里的人有没有效果。
我盯着蓄胡解说员,感觉像要进入他的皮肤之中。我闭上了眼,想象自己穿过电视屏幕的外膜,同时心想,如果真可以办到,那应用范圆就大多了。如果透过电视屏幕也能使用这个能力的话,那么腹语术的对象几乎是无限宽广了。不要说是日本首相,就连美国总统也没有问题。我能透过电视屏幕让知名人士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当然也包括了犬养。
我努力集中意识,屏住了呼吸。
就结论来说,这次的实验失败了。我几次试着进入蓄胡解说员的身体中,想让他说出“吃亏就是占便宜”这种无聊的格言,但是失败了。之后屏幕跳到日本代表队队长穿着满身是土的制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