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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约二十分钟,我感觉到似乎有人。虽然没有听见脚步声,但却感觉得到鞋子和路面磨擦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
于是我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
身后的巷子像一条发出微光的溪流似地向前延伸。我定睛看了又看,没有任何人。我再度迈开脚步,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鞋子贴上路面的声音。
迅速转过身去,还是没有人,我只好继续前进。
我逐渐加快即步。
是谁在跟踪我?目的是什么?和游乐园的意外有关系吗?我被盯上了吗?被当作攻击的目标了吗?我做了什么?用用你的脑,马盖先。
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背后,但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难道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正向我逼近?国中时代的老师曾经说过,“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会受伤”,相对的,也会“被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伤害”。
睁开眼睛。继续向前走。突然,我感到恐惧。
那种恐惧就像,深夜的阴暗和没有灯火的巷子逐渐溶解成液体,最后形成泛滥的河川,甚至是洪水从后方袭来。要被吞噬了。于是我拔腿跑了起来。
我停在某户人家门口。一栋木造的两层建筑。窗户外的遮雨窗紧闭着,被绑在院子里的小狗不停对我吠叫。
黑暗中,隐约可见是头体型瘦小的咖啡色杂种狗。牠在狗屋旁不停绕圈,我以为牠要蹲下,没想到他却对着紧闭的遮雨窗“汪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又片刻也静不下来地绕圈,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动作。
他是肚子饿了吗?也或许是一个人怕孤单?
院子里的冷气室外机隆隆地运转着,风扇转动时吹得周边植物不停地晃动。今天并不那么热,还是说这只狗是嫉妒主人可以吹冷气睡觉?
看着在原地来回打转的小狗。我突然想到一个实验。
我想起写在便条纸上列出的要点。腹语术只对人类有效吗?对狗有用吗?我决定试一试。我和狗之间距离不到十公尺,在三十步之内。
我瞪着狗,想象自己四肢趴在地上,与狗的身躯重叠。接着我感觉脸颊麻痹,于是屏住气息,一口气说出想好的台词。“我都还没睡,你们人类凭什么睡!混帐!”
睁开眼睛,我观察着眼前的狗,用力吸气。我并不期待,不过却看见狗停下脚步,整个屁股坐在地上。
我心想,该不会有什么反应吧。没想到狗“汪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唉,对啊。”我心想。如果我不懂狗的语言,就无法知道腹语术有没有效了。
狗的吠叫听起来和刚才没有什么不一样。也就是说我的腹语术根本没有发挥效果,这只狗只是跟刚才一样叫着罢了。也说不定在我来之前,牠就已经叫着“我都还没睡,你们人类凭什么睡!混帐!”
17
在昏暗巷子里走了一会儿,突然前方迎面而来一辆脚踏车,我反射性地跳到一旁。
我心想,该不会是刚才那个跟踪我的人绕到前面,弄了一辆脚踏车想从正面攻击我吧。我愚蠢地叫出声。
“哥,你在做什么啊。”一阵短促的煞车声,脚踏车停了下来。
“润也?”我看了看对方,原来是润也。“你才这里做什么呢。”
“因为那么晚了你还没回来,所以我想你该不会忘记把车借给我而正在找脚踏车吧。”润也跳下脚踏车。
“所以你来接我吗?”还好我们凑巧碰到了,如果没有的话,他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没想到的,在家里吃完晚餐后,诗织睡到一半突然醒了过来,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吧。因为你最近怪怪的,让我有点担心。”
“我怪怪的吗?”
“很怪啊,太奇怪了。像完全无法理解的读唇术,还有自从上次游乐园的意外之后,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你想太多了。”
“而且你的脸色也不好看,黑眼圈都跑出来了。是血液循环不好吗?”
“可能是累了吧。”我选择了一个暧昧却很有说服力的答案。
“拜托你保重喔,哥。”润也伸出了右手,放在我的背上。把因为胆怯而蜷曲着身体的我往前推。“回去吧。”
我和牵着脚踏车的润也并肩向前走去。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和弟弟走在深夜街道上的感觉很不可思议,既感到难为情又十分怀念。
夜晚的道路向前延伸,我不太确定前方的路况,只能在死寂的路上担心地走着。夜幕低垂,我们走在昏暗的柏油路上,两旁住宅里延展出的树枝在我们掌上罩上了阴影,我不经意地想着,这就像人生在世走过的路啊。
自从高速公路的交通意外之后,我就在润也的身旁,每天摸索着不明确的未来,一边向前走去。有时还会受到润也分不清是帮助还是揶揄的插手。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只因为前方有路,所以我拉着润也一路往前走。
润也或许也想着相同的事吧。不,这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不久润也开口说:“哥。”
“什么?”
“拜托你喔。”
“拜托我什么?”
“拜托你不要突然消失喔。”
“什么意思啊?”我反问。
“都是因为有你,我才有今天。如果你突然消失了,我会很害怕,会听到不安。”
“你已经有诗织了,没什么好怕吧。而且我能去哪里?”
“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润也似乎不是指某个特定的,如“美国”、“美语补习班”之类的地点,而是更笼统的“某个地方”。比较接近我十几岁时每次和朋友出去时的牢骚。像是“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中的“什么”;或是“好想去什么地方喔”的“什么地方”。
“哥你很聪明,结果什么事都想太多了。想太多的哥哥,有点可怕。”
“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想太多的。”
“因为有哥,我才能顺利长这么大。”这是润也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也因为有哥,我才能这么心灵平静地怀念老爸和老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因为担心、不安和孤独而暴毙的,暴毙喔。”
“哪有人会因为担心而暴毙的。”
“反正啊。哥,你要向我保证不会有一天突然丢下我们消失。”
“什么保证,太恶心了吧。”我说,“好,我向你保证。”接着我向润也承诺:“要打赌也可以。”
“要赌什么呀。”润也苦笑着说,“如果没有自信,可千万不要和人打赌喔。”脚下的道路开始变成了和缓的上坡。
“如果那么爱烦恼,不如多想些身边的事情吧。”爬上斜坡后道路恢复平坦时,润也突然改变了语气。
“身边的事情是指什么?”对我来说,身边的事情指的就是形体不明的灰暗心情、岛朗诵的宫泽贤治的诗、犬养的支持率,但对润也来说或许并非如此。
“这个嘛,像是……”润也歪着头想了一下。“像是那只虫怎么样,哥。”
“那只虫是什么?”
“张牙舞爪、荒野一匹狼。”
“啊,”我说,“非得聊蟑螂不可吗?”
润也小时候很讨厌“蟑螂”这个名称,当然对蟑螂本身也莫名地厌恶,于是他选择了用“张牙舞爪、荒野一匹狼”这样的说法来取代原本的名称。把这最前面和最后两个字合起来就是“蟑螂”了。
“其实很有趣喔,虽然令人不舒服,但却是很有趣的生物。”
“是吗?”
“哥你知道为什么那种昆虫那么惹人嫌吗?”
“为什么?”
“多想想这种问题吧,马盖先。这才是比较贴近身边的事情,也实际多了。”
我心想,真是个无聊的话题,但我知道润也这么说都是为了不让我想太多。“那是因为牠的动作太快了,所以大家才会那么讨厌牠。”
“动作太快?真的假的?”润也笑了。
“真的啦。如果牠的动作像乌龟那么慢,就不会那么惹人嫌了。你不觉得吗?”我边想象着蟑螂的模样。一只浅褐色、躯体扁平的昆虫,慢慢地在墙壁上爬行。就算靠近牠也不会跑走,只是神泰自如地慢慢贴着墙壁。“想一想,你不觉得很可悲吗?一定是牠那神速的动作让大家觉得害怕。因为看到那种全能的样子,所以人才会吓得发抖。”
“的确,那个速度真的很吓人。但是啊,我还是觉得是牠的名字不好。”
“名字吗?”
“当然啊。因为牠的名字又是蟑、又是螂的,感觉让人很讨厌啊。如果是像‘溪流声’或是‘更科(注)’这种优美的名称,就不会这么糟了。”
“说到这个,蟑螂的英文叫cockroach。念起来或许很可爱,不过外国人还是讨厌牠吧。”
“这种昆虫在英语系国家也惹人嫌吗?”
“我没听说过,不过应该也是惹人嫌吧。”
“看吧,你也不知道。说不定在cockroach圈里,他们还满受喜爱的。”
“不可能,”我说。润也的右手放开龙头,抓了抓鼻头说:“那就是那个了,牠们不是会飞吗?会向着人飞过来,所以才惹人嫌。”
这一点我同意。“会飞的确很恐怖,但是独角仙、蝴蝶也会飞啊。而且独角仙的名字也没有多好听。”
“这么说是没错啦,那会不会是?因为蟑螂总是鬼鬼祟祟的,这个很讨厌。”
“这不是和我刚才说的‘动作太快’一样吗?”我开玩笑地说。
润也“啊!”的叫了一声,皱起了眉头,“还有那个啊,牠们不是很顽强吗?听说只靠水也能活几个月耶,只要吃些灰尘之类的。”
“听说牠们还会吃同类喔。”
“真是太厉害了,我佩服牠们。”润也动了动身体。仿佛要把寒意甩开似的。脚踏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这实在不像兄弟在深夜里并肩行走时应该聊的话题。
“哎,哥。”过了一会儿润也闭口了。
“嗯?”
“像这样聊些愚蠢的话题,不是快乐多了吗?不要老是皱着眉头想些困难的事嘛。”
“你是叫我没事就想想蟑螂吗?”
“是溪流声吧。”
“这么快就取好新名字了啊?”我大笑。
注:昔日荞麦主产地倌州地方更级和保科两户生产荞麦人家的合称,之后成为高级荞麦的代名词。
18
隔天早上我难得睡过头了。早上在床上睁开眼睛时,已经八点五十分了,我拿起枕边的电话筒,拨了通电话到公司。是满智子接的。“我会迟到一个小时左右,帮我跟课长说一声。”
“你会来吧。”
“应该会。”我说。“那下班后陪我。”
“又去居酒屋吗?你那么容易醉,我很辛苦耶。”
“不是啦,今天啊,要去听现场演唱。”满智子接着说了一个日本摇滚乐团的团名,“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票的。”
“但是今天傍晚有一个会议,”我在脑中确认着当天的时程。“下个月到九州岛出差的行前会议。”
“安藤,人不能只靠面包过话喔。”
“你是叫我弃工作而优先选择摇滚乐团吗?”
“安藤你真的是满嘴大道理耶。”
“下一个女朋友大概也会这么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到了公司之后,被部门里异常开朗的气氛吓到。虽然没有明显的喧闹,所有人对着计算机屏幕不断敲打键盘的画面也一如往常,但空气中就是洋溢着一股雾气散去的轻爽感,好奇怪,《|wRsHu。CoM》让人不禁想歪着头嘀咕“怎么啦?”
到了座位,打开计算机电源、放下公文包后,我探头到隔壁的满智子,“发生什么事了?”
“啊,”满智子点点头。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刻意压抑心中的喜悦一般,双唇艳魅地开阖了两三次,说:“听说课长在短期内不会进公司了。”
我转向右边,看了看课长的座位。或许是因为课长的个性比较积极,只要有工作,不管大小事都会一头栽进去,常常不在公司,所以课长不在座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短期内不会进公司”就很不寻常了。
“什么意思?”
“刚才课长的太太到公司找部长,听说要住院一个月左右。”
“什么病能让那个课长病倒?”
“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家不是都说病由心生吗?”
“应该是课长的强烈意志本身就是一种病吧。”
“之前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吗?”满智子突然压低嗓门。我不懂她的意思,皱着眉头,“就是那个啊。”她砰砰地敲着桌子说:“那个奇迹、奇迹啊。”
“啊——”我吐了口气,恍然大悟而又带着困惑:“你是说平田那件事。”
“那件事好像带给他很大的打击喔,部长刚才过来,拐弯抹角地到处问有没有人知道课长为了什么那么操烦。”
“这种事要怎么拐弯抹角地问啊?”我耸耸肩。
接着我看向左边,从我办公桌上的计算机主机和满智子的屏幕中间看着平田。平田的表情跟平常一样认真,只是似乎少了一点平常小心翼翼的感觉。
“平田前辈,今天的行前会议怎么办?”坐在我正后方的后辈间平田。从年龄来看,平田辈份是仅次于课长的人,但以前却鲜少有人在工作上征询他的意见。
“行前会议呀,”平田口气明确,站了起来。“今天的行前会议应该怎么办呢?”
他客气地对我和满智子说。
“怎么办呢?”满智子闪烁其词,用眼角瞄了我一限。“怎么办呢?”我也说。
“下个月是谁要去九州岛出差的?”平田说完,后辈就举起手,并且指了指我说:“还有安藤前辈。”
啊,对喔。我连忙举起手。
“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准备比较好吧?”平田向大家确认,给人很可靠的感觉,我也很自然地回答:“不过客户那边也还没有排好时间。”
“那今天大家就早一点回家吧?”平田开朗地说。
“喔,好耶。”后辈开怀地笑了。
“好耶。”满智子也高声地说,露出“晚上的现场演唱去得成了”的眼神。
“好耶。”我回答,并且看着平田开心笑容上的鱼尾纹。
接着我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咦,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开机了,屏幕上却没有任何画面。我站起来探出身子,把耳朵贴在计算机主机上,按下强制关机的按键。过了一分钟左右,重新开机。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再次确认了主要电源,还是不行。
“昨天停过电吗?”我站着问了坐在前方的后辈。
“应该没有喔。”
“我想也是。”如果是停电,电力恢复时由于电流快速通过,经常会造成计算机的电源部分损坏,但我想原因应该不在此。
只有我的计算机不会动。
我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睡着漆黑一片的屏幕。不禁心想,这跟游乐团的意外和深夜被跟踪的事情会不会有关?
好久没有看摇滚乐团的现场演唱了。
音乐酒吧在藤泽金刚町车站附近,步行约十分钟距离的一栋老旧大楼地下室里。满智子说想要买到这个乐团的票,需要足够的决心和侥幸,看来并不是骗人的。因为整个酒吧里挤到根本难以呼吸,入口外还有几个高中女生想买别人不要的票。
“满智子,你喜欢这个乐团吗?”满智子摇摇头。“也没这么喜欢。”
“那为什么找我来?”
“听到很难买,你不会很想买到手吗?要是有人告诉你很难得才能看到这场表演,不会很想看吗?”
“你是不是那种相信土龙(注)存在的人?”
“我讨厌虫。”
正当我想说“土龙不是虫”的时候,演奏开始了。所有观众齐声欢呼,上下摇晃着身体。所有人用力摆着头,把地板跳得不停震动。前面的年轻人不停地撞我,吉他的轰隆巨响侵袭我的双耳。我听不清楚麦克风传出的声音,观众们纷纷握拳或伸出食指,大声吼叫着。
我的脚底开始发麻,音乐的震动连带鞋带也震动了起来。剪着小平头的主唱紧靠着麦克风架唱歌,时而轻声呢喃,时而大声吼叫。过了一会见。我终于习惯了曲调旋律,慢慢地身体摇动得愈来愈激烈了。
第一首曲子才刚唱完,第二首马上接着开始。观众突然“哗!”地一声,后面的人突然就推了上来,我被推得向前一两步,撞在前排观众的背上。接着又“哇!”地一声,大家一起向后退,我又被推得撞到后面的观众。简直是动弹不得。
第二首结束后,演奏也停止了,主唱向大家打招呼。他说话像在自言自语,完全听不清楚。观众从四面八方叫着乐团团员名字。一旁的满智子也跟着鼓噪,大叫着“土龙——”真是莫名其妙。
我实在喘不过气,于是试着调整呼吸,同时环顾整个场地。突然我发现某个人,“Duce”不禁脱口说出。
“Duce”的老板靠在会场的右侧墙边。五分平头加上看来冷淡的单眼皮,短袖袖口下露出粗壮的手臂。我想开口叫他,音乐却在此时又响了起来。四周开始跳起波浪舞,大家舞动着身体,我仿佛置身于不知是固体还是液体的沼泽之中。
曲子结束后有一小段空档,乐团演奏起一段诙谐的中板节奏,主唱则在前方摆出游泳动作,在舞台上来回跑来跑去,接着突然握拳向前,大喊:“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吗?”
真无聊。哪有这种口号?我一个人觉得无趣,但观众们却都大喊:“绝对的!”听起来像是爆炸后的回声。
主唱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又叫着:“国王叫你们燃烧,你们燃烧吗?”
观众的叫声响起,所有人不断喊着:“燃烧!燃烧!燃烧!”没有人问到底要燃烧什么?也没人质疑这个国家根本没有国王的制度。观众只是叫喊着。接着在“燃烧伦敦吧!”的叫声之中,开始了〈London is burning〉的前奏。
不晓得观众知不知道这首曲子其实是七零年代英国乐团的歌曲,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大家只是像刚才一样舞动着身体。
主唱又在叫吼了,反正就是什么国王、什么燃烧的。
观众又齐声回应着主唱,我也跟着大家一起叫。此时我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记忆。
那天西瓜籽的排列。一想到这里,我的手臂到背部立刻爬满了鸡皮疙瘩。我想起法西斯这个字的本意,“将几把枪支前端绑紧竖起”我们太容易被统一了。惊觉此事后,我茫然伫立,动也动不了。正当我移动视线,想要找出脱离这里的路线时,“Duce”老板的身影进入我的眼帘。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板。”爬上酒吧楼梯直抵出口之际,我喊住了老板。看完两个小时的现场演唱,晚风吹拂着满身是汗的身体,实在非常舒服。
“还满有趣的啊,安藤。”满智子从后面跟了上来,声音听来十分雀跃。“压力总算消除了。”满智子犹如做伸展操一般伸了个懒腰。露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