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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冬无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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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产房,再也没听见剑辉高嗓门说话。她细声细气告诉产妇们婴儿怎样分娩出来,在什么时候有什么感觉需用多大的力。她接生的各项指标完好率直线上升,一面小红旗一直插在她的名字下。全市妇产科系统举行了一次“怎样保护产妇的会阴”现场观摩会,剑辉作了十分成功的表演。许多产妇宁可自费也到我们院来请剑辉接生。
  剑辉“金手”的名声愈发响亮了。
  但在别的方面,剑辉还是那样不懂为人处世。
  有次接生,助产士递过一个产包,剑辉打开一看,缺缝合的弯针,她二话不说,卷起产包扔到助产士怀里。
  “换一个!”
  换了一个,打开检查,侧切剪的螺丝是松的,她卷起产包又扔,没鼻子没眼地扔,助产士根本没留神,刀钳针剪弯盘敷料撒了一地。
  “再拿一个!”
  助产士老大不情愿。剑辉厉声说:“磨蹭什么?快点!”
  科主任闻声进来,问:“李大夫,怎么回事?”
  剑辉说:“怎么回事!娃娃都露头了,产包不合格,助产士也慢慢吞吞的,这怎么行呢?”
  接完生,助产士到处跟人嘀咕:“这人才是不得了,派头大得像她是什么似的。针和剪她根本用不上,可还连甩几个包。吆三喝四,像谁是她的佣人。”
  剑辉也不管人家有没有意见,抓起电话就找院办,告了供应室一状。她说:“一连三个包都不齐全,供应室太不负责了,不出事则已,出了事谁的帐?”
  院长全院点名批评供应室,扣除全年奖金。
  供应室的全体人员气得嗷嗷叫,骂剑辉告阴状不得好死,发誓要报复,要姓李的等着瞧。
  全院都知道供应室恨透了妇产科李剑辉,偏她自己早就忘了这事,居然还大大咧咧抱个储槽去供应室换,人家一见她就转身给了个背脊。
  “喂,换个储槽。”
  “没有。”
  “消毒架上不是吗?”
  “是也不能换给你,怕没消毒合格,用了死人!”
  剑辉这才恍然大悟。
  她问我:“供应室恨死我了,是吗?”
  我说:“是的。明白了就好,不要再去惹她们。”
  “我惹她们什么了?就为那几个破包?”
  “当然。你不应该告诉院办的。”
  “你也这么说?不告诉院办告诉谁?谁治得了她们?恨吧,我不在乎。”
  剑辉给女儿取名叫楚小丫。意思为“丑小鸭”。湖北话里“楚”的发音就是“丑”。科里同事就“丑小丫丑小丫地唤。
  剑辉说:“我们纯粹是自谦。”
  的确,小丫不仅不丑,而且有着天鹅般高贵优雅的姿容。在婴儿时期,她就初露端倪,随着日月的更替,她一天比一天惊人地展示出美丽。她发扬了剑辉的皮肤优势,另外创造了自己的娇媚之处,如酒窝和长眉。一个女孩若长成老楚的面孔那就太粗了,幸而小丫一点都不像老楚。
  在我们院的托儿所里,小丫是“所花”。不论谁到托儿所,都不免在小丫面前多停留一会儿。剑辉对自己的女儿更是着迷,常常凝神地望着她,一望就忘掉了时间。到了喂奶的时刻,用不着谁提醒,她箭一般射向托儿所。抱起小丫,三十分钟刷地就过去了。经常得阿姨提醒说李大夫,时间都过了。剑辉这才放下小丫,一走三回头。
  这天,科主任在院办开了会回来,传达会议精神,说是领导专门谈了妇产科的工作纪律问题。有很多同志向上反映剑辉大夫喂奶时间常常超过半小时,以至于别的科室公开叫嚷学她的样。所以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院办决定——科主任对剑辉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说:“决定扣除李大夫一个季度奖金。对不起,院办一再重申要公开传达不要私下谈话了事。”
  剑辉说:“这是事实,扣吧,我没意见。”
  我说:“准是供应室那帮人。”
  李护士长说:“这会儿,供应室那些家伙们一定高兴得疯了。”
  大家都附和,人人都明白剑辉是受到了报复。
  科主任一贯偏爱才子,她立刻问大家:“我们是否应该向院里反映一下这件事的原委呢?”
  除了我一个人说好,其他人都沉默了。
  据说有一次听某学术报告,科主任和剑辉坐在一起,一个国际上很有名气的妇产科专家金斯基女士特意着人请剑辉,握着她的手说:“我握的是双‘金手’,不是吗?”剑辉向金斯基女士介绍了科主任,说:“她是我的老师,我是她教出来的。”从此,科主任就格外对剑辉宠爱。
  这段故事在科里流传,人人都说是听人说的。我不信,剑辉没这么会做人,嘴巴也没这么甜。科主任没真格地带她做学生,她编不出那样的话来。我曾想就此事问问剑辉,又觉得未免小家子气,也就姑妄听之。这个小故事对剑辉着实不利。大家都觉得科主任有私心,谁都不愿为人家的私心当炮灰。
  其实用超喂奶时间在我们医院已经是年代久远的老传统了。也许从第一个母亲就开始了。从来没有人责备为了儿女多用几分钟时间的母亲们,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呀。
  托儿所的阿姨们为剑辉打了个抱不平。
  剑辉是全托儿所最讨阿姨们喜欢的母亲。她文质彬彬,大方和气。她的小丫最漂亮,最干净,被母亲照顾得最周到。剑辉心疼女儿连同到心疼阿姨。她说她的小丫让阿姨
  们费心了,费神了,常送水果糖之类酬谢阿姨们。
  扣除剑辉季度奖的那个月,正好托儿所开展评“好妈妈”活动。剑辉被阿姨们一致选举为“好妈妈”。院计划生育办公室举行发奖表彰大会。当着全院育龄妇女的面,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给剑辉挂上了“好妈妈”大红花,并发奖金六十元。院办的领导被邀参加了会议。供应室的娘们一个不落全在会场上。
  剑辉被扣了三十元奖金,又发了六十元。
  听说会后她在托儿所激动地哭了。
  5
  富有教养和幽默是一个男人顶重要的性格。我原以为剑辉的丈夫就是这么个理想的男人。过去剑辉交男朋友从不瞒我,这次我知道老楚,他们都要结婚了。
  我问老楚这人怎么样?剑辉说你自己去看嘛。
  我第一次见到老楚是在他们的新房里,那时新房正在装修。
  老楚正在刷墙。他站在木梯上,穿件旧毛衣,扎条围裙,全身都是白灰。剑辉站在木梯边,头上罩条纱巾,干干净净地抄着手。老楚向我点个头,笑道:“久仰了。剑辉老是谈你,起先我以为是位男士,差点嫉妒了。”
  剑辉嘿嘿地傻笑。
  我说:“是吗?”我倒有点嫉妒剑辉了。
  老楚对剑辉说:“太太,灰桶递给我。”
  剑辉说:“来了先生。”
  他俩大笑。
  “怎么样?”剑辉问我。
  “祝贺你。”
  剑辉是在哪儿寻觅到老楚的呢?我问了许多次,剑辉懒洋洋、甜蜜蜜地笑而不答。我曾有过荒唐透顶的念头:把老楚争取过来。随即又为我这念头深感羞耻。他们美满地结婚了。剑辉毫不掩饰她的快乐,几乎没有一丝留恋地搬出了与我共住了八年的单身宿舍。我没有拆掉她的床铺。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去问及剑辉的婚后生活,我不想问。剑辉呢,似乎也不想不说。开始我有些气恼她,得到了幸福的人多自私呀。渐渐我感觉到是哪儿有点不对劲了。
  科里已婚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不谈夫妻关系的,剑辉却能绝对地闭口不谈。
  中午休息,从食堂买来饭,都凑到值班室,将各自带来的菜拼在一起“共产”。脱下白大褂,一群俗女人,关于男人的话题就开始了。
  李护士长最活跃,老是怂恿薛大夫讲她丈夫的趣事。
  薛大夫是全科医生中唯一找了个工人作丈夫的人。当初她不知道着了什么迷,恋上了一个炼钢工人。这工人魁伟健美,男子气浓郁。薛大夫不顾全家强烈的反对,毅然离家出走,投入男朋友怀抱。结婚不到半年,她就生了个胖儿子。薛大夫经不起怂恿,就讲开了:
  你说咱们吃了晚饭出去走走吗?他说好。一出门他就大步流星往前奔。你说慢点慢点,散步嘛,他说要走就走,慢吞吞不过瘾。
  你说喂喂,不要往大街上吐痰好不好?他说怎么着?有了痰不吐咽肚里去?
  儿子顽皮不好好吃饭,你说唉你管管儿子,他的筷子刷地就落在儿子手心里了:吃!你这个婊子养的!儿子哭起来,他就火了:你哭你哭!我日你妈!
  大家笑得直喷饭粒。有人问:“恋爱时他这样吗?”
  “不。”薛大夫说:“那时人家可文雅,成天夹本英语九百句,你多久不结婚他学多久英语。”
  又问:“那现在他爱你不?”
  爱!星期天,穿着一身挺括的毛料衣服出去玩。公共汽车来了,他把你推到身后:闪开我来!他第一个抢上车,占一个座位,大声喊:我在这里,你快来!‘快!他已经坐过的椅子,又站起身扯着袖管上上下下擦,擦干净了扶过你:来,坐呀。
  你洗衣服,他夺下来摔回盆里:有我这棒劳力你洗什么衣服?洗什么碗?做什么清洁?放下放下,统统我来。保养好你的手。来,我来看看咱大夫的手,天!玉一样!小葱管管一样!他捧上去就乱亲,亲得他自己受不了,抱起你就往床上扔。不行!你说不行不行!我得去接夜班!他说去他妈的夜班!结果迟到了。科主任批评我说“薛大夫呀薛大夫,你又迟到了,你怎么搞的?”
  我是说怎么搞的还是不说怎么搞的呢?
  顿时掌声雷动,一片敲碗声。
  剑辉坐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慢条斯理吃她的饭,对大伙的热烈反响充耳不闻。
  有人说:“喂,李大夫,讲段你的故事吧。”
  剑辉打了个噤,不知从哪儿回过神来了。
  薛大夫说:“她的故事才香艳呢,才子佳人嘛。”
  剑辉冷冷地站起来,说:“少无聊吧。”说完走了。李护士长说:“谁敢和我打赌,她不对劲。”
  谁也没应声。我想是该找剑辉谈谈心了。
  难得一个星期天,我和剑辉都轮到休息。更难得老楚出差了。我说剑辉,我想到你家玩玩。
  剑辉说:“太欢迎了,单身汉,来帮帮我。”
  为了回避老楚,我有三年多没进他们的家门。
  我去得老早,在路上买了几根油条。剑辉从来就是一个睡懒觉的家伙。住单身宿舍时,休息日的早点总是我买。我习惯早睡早起,喜欢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清清爽爽。剑辉恰恰相反。并不是说她不喜欢优美舒适的环境,而是她只愿意享受不愿意动手。她的家庭出身是资本家。她母亲留过洋,是夜上海社交场上一位最具魅力的夫人。剑辉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三十五岁才生她。对那位夫人来说,美貌和享乐是人生最重要的。尽管剑辉一天小姐也没有做过,尽管她讨厌她母亲的做派,但她的阔小姐味浓得不得了。当今之世,男人恐怕没有谁愿娶一位“小姐”。老楚不可能从骨子里了解剑辉,两人不生活在一起是不会了解对方的。为什么聪明的男人往往有眼无珠?
  我敲了门。是小丫的声音:“谁呀?”
  “我。”我说,“小丫,捏住你妈妈的鼻子,她就醒了。”
  门开了。小丫穿着内衣内裤,哆哆嗦嗦,赤脚站在一只方凳上扭着开锁。
  剑辉买菜去了。她居然能起这么早?
  “你爸爸出差去哪儿了?”
  小丫说:“我当然知道。去广州了。还要去香港。去一个半月。”
  剑辉只说老楚出差了,没说一个半月。我们一个月后就要参加市里的统考。全市的工农兵大学生统一考核,通过了承认大专文凭,否则重新上学回炉。这次考核可不比以往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试,以往是施加压力,这次是动真格的:淘汰。老楚不在家,这就意味着一切家务琐事全落在剑辉一个人身上了。看来还真得帮帮她。
  眼下是冬春换季的时候了。长沙发上摞着新做好的薄被子,另一堆是脏被面被里床单和衣服。地上东一双西一双沾满泥水的套鞋。家具上蒙着一层灰。
  小丫说:“阿姨你自己吃油条喝牛奶吧。牛奶在保温瓶里,妈妈早上煮好了的。请喝吧。”
  小丫讲话的神态简直就是剑辉的翻版。雪白的牙,鲜嫩的唇,眼睑似睁非睁。你注视这双眸子你就会有些微的眩晕感。
  小丫一边穿衣服一边告诉我:“妈妈昨天晚上和人吵架了。我们去洗澡,排了一个小时的队,进去洗了一会儿水就凉了。我打了个喷嚏,妈妈就朝收票的阿姨发火,阿姨骂脏话,妈妈气疯了——”
  剑辉进门听见了她女儿的话,说:“有个小姑娘,她的嘴巴长;她的嘴,可以伸到长江去喝水。”
  “妈妈的嘴喝长江的水!”
  母女俩抱在一起,嚷嚷闹闹。
  我说剑辉我能帮你干点什么吗?
  剑辉说:“你替我带着小丫就够了,其它不用你管。”
  小丫不仅仅喝两百毫升鲜牛奶,还须喝五毫升鱼肝油。五毫升用什么量?剑辉说鱼肝油瓶子上拴了根吸管,用前请用酒精消消毒。
  小丫不吃油条,要吃馅饼,要吃香菜瘦肉馅的。我到哪去弄这么金贵的东西呢?剑辉在卫生间说:“电饭堡里有,早晨赶早做好的,你也吃吧,你们俩吃个够。”
  是什么逼得剑辉学会做馅饼了,真了不起!
  剑辉摩挲着手跑过来说:“小丫,妈妈饿昏了!”小丫塞了个馅饼往剑辉嘴里,剑辉衔着饼跑开了。三月的天气,水还凉着,剑辉只穿了件羊毛衫,高高挽起袖子,扎着围裙赤着脚,头发挽了两圈,用筷子别在头顶上。卫生间里洗衣机嗡嗡响,剑辉一边洗衣服,一边刷套鞋洗痰盂。
  “他妈的!我一定要换个全自动洗衣机,我拧不动。”
  我没搭腔。
  我说:“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复习?哪有时间。”
  “今天我们拟个复习提纲吧。”
  “今天不行,看我忙的。”
  “少忙点不行?”
  “笑话。”
  闹钟突然响了,吓我一跳。小丫噘起嘴说:“我吃水果的时间到了。阿姨,请你给我削个苹果。”
  剑辉在阳台上晒衣服,她的声音几乎和闹钟同时响起:
  “喂,给小丫削个苹果。”
  剑辉提了个大拖把,胳膊上搭条抹布。说:“我们今天吃鱼,我买了三条活鲫鱼,一条八两多,六块五一斤。”
  我说:“何必为我破费。”
  “哪是为你,为小丫,每周我都要让她吃一两次鲜鱼。”她跪在地上抹床架、桌子腿什么的。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提到过老楚。
  “剑辉,重活可以留给老楚干嘛。”
  剑辉“嗤”了一声。
  小丫说:“爸爸忙,爸爸当系主任了。”
  原来如此,可喜可贺。
  剑辉又“嗤”了一声。突然,剑辉站住了。“糟!”她说:“没酱油了。小丫打破了酱油瓶子,没瓶子换不来酱油,我得去找一个熟人。”
  我看了看钟:十一点半了。
  她连忙套上袜子,蹬上皮鞋,扯下头发上的筷子,胡乱刷了刷头发,穿上一件呢外套,揣上钱,旋风一样出了门。
  “我要大便。”小丫说。
  我带小丫到卫生间。洗衣机里还泡着满满一桶脏物,这一洗到了什么时辰?我原以为我一来,剑辉就会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我们便聊起来,谈她的家庭生活,谈她的心事,谈我们的考核,谈科室的种种事情,指点江山,长叹短吁。谁知斗转星移,往日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剑辉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活中人。
  6
  考场设在军区医院。
  门口有当兵的站岗。不知枪里有没有子弹。一有兵有枪,气氛就显得肃穆森严多了。精神病院的一位大夫说:“这考场选得好。对工农兵学员很合适!”他干笑几声,和精神病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全市各医院的“工农兵”统统在这里集中了。熟人们打个招呼,声音一点都不响亮;喉咙发了霉,一股晦气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剑辉没有按时来。
  桌子上编了各医院的代号。人人对号入座。前后左右间隔一张桌子。
  考卷发完了,监考老师正在纠正考卷上的印刷错误,剑辉走进了教室。
  她对老师躬身说了个“对不起”,就从容不迫走向自己的座位。不知为什么,她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将一头浓厚的栗色头发梳得光光的,挽成一个硕大的如意髻。荷色风衣及小腿,脚蹬一双玲珑的白皮鞋。一双丝手套,一只小皮包,特别惹眼的是耳垂上两粒亮闪闪的钻石耳环。她好像是赴宴来了。
  剑辉远远朝我点点头,顿时有几个男大夫受宠若惊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
  监考老师跟过来发了剑辉一份考卷,压低嗓门热情地说:“您就是李剑辉李大夫啊。”
  剑辉微微颔首。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啦。金手金手啊!”
  监考老师俯在剑辉的卷子上为她指出印刷错误,把全体考生忘掉了。男医生还容忍着,女医生们可就不客气,嗡嗡营营说些含讥带讽的话。剑辉就是这么个人,太不注意四周的反应,我老替她干着急。
  我刚刚放下笔,正待检查考卷,剑辉手拿卷子停在我身边,说:“我有点急事要办,先走了。”
  我说:“好。”
  我们约好了逛逛大街的,她又毁约了。好在她经常毁约,我已经习惯了。
  剑辉交了卷,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好多男医生脸上掠过怅然若失的神情。今天街上的许多男人注定了要怅然若失,因为剑辉从来不肯慢下脚步多看男人们一眼。
  我交了卷之后不知往哪里去。在军区医院的大院子里转了一圈,还不见有熟人出来,我就独自上街了。我一家一家逛商店,什么都看什么也没买。经过修饰得金壁辉煌的“四季美”汤包馆,我感到肚子饿了。我走了进去。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面前堆着高高的蒸笼垛。没有一个单身的年轻姑娘在桌边,一个也没有。端着售票盒的服务员早就盯着我了。现在过来问我:“你有什么事?”
  他不问我吃什么汤包,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没事。找人,人不在。”
  出了汤包馆,服务员还盯着我。要是我和剑辉一块儿来就好了。
  好不容易利用考试得到了一天时间逛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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